五十名鼓手将鼓槌举起了,六名女号手忽将画角背在背上,举起二尺四寸烟斗一般的胡笳,吹出三短一长,令人心弦震颤的笳音。
笳音刚落,五十面皮鼓忽然响起轻雷似的低沉鼓声,逐渐加重高亢,像从天边响起一阵密鼓,越传越远,逐渐震耳,连绵不断,终于,停止了。
前面,立刻传来三短一长的笳音,三群铁骑先后移动,草原中泳起轻尘,逐渐去远。
由红盐池到盐海子,约有三百余里,他们予定夜半赶到,明日破晓即向毛里孩的千乘铁骑进兵,来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
当她挥军北进时,中原与海惠一对爱侣,正在已向废了的东胜城东北一带沙地上梁探索,逐渐地向西南而行。
东胜城已经拆掉,但因为附近有两条小河流,鞑子的另一支族人,却在这一带支起了牛皮帐,不走了,毛里孩东行这一支部族已想趁火打劫。大部分青年弟子,皆挟刀携弓向东入窥关内,留下的人不多。
中原海惠度过草原的第一夜,次日拾夺行囊,先往西走,再折向西南而行,在莽莽草原中奔驰。
前面展开一条梁沟,梁高约有百尺,由东北向西南连绵迤逦伸展,中间形成一道梁沟,怪。在此有这条小河流,在草原中间向南流下,两岸的水草,青绿色仍未消退,与沙漠地带的草大为不同。
水,是生命的泉源,也是财富这说明了为何人类的发展是靠河流,而不是在山地或缺水地区高原上,远远地,更看到河流两旁马群和牛羊,在草丛中奔驰跳跃,间或可以看到三两个牧马蒙人的身影出没其中。
河流下游更远处,模糊地可以看到一些蒙古包。疏落地散处在小河两岸,土梁中,也可以看到两个蒙人,站在上面向四方了望,在二十里内可以看到人马的奔驰。
中原与姑娘正向土梁下奔来,在二十里外便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一声胡笳鸣咽,警讯传出来。
相距还有二十里,远着哩。在这一带草原中惟有这一段最为平坦。是一处天然的最好牧野,所以看得也远。
胡笳声远远传来,中原向姑娘说:“蕙,前面有鞑子小心些。”
“原弟。要动手么?”她不在意地问。
“不一定,先看他们的态度而定.当然,希望他们对我们友好些。”
“友好?”她摇头苦笑,又道:“目下与蒙人双方势不两立,彼此之间除去兵器相见之外再无他途,见面后必将生死相拼,千万不可寄望他们能善意接待我们。”
“也不一定,也许我们遇上一族和善的人呢。”中原似乎有点不愿动刀弄剑,所以希望能遇到些和善的人.问清草原黑龙的下落便算了。
姑娘不以为然,说:“几十年来沿边关这四十余里的广大地域中,先后死于鞑子血刀之下的无辜边民,数量何止百万?他们以为我们好欺,定会抢先朝我们动手,不信等着看就是。”
中原冷哼一声,说。“如果他们动手,我们要以牙还牙。”
一双健马并蹄而奔,朝胡笳声扬起处狂奔而去,走过一半,还有十里地。已可看清百尺高梁上的人影,和小河旁帐幕里的人影飘摇状。
蓦地,姑娘一声惊叫,策马倒退,变色道:“原弟,那是什么?”
“天。白骨,怎么这样多?”中原也惊得将马勒住。
不远处枯黄的野草中,无数的人兽骨骼,散布在方圆三四里的广阔土地内,碎骨残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除去人骨,也有不少马骨,和巨大的骆驼残骨,且有被烧毁的村寨破墙遗迹,显然,此是一处废墟,按地势断定然儿这定是小河上源,是早年拓荒人建立的村寨,经过一场惨烈的兵劫后,就剩下这些儿乎被夷平的村寨残迹,和无数人马的枯骨,以往的光辉已在世间消失了,谁能告诉人们,他们那时所遭遇的又是什么?
两人缓下坐骑,慢慢窜越废墟,密密麻麻的枯骨,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冷气从背梁直往上爬升。
“天,怎么死了这许多人畜?”海蕙惊惶地发话。
中原看过许久,说:“这儿是一二十年前的村寨,被鞑子们毁了遗痕。”
“怎没看到兵器?恐怕是瘟役哩。”姑娘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的,瘟役不会让骨骼撒落,也不会有整齐的断痕,漠外不产铁,铁器大多来自关内,即使留了刀枪,也早被人拾走的。”
“鞍子们真会那么残忍?”
“当然可能,有关一带死的人确是太多了,朝廷无力北进,不能守土,忘能安民?”
姑娘恨恨地哼了一声说。“物腐而后虫生,朝廷……”
“惠,不说那些,他们来了,是迎上去呢,仰或在此等他们?”
“等他们好,如无恶意,咱们也不愿动武,如果……哼,以牙还牙,这儿多增些白骨。”姑娘挪动着背上的承影剑说。
两人在废墟中勒马站住,专等来者接近。
二十余四枣红健马,从对面狂风似地朝这儿卷来,相距约五里地。逐渐近了。
“先准备弓箭。”中原叫,在弓囊上拔出大弓,扣上了弦,将箭壶摘下挂在腰际。
海惠对弓箭是外行,但仍能管用,在百步之内,她仍可发挥威力,只是不易命中,如果中了,可以将人射穿,她内力惊人哩,便也开始准备。
二十余匹壮马上,是青一色的彪悍蒙族大汉,接近至一里左右,使两面一分,从两翼展开包围。
.中原心中一懔,因为他看清蒙人全张起大弓蒙人以骑射为第一绝技,近身肉搏则汹悍绝伦,二十余个箭矢齐发,锐不可挡,他立即将最重要的小包囊挂上,说:“惠,准备弃马,如果他们用箭远射,注意下马伏地趋避我打发他们。”
“惠,谅他们…………”姑娘坚决地拒绝。
中原急忙打断她的话,说:“惠,马是等无法保全了,四面八方拈射,防不胜防,但马力不从心,会再夺马。”
二三十四健马已快合围,形成一个黑圆形的包围圈,呐唤之声雷动,正欲往内冲入,中原安坐雕鞍,左手大弓徐举,右手三支狼牙箭缓缓搭上弓,箭尾扣上弓弦。
他等他发话,迎面冲来两匹骏马,朝两人狂奔而至,在五十步内止蹄,两弓虚引欲射,中原冷笑一声,徐徐引弓。箭在弦上待发。
两蒙人用中原不懂的蒙语,吱哩咕噜叫了一阵,中原没听懂,他叫:“我是汉人,会说汉语的出来答话。”
凡是在边关出没的蒙人,大多是曾在中土久待的蒙人后代,或多或少能会两句汉话,但这两位一听中原的汉语,便没有再多说,忽然同时发箭,两棵银星脱弦而飞。
中原没等对方再取箭,弓弦轰鸣,待对方银星射到,对面马儿两声狂嘶,两大汉跌落马下去了。箭到,他大弓一拨一挑,两支箭先后向上一扬,落人他掌中。
四面八方二十一个人同声巨吼,驱马向内狂冲,冲至百余步内,箭啸刺耳,弓弦狂鸣,齐向他两人拈射。
中原一声长啸,忽然升立上,震人心魄的弦声狂震,箭出似连珠,并大喝道:“惠,下马舞弓自卫,最好是先伏地一避。”
箭由四面八方射来,人即能自保,马儿可无法护住,想人马两全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姑娘本想撤剑,听中原一叫,便运弓击箭,她如果用剑危矣!剑毁得了箭棍,箭簇仍会向前疾射,岂不完蛋?
萧雨到了。中原向上疾升三丈。半空中又连发五箭,并大喝道:“再不住手,谁也别想活。”声如殷雷,直振耳膜,二十一匹马,只有十三匹冲了进,远处倒了八匹,八个人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原来中原不射人,每一支箭皆贯入马脑之下,应侧便倒。
姑娘的大弓潜劲山涌,左面有坐骑,挡住了右方的箭,一声长嘶,马儿倒了。
箭无法近身,全被她振落,有两支擦过她的膝旁,但毛发无伤。
中原的坐骑也倒了,人一落地,三箭又出,吼道:“撤剑,收拾他们。”
对面马嘶振耳,又倒了三匹,剩下的八人八骑,惊得胆落魂飞,向侧一冲,火速逃跑。
“着!着!着!”中原发出了连珠大吼,弓弦的狂振声,令人闻之血为之凝,又一匹马倒了,三个蒙人,在狂叫声中,滚倒在地。
人吼,马嘶,蹄声如雷,弓弦狂鸣,草原中烟尘滚滚,乱得一塌糊涂。
姑娘被两支箭擦过膝旁,无名火起,一声娇叱展开轻功狂追.
在短距离中,轻功到家的人可以追及奔马,三里外便不行了,因为持久力不如马,在她来说,会追上的。
但中原的箭比马快得多,箭远出二十步外。弦声方发,可见快得可以,但听劲矢破空飞行之声,令人闻之血往下沉,没一匹马能逃出百步之外,全倒了。
二十三匹马已没有一匹活着,二十三个人的骑术够高明,但也有五个人被掼得爬不起来了。
十八个人一面狂叫,一面向西狂奔,要会合在一块儿,姑娘向右折.截住了五个人她收了承影剑,松掉弓弦,闪电似地迎面挡住。叱道:“往那儿走?你们该死。”
五个蒙人弓早丢了,拨出腰中长刀,同声怒吼,将姑娘围住,疯狂前扑。
中原心悬姑娘安危,不管其余的人,向这儿狂掠。
姑娘是男装,五个蒙人中其中一个用汉语叫:“你是关内派来的奸细,快投降。”
姑娘也狂野地冲到,大弓劈面便点,大汉掴出“猛虎拒门”,刀向上一推,岂知姑娘蓦地收弓,让过刀,从下面再次突入,一吐一吞之间,快得令了肉眼难辨,弓路一点即收,再向左一抡,贴地向左面两名大汉扫去。
“哎……”大汉只叫了半声,丢下刀以掌掩胸,屈膝跌倒,慢慢倒地。
另两人身手不等闲,向上一跃,身躯仍向前扑,刀风虎虎,一攻下腹,一劈顶门。
姑娘冷哼一声,弓鞘疾升,“拍”一声击中一名大汉左腿,再疾退三步,弓从刀上吐出,恰中另一人的右肩井|茓,只一照面间,两人都倒了。
同一瞬间,中原已到,他截住右首两个人喝道:“杀,纳命。”
两大汉同声怒吼,双刀一左一右攻出,来势汹汹。“铮铮”两声,两把钢刀立被弓臂击飞,两大汉虎口迸裂,齐向后退。
“那儿走?”中原叫,“拍”一声击中右前大汉右臂,臂骨立折,喝声中人向内抢入,左掌疾伸,左首大汉也伸掌一拨,想抓住中原的左手,将中原摔倒,临危拼命。
中原掌问下勾,扣住大汉的小臂,用了三成劲,并向下一带。
“哎……哟……”大汉狂叫,屈右膝跪下,用左手急劈中原的臂弯,想劈断中原的手臂解困,可是掌还未落,力道已经全部消失了。
中原地大弓已收,抓住弓弦,弓鞘直点在大汉胸骨上。向下一按,“卡查”一声胸骨尽裂。
他扔下人,搭上一支箭,“嗡”一声弦响,将二十步外一名扑来地大汉射倒了,箭透腹而出,人向后掷倒。
中原连毙了三人,他蓦地转身,箭比疑着从后面扑来地一名蒙人,脸上泛起了冷冷地微笑。
后面先来了五个人,一看两人在片刻间干掉了他们八个同伙,惊得脸色死灰,全站住了。相距不足十步。尤以中原脸上冷若笑容,令他们更是心胆俱裂。
还未听见弦响,五人中传来一声惨号,一名大汉以掌掩腹,连退五步,扔刀便倒。
中原第二支狼牙箭又扣上了弓弦,徐徐后引。
蒙人一声狂叫,向后转身逃命,他们终于看到危机,不走定会完蛋。
逃,怎能快过劲矢?中原的箭,三百步内可贯重甲,想来定当够糟,但中原不想多杀,他叫:“跪下投降,要不然都得死。”
这一族蒙人,他们地上一代曾随先进犯京师,在怀来西北二十里土木堡,屠杀明军三十余万之多,那时,他们长驱铁骑冲阵,用斩马长刀奋击,一面狂叫解甲弃刀者不杀,事实上,虽解甲投刀的人也被屠净尽,那一仗,几乎打垮了大明皇朝,活捉了英宗皇帝。这些故事和他的祖先的英雄事迹,长留在他们这一代人地脑中,所以要他们投降,那是不可能之事.
二十三人前来,除了五名被摔下马跌得半死不活外还算不错,还剩下三个活的被掳。
远处胡笳声起,河旁地大小蒙人开始聚集,弓上弦,斩马刀映阳生辉,共有百五六十骑之多,在胡茄长鸣声中,纷纷向这儿急弛。
没有坐骑,不易在草原中脱身,但相距倘远,一双爱侣却不在乎,中原向姑娘叫:“蕙,请替我收集箭壶,我先问他的口供。”
他拖翻一名蒙族大汉,拾起马鞭,沉声道:“你会说汉语么?”大汉没理他,咬牙切齿怒视。
“拍拍拍拍”,中原连抽四鞭,把蒙人打得衣裂肉绽:“说不说?”他厉声问,蒙人狂叫,忽然切齿骂:“你们死期不远。别凶。”
中原拾起一支刀,说:“好,看你死还是我死。”
刀光一闪,身首分家,再飞起一脚踢开,他将另一名又拉过,冷笑道:“你要死要活?说!”
这个蒙人不要死“要活,”颤抖着说:“你要我说……说什么?”
“为何不问情由,便向我放箭!”
“汉人进人附近,该死。”蒙人掳实答。
没有再问废话的必要了,中原心中暗惊,这是民族的仇恨,没有任何理由,今后,他两在这茫茫草原中,必将是蒙人都是死敌,除了拼个你死我活,并无别路走了。
“沙漠十猛兽在那儿?”他转变话题问。
“不知道,大概在西北和西南一带草原中,他们是本族的对头,并未随满都鲁西行.
“有一个草原黑龙成天威,是个女人的,目下何在?”
“我确是不知。”
“中原用力指向大汉的咽喉,沉声道:“你说不说?”蒙人面色死灰,拼命想闪开喉间的刀尖,大叫道:“我确是不知,那鬼女人是十猛兽之一,行踪飘忽,时而率兵横行,时而单身乱闯,谁也不知她在何处。你杀了我也没有用,确是没有人能告知你她的下落,不仅是草原黑龙,十猛兽中谁都不易让人知道落脚何方。
中原不死心,仍往下问:“十猛兽的老巢在何处,你该知道。”“他们是满都鲁地人,就在红盐池。”
“红盐池在何处?”“由此往西南行,在草原与沙漠交界地,约有一千里。
这时姑娘已提起了五个箭壶前来,接口道:“人马快到了,毙了他们算了,该走了。”
中原将刀举起,蒙人大叫道:“你们杀了我们这许多族人,将要你们千万个汉人抵偿。”
中原本想用神功化碎钢刀。吓一吓死剩地两个蒙人,放走了事,听蒙人一说,立时火起,手起刀落,将两个蒙人全宰了,丢下刀,道:“蕙,走,先在南。”
两人以不徐不疾地身法,朝南追赶。中原解下自己的马包背上了,这些东西可不能完全丢了,南行十余里,追来的人马已经不见了,只看到被大风刮起地烟尘,往东南方飘散而升没。
一面走,中原一面自怨自叹地道:“我真傻。不将马儿全行射杀掉,这不苦了你,蕙。”
“原弟,我想,我们下次可不能像这次一般死拼,该用你的神箭四面游走—一射杀才是。”海蕙若有所得地答。
中原点头,恍然地说:“是的,我们该八方游走,或者引他们来追,然后逐个解决。”
原弟,其实你先前射杀马匹,也是一番好意,想吓跑他们了事,哎,确也想不到双方仇恨如此之深。”
“其实论仇恨,我们该诛绝他们才是,想想看,边关年年有警,无辜死伤的,大多是我们汉人,我们一退在退,可想见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了,他们唯一恨我们的理由与籍口,是被我们推翻了他们建立的大元皇朝,哼,恼得我火起,见一个杀一个。”
姑娘淡淡一笑,接口道:“原,终须要剑尖沥血地,我们虽无意杀他们,但他们怎放过我们?”
“至少十猛兽定然和我拼命,那几个家伙……哼。”
姑娘忽然贴着他,挽住他的胳膊,脸蛋红红的,眼中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神光,轻声笑问:“原,如果遇上了白妖狐,你……你下得了手吗?”
“咦,我为何下不了手?”他讶然问。
“你不念……念……”她忽然将脸藏在他身后,说不下去了。
中原只觉浑身一振,早年的模糊形影在脑中出现了,似真似假;如真似幻。同时,他想起多当搁了将近四年的岁月,切齿道:“这妖妇,哼,耽搁了我父子相逢的漫长岁月,也几呼要了我的命。她,不遇上便罢,如果………”
“原,将她交给我,”她压下心神说。
“好的,真该好好治她。”
看看黄昏已临,在落日余辉中,远远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平顶的小山丘,像一个奇大的土怪物,拔地数十丈高,还有数道三二十丈高的山梁,从山丘往四面伸展。
“先赶到那儿住上一宵再说,这一千里路真不容易赶哩。”中原指着山丘说。
姑娘朝山丘打量许久,指着那一丛丛枯黄的小树暗影,讶然说:“怪,那山丘上似乎在动呢。”
“不是,那是像树一样的怪,雪化时抽芽。秋间风起便枯,来年还抽芽,生长甚速,枯了也快,看去确是像树,其实不是的。”
姑娘指着西天的斜阳,道:“看那古怪的日晕,风恐快来了。”“是的,不超过三天,大风便起,我们便苦了,哎,我不打紧,你……”
姑娘突用手掩住他的嘴,假嗔道:“原弟,你在说我要恼了。”
他在她掌心中亲了一下,歉然说道:“蕙,我真不想说,可是,心中委实难安。”
“你说了我心中也不好过,你……。”
中原突然扔掉马包,将她疯狂的抱住,一阵深吻,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亲之中。
两人久久方重新踩猎枯草起程,向草远方丘下携手奔去,看去约有十里地,其实将有二十里,两人皆展开轻功绝学,像怒马绝坐而弛,后面却不见点尘。
相距还在十里外,突然山下草原中有一个细小的人影出现,这人影出现,在一群野马中时隐时没,似是一个牧马人山角下,有六座牛皮帐,那是千遍一律的蒙古包,有蒙人在那儿居住。
“有蒙人,又该动手了”,姑娘说,梢顿又道:“今夜我们有牛皮帐睡了。”
中原一面走,一面留心观望,道:“七座牛皮帐地山脊背后。有一座庙哩,帐只六座,人不多,马和羊倒不少,唔,还有十二头骆驼,等会儿他们如果行凶,我们方可动手。”
姑娘看了许久,道:“你的眼力真好,岂知那是庙,距帐仅远着呢,恐有五里?”
“顶上有金色物体,定然是喇嘛庙,他们将庙也迁来了,定然是想永久占住河套这一块二千里原野,看光景,相距恐怕不下五里地,约在七八里之间。”
“我们慢慢走,天黑时赶到方便得多,免得惊动大批的人,还怕引来庙中的喇嘛僧。原弟,听说喇嘛可以吞刀吐火躯神役鬼,不知真否。”
中原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即使有,也只能是一些迷人神智的障眼法,何惧哉?如果是黄教,不会乱找麻烦,假使是红教,确是有一场狠拼,蕙,如果是红衣喇嘛。切不可和他们拼拳掌,该用宝剑应敌。”
“为什么?”她惑然问。
“不光是妖法,他们的大印掌确是武林绝学,不可轻悔可以隔物溶金呢,承影剑可以克邪,妖法无法奈何,所以你必须用剑。”
“大印掌真有那么厉害么?”她意似不信。
“我曾听师父说过,早些年喇嘛僧曾经至东昆仑闹事,昆仑绝学的天罡掌乃是武林一绝,也几乎失风在大印掌之下,可见定是不等闲,我们且歇会儿,再走近可能要让他们发现了”
两人席地坐下,取出食物包中的黄羊肉,先饱餐一顿,准备一拼,从蒙人口中去找寻红盐池的线索与路径。
在夜色朦胧,夜路凝结的时光中,他两人接近了山丘下的帐幕,这是罡风将起前,罕有的一个良宵之后,可能进入风季,寒冬也将接着而来了。
没有风,繁星满大,也没有云层的掩覆,所以寒露沾衣,人在草原中行走,自腰以下全湿了。
沿山脚下距帐幕不远处,百余匹壮马小驹在星光下徘徊,另一处则是三两面只大小羊群,挤成了一团的静静睡了。
两人在附近搜了一匝,不见有守夜人,便向第一座帐幕而去,帐幕中有灯光,且传出隐隐人声,天刚黑不久,人还未睡。
两人悄悄的接近帐幕,事实上他们也不怕,用不着掩住行踪,不必偷偷摸摸,在帐门不远处放下马包,向帐门徐徐而去,里面有男女的嘻笑声,说的是蒙语,他两人听不懂,耳力一无用场。
中原到了帐门,伸手一撩帘子,两人一闪而入,帐门重行合上了。
帐不大不小,内分两室,地下铺了皮垫,两侧设有寝具,中间是过道,放了几双大小直逢靴,五名男女分坐左右,左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四十岁左右的蒙人,右面是两个妙龄少女,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内间中地帐柱旁,挂了一盏白色灯笼,里面是铁盏而不是蜡烛。进了帐,寒气全消,暖洋洋的。
两人在门口一站,五个大小蒙人都惊叫出声,火速站起.两个中年蒙人夫妇,伸手去褥下拔出两把长刀,两个美丽少女也在枕下拿出两支尺长的亮晶晶短刀,小娃娃却在怀中掏出一支匕首。
中原与姑娘不为所动,让他们乱,所有的刀全出了鞘,中原方沉静的问:“有人会汉语么……”
语声未落,小娃娃一声怪吼,奇快冲到,一刀向中原肚下扎到。
中原伸两个指头儿一夹,夹住了刀身,信手一抖,小娃娃筋斗跌回原先所坐处,躺在地上张目结舌,中原左手一弹,匕首“得”一声轻响,Сhā入帐柱上,齐偃而没,帐柱仅轻微地略为颤动。
两个中年男女也扑到,中原大弓前指,淡淡一笑道:“退回去,我不想你们死。”
“铮铮”两声脆响,两把长刀同时让弓鞘击中,凶猛潜力将钢刀击落褥上,两男女同时惊叫,踉跄后退,脸色泛灰,几乎坐倒。
“有人会说汉语么?”海蕙说话了,她的话十分悦耳,清脆而声如银铃不象是个男人。
而少女刚走出两步,想扑上去拼小命,中年蒙人一声轻喝,将他们喝住了。
听了海蕙的话,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现出恐怖的神色,不敢回话。
中原放下弓,双手支在弓鞘上,笑道:“你们的神色已告知我们,你们不但听汉语,也会说汉语。”
“五双眼睛都向他瞧,他更为了然。又道:“我们不想杀你们,但你们必须消去敌意,兔得双方误会死了太冤。”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人用汉语问了,居然咬字极清,略带京师口音,只是咬腔太硬了些。
中原善意的一笑,说。“我们是到这儿找人的,有两件事找你们商量请教。”
有事请说,如未能办得到,愿效微劳。中年人果然敌意全消,客气的话。
“第一件事,想借一席之地,住上一宵,我们的马死了,帐幕也丢了。”
中年人笑了笑说:“草原中任何一个帐暮,皆可留宿客人,算不了一件事。”
中原也笑道:“不错,任何帐幕皆可留客,这客却不是指汉人。”
中年人摇头苦笑,说:“尊驾所说确是事实,但也不尽然,自从可汗脱脱不花升天后,各族都有野心勃勃的人,但其中不乏愿与汉人和平相处的明智之士,想当年也先谋举,可汗就曾经说过。“吾侪服食,多资大明,何忍为此?”以本帐来说,就从未兴兵进关与你们作对。”
“阁下是那一族的人?贵姓大名能否见告?”
“我叫阿克巴,属于乌河图可汗的一支。”
“哦!你们是真正达达可汗族人。”
“是的,我们这一族人已经凋零,我这一支从克鲁迁来,想进关依附大明。可惜,眼下来的不是时候,便在这儿暂住,等风声不紧时,再为打算。”
“你们共有多少族人?”中原往下问。
“男丁三十六,孺妇四十。”
“你们岂敢在这儿停留?这儿是满都鲁的地盘吧。”
“满都鲁在西南,毛里孩在西北,这一带往东,则是零星各族的临时居所,我们曾向满都鲁纳了驼马,也向阿卡罪纳了金珠,已得哈伦活佛的恩准,可在这儿停留至明年寺间,这期间不会有人骚扰们我。”
“七八里外那座庙,有多少喇嘛?”
“有六十余名,三名活佛,哈伦活佛是这一带大各鼎鼎的圣僧,三五百里内的人都怕……都敬畏他。”
“请问,这儿到缓盐池有多远?”
“远着哩,往西南行,约有八百里左右,如果找人,从这儿往北,约百余里路就是原来的东胜城,那儿住有不少人,打听比较容易,两位请座,还未请教过两位贵姓大名呢。”
姑娘转身出外拿了马包,两人便在左右寝褥上盘膝座了,中原说:“我姓祝,名中原,这位是敝义兄海蕙。”
阿巴克也将妻小向两人引见了,他的妻子,与两个女儿,小儿子是唯一的后代,他说:“其余的五家,人丁也不多,壮年人大多已经战死草原,在另一处山角下,还有另五家,距这儿还有二十里。”
中原一面打开马包,一面说。“我兄弟打扰你们一宵,明日一早起程西行,有一事向阿巴克情商,可否让两匹健马代步?”
“马,小意思,两位明晨可以自行挑选。”
中原在包裹内取出一大包茶叶。送给阿巴克说:“这是最好的陕茶,打扰贤夫妇,无以为报,区区微物略表寸心,请接受我兄弟的小心意。”
五个老小全喜形于色,呆住了.茶叶,那时是最贵重的礼物,每年为了边区以茶马易的交易,不知发生了多少的纠纷,死了多少无辜.承平时,在边关互市之地,上马每匹易茶六十斤左右,这种茶是最糟的茶叶最高的可换一百二十斤,几乎难以入口,自从烽火连天之后,茶马市已经取消,全靠汉人冒生命之险将茶走私出境,不要马。要金银,价格之昂,一般小民不敢奢望,论马价,每匹马还换不到十斤苦茶叶。
齐~听说是最上品的陕茶,两个小姑娘丢下了刀,喜悦的膝行抢近,四只手同时伸出了,用汉语不住道谢。
书~阿巴克摇头苦笑道:“两位幸勿见笑,我们日食|乳酪,无茶则易病,自从这十余年来,马多却无法至边内出售,茶也难得,苦不堪言,两位慨送名茶,难怪小女失礼。”说是最好的陕茶。其实就是极普通的茶叶,只不过加以压紧成块,比一般的易马官茶品质要好得多,老枝儿不参在内而已,如果是国内的真正名茶,反而没人问津,中原已早有出塞准备,马包内裹有十块茶砖,每一块是十斤,他大方的送了一包.里面盛了一块,足足十斤。
两个少女急不及待,撕开了纸包,看到了茶,捧住一阵猛嗅,小娃娃更是毛手毛脚用手去挖,挖不动他去拿匕首,要动刀啦!
中原突然掩上马包,火速抓起大弓,低声问:“阿巴克兄外面有人,快到了。”
阿巴克一跃而起,抢到帐门,撩帐伸头外出,贴的静听不久,忽然伸手向后一挥,低声用蒙语急促的说了几句.两少女脸色一变,抢入内室,内室中全是家具,发出一阵响声.
“什么人?”中原低问。
“阿卡寺的活佛,真糟!”阿巴克绝望地叫。
“是为了我们么?”中原再问。
阿巴克嗫嚅着说:“你不必为我们担心,你们可先避一避,免得使我们为难。”
他将马包塞入里间,向姑娘说。“蕙,先进一避,走”
说走就走,两人俯身贴地从帐门下掠出,只一闪,便没入草丛之中.
“咦!”阿巴克变色惊叫。
“怎么了?”他的妻子惊问。
“这两个人不知是人是鬼,一闪便不见了。”
“也许与活佛一样,可以神出鬼没的人。”大女儿伸出头来回答.
“少废话,躲好些,不然,送你人寺。”阿巴克低喝。
不久,外面响起沙沙的踏草声,不轻不重,不象是一个人,帐中灯火一熄,父子三人都各自摊被假睡帐门外的人听了许久,最后仍撩帐而入,伸入一盏暗黄|色的风灯,帐中一亮。
首先是惊起了阿巴克,他挺身坐起,奇快的掏出枕旁长刀,突又放下,起身跪下合掌下拜,用蒙语喃喃的说个不停,他浑身一丝不挂,状极可笑。
灯光下,现出三个红衣大喇嘛,合掌回礼,吱里咕噜在互相问答,良久将用灯略一照射,急退出帐外。
中原和海蕙就伏在十丈外的草丛中直等大喇嘛完巡六个帐篷灯光去远后,方始重行入帐,帐中无灯,只听阿巴克说:“两位请早些歇息,如果夜间有动静,千万不可再外出
思量再三,中原决定冒险越山,希望利用山上的高大草原隐住形迹,图个侥幸。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