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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新名字(3)

"像谭之盛?"

"有点啦!搞得我很有压力……"

杜璟贤笑了笑,手中的原子笔转了几下后Сhā回笔筒去,十指交叉。

"空叔,你能不能多告诉我一点关于海川银行的事,越详细越好。另外,你听过杜宇辰这个名字吗?"

才五点钟,李时空就叫梁刻铭下班,还说杜璟贤静养期间,她可以随时上班随时下班,一切以个人方便为准。

梁刻铭"啊哟"了一声,摸着下巴问:"老板,这样假公济私不好吧?"

"都编好啦!我在西腾那边有家新的自助餐厅十月开业,调你过去学习,所以你不要经常过来这边,免得穿帮!"

于是梁刻铭一下子变得好清闲,清闲到可以拉杜璟贤逛菜场,周围人群平均年龄超过四十岁,两个人顿时成了焦点。

梁刻铭一边选茄子一边瞥杜璟贤,"其实你待在家里就好了吧。"

"我想看看菜刚摘下来的样子。"他很谦虚地说,"还有怎么分辨好坏。"

菜场拐角有一家饰品店,今天门口摆出了转店抛货的牌子,杜璟贤站住。

"你不会有兴趣吧?"梁刻铭捂着嘴,窃笑不已。

"嗯。"他还真的进去了,这下梁刻铭脸上促狭都变成了愕然。

"你确定吗?"

"我确定啊。"

美丽的小店店主拿着打耳洞的钉枪,无所适从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满脸疑惑,另一个气定神闲。

"其实,现在打耳洞的男孩子也蛮多的,还好啦!"店主姐姐一看便知这女孩肯定不是那种赶时髦的类型,小帅哥就不一样了,长得很赞不说,穿的又有品,是那种绝不盲目跟风,知道突出自己风格的有品,这种生物打耳洞,好萌啊!

结果他不仅打了耳洞,还在理发店挑染了头发,虽然只是栗­色­那种不太明显的,但梁刻铭好几天都非常不适应,目光一碰到杜璟贤,就忍不住露出纠结的表情。

包子扬和平小山也被震到了,好在他们不明就里,所以单纯地觉得杜璟贤的新造型非常不错。

第二天,杜璟贤把附近的房产置业公司都去看了一遍,梁刻铭回来时,桌上有份租房合约。

"­干­吗找房子?还是润花园,多贵啊。什么?你居然已经租下来了?"

杜璟贤手里转着笔,笑了笑说:"离你近。"

"不是远近的问题吧!"

杜璟贤叹了口气,温和地说:"刻铭,你这里毕竟是单室套。"

"你又不住一辈子,外面房子都是半年起租的!"

"没关系,我打算休学一年,租期正合适。"他轻描淡写地说。

梁刻铭有点蒙了,一下子强行出院,一下子又突然休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现在的课程也不是很紧,有必要休学吗?"

他笑笑,心不在焉的样子,"嗯。"

梁刻铭发了会儿呆,问:"那,什么时候搬去?"

"已经搬好了。"

梁刻铭又一呆,对啊,自己这儿也没有他什么东西,他只要一走,就算是搬了。

这个晚上梁刻铭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水煮毛豆看偶像剧,突然觉得屋子如此安静,即使吵吵闹闹的偶像剧也不热闹了,杜璟贤不过在这里住了两夜,她就适应不了他离开后的空洞了。

她在阳台上看着底下的夜市一条街,纵然第二天要踩着一次­性­筷子和各种残羹冷炙走差不多五百米,她还是喜欢这种身在人间的感觉。

杜璟贤不在天上,却也不在人间,他的归属到底在哪里?

梁刻铭嚼着嚼着,发现自己竟然连毛豆壳都吃了。

Chapter 11 不是一般的朋友

“我买了米线,做成过桥米线,还是麻辣米线?”

“相对简单的那种。”

“嗯,那我去弄,正好推荐你看这部片子,搞笑死了!”

杜璟贤把碟片放进笔记本,不过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看了十几分钟,才看出来那是部动画片。而且,主角是老鼠,故事是……老鼠如何成为顶级厨师。难怪梁刻铭会喜欢,杜璟贤看着看着,心情倒也神奇地雀跃起来。

应该是部好片子,笑点很多,情节也不错,但他昏昏噩噩看过去,有印象的居然只有那个女厨师,只因为她说了句:“你知道我能在这里,付出的是你们这些男人的多少倍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厨师?

“做厨师很辛苦吧?”

“那当然。”

“所以,你是真的很喜欢做菜?”

“是啊。”

她第一次说她将来想当厨师的时候,长辈们都在笑,并试图开导她,是个人都喜欢吃,但那不代表每个人都适合当厨师。你看厨师都是男人,哪有女的?就算有也是五大三粗型,找不到好老公。做厨师可辛苦了,人家吃着你忙着,连春节都要给客人伺候好了才能吃口热饭。

她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杜璟贤都想象得出来,她当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一定理所当然,懒洋洋的。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走厨师这条路是错的怎么办?”

“那就重新来过。”

“可是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呢?”

梁刻铭哧地一笑,“那就闲着,你养我。”

“刻铭……”

“嗯?”

“让我抱抱……”他半开玩笑地说。

梁刻铭坐在沙发另一头,屈着腿,碗放在膝盖上,闻言搁了碗就爬过来,嘴里说:“哈,你也会撒娇了,不错不错。”

他抱着她,不是很紧密,但是很久,闭上眼睛,时间仿佛停止了。

“我们会这样一辈子吗?”正午温暖的阳光,厨房里煮玉米的香气,飘动的草绿­色­窗帘,还有阳台上晾晒的白衬衫,让他不自觉地说出这种话。

“怎么可能。”梁刻铭惋惜地拍拍他的背,酝酿着一种伤感的口吻,“你总要嫁——人的。”

杜璟贤松开她,盯着她,“你会为了老公不管我吗?”

“怎么可能。”梁刻铭不假思索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老公介意的话,你要跟他分手吗?”

梁刻铭没再说“怎么可能”,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她抽打了杜璟贤一下。

“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会有的啊。”他笑,语气很认真,“难道你打算单身?”

“单身也没什么不好吧,如果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哦,那如果我们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可不可以像这样,管我一辈子?”

梁刻铭陷入了遐想中,杜璟贤一心一意等着她的答案。玉米的香气越来越浓,梁刻铭眼珠一转,拍了拍杜璟贤的肩,逃也似的冲进厨房,甩出来一句:“到时候再说!”

他微微地笑了,微微地害怕,梁刻铭在他生命里的比重,已经从一半变成了一切,原先他有优秀的父母,因此有了优渥的生活和优异的学业,当这些都随之土崩瓦解,他蓦然发现,只有梁刻铭的好,与那堆废墟,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该靠什么来把她留住,让她没有离开的念头。

梁刻铭把筷子用力Сhā进玉米芯,递到杜璟贤眼前,他无视筷子,不假思索地去抓住了滚烫的玉米,并且毫无反应。

“不烫吗?”梁刻铭呆了几秒钟才劈手夺下,扒开他掌心一口,颜­色­艳红,不由得大骂,“你傻了!”忙不迭地去找牙膏来挤。

涂着涂着,突然有点发毛,战战兢兢地说:“你没事吧?我总觉得……你变得迟钝了……不会是前阵子持续高烧然后有被车撞,脑子坏了吧?”

“哦,”他不在意地笑笑,“坏就坏了。”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脑子,不是热得快!你要不要去脑科医院看看?”

“那里关的好像是­精­神病。”脑科医院不过是雅致点的叫法,其实就是疯人院。

“这样……算我没说。”

“也没什么不好,你以前写小说不就打算让我傻掉?”

“你还记得啊……”

“记得,你真是一语成谶。”他微微一笑,睫毛眨了下,眉梢一挑,“小说你扔了没?”

“那倒没有。”

“还留着?下次带给我看看。”

“哦,好……你严肃点!”梁刻铭突然想起正事,“我说真的!现在头还痛吗?”

“没有了。”

“真的?”

“不相信的话,搬来和我住。”

“想得美,我那边的房子怎么办?别打岔,那个,中秋快到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一下?”

他呆了呆。

理发师解开围布,笑着问:“这样还行吗?”

“行。”杜璟贤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镜子,挑染的部分剪掉就好,其他无所谓。

梁刻铭拽他去百货公司买了相对正常的衣服,设身处地地为那些亲戚还有左邻右舍想一想吧,消失那么久,回来时变身街头混混,有点惊悚啊!

“这件加这件,怎么样?”米­色­衬衫和藏青­色­的毛线开衫,标准英伦学院派,不太可能出错的搭配。

杜璟贤看了一眼,露出淡淡笑容,没有拒绝,“好。”

他换过出来,从外表上又恢复以前的好学生模样,但已经很不一样,不再有那种谦逊乖顺的感觉,耳钉以蛰伏的姿态隐藏在头发上,似乎随时会蹿出来吓人一跳。

推开门,里面都是亲戚,热切地招呼着:“璟贤回来啦?好久不见人咯,功课有这么忙啊!”许多人还不知道他休学的事情。

他对一屋子人露出相当的微笑。

“璟贤,弟弟妹妹就交给你咯。”杜太太说道,脸上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紧张和高兴。

“嗯。”杜璟贤淡淡答应一声,立即被包围,从十岁到十八岁的都有。

在场所有的长辈中,没有比杜宇辰夫­妇­更风光得意的,晚辈中也没有比杜璟贤更出类拔萃的,每年的中秋家庭聚餐,他们始终是出尽风头的组合。

“宇辰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哦,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就是啊,羡慕死人了。”

“小璟贤是我家的,我少活十年都开心,怎么当初就不给我捡到呢!偏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是啊是啊,生我还不如生块叉烧!”古灵­精­怪的范雨晴说着电影台词,“妈!我也不错啦!好歹我也是凭自己的实力考上省重点,是不是要像璟贤哥哥那样十四岁就上大学才算孝顺?打个比方吧,他要搁在武侠小说里,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这是命,养到他比中福利彩票的可能­性­还小……”

杜璟贤淡淡笑着拨弄碗里的菜,不知要梁刻铭的武侠小说写完没有,他的结局是疯了还是死了呢?

“璟贤哥哥,谈恋爱了吗?”范雨晴样子看起来不怀好意。

杜璟贤抬眼盯住她,半晌才笑着摇摇头。

“也对,你的同学中就算有雌­性­生物,肯定都是老女人了,和你一样大的,又还在读大学,太笨了配不上你。”范雨晴松了一口气,却又自相矛盾地来了一句,“不过璟贤哥哥,你也不呀哦太挑剔了,小心以后孤独终老。”

“呵呵,璟贤有个很要好的女孩子。”杜宇辰说,“他一天到晚黏着人家,要说,没有那个意思我都不相信。”

大家震惊,然后极其感兴趣,纷纷问这问那,杜璟贤一一回答。

“不是大学同学,是中学同学啦。不是,她现在是一家餐厅的厨师。漂亮……我觉得很漂亮吧。”

杜宇辰接下去说:“有主见,有个­性­,挺招人习惯的孩子。其实,生得好不如教得好,为人处世跟受教育程度关系并不大的。”看样子,就算将来的儿媳­妇­没上过大学,他也不反对。

“哇,杜叔叔好开朗哦。”范雨晴咬着筷子,各种羡慕嫉妒恨。

“璟贤喜欢就好。”杜宇辰笑着说,“老婆对不对?”

“那当然了。”父母一唱一和,微笑着看向他。他也微笑回应,心中漠然。

十点,送走所有亲戚后,杜璟贤也穿上外套,杜太太讶然地看着他,“这么晚了还回学校?”

“……嗯。”

“璟贤!”走到门口时,杜宇辰突然叫住他,“我想跟你谈谈。”

杜璟贤瞥了一眼挂钟。

“不会很久的。”杜宇辰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淡淡微笑。

进了书房,杜宇辰先是拉上窗帘,然后打开书橱,杜璟贤心跳得快了些,盯住那个铁盒子。但杜宇辰并没有碰它,他拿出旁边那本书,掸了掸封面,放在杜璟贤面前。

“没想到还留着,这是我念书的时候写着玩的,送你。”

杜璟贤一怔,不由自主地接过来端详。

“很意外?”杜宇辰的声音含着笑。

他迟疑一下,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灰绿­色­的封面,然后放开。

“对了,刻铭的老板,是不是叫李时空?”杜宇辰漫不经心地问。

杜璟贤合上书,慢慢抬起眼,“是吧。”

“现在还头疼吗?”

他沉默片刻说:“不了。”

“那就好,注意休息,申请斯坦福的事,缓一年也不要紧,它又不会跑掉。”杜宇辰抬手想拍拍儿子的肩膀,但突然记起什么,轻轻落下去,Сhā进裤兜。

杜璟贤垂着眼睫,始终不说什么。

夜里失眠,他翻看杜宇辰给他的书,这居然是一个关于完美犯罪的故事,主角是商学院的高才生,与主修法律的好友合谋­精­心策划了一起商业犯罪,利用各种漏洞,最终得逞并逃脱制裁。

与其说这是一本小说,不如说是一份非常周密大胆的计划书。杜璟贤看下来,按照小说中的步骤,再加上运气和胆­色­,付诸实践并非不可能。

他也慢慢地看出,书里的主人公,原型是谁和谁。

这本书完稿于对冲基金迅猛发展到兴盛时期,三年后,海川银行走到了穷途末路,那结局仿佛预言,主角一语成谶。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轻轻发抖,谭之盛是很可怕,然而杜宇辰已经不是可怕能够形容,他居然可以一直隐藏得那么深那么好。

杜璟贤把书放向床头柜,没放稳,啪地掉到地上,他俯身去检,那灰绿封面上的黑­色­旋涡却突然好像转了起来,他一愣,然后整个头部剧烈作痛,大脑好像被微波炉加热的爆米花,膨胀的同时发出嗡嗡的哀鸣,下一秒就可能爆裂。

他掐着后颈,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抽屉里找出镇痛药,倒一些在手上,也不数清楚就吞咽下去,然后倒回枕头。

这时候真的有点想念梁刻铭,她要是在的话,整个房间都会变得不一样,会从旋涡变成……变成一个小小的,温暖牢固的窝巢。

杜璟贤忍不住苦笑了下,这种时候,自己居然可以很诗意地打这种比方。

天快亮了他才迷迷糊糊睡着,醒过来时不知道几点钟了,但听见厨房有水声,还能闻到煎鱼的香气。

疼痛完全消失了,心情毫无过渡地好转,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镇痛药的瓶子,赶紧和床头柜上的小说一起塞进抽屉,起身出去。

“你今天睡着的特别死!”梁刻铭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只好自己拿钥匙进来啦!”

杜璟贤抓抓头发倚在门框上,“给你钥匙就是让你自便的啊。”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维持着到耳根的短发,蓬蓬的自来卷,摸起来会软软陷下去的样子。为什么男人认为短发的女孩会不够贤惠呢?梁刻铭分明就是一个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想跟她生活一辈子”这种念头的短发女孩。

“你在傻笑什么,还不去洗漱。”梁刻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拿铲子,一手拎鱼尾。

杜璟贤从厕所里出来,见梁刻铭站在卧室里,被子已经叠好了,厨房里的汤快要溢出来。

杜璟贤手忙脚乱地关了火,把盖子拎起来甩到一边,正吹手,梁刻铭捏着一粒小小的药丸冲进来,气势汹汹地问:“我在地上捡到的,这是什么?是什么?要是你敢撒谎,我就送去给小山检验!”

杜璟贤愣了几秒钟,倒也不敢撒谎,“是,我偶尔还是会头痛,不严重,就没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梁刻铭攥紧拳头,杜璟贤以为她会给自己一拳,他作好了准备,但她只是低低挤出一句:“混蛋……”便松开拳头,眼圈有点红。

“真的只是偶尔,不信我可以那瓶子给你数,才两次……”

杜璟贤说着说着,梁刻铭突然扑过来把他压在洗碗池旁,咬牙切齿地说:“两次?!你不要以为我傻,我智商没你高也知道这东西不是糖豆,一沾上就会有依赖­性­的!”

她一把抓起杜璟贤,“跟我去医院!”

杜璟贤扯住她,无奈道:“我看过了,医生说没问题。”

梁刻铭一脸不相信地瞪住他,还不放弃。

杜璟贤解释道:“所以,大概是心理因素吧。”

然后,梁刻铭怔了下,慢慢松开他,一时也没了主意的样子。

被她用那种既担忧心疼又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杜璟贤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只好胡乱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或许不用去管它,时间长了,会不药而愈也说不定。”

梁刻铭虽然不信他,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把房子租给别人吧!”

杜璟贤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她的意思是——要搬来照顾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半天,居然说:“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一出口就追悔莫及,但脑子转不过弯,居然还补上一句,“毕竟我们只是朋友……”

梁刻铭听了抬起眼来看着他。杜璟贤脸上发热,心想,搞不好脸已经红了,只是不知道红到什么程度,脑袋也涨涨的,房间似乎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地旋转着。

梁刻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失笑说:“傻瓜!我们又不是一般的朋友!”

Chapter 12 反噬

不是一般的朋友,那是什么?

杜璟贤渐渐习惯了一整天对着电脑,他的世界开始变得简单,但一停下来,这个问题就会困扰着他。

每每想着可能的答案,他竟无法集中­精­神。

“你还不睡哦?”

“就睡。”

“两个小时前你就说过这句话,我数到十,给我关机!”

这种情况下,往往梁刻铭还没开始数,杜璟贤已经迅速关机,并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他们“同居”一个月后,包子扬和平小山发现了这件事。

包子扬是因为听到梁刻铭打电话回去,他当场就呆了,摇摇晃晃走出去,几分钟后走进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委屈,“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

“开始谈恋爱啊!还装傻!”

梁刻铭无语了一会儿,骂他:“你脑子进水啊!我搬去照顾他欸!”

包子扬鼓起勇气,跟梁刻铭杠下去,“他家人不能照顾他吗?就算他父母都忙,钟点工不能照顾他吗?”

梁刻铭一愣,犹豫起来说:“他跟家里有点……”

包子扬几乎同时开口,“你喜欢他吧?”

梁刻铭愕然,瞪着包子扬不说话。

包子扬继续委屈道:“而且你早就喜欢他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只朋友那么简单,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杜璟贤,我就可以早点死心了啊!”

“我真想揍你!没有的事,怎么告诉你啊?”梁刻铭忘了电话没挂断,杜璟贤戴着耳机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

“你敢说你只把他当普通朋友吗?”

“不是普通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别自欺欺人了!男女之间,哪有‘很好很好的朋友’啊,不是点头之交就是恋人咯!”

梁刻铭一掌拍在案板上,菜刀跳了跳,她没好气地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包子扬也吓了一跳,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我骗你有奖金是吗?”

“那我……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吧?”

“你怎么这么执着啊?都四五年了!我要接受你早接受了!”梁刻铭不由得烦躁,她想,刚才要是承认跟杜璟贤在谈恋爱就好了。不过她马上唾弃这念头,那不是利用他吗?

“那不用你管。”包子扬笑笑,“除非你有了喜欢的人,否则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包子,”梁刻铭郑重地拍包子扬的肩,“我不是个心血来潮的人,甚至可以说,我是个一成不变的人,我希望我们的友情永远不要变质,对你是,对璟贤也是——咦?”她忽然发现自己拍在包子扬肩上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

“呃,肚宝,你还在不?”

那头,杜璟贤把耳麦捂住,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才松手,声音里挤出笑意说:“在啊。”

“你听见了没?”

“听见什么?我刚刚在忙。”

“哦,没有最好,我挂了啊。”梁刻铭有点心慌地收线,奇怪,听见就听见了,为什么要怕呢?

的确没什么好怕的,杜璟贤跟包子扬又不一样。但掏钥匙开门时梁刻铭多少还是有点惴惴,故意提高嗓门说:“我回来了!”

里面却没有回应,难道出去了?梁刻铭看了一眼鞋柜,鞋子都在呀,到客厅才发现杜璟贤正靠在沙发上睡觉,浅浅地呼吸着,自己刚才那一嗓子音量不小,这样都不醒?糟了,他上次睡得这么死时,她在地上发现了止痛片,这次会不会又……

梁刻铭用力地摇杜璟贤,“醒醒!醒醒啊!”

才摇两下杜璟贤就醒了,“唔”了一声张开眼。梁刻铭松口气,顾不上那滑下沙发的笔记本,“­干­吗不上床去睡,还以为你又头痛了哩!”

“铭,我刚刚看到你……”杜璟贤睡眼惺忪地呢喃着。

“嗯?”

“我还跟你说再见来着……”杜璟贤又闭上眼,翻个身把脸埋进沙发扶手。

“我用大耳光抽你,快醒醒!”梁刻铭吓得又是一通猛摇。

“好啦好啦,真醒了,你别再摇了……”杜璟贤的声音都被摇出了波浪感。

“你老实说,你最近有没有头痛?有没有再吃止痛药?”

“没有啦。”

“有的话不许瞒着我!”

“我发誓,瞒着你我不得好死。”

“我呸!”梁刻铭怒道,恰巧杜璟贤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瞥一眼,显示是李时空,随手塞给他,顺便再扯一把,吆喝道,“赶紧起来,我做饭去了!”

系围裙时她听到杜璟贤在外面讲电话,菜都洗完了电话还没讲完,梁刻铭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值得这两个人如此频繁联系而且大聊特聊?难道是跟杜宇辰有关……

晚上她用电脑搜索了一下,不由得愕然。没想到杜宇辰竟如此了得——斯坦福商学院八四年毕业生,荣勋资业的创始人、高级合伙人及首席执行官,名片特别提到,荣勋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川银行。

被谭之盛搞垮的那个海川银行?这两人的关系还能不能更复杂一点?

梁刻铭回忆着杜宇辰,印象中很温和谦逊的一个人,虽然有成功人士的感觉,却断然想不到“这么”成功。

梁刻铭顿时对杜璟贤生出无限同情,无限理解,难怪从小压力大,别说随心所欲了,估计就连做梦都想着早呢么为父母争光吧。

十月一号,李时空的自助餐厅开业了,加强一点都不优惠,居然还爆满,厨房里的人忙得团团转,连粤神丰这边都抽了一大半人过去帮忙。

长假结束后,李时空给每人卡里打了两千块奖金,还给了一张吃饭半价的员工卡,梁刻铭这才想到平小山生日那顿饭她已经拖了几个人,实在不能再拖了,于是连本带利,请她吃这顿每人298元的自助餐。

平小山一听就哈哈大笑,说:“298元?那么有诚意啊?不过,那我岂不是不方便带男朋友来了!”

梁刻铭一愣,然后双眼一亮,“你有男朋友了?带来啊带来啊!带来让我看看,过关就我请客,不过关他请!”

“呸!”平小山啐她说,“才夸你有诚意,你立刻就没诚意,先说好怎么算过关?”

“看了再说嘛!至少不能比咱们包子差吧!”梁刻铭不假思索地开玩笑,压根没多想。但闻平小山长嘘一声:“还好还好!我真怕你说‘至少不能比肚宝差’。”

“关他什么事啊,这个不好比较的啦。”梁刻铭失笑,其实平小山这么想也不奇怪,但她觉得杜璟贤是极其特殊的,他没有什么比别人好,也没有什么比别人差,他就是他。

“什么叫不好比较……你们还是朋友么?”平小山问。

“瞧你说的!”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我们又没绝交。”

“哎哟,我的意思是……算了,你把钱带够啊。”平小山说完挂了电话。

平小山的男朋友叫关砚,是才来半年的实习生,医院里的人都喊他大关,因为还有个护士叫小关,本来以为他俩能成一对,但平小山异军突起,将他截获了。

大关长得眉清目秀,神情里透着腼腆,不太好意思跟梁刻铭说话,但对着包子扬和杜璟贤就很放得开,梁刻铭一边拣巧克力喷泉里的草莓一边远远打量,平小山怀抱着七八只大蟹凑过来,“怎么样?”

“配你糟蹋了。”

“你还是人嘛!”

“哈哈。”

“说,这顿你请不请?”

“请,请。”

平小山这才心满意足,看看铁板区依然大摆长龙,一跺脚,“生意怎么能好成这样!”

梁刻铭笑了,径自走到烧烤师傅跟前,那哥们儿立刻热情地开口,“小梁,来来来,要什么?”

平小山喜笑颜开,“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建立在别人极度之上的快乐才是更快乐!”

梁刻铭看看四周,附耳低声说:“那我要是告诉你,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你血压还稳得住吗?”

平小山一坐定就开始剥蟹腿,全都放到大关碗里,看得梁刻铭摇头直笑,大关的脸红成了柿子,包子扬撒娇地说:“刻铭啊,我也要!”

“等你手废掉吧。”

大关笑完,继续跟杜璟贤说:“你是我经手的第一个从垂死状态救过来的病例啊,还蛮有成就感的。”

聊得多了梁刻铭才知道,平小山和大关的熟识也是因为杜璟贤那起车祸。

“有后遗症不奇怪,毕竟大脑是回自我调节的,像反应迟钝,短暂记忆丧失都还好,可以慢慢恢复,终于头痛我觉得也许并不是大脑的问题,是心脏的问题也说不定。”

梁刻铭一愣,“头痛跟心脏也有关系吗?”

“有啊,心脏不好好工作,给大脑供血不足,肯定会头晕头痛啊,而且我刚才一直都想说,你­唇­线发紫,住院时明明不是这样的,回家没好好休息?”

“怎么会呢?”杜璟贤被几个人同时盯着,尴尬地笑笑,还好手机骤响,给他解了围,“对不起,接个电话。”

诧异地看着他匆匆消失,包子扬不解地问梁刻铭:“你不会死和他住一起,没盯着他吗?”

“我觉得——”

“你们住一起?!”平小山的大叫声波及了周围十几张桌子。

梁刻铭闭着眼睛指着耳朵,做了个让她安静的手势,然后才说:“我就是看他头痛到要吃药的地步却又查不出原因,才决定搬过去,他的确有好好休息,他连门都不怎么出,只不过总对着电脑,而且……”她想起李时空,刚才的来电显示好像也是他。

“而且什么?”

梁刻铭沉默了很久,“而且总是接一些会说很长时间的电话,接完之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一次半夜起来还闻到很浓烟味,不过只有一次。”那次当即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然后去厕所销烟。

其他几个人也陪着沉默,包子扬突然说:“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吧?刻铭你看得出来是哪方面的问题么?”

梁刻铭没接话,她跟杜璟贤固然又是瞒着朋友,但杜璟贤也有事瞒着她。“应该是他家的事,我觉得啊不想说,就没问。”

包子扬长叹一声,说:“他跟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啦!”

杜璟贤果然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也偶然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差点走错桌子,梁刻铭看他手里还拿着结账单和发票,叹气道:“不是说了我来吗,我有员工卡。”

“对啊,不打折好贵呢。”平小山也心疼地喃喃。

“我忘了……无所谓吧,怎么说小山的生日都是因为我菜搁浅的嘛。”杜璟贤笑道,但梁刻铭觉得他笑得勉强。

大家一下子都没了胃口。

回去的路上,梁刻铭没说话,直到上了公交车,找到两个挨在一起的位子坐下,她才转过脸问:“你刚才出去时抽烟了吗?”

“呃?”杜璟贤一怔,然后笑,“这你都闻得出来?厉害。”

她没有笑,满脸忧­色­,“有什么事非得靠烟来环节情绪?用别的方法不行吗?”

“对不起……”杜璟贤安静了大半站路,最终也只是轻轻地这样回答一句。

梁刻铭叹气。

“饿不饿?你连一碗汤都没喝完。”

杜璟贤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点头。

“我要芋头红豆加炼|­乳­,再来串烤鱿鱼,整只的,多放辣。”

天寒地冻,两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大快朵颐。

“我们大概是唯一吃完高价自助餐后又来吃路边摊的家伙了。”

鱿鱼很大只,再怎么小心,嘴角还是会沾上酱,梁刻铭鼻尖下巴都是黑点,嘴边一圈红辣油。

“脸上沾到油了。”

“哪儿?”

“左边,上去点,再上去点,欸。”杜璟贤­干­脆伸出手给她揩去。

梁刻铭忽然觉得这种熟悉的举动,随着岁月流逝,从亲切变成了温柔。以前,这种温柔并不会让她回味。

杜璟贤咬着鱿鱼须子——梁刻铭喜欢把须子一头都露在嘴外面一动一动的,说自己吃的是耗子。在一起久了,很多动作彼此都会下意识地模仿对方。

梁刻铭抹抹嘴,伸出手说:“给我一根烟。”

“什么?”杜璟贤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抽二手烟,你喷我,我也要喷你才公平。”

杜璟贤失笑,拿了一根给她,赫然发现其实她的动作也不算很生疏。

“不会吧,以前有抽过吗?”

“说实话,有,而且是在小学。”

“真的假的?”杜璟贤真的被震到了。

“真的啊,虽然是好奇,而且只有一口,不过至少知道了烟是什么滋味。”梁刻铭呼出白­色­烟雾,缓缓地说,“其实对于没有烦恼的人来说,烟是没有滋味的,对吧?”

一男一女正好经过,看穿着就知道家境不错,男的扫了他们一眼,马上把头别开,突然又看过来,而且差点脱口而出。

就在他张开嘴的同时,杜璟贤淡淡地说了句:“看什么看?”

他说得很自然,声调也是平的,可是煞气立现,男生马上闭嘴,小声跟那女的说:“认错了,真的好像。”

“噗——”梁刻铭笑。

“算他倒霉。”杜璟贤也淡淡地笑。

“最近你跟我老板在忙什么?”

杜璟贤抿紧了­唇­,迟疑片刻说:“我们在研究短置对冲基金。”

“对冲基金?电视上说赔得人倾家荡产那种?”

“是啊,而且还是短置。”

“什么意思?”

“就是一把赔得人倾家荡产那种。”他边说边笑,语气有点夸张。

梁刻铭盯着他的笑容,狐疑了半晌,“你还没有赔吧?”

“还没。”

她马上就叹了口气。

“你还不高兴似的?”

“我是不高兴,因为你不会收手。”

“我会收手。”他前一秒还在笑,突然就变得很认真地说,“等我拿回十亿。”

梁刻铭惊异地看过去,但杜璟贤已经站起来,走去垃圾向扔空烟盒。

Chapter 13 回不到从前

既然知道头痛不只是大脑还有可能是心脏的毛病后,梁刻铭的养生食谱有了大幅度改动。吃得杜璟贤连说以后一定要出钱让她开饭店。

他算是够挑剔了,都能全部扫空,让梁刻铭倍感欣慰,但欣慰之余,却也遗憾,自己居然就只能帮他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这种事,其实换一个专业家政也能做,并不是非她不可。

起先,杜璟贤不要她洗衣服做饭,她说:“你又不肯收房租。而且我搬过来不久是做这些事的吗?”

后来她发现衣服会在她上班的时候就洗好熨好叠好,连菜都会买好、洗净,放在料理台上或者冰箱里。

梁刻铭摸着那些叠得齐整的衣服,这样的杜璟贤,让她说什么好呢。梁刻铭怕他变成超级宅男,反正润花园有对住户免费的健身房,她三不五时就拖他去运动。

这个礼拜二又是照例健身,梁刻铭因为月事没怎么大幅度的运动,纯粹为了监管杜璟贤来的。她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在泳池里游了四个来回,一边找点杂志来看打发时间,基本上她不翻财经类杂志,不过今天时尚类故事类的杂志都被人拿光了,只剩下基本商业杂志,梁刻铭扫了一眼,忽然在其中之一的封面上发现“杜宇辰”三个字,她“咦”了一声拿起来。

“监事会洗牌,最高决裁者杜宇辰面临罢免危机?”副标题是“荣勋董事会重组,财政成谜。”梁刻铭看了个大概,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抬眼看向泳池里的杜璟贤,却没看到人。

再一侧目,发现他就站在旁边,用毛巾擦着头发,同样看着那本杂志。

“你已经知道了?”梁刻铭第一反应是收起来,第二反应是这种事,藏着掖着也没用。

杜璟贤看她一眼,一时之间面无表情,然后才淡淡一笑,“嗯。”

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让梁刻铭顿时有不祥的预感。“是你和空叔做的嘛?”在他进去冲澡之后,梁刻铭喊住了他。

杜璟贤顿了顿,回头看着她说:“有我们的原因,但这个局面绝不是凭我跟他两个人就能造成的。”

她坐在休息区的落地窗前发呆,外面乌云密布,她忽然觉得杜璟贤成了一只风筝,正剧烈挣扎着向那云层飞去,就快抓不住了。

一道闪电划过,她下意识地颤了下,以为会听到炸雷,但手机先响了起来,不是她的,是杜璟贤的,来电显示为“家”。

梁刻铭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你好,我是梁刻铭,璟贤他现在在游泳。”

“哦,刻铭啊。”打电话的薛雪对此一点也不意外,“那麻烦你转告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回家吃饭,我们也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好啊,我让他等下回过去。”

“谢谢。”

杜璟贤一身清爽地出来,梁刻铭把手机递给他,他看一眼窗外,“哇”了一声。

“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还要去买菜吗?”

“不买了,今天你回家去吃饭吧。”

杜璟贤一愣,好笑地看着她,“不至于吧?没心情做叫外卖好了。”

“刚刚你妈妈来电话,希望你回家吃饭,我觉得跟杂志上登的消息有关。”梁刻铭扬了扬封面,说,“你的确应该回去一趟,不是吗?”

他沉默不语,把那本杂志放回Сhā槽。

梁刻铭看在眼里,忽然说:“要不,我陪你?”

杜璟贤有些讶异地慢慢看过来。

“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梁刻铭拍拍他。

杜宇辰在家的时间一下子变多了,两人去的时候,他来开门,还围着围裙。

“咦,璟贤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知道今天老爸下厨,可我没告诉谁啊!”

“杜叔叔。”

“刻铭啊,你这正牌厨师等一下要给我点意见哦。”

薛雪回到家,本来愁容满面,看到杜璟贤,先是一喜,又看到丈夫围着围裙,居然噗地喷笑。

“你看你真是的,有客人在欸!”

“不好意思,见笑。”薛雪捂住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

等梁刻铭吃到杜宇辰端上来的菜时菜理解她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所为何意。能把鱼做成泔水豆腐的味道也不容易啊。一条大青鱼硬是用手拗成两截的,而且汤还是水油不溶的状态。

“杜叔叔,这菜可以拿去对付不肯招供的人犯了。”梁刻铭很直白地给出这句意见,“我宁肯吃筷子。”

薛雪又一次破功。

“哎,我老婆太不容易了,连璟贤都比我强。”第一次一番长叹,然后问梁刻铭,“学做菜难不难?”

“不难,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很多同学连尖椒和四季豆都分不清。”

“那我压力小很多。”

杜璟贤始终不发一语,偶尔被注视也只是一笑带过。

薛雪把第一次糟蹋得不那么残的半成品拿来做了杂烩炒饭,四个人各端一盘,坐在沙发上边吃边聊。

“杂志上写的不必介意,那位置我早就不想待了,放心,就算现在失业我也可以让你们呣子衣食无忧的。”第一次说着,把盘子往前一送,“至少八宝炒饭还是吃得起嘛!而且又很好吃。”

梁刻铭也觉得这盘什么都有的炒饭很好吃,一个人做出来的食物和心情有很大关系,这是家常菜和饭馆菜最大的区别,就算拿了几十年锅铲的厨子回到家,做出来的饭菜也和在饭店时不同。

只有杜璟贤那盘几乎未动,勺子在边沿划来划去。薛雪看在眼里,用膝盖碰碰杜宇辰。

杜宇辰说:“璟贤,跟我到书房来一下好么?”

杜璟贤慢慢抬起眼。

梁刻铭不知道他们在上面谈了什么,她和薛雪随便闲聊,话题也漫无边际,薛雪给她看家庭影集,说:“璟贤跟你说了他是领养的孩子吗?”

梁刻铭点点头,薛雪说:“我想也是,你是不一样的朋友,肯定知道。”

“他四岁时候的照片——不太上相哦?”

梁刻铭又点点头,“小时候不好看的,长大了才漂亮,好像是有这种说法。”

从六岁起,杜璟贤的照片上开始有了笑容,还出现过双下巴。梁刻铭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下巴,努力堆出一点­肉­层。

“今年我们一张照片也没照过。”薛雪有些遗憾地说,然后立即变得很振奋,“不过,春节一定会补上的。”

梁刻铭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盯着那个笑得很开的小胖仔。

“你喜欢?”薛雪观察梁刻铭半晌,笑了,抽出那张三寸黑白照给她,意味深长地说,“送你了,你拿着要挟他吧。”

“回去路上小心点。”杜宇辰和杜璟贤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来,杜宇辰嘱咐着。

“不留下来吗?”薛雪问,得到答复后把那盘炒饭放进保鲜盒,拿着追出来说,“璟贤,饿了放微波炉热一下。”

杜璟贤迟疑片刻,梁刻铭替他接过来。

她走在他右边偏后一点的位置,看着他的半个侧面。现在这种天气,中午热,早晚特别冷,入夜的温度简直刺骨,她手里的八宝炒饭隔着环保袋,散发着浓浓暖意。

她正走神,杜璟贤身体忽然歪了歪,失去平衡似的,往绿化带的方向倒去。梁刻铭一愣,飞快地抓住它,却还是被惯­性­拽得伏低,两个人跌在木栅栏上,起先她以为他只是没站稳,突然反应过来,意外跌倒不可能连本能的挣扎都没有!

“杜璟贤!”梁刻铭急得连名带姓叫起来,并抬起头打算大喊救命,杜璟贤一把抓住她的肩。

“没事,没事……我眼花了一下。”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抓着她肩膀的手也几乎没有力道。

“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人!”

“别去!”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扯住她,哀求说,“坐一下就好,我刚才真的只是眼前黑了一秒钟。”

梁刻铭大口呼吸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马上翻开挎包拿出保温瓶和速效救心丸,倒一小把给他。

杜璟贤看着,淡淡地笑着说:“你还当真了。”

“我含过,苦是苦了点,但是喉咙立马就很舒爽。”梁刻铭把那些药粒全部抹到掌心,放到他­唇­边,再托住他后脑,急声说,“先吞了再说!”

杜璟贤看她好一会儿,直到她再三催促才低头。梁刻铭手心一冰,觉得他的嘴­唇­像三九天在外面晾了一夜的衣服,又冷又硬。

等他把药粒都含进口中,梁刻铭扭开保温盖子喝了一口茶,还好,还是温的,忙又逼他喝了几口,抚了几十下前胸才作罢。

“还好吧……不行我还是去叫人……”

“没事,可以走了。”

梁刻铭抬起杜璟贤一只胳膊架在颈子上,扶着他慢慢走着。

“对不起。”说对不起的一向都是杜璟贤,这次破天荒换成了梁刻铭。

“怎么了?”

“是我逼你去运动的缘故吧?”

“没有的事。”他笑了笑,“你是我的福音啊,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几个月都没有头通过,还有刚才,你不拉我我可能会撞破头呢。”

梁刻铭不说话,头很低,从杜璟贤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离十亿……还有多远?”她轻声问。

他也不说话了,抬头看着下过雨的天空,心里想,也许就像那些此刻隐入云层里的星群一样遥远吧。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很远,一直走到能叫出租车的地方。出租车从金栗庵的外圈一驰而过,梁刻铭下意识地贴在车窗上,那瞬间,一个心愿瞬间成形,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向它那远去的轮廓。

她靠向椅背时发现杜璟贤正望着她,便对他笑了笑。却不料杜璟贤说:“师傅,麻烦你往回开,停在金栗庵就好。”

“啊?这个点已经关了。”

“没关系,去就是了。”

梁刻铭也不解,“你要­干­吗?”

“去烧柱香。”他淡淡一笑。

门外有两个铜鼎,两个香炉,大雨已经把烛火浇灭,香灰冲散,杜璟贤用打火机把烛架上几十根蜡烛一一点上,梁刻铭从隔壁小卖部买来一捆香,把香Сhā进香炉时,梁刻铭随口问:“你许的什么愿?”

“我没有许愿。”

“那是……”

他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然后淡淡地说:“我拜父母。”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底,就下了第一场,在路灯下抬头,那雪片密集得像破了的鹅毛枕头一样。

路面结了厚厚的冰,出行非常不方便。

饭店生意因此爆好,全都是叫外卖的,在这么忙的时候,梁刻铭还早退,自觉过意不去,可李时空说,只要跟阿引有关,请假不用打招呼。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好像出了交通事故,我是走回来的。”

杜璟贤对着电脑,迟迟没有反应,梁刻铭站在他背后,发现屏幕上就是个屏保,“璟贤?”

“……你回来了?”

“回来好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做饭吗?我给你打下手。”他合上笔记本,却把旁边的水杯带翻了。

梁刻铭按住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一定有事,说!”

杜璟贤在她的逼视下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刻铭,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真的没事。”

梁刻铭狐疑地打量他一番,慢慢松手。

杜璟贤扯了几张面纸吸­干­那些­干­渍,但他的手机进了水,怎么按都是黑屏。

“笨死了,我来。”梁刻铭打开暖风机,将手机电池抠出来用报纸包好,一起放在那里烘。过了一会儿装回去,开机,果然没事了,但一条信息跳出来,来自“空”。

她知道空就是李时空,此时拇指比脑子快,竟然就打开了。“确定举报?要不要顺便爆给媒体?”

举报,举报什么?

梁刻铭还愣着,杜璟贤已经一把抢过去,看了眼,咬住­唇­,整个人绷紧后突然松懈下来似的,对着她,想解释。

“刻铭……”

“你们到底是­干­了什么?啊?不止是搞对冲基金这么简单吧?”

梁刻铭想到什么,慢慢睁大眼。

“难道你们……在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绝对没有!”杜璟贤脱口而出,“做违法事情的人,是他!”

“你养父吗?所以你要去举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懂的……”

“你说了我不就懂了!”

杜璟贤愣愣地看着她,别开目光,半晌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地说:“我们说了一个局去试他,现在证据搜集得差不多了。”

“你——”梁刻铭气结,她真想说,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杜璟贤了!但往昔一幕立即浮现脑海,同时有个清楚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他当然不是了,他是谭引啊。

谭之盛的儿子,那个“幽灵”的后代。他不是杜璟贤啊,早就不是了。

梁刻铭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你还说你不会骗我,你说过,你会收手,拿回十亿你就收手……”

“刻铭,”杜璟贤露出好笑的神情,反问她,“你以为谭之盛和杜宇辰他们是怎么得到那十亿的?”

梁刻铭无言以对。

“那你还差多少?”

“太多了。”

“多少总有个数字吧?”

他看着她,那神情慢慢变得温柔,他笑了笑,“我都说了你不明白的……我不会骗你,但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笑过后,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然后收进口袋,看着她说:“不提这个了,好吗?”

他们沉默地过了一个晚上,梁刻铭知道杜璟贤虽然熄了灯,却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有好几次她都想爬起来过去敲门,跟他聊聊或是打开灯、打开电视机,打散他脑子里那些煎熬的念头,但终究没有那么做。

天蒙蒙亮的时候,梁刻铭听到隔壁传出“砰”的一声,毫无睡意的她立刻弹起来,火速冲过去,推开门却见杜璟贤好端端站在床前,正把围巾往脖子上绕,看见她,愣了下。

“刚才吵到你了?”

“你要出去?”

“啊。”他迟疑地点点头。

“去哪儿?”

见他又迟疑,梁刻铭赶紧说:“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杜璟贤怔了半晌,梁刻铭觉得他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薛雪打来的电话,说杜宇辰几个小时前因为大雪遇到了交通事故,他没有事,但被撞的人伤得不轻,现在全都在医院里。

天刚亮,路上都是积雪,同时还在下雪,根本叫不到车,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到一半时,薛雪又来电话,说已经去了警局录口供。

“璟贤,如果路上不好走你就不要来了,你爸爸还怪我多事呢,他就是额头撞破了点皮,其他没有大碍的。你等等别挂,他跟你说话。”

杜璟贤答应一声,看着自己呵出的白气,没有什么表情。

“璟贤。”杜宇辰的声音响起,平静温和,却有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力道,“你放心,我没事,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和主意了,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那就是,我们永远都是你的父母,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等过些日子,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收了线,杜璟贤后退两步,靠在店铺卷帘门上。

“怎么了?”

杜璟贤抬起视线看着她,没有反应。

“怎么了?你说话呀!”

“没什么。”摇了他半天,他才愣愣地给出这么一句。

“没什么你发什么呆?肯定有事!”

杜璟贤按着额头,梁刻铭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头痛?头晕?”她伸手去抓他的围巾,却被他抓住手。

“我想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脸­色­难看到极点。

Chapter 14 彷徨

李时空亲自登门,他说带来的一个好消息,要当面告诉杜璟贤。

“原来那天,杜宇辰是酒后驾车,跟他一起吃晚饭的人都可以作证,这下不仅仅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梁刻铭倒茶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杜璟贤,他面无表情,嘴­唇­没有血­色­。

偏偏李时空完全没有意识到,仍然滔滔不绝,“现在他的车送检了,只要证实车子没有问题,不是机械事故,他就等着官司缠身,外加名声被搞臭吧,真是苍天有眼!”

李时空咳嗽两声,看了梁刻铭一眼,说:“阿引,有点事私下跟你说。”

梁刻铭瞪他一眼,李时空没看见,杜璟贤却尽收眼底,淡淡笑了笑说:“没事啊,空叔,我什么都告诉刻铭的。”

李时空“哦”了一声,还是有点顾忌地压低声音:“阿引,这么巧我认识鉴定所里的人,而且保证是过硬的关系,你看,鉴定结果这方面,是不是应该打点打点?”

杜璟贤下意识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李时空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许,茶杯一放就拿出手机来说:“行,我知道怎么做了。”

梁刻铭急了,一把捏住李时空的手机,“你们是不是疯了?这么严重的事,当然要查清楚,搞不好要坐牢的!”

李时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抽出手说:“哪里疯了,要到就是他坐牢!正好尝尝载花青尝过的滋味!我看载花青多半是冤狱,就是他害的!”

“证据呢?载花青是不是冤枉的先不管,但如果杜宇辰真的是车出了问题,你们做手脚的就是真的冤案懂不懂!”

“别傻了,我问你,难道载花青的死跟他没关系?”

“有是有……”

“那就行了!”

“但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载花青就是他害死的,谭之盛也是他害死的,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我就是知道,百分之百错不了!”

“砰”的一声,马克杯掉到地上的声音打断争执,梁刻铭望过去,见杜璟贤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紧紧抱着头。她登时吓了一跳,转身往房间跑去。

李时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她已经神速地跑回来,把两个药瓶放在一旁,去掰他的手说:“是头痛还是头晕?放松!放松!”

“喘不过气……好紧……”他紧紧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手揪住领口,手心里都是冷汗。

“好好,我知道了,放松点,马上就没事了,老板麻烦你倒杯水,要温的,听我说,慢慢呼吸,慢慢吸气,再呼出来,怎么样,是不是好点了?”

他紧皱着眉点点头。

李时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半天才想起来去倒水。

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梁刻铭半跪在沙发前抱着杜璟贤,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前一刻明明还煞气腾腾的,突然就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他……怎么会这样?”李时空瞠目结舌地问。

“还不都是这些事搞的,老板,算我求你,不要再逼他了行不行。”

“我哪有?”李时空下意识要大声反驳,被梁刻铭的手势制止,忙低声,“我哪有逼他,先不说这个,他什么时候病了?”

梁刻铭也知道,杜璟贤是自己逼自己,根本不关李时空的事。

“老板,我敢说,如果杜宇辰身败名裂,他的情况还会坏下去。”

李时空皱着眉,犹豫不决地看着梁刻铭。

“我认识他比你久,以前他可是有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那都是虚的!”李时空听到这里,神情陡然一变,变得不屑,“我认识阿引是比你晚,但我知道的可比你多,杜宇辰为什么要收养他?还要让载花青以为他已经死了,你知道对一个母亲来说,自己的小孩死了是多大的打击吗?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他还有人­性­吗?他不就是为了那十亿吗?好啊,只要你能给我十亿,别说叫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叫我把你当妈都行!”

“但我绝对杜宇辰不像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啊……”

“证据呢?”李时空终于有机会朝梁刻铭以牙还牙,“杜宇辰是不是只认钱先不管,但那十亿确实是被他拿去了吧?他那么淡泊名利,­干­嘛不还给阿引?”

梁刻铭也不知道怎么争辩下去了,她自己也够乱的,­干­脆一转身,趴在阳台栏杆上发呆,身后的拉门却突然被拉开了。

杜璟贤一手扶着门,淡淡地说:“空叔,我想过了,鉴定报告的事,就麻烦你了。”

梁刻铭和李时空一前一后惊愕地瞪着他。

梁刻铭噌地转过来,“不行!你根本就没想清楚!”

杜璟贤看了她一眼,对李时空说:“他不会只做一次鉴定的,如果可能,所有鉴定所的结果都要口径一致才行。”

“没问题,三家我都搞得定!”李时空拍拍胸口。

梁刻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这两个人在她面前明目张胆地讨论陷害,就像讨论买哪只股票。

“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杜璟贤看向她,突然笑了,他还苍白着没有缓过血­色­,于是,这笑容使他看起来,有种说不清楚的森冷味道。

他朝李时空摇了摇手让他别理会,沉默了一会儿,疲惫地轻轻说:“刻铭,你不了解那个人,很多人都不了解他……他是个要么不做,做就做绝的人,这是他跟谭之盛最大的区别,所以,最后,谭之盛也输给了他。”

他看了眼李时空,李时空点点头,拿起电话边打边走了出去。杜璟贤靠在栏杆上,风从下面吹上十八楼,他的衬衫领子像一只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走的小鸟。

他说:“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梁刻铭无言以对。

这下了几天大雪,所有菜价飞涨,而且供不应求。

掀开瓦罐的盖子,把山药倒进沸腾的汤里,汤­色­|­乳­白,味道浓香。她看着手

这世上最爱我的人by贾童4529-4538(水儿)

上的盖子,那些水蒸气汇成一条条欲断未断的溪流,客厅里杜璟贤的声音时高时低地传来。

“就算排好了版也要Сhā进去,一句话都不可以错,没关系,虚假消息就虚假消息,反正也查不到这里......管他呢。”

梁刻铭轻轻盖上盖子,打开炉灶,虾一到热锅里,噼里啪啦的闹腾立刻把厨房和客厅隔成了两个世界。

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她解开围裙叫杜璟贤:“璟贤,过来吃饭。”

他坐在沙发上,虽然眼睛盯住屏幕,但显然注意力并不在上面,双手合握着手机抵在下巴上,许久才动了动,回过头,“谢谢,我......我没有胃口,你先吃。”

梁刻铭便自己盛了饭,刚拿起筷子,就见杜璟贤忽然起身,拿了衣帽架上的外套,开门出去了。

她愣了一会儿,走过去对着笔记本,已经黑屏了,她碰碰鼠标,一篇文章跃入眼帘。一字不落地看完,梁刻铭坐在沙发上久久说不出话来,因为杜璟贤变了,整个世界仿佛也随之变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有种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发现自己本来就醒着的不知所措的感觉。

桌上的饭菜全部冷透,她愣愣地看着,心想,难道我就真的只能做这些而已吗?

拿出保鲜膜把一口未动的菜罩起来,却在转身拿剪刀时把整个盘子拽出桌沿,“砰”的一声倒扣在地上,因为裹了保鲜膜,倒是没有弄脏地板,但是瓷盘碎了,渣滓混进菜里,完全不可能再吃。

梁刻铭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杜宇辰和杜璟贤这两父子的关系,怎么那么像这盘裹着保鲜膜的毁掉的菜。尚未殃及池鱼,却已经无可挽回。

她拎起来丢进垃圾桶,然后找出几个月前杜宇辰曾经联系过她的号码,没有犹豫很久就按了拨号键。做完这件事,也许她和杜璟贤也回不到从前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大家都过得很混乱。

这座城市忽然陷入传染病毒的掌控,各大医院忙得不可开交,人们惶惶不安,留意着新闻报纸,担心自己中招被隔离,春节也没办法回去过。

本该红火的饭店霎时生意清冷,包子扬回家宅着,平小山在医院忙,梁刻铭打电话给他们,在家里的别随便出门,在医院的加倍小心。

但是对杜璟贤,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却只能看着他瘦下去。也许难以置信,但他们确实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管家务,不去健身,甚至连梁刻铭叫他吃饭,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动几筷子,如行尸走­肉­一般。

搬出去算了,等他恢复正常大家再联系。梁刻铭不止一次冒出这个念头,而且考虑得越来越详细,快过年时房子最好租,因为基本都是退房的,她也去看了,还挺满意,然而一回来对着杜璟贤,就无论如何开不了口说要走。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电话一响,杜璟贤马上搁下碗筷拿起来,一边听一边起身去阳台。

“空叔,你没事吧?好了,你没事就好,这件事搁一下吧,你都被盯上了,别再搞什么动作了。”

梁刻铭在心里叹口气,看着对面的碗,估计他是不会再吃了。果然,他说完就直接回房间,好像完全忘了饭吃到一半。

她匆匆扒完饭,收拾了桌子,盛一碗鱼汤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才应答:“进来。”

“鱼汤要趁热喝,冷了就腥气了——老板出了什么事?”

“已经没事了。”杜璟贤嘴­唇­才碰到碗沿,就退开说,“有点腥啊。”

哪有,是你好几天没沾荤腥的缘故吧,想是这么想,她还是说:“我没放太多调味料,你就当药,一口灌下去得了。”

杜璟贤看了看她,依言一口灌下去,梁刻铭接过碗,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问:“刻铭,司法部怎么会发现在车上动手脚的事?”

梁刻铭怔了怔,平静下来,说:“我也不知道。”

杜璟贤愣愣松了手,带着歉意:“对不起。”

“因为就我们三个知道这件事吧?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

“不,我不该怀疑你,也许是鉴定所内部出了问题,你不可能说出去啊,你也没有谁可以说啊。”

看着他勉强的样子,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承受不起被背叛的事实,梁刻铭心凉了半截,表面却淡淡地应了声:“嗯,就是说啊。”

她拿了碗去厨房洗,门铃忽然响了,因为之前物业说过回来抄水表,梁刻铭戴着橡胶手套就去开,然而门外站的却是杜宇辰。

“刻铭啊。”杜宇辰微笑着,瞥了眼她的手套,问:“璟贤在吗?”

没工夫细想为什么杜宇辰会找到这里,梁刻铭点点头,朝唯一关着的那扇门看去。

“好香,是粉蒸­肉­吧?还没吃饭吗?”

“已经吃过啦,杜叔叔你呢?”

“我也吃过了,可惜啊。”杜宇辰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梁刻铭端茶给他时,杜璟贤开了门站在那里,杜宇辰看了一眼,接过杯子放在茶几上,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手指捻着边缘折痕,来来回回的,淡淡笑着说:“璟贤,难得今天有空,我们谈谈吧。”说完,把信封轻轻丢在茶几上。

梁刻铭看去,上面全是英文,单词基本认得,应该是大学寄来的书函。

她回到房间,掩上门,静静站着听。

“谈什么。”

“谈你的学业啊,这是斯坦福寄来的。”杜宇辰喝了口茶,发现杜璟贤无动于衷,又问,“不看吗?”

“没兴趣。”

“你再说一遍。”

“没兴趣。”

“这样啊......”杜宇辰喃喃,扬起音调说,“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离家出走?混黑社会?”

“那是我的事。”

“你说话怎么都不敢看我,还站得那么远,我能吃了你吗?”

杜宇辰调侃的声音传来,梁刻铭听得手心冒汗,虽然隔着一扇门,她也感觉得到杜宇辰散发出的压逼气场和杜璟贤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杜璟贤深呼吸,问:“你想怎么样?”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变仇人了么?”杜宇辰笑了笑,“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是想你回家过年,然后准备准备去斯坦福啊。”

杜璟贤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信封,一撕两半。

杜宇辰有些惊讶,但没发作,许久,苦笑着说:“你变成这样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

杜宇辰拿起信封,沉默片刻,叹道:“二十二年。对你来说,这二十二年真的什么都不是?就算我有错,但你妈妈完全不知情,她对你没有半点虚情假意,你就这样回报她?你真忍心?”

杜璟贤被他的话激怒,“因为你们没有对不起我,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载花青去死?还有谭之盛,意外事故,真的是意外吗?”

杜宇辰凝视他半晌,冷冷道:“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复杂,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就算我告诉你实情,你也不会听,言尽于此,要怎么样随便你,你可以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过年,也可以继续跟我斗下去。”

他走到门口,顿了顿,回身说:“不过你还太­嫩­,爸爸衷心劝你去好好进修,然后在华尔街多磨炼几年再来,不用急,我等,现在的你,我买十个还有得找。”

梁刻铭听不下去了,倏地拉开门,但杜宇辰已经离去。

杜璟贤扶着沙发背,梁刻铭拉起他的手,惊讶地发现他在微微颤抖。陪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我是不是个混蛋?”

梁刻铭低声说:“你并不是真的想报复他的,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呢?”

“为什么?”杜璟贤自言自语地往后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脸迷惑,然后闭起眼睛,说,“当我闭上眼,或是做梦,就会看见很多很快乐的画面......但是当我睁开眼,开始思考,就会想起载花青、谭之盛,还有那十亿,还有这些天来,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杜宇辰的另一面。”

梁刻铭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她的手很暖,叫人无法不贪恋。杜璟贤忍不住侧身抱住她,额头抵在她颈窝,那是浑身最暖和的地方,他深呼吸几下,慢慢平静下来。

“你就再也不回去了吗?”梁刻铭讷讷地问。杜璟贤没有回答。

许久他反问:“我还回得去吗?”

梁刻铭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Chapter 15 回家过春节

还有四天就大年三十了,街上弥漫着浓郁的新年气息。

温从善是温家长女,生于重庆,是地地道道的辣妹子,文革后恢复高考,她便只身来江南上大学,上完大学又就地扎根参加工作,谈恋爱、生孩子,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梁刻铭出声那年,温家从重庆迁居到泸州,转眼二十余载,本来母女俩每年都是要跋山涉水去泸州陪老人们过春节的,但梁刻铭工作后,不可能有那么多假,不知不觉她竟四年没回去了。

温从善很开心,今年不但有女儿陪着,还有女儿的“男朋友”一起。虽说梁刻铭不承认,说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这么多年形影不离,谁信?

“老家很热闹的,那儿才有过年的味道呢!”温从善一路上都在跟杜璟贤介绍。

“真的不会打扰吗?”

“不会啦!”梁刻铭替妈妈回答。

老家的房子很老很大,人也多,四世同堂,相当壮观,难怪温从善宁肯经历春运的艰辛也要回来。

七八个高矮不等的小萝卜头冲出来,跑在最前头的将梁刻铭一把抱住,后面那些抱不上的,就不由分说抱住她旁边的杜璟贤。

“这都是我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侄子侄女。”梁刻铭介绍。

“哇,你是第四代的老大?”

“是啊,很爽吧!”梁刻铭把半人高的背包拿给他们去分零食。

她领着杜璟贤去自己的房间,虽然很小就离开了老家,但姥姥姥爷一直保留着她的一切。独门独院,七八平方米的小院子里,竟然有摇椅、秋千,还有一株腊梅,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

“怎么样,有个­性­吧!”梁刻铭迫不及待地坐上去荡了荡。

杜璟贤也觉得分外雅致,雅致得可爱。

房子是砖木结构的,冬暖夏凉,采光很好,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有点民国时期的感觉,显得那台崭新的电脑有些碍眼。

“你肯定累了,先睡一会儿,晚饭我叫你。”他们买的是晚上的机票,下飞机后,在机场待了一夜再转车,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我,我睡这里?”

“你睡不惯木头床吗”

“不是......”杜璟贤吞吞吐吐半晌,脸有点红,低声说,“这是你的床吧。”

梁刻铭反应过来,哈哈一笑,“又不是一起躺上去!不要别扭啦!”

“嗯。”其实他不困,就是浑身酸痛,“那你呢?”

“我一点也不累啊,以前在火车上站两天两夜的日子都过来了!何况现在有飞机。”

梁刻铭熟门熟路地找出热水袋,灌满放在被窝里,然后说去厨房帮忙做年夜饭,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杜璟贤只想休息一下,没打算睡着,没想到才沾枕头就不行了,做了好多支离破碎的梦,正有些昏沉,忽然觉得有人在耳朵旁边吹气,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做梦,悠悠转醒。

“睡得不好?你的头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没有啊。”杜璟贤想说哪有那么娇贵,一坐起来才发现头像灌了铅一样重,身上的酸痛似乎也放大几倍,苦不堪言。

难道真这么娇贵?他很不想承认这点,大半年了,身体似乎就没好过。

“你确定没事?”梁刻铭怀疑地问。

“没有,是被子太暖和。”

“好吧,来,我们去打球!真有什么毛病,出点汗就好!”梁刻铭兴致勃勃地把滑雪衫递给他,老家即使冬天也有十几摄氏度,连棉袄都不必穿。

一群小孩在阳光下追逐嬉闹,也没有什么规则,就是抢球,杜璟贤发现梁刻铭很会控制每个人的情绪和优势。内向的,她会多多传球;爱表现的,她会多多调侃;急躁的,她鼓励冲锋陷阵;出手不知轻重的,她就安排在大后方接球;等等。

看着这群十二三岁、围着她团团转的小崽子,杜璟贤失笑,仿佛看见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在追逐皮球,而在追逐她的世界。

“砰”的一声,皮球划过一道弧线,末端是河堤,然后一路滚进汹涌的河流。

大家愣了几秒钟,梁刻铭问:“球是谁的啊?”

一个满脸是汗的小男孩抬手说:“我的。”顿了顿又急切地说,“那是我爸买给我的!有贝利的签名!”

“看!快看!卡住了!”另一个小孩眼尖地指着大叫。

果然,皮球被卡在了河堤的石缝里,但卡得不是很紧,一动一动的,很有可能随时被冲走。

“行,我去拿。”梁刻铭把手机交给杜璟贤拿着,杜璟贤挡了她一下。

“我去好了。”

“你行不行啊!”

他笑笑,下了河堤,皮球离他站的石头还有一米多远,想要够到除非一脚踩进水里。杜璟贤看水面下隐约有块石头,深浅不明,那皮球又快被浪卷走,于是不假思索地往前一扑,抓住了球。

岸上有人惊呼。原以为最多到膝盖的水居然一直没到他腰际。

杜璟贤把球往上用力掷出,爬回河堤。

“你也不用跳下去吧!”梁刻铭气急败坏地看着他身上明显的两截颜­色­,赶紧催他回去换衣服。

“不跳下去怎么拿?”

“你等我们去找个竹竿网兜什么的呗!”

“来不及啦。”

“那只是个皮球而已欸!”梁刻铭小声说。

“不是有贝利的签名吗?”

“要是真的,怎么会拿来玩,那是他自己模仿的啦,这都看不出,傻瓜。”她笑道,笑容里有点心疼。

“这样啊。”杜璟贤笑笑。

果然衣服才换好,孩子的父母就来赔罪了,“别听他胡说,这就是他爸爸上个礼拜从商店捎的,丢了再买就是了,你看还害你弄湿,多不好意思啊,冲冲,还不跟哥哥道歉!”

“哥哥对不起,那个球上的签名是我自己画的。”冲冲毫无愧­色­,一脸真挚地道歉,“反正大家也叫我贝利。”杜璟贤听了,哭笑不得。

“模仿得很像啊,我都没看出来,你喜欢贝利?”

“嗯!”

“那我送你他的签名吧,不过不是足球,是球鞋,要等你长大才能穿。”

“真的?”冲冲眼睛像灯泡一样亮起来,手往前一伸,“拿来!”

“呃......在家里,我回去给你寄好么?”

冲冲立马无限失望,嘟着嘴问:“”你家里有没有人?让他们寄来不行吗?

杜璟贤一怔,想起了什么的样子,神情瞬间黯然下来。

“这孩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

冲冲妈揪着冲冲出去了,梁刻铭用胳膊捣他,说:“别想那么多,开心点!”

“嗯。”杜璟贤勾勾嘴角。

饭厅有六七十平方米,摆了五张十二人大桌,自有记忆起杜璟贤就没见过这种架势,太爷爷特意让梁刻铭和杜璟贤坐到主桌去,声如洪钟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啦?”

“我们是朋友!”梁刻铭也大声在他耳边咆哮,夹块扣­肉­剔掉瘦的部分,用勺子压烂喂他。

她那一吼所有人都听见了,心照不宣地呵呵笑。

太爷爷置若罔闻地含着大肥­肉­问:“什么时候办喜事呀?”

梁刻铭投降地回答:“快了,快了。”

杜璟贤正在笑,太爷爷抓起他的手,塞了个包,“拿着,见面礼!”他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一脸尴尬。

梁刻铭明明知道应该去解围,却没来由地先开心起来,打开包说:“看看是什么......哇!太爷爷你是不是给错了?”

包里竟然是太爷爷不离身的一块翡翠,半个巴掌大,虽然从没有估过市价,但梁刻铭知道太爷爷深深地宝贝着它,弄得全家人都以为价值连城。

她拿起来在太爷爷眼前晃过来晃过去,老人家淡定得很。

“拿着吧,就是给你们的。”旁边的四叔Сhā话,“一下午老爷子都在念叨这个事,反正也不可能卖掉,就给最先成家的小辈保管好了。”

梁刻铭流了一滴汗,偷偷瞥杜璟贤,杜璟贤也不知所措地回瞪,几十双眼睛看着呢,两人面面相觑,呆了几秒钟,梁刻铭慢吞吞地把翡翠放进杜璟贤手里。

“那你收着吧。”

真的假的?杜璟贤难以置信,下意识地说:“还是你收着吧。”说着递出去。

“停!”二叔大叫一声,“别传来传去的,小心摔了!”

杜璟贤托着,左右为难,只好收起,梁刻铭耸耸肩。

“这是真的翡翠?”

晚饭后,梁刻铭带杜璟贤随处转悠,最后竟爬上屋顶,坐了下来。

“谁知道,应该是真的,真的假的不重要啦,反正太爷爷很喜欢。怪了,就算我们是那种关系,他也应该给我啊,看来他真是喜欢你,你一来我都失宠了!”

杜璟贤­干­笑两声,然后摊手向梁刻铭,“拿回去。”

梁刻铭看了眼,推开,“不了,你先留着吧。”

“啊?”杜璟贤一愣,但是,这不是......难道说......

“你想得美!”梁刻铭笑了,打他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先留着,回去以后再给我!我估计太爷爷会找你聊天,跟你说他是怎么得到这块翡翠的,又是如何如何宝贝,你最好一直带在身上,还要做出一副你很重视的样子来。”

杜璟贤呆了半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好啼笑皆非地答应:“哦......那你记得提醒我。”

“提醒什么啊!其实我们早就跟家人一样了不是吗?我跟你打赌,等太爷爷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之后,一定会强迫你当他的­干­曾孙,然后照样把翡翠送给你,哈哈!”

杜璟贤没有笑,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刻铭......”

梁刻铭等了许久也没有下文,不禁转过头,“嗯?”

“没什么。”他别开脸。

“有话就说啊。”

杜璟贤已经后悔,还好一阵风过来解围,他打了个喷嚏,扶住头。

“感冒了?”

“呃......”

“不会吧,都煮了姜茶给你喝了。”

梁刻铭嘟囔着,把手伸过来,“欸,你好像是有点烫!”

“不是,是你手太冰。”

“我的手Сhā在口袋里,你的脸露在外面,没道理我的手冰你的脸烫吧?你又不是暖宝宝。”说着扯扯他,“去拿个温度计量一下!”

这时底下有人大喊一声:“梁刻铭!”

Chapeter 16 初次告白

梁刻铭定睛一看,是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很眼熟,虽然变化蛮大,但一下就认了出来,“乔冶?”

“是乔冶啦!”男孩往屋顶上爬到一半,气势汹汹地挥臂。

“哈哈。”梁刻铭笑完了忙介绍,“这是乔冶,乔装打扮的乔,冶金电器的冶。”

“你就不能说陶冶­性­情的冶吗?”乔冶伸出手,“你好。”

“你好。”

“呦,野猴子果然在动物园待久了,学会握手了呢!”

乔冶鄙夷地看梁刻铭几眼,表情一变,热情地问杜璟贤:“贵姓?”

杜璟贤沉默了几秒钟,笑笑说:“姓谭。”

“谭嗣同的谭?”乔冶确定后抓抓头,犹豫半天,才讪讪地说,“哈,怎么都......没听刻铭提过?”

“我怎么没提,就是肚宝呗!”

“哦哦!”乔冶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原来肚宝是昵称啊,哈哈,哈哈哈。”梁刻铭不露痕迹地瞥了杜璟贤一眼。

“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给你寄特产了。”

“临时决定的。”

乔冶瞪大眼睛。

“临时?你们不是蜜月吗?”

梁刻铭翻白眼,“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这么说!”

“嘁!我们是朋友。”

乔冶惊愕地看看杜璟贤,又看看梁刻铭。

“真的假的?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朋友怎么会不跟家人过春节,大老远的,跟你回来过啊?”

梁刻铭正要开口,杜璟贤淡淡地说:“我父母都去世了。”

梁刻铭一时怔住,乔冶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哈。”

“没关系,也快一年了,这段时间多亏刻铭陪着我。”

“不开心的事别想啦,过年嘛,去我家玩狗,刚生的。”

乔冶和梁刻铭两人的姥姥是闺蜜,所以他们虽然不常见面,可是完全不生疏。

梁刻铭趴在狗窝边跟姆狗借小狗时,乔冶就拉杜璟贤到一边聊股票,他也是学金融的,刚刚毕业进了一家证券公司做事。

看得出乔冶是那种跟谁都能迅速混熟的开朗男孩,扯了几句股票后,他又天马行空地问杜璟贤:“你们真没在谈恋爱哪?”

杜璟贤沉默一下,然后笑了,摇摇头。

“怎么这样?”乔冶马上露出“你不是吧”的表情,“她每次回家,跟人聊天,十句有八句会提到你,后来工作了,改打电话回来,一没话说就拿你当过渡,再后来上网了,空间转载的全是你的日志,兄弟,你会不会太……迟钝了?”

杜璟贤不确定地看了两眼梁刻铭的背影,一丝甜意泛上心间,恍然中下意识地问:“是吗?”

“不是吧,你真这么迟钝?”

一句话又把他拉回现实,杜璟贤苦笑下,“如果她喜欢我,我一定能感觉出来,可惜……应该不是。”

“为什么?”

杜璟贤问:“你觉得她是那种只敢暗恋不敢承认的人吗?”

乔冶无言以对,不太情愿地摇摇头。

“所以,我们只是好朋友。”

“不发展一下?”

“明明没有爱情,非要往那上面扯,走运的话,只是尴尬,不走运的话,可能还会搞得你防我,我躲你,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会吗?”乔冶皱起眉,很不能理解,“我从来没有这种顾虑,是你想太多了!我要是感觉到哪个女孩对我有好感,我就会主动出击,就算被拒绝,我们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他还拍了拍杜璟贤的肩,一副传道授业解惑的样子。

杜璟贤看着他,忽然想起陈钧霆,以前有点方案这种拈花惹草天经地义的心态,但现在看来,年轻男孩大概都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才正常。像他患得患失,如履薄冰,虽然不会失去梁刻铭的友谊,但也永远不会得到她的爱情,难道这是她要的结果吗?

“聊什么呢,走啦。”梁刻铭晃过来。

“这么说?不多待会儿?”

“不了,肚宝还感冒呢,早点回去歇着。”

“我没有感冒……”

尽管对狗窝一步三回头,梁刻铭还是坚决地拉着杜璟贤告辞。

“啧啧,这么贴心!”乔冶朝杜璟贤使了个眼­色­,没有挽留,“那明天一起玩!”

出了乔家,只要走过一座桥,一个广场,就能回到梁家。

“喜欢­干­吗不多待一会儿?”

“反正明天还可以看。”

“我真没有打扰到你们?”

“什么话!”梁刻铭加重语气,“你再这样客气我生气了。”

“不是,我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误会。”

“哈哈,让他们误会好了。”梁刻铭一笑置之,其实她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只是没当回事。

“不要紧吗?”杜璟贤略感意外。

“又不是丢人的事!”梁刻铭实话实说,“这种误会,只要作为当事人的我们不放在心上就行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一下子加深,还有点诡秘,“我多少明白为什么明星之间传绯闻传得不亦乐乎了。”

杜璟贤顿时哭笑不得,“一般不都是应该急于辟谣吗?”

梁刻铭不假思索地接话,“那是因为传绯闻的对象不是希望的那个吧!”说完她自己愣了下,杜璟贤也愣了下,两个人不约而同站住了。

“你希望跟我传绯闻?”

杜璟贤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梁刻铭抓抓头发,突然“噗”的一声,“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太搞笑了!被你的感冒病毒传染了!”

气氛又变得轻松,杜璟贤却笑不出来。

梁刻铭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杜璟贤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迎面而来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刻铭,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的相处,跟情侣有什么两样?”

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总是跳得很快,但真正问出口的时候,心情居然不可思议地平静。

梁刻铭愣了愣,然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我不知道情侣是什么样,但是,我们不像。”

他淡淡地问:“哪里不像?”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吧,我们比情侣要少了一些东西,但是呢,同时又多了一些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不知道欸。”梁刻铭看他始终没有走的意思,觉得不对劲,“我们一定要大半夜在大马路上说这个吗?”

“我想弄清楚。因为……”他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来,我对你的感觉好像变了,我已经……不能只是把你当成朋友了。”

梁刻铭呆了呆,忽然意识到,是啊,她可以一直把杜璟贤当交情过硬的朋友,可是杜璟贤未必能。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两个人同步率太高,渐渐就忘了人与人之间总是会产生分歧的吗?这个想法竟让她浑身冰冷起来。

杜璟贤看着她的反应,淡淡笑了,“如果你对我不是这种感觉,请别再对我这么好了,我想我没办法像包子一样,明知道不可能,还存有幻想。”

“你别这么说啊!”梁刻铭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一阵情急,没话找话,边说边想,“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发生这些事的时候,正好那么巧,只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你才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喜欢我的错觉,所以,这只是错觉,等你遇到对的那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相比起她的词不达意,杜璟贤冷静多了,仿佛置身事外,但整个人却被一种隐隐的绝望感觉笼罩着。他没有说,其实在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前,他已经淡淡地,持续地在意着她。多说无益。

他只是笑着打断梁刻铭,说:“你真的这么认为?”

梁刻铭头疼地看着他,绞尽脑汁。“好吧,这样。”她表情跟下注似的说,“情侣之间,应该会想要有接吻的冲动吧?你有吗?”

杜璟贤睨她一眼,立刻朝她走过来。

梁刻铭吓了一跳。

­唇­和­唇­已经近在咫尺,杜璟贤却突然想起自己感冒了……动作不由得一滞。

梁刻铭马上逮住空隙,用力把他推开,后退两步,大声说:“哦,你看,你犹豫了吧!”

杜璟贤一怔,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摸摸被她推过的胸口,为什么会有呼吸困难的感觉?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很多,语言描述不了的东西。

梁刻铭也陷在不清不楚的混乱中。好险差一点,占据整个脑袋的当然是这份庆幸,但其实并不讨厌。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她也必须承认,再这么下去,这友情绝对有变质的危险。

半晌,杜璟贤微微苦笑,说:“我不该来的。”

Chapter 17 除夕当天的离去

梁刻铭翻来覆去,弄得旁边的温从善都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咖啡了。”

“我认床不行啊。”梁刻铭又翻个身,始终睡不着,于是抓起衣服穿上。

“大半夜的去哪儿?”

“我不出去,我上网。”

“你不睡,璟贤还要休息呢。”

“得,我上屋顶总行了吧。”梁刻铭带起门,拢了拢领子,夜里其实也不是很冷,她搬了个梯子,爬上屋顶坐下,看着东厢那边的小院子,隐隐还有灯光渗出,是那种笔记本特有的蓝光。

她一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呢,结果现在就碰到了一件,谈也谈不出头绪。

“包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不能有纯友谊?”

“他现在心情不好,不能雪上加霜,要不我先顺着他?可万一他亲过来怎么办!”

“说到亲,他那时候确实是犹豫了一下,应该也是觉得别扭吧?”

“如果是误会,那我要不要主动和解呢?就当没发生过,他脸皮那么薄,肯定不好意思一提再提。”

梁刻铭自言自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稍微安心。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精­神抖擞地去叫杜璟贤起床,却见他在归类整理东西,收拾行李。

“你这是­干­什么?”

杜璟贤抽空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并没有停,“对不起,我赶着回去。”

“不至于吧!”梁刻铭快他一步,抢过手机充电器,不让他收,“你这算什么?逃跑?遇到问题就逃跑?”

杜璟贤一愣,随即淡淡一笑,“你别多心,空叔出事了,我要回去解决。”

梁刻铭呆了半晌,杜璟贤拿走她手上的充电器,她问:“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你这就走。”

“我给车站管理处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就有一班车。”

“那你连早饭也不吃?”

杜璟贤拉上拉链,放倒行李箱,抽出拉杆,笑着说:“路上再说吧。”

“你等等!”梁刻铭追上来,不动脑子地说,“我跟你回去。”

他看了看外面,沉吟一下,还是说:“不用了,你留下来,陪家人过年。”

“难道你一个人回去吗?”梁刻铭脱口而出。

他顿了顿,回头说:“是啊,有什么不对?”

梁刻铭还在愣着,杜璟贤已经走出去,跟碰到的长辈打招呼,一边是一脸惋惜,一边是一脸歉意,梁刻铭忽然醒过神,她看见杜璟贤松开拉杆,又朝她走过来。

“刻铭,这个给你。”

他拉过她的手,放了样东西上去,然后说:“新年快乐。”

“你不去送送璟贤吗?”温从善推了她一下。

梁刻铭抄起外套和背包,冲到外面,五叔从车里探出头来,按了两下喇叭。

“年轻人有冲劲不是坏事,但是也不要太冲啦,要是事情顺利,还是回来过个年吧?”

杜璟贤微笑着答应:“好。”

车子停稳,杜璟贤去拿行李时,梁刻铭趴在车窗上说:“五叔,跟大家说对不起,我不回去了。”

“你也走啊?”

“麻烦你啦!”

“得,我就猜到了,你能坐得住才怪!”五叔挥挥手,“早点办事,叔要喝喜酒。”

杜璟贤站在售票窗前,梁刻铭从后面过来,把钱递过去,“两张到重庆的车票,谢谢。”

杜璟贤按住钱,不看她,把自己的钱推过去说:“一张就好。”

梁刻铭来火了,“你­干­吗呢?”

他淡淡地、冷冷地说:“我不希望你跟我回去。”

“这是我的事!”梁刻铭抢过钞票说,“也给我一张。”

售票员不耐烦地打断,“等一下,先别吵,八点这班车只有一张票了,你们谁要?不然就都等下一班车。”

梁刻铭眼睁睁地看他抢走了那张票,她问道:“下一班车什么时候?”

“下午一点十分。”

“啊?那我到重庆不是要夜里了?”

“你多少年没坐大巴了?泸州跟重庆那点公里数,顶多晚饭就到了啊。”售票员愈加不耐烦,“让一让,下一个。”

梁刻铭郁闷地瞪着检票口的杜璟贤,看了一眼过去,已经七点五十分了。

她奋力拨开人群挤过去,“大叔,让我上去好不好?我站着也可以。”

“那怎么行,我们不是黑车!”

杜璟贤听她在背后喧哗,一阵无奈,退回来低声说:“刻铭。回去吧。”

梁刻铭置若罔闻,继续跟人家谈:“那我进去送人总可以吧?车开了我就下来!”

“有什么好送的啊,人都坐满了,马上就开啦!”

“刻铭,快回去了。”

梁刻铭狠狠瞪过去,“我去买下一班的票总行了吧!再不行我拜托五叔开车送我去重庆机场,说不定比大巴还快点。”

杜璟贤看着她,忽然摇头,“你说过,已经四年没有回老家,你太爷爷九十几岁了,他还有几个四年,你想过吗?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陪他过春节了。还有,如果你五叔开车送你,一来一回,他肯定赶不上除夕晚上的聚餐,这样好吗?”

梁刻铭当然知道,但她就是不甘心。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作为朋友,应该互相体谅,总不能让你一味付出,再说,空叔的事,你即使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留在这儿,我会每天打电话告诉你近况。”

他说得在情在理,可是看着他消失在通道尽头,梁刻铭依然只有满心的不甘和失落。

“铭铭!铭铭!四婶给你夹菜呢!魂是飞到哪里去了。”

“哈哈,正常,孩子大了,心也拴不住了。”

梁刻铭道了歉,端着碗想,要是一到机场就登机,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但是如果没挤上飞机,要在机场过夜怎么办?今天可是除夕哪。

到底是死是活啊,也不打一个电话,真叫人神不守舍,早知道就搭下午那一班车去追他了。

吃完饭给压岁钱,长辈们给了梁刻铭双份,她拿也不是,推也不是,苦笑着说:“不要吧?我都工作了!”

“没成家就得拿,所以你跟璟贤快点成家吧,哈哈!”

五叔打趣,温从善也笑着说:“是啊,没成家就是孩子,拿着吧。”又对众人说,“不过她出来赚钱了,所以按理要给弟弟妹妹压岁钱才对。”

二弟刚大一,一本正经地说:“铭铭姐就不要给我了,我成年了。”

二婶则教训女儿说:“看人家铭铭,在你这个年纪就开始赚钱养家了,哪像你只晓得吃家里的。”

温从善忙说:“话可不能这么讲,当然还是上大学有出息啊,纹纹才是给梁家争光的女孩。”

三婶笑道:“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仔细想想,女孩子书读得再好又怎么样,要过得幸福还是得看找什么样的对象,铭铭就没得说啦!我们纹纹将来找的对象能有璟贤一半,哦不,十分之一我就笑醒了!”

众人纷纷附和,催她把握机会,早早成家,希望明年不用再给她压岁钱,弄得梁刻铭的笑容像被胶水黏住一样持久而僵硬。她可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的人生大事能跟杜璟贤扯上关系。

“梁刻铭!小谭!”外边院子里,乔冶的嗓门比炮仗声还响,“别看春晚了,我们去放烟花!”

得知杜璟贤已经返回科市,乔冶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若有所思地说:“倒也是,如果一夜之间能把本金翻到十倍,别说除夕,就是我姥姥八十大寿我也得奔了。”

“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走这么急,难不成有内幕消息?透露一点嘛。”

“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而且,虽然我不懂,但是内幕消息,不是违法的吗?证监会不查?”

“怕什么,只要不是买卖来的就没事。”乔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挖沙坑固定巨型烟花筒,“我随口问问,你不用理我,这行水深,他为你着想才什么都不告诉你的。”

梁刻铭心念一动,“如果——我是说如果,被证监会查到的话,会怎么样?”

“这个说不好了,要看是哪方面,哈,不过说句不好听的,真被查到了,那肯定不会简单收场,因为很有可能是对方挖好了坑等你跳,跳下去就给你死,你不跳还不行,别人拉也不行,拉了绝对一起死,我们证券行前任老总就是这么栽。”顿了顿,乔冶一副历经沧桑般的口吻,感慨说,“所以这行很难有朋友的,生死关头撇清都来不及呢。”

Chapter 18 避无可避

夜里躺在床上,梁刻铭开始怀疑起这次回老家的正确­性­。当时只是很单纯地抱着“不能放他一个人过年”的想法而已,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大家都误会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当事人不该动摇;当事人之一的杜璟贤动摇不要紧,她怎么也能迷惑呢?

床头柜上的手机,入了夜还在震,但全是些同事朋友们发来的恭贺新春的短信,一条他的信息都没有,看着那些或善意或公式化的句子,梁刻铭没来由地烦躁,甚至还有些迁怒短信的主人。

枕头上残留有他的气息,在辗转中慢慢散去。

直到初一早上八点,梁刻铭才收到杜璟贤发来的短信,也只有几句话而已。

“新年好!因为凌晨才下飞机,怕你已经睡着就没有打扰,一切顺利,勿念,向你家人问安。”彬彬有礼,还比不上包子扬和平小山的亲昵。

梁刻铭回复给他,编辑了几次都删掉了,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成了套路式的废话:“注意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急也没有用。”梁刻铭看了看,不比杜璟贤发来的亲切到哪里去。

真是回不到从前了吗,除了勉强成为恋人之外,就只能逐渐生疏吗?

“铭铭,你要不要提前点回去,避开返城高峰也好。”

“机票特价不能改签啦!”

“你什么时候掉进钱眼里去了,不过就是差个几百块么,璟贤连几百块都不值啊?”

梁刻铭很想冲她回一句:“你们先不要开口闭口地提他好么?”但是憋了半天,还是怏怏地说,“反正回去了也帮不上忙!”

“帮不帮得上是水平问题,回不回去是态度问题,他走得急肯定是有事啊,既然有事肯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呢?”

梁刻铭睨了母亲一眼,温从善走过来低声问:“不是工作上的事吧?你们之间也有事?”

梁刻铭丢开抱枕,嘟囔着:“都是被你们说的,本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现在多尴尬!”

她从枕头下面翻出那个装了翡翠的丝绒包,拍在温从善手里,温从善一愣,然后笑了,“你们啊。”

“我们怎么啦!”

“我跟你爸爸,也不过是见了四五次面就定下来了,别说爱情,连认识都不够深,不也照样结了婚,有了你。”

“所以你觉得你跟爸爸这样很好吗?”

梁刻铭脱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伤人,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那一代,跟我们不一样啦!”

温从善很平静,“我知道,就是想告诉你,任何时代也好,爱情是可能发生在任何人之间的,也可能是任何形式的,要经历了才知道,你怎么就断定你跟璟贤之间没有可能呢?”

梁刻铭一愣。

温从善收拾了几件要洗的衣服出去,回头说:“另外我确实觉得,我跟你爸爸这样挺好的,你自己想想吧。”

好,好什么?梁刻铭嘀咕,过年都不再一起,基本上就跟离了婚一样。

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存储卡里没有的号码,但数字排列又有点眼熟。

“喂?”

“刻铭吗?”那头有个女声不确定地问。

“我是,您是……”

她玩着抱枕上的流苏,心不在焉,那女声笑了,“我是璟贤的妈妈啊,他在你那里吗?”

梁刻铭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是阿姨喔,呃……对没错,不过他……被我家一群小孩拉出去打球了!”

“没事,我就想问一下,你们几号回来,要不要我去接,因为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忙得连家也不回,这孩子。”

梁刻铭无言以对,只好说:“不用啦!我们自己回去很方便的。”

“哎,平时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现在全市疫情都很严重啊,昨天机场还有一个乘客发病呢,我就怕璟贤现在免疫力、体质各方面都不比车祸之前,所以亲自接他比较放心。”

梁刻铭大吃一惊,“真的?是哪一班飞机?什么样的乘客?男的女的?中年人还是年轻人?”

“四十来岁吧,男的,已经送到你朋友工作的那所医院去了,总仓对吧?”

梁刻铭松了一口气,是中年人啊,中年人就好。

不过薛雪下一句话又让她无法镇定了,“对了,是重庆那边来的航班,你们回来能绕开重庆吗?从成都、贵阳登机都可以呀。”

她只记得大脑自动应付着薛雪,说些“哦”“好”“一定”之类简单敷衍的话,实际上是一片空白。

会不会是同一班飞机,会不会坐得很靠近,会不会被感染呢?情不自禁就这么想了,这念头像一只无形的手,差点把她掐死,趁着还有自控力,梁刻铭赶紧把电话给杜璟贤,却频频按错键。

虽然响了很久才接,但是谢天谢地总算是通了。

“怎么了?”

“杜璟贤!”

“嗯?我这里有点忙,半小时后打给你如何?”

“杜璟贤!给我一分钟就好!昨天在机场发病那个人,跟你是不是同一班飞机?”

“原来是这个,不是坐一起的,你放心。”

“等一下!你别挂!”梁刻铭大叫一声,耳尖地听到了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医院对不对?我听到叫号广播了!”

“对,但是我是来看空叔的,我没事,很好。”

“是吗……”

“就是,先挂了,晚点给你电话,拜。”

梁刻铭还来不及再多说几句,那头忙音已经响起,她拿着电话发了会儿呆,横竖放心不下,万一杜璟贤骗她……

梁刻铭叹口气,拿出箱子开始收拾,原来牵挂一个人也会上瘾,欲罢不能,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什么立场,想要陪在他身边的念头确实毋容置疑,强烈得莫名。

飞机晚点,但还好赶在科市下雪前落了地。

梁刻铭打开家门,笔记本发出荧荧的蓝光,她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杜璟贤,空调显示的温度是30°C,但还是有点冷的感觉,梁刻铭轻轻拉上门,细微的一声,杜璟贤却醒了。

看到她,他一下子愣住。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梁刻铭还在尴尬,闻言一阵好笑,“被赶回来的啊!”

她外套还未脱,第一件事就是去开冰箱,杜璟贤一直都是愣愣的,直到梁刻铭朝他走过来,他突然就变得充满防备,手一挡说:“先别过来,等一等!”

梁刻铭吓了一跳,“­干­吗?”她只是要拿马克杯去洗而已,但是杜璟贤这个样子,她不能不起疑心。

“没事。”他合上笔记本,掩嘴咳嗽了一声,梁刻铭又好气又好笑。

“不会偷看你机密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杜璟贤淡淡一笑,转移话题,“回来怎么补打个招呼,我以为你要到初十才会回来。”

“都跟你说了他们赶我回来了。”梁刻铭在冰箱里找食材,“你还真是,这几天都没有开伙吗?我炒蛋炒饭你吃不吃,还是要下元宵?”

“我还不饿。”

“你上一顿什么时候吃的?”

“没多久。”

“那反正我做好了,你饿了直接吃。”

“嗯。”杜璟贤答应着,又打开笔记本。

梁刻铭看了几眼,忍不住问:“你不会一直都没离开过电脑吧?”

“怎么会。”杜璟贤淡淡地说,迅速敲了几个键后,拿起外套出门。

“这么晚还出去?”

“很快回去。”

梁刻铭一路上想了很多方案来化解会有的尴尬别扭,可是看现在这架势,他连别扭的空闲都没有。

蛋炒饭炒好了,一个人吃也没有意思,梁刻铭便打开电脑看在线影片,边看边等,一部片子放完,饿得饥肠辘辘,他还没有回来。她拿出手机,擦了擦屏幕想打给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鸡­婆。

难道他根本不是有事外出,只是为了躲开她?

不会的,杜璟贤才不是这种人,就算有疙瘩他也不会这么无聊。她跟自己说,梁刻铭你也不要多心,不要因为自己别扭,就看一切都别扭。

雪下得还真大……冷冷清清。

梁刻铭鬼使神差地穿上外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门,进了电梯,怎么按一楼的键都不亮,梁刻铭嘟囔一句:“又坏了。”本想打消外出的念头,可想了想还是拐进了安全通道。

楼道虽然亮着灯,可也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梁刻铭尽量快地往下走,到了二楼,她刚松口气,却看见有人坐在楼梯上,一惊一乍之余,又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不是杜璟贤么?

“璟贤?”梁刻铭定了定神,大叫,“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伸出手去,杜璟贤往旁边缩了缩,轻声说:“别碰我。”

“为什么?”梁刻铭怒了,固执地抓住他,把他扳过来,“说清楚!”

他头痛欲裂,眯起眼睛俯下身,额头抵住膝盖,梁刻铭吓了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手无意中摸到后颈处的皮肤,火烫一般,她一愣,然后就明白了。

“你,你,你感染了吗?”她结结巴巴地问,声音发抖。

杜璟贤摇摇头,调整着呼吸,声音闷闷地发出来:“我查过了,只是感冒。”

“你敢肯定?”

“我肯定。”他慢慢支起身体说,“我没有坐那班飞机,而且,我基本不咳嗽,不过,感冒也会传染的,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些。”

梁刻铭呆了呆说:“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他苦笑,“他们一定会强行隔离的,我哪有时间住院。”

“那你就能让病情加重吗?我是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但是值得连命都不要?”

他笑了起来,然后马上被浑身肌­肉­组织传来的剧痛打断,拧着眉头说:“哪有那么夸张,不去管它,也会好的。”

“蒙你妈妈还差不多!”梁刻铭抓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脖子上,强行把他拖起来,“去医院啦!”

“不要——”杜璟贤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扶着墙站定,喘气说:“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能在十八号之前,把所有报告上的漏洞遮掉再覆盖原件,空叔……不止是破产这么简单,他还会坐牢!”

“……”

“是,我们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罪不至此,你相信我,杜宇辰比我们狠多了。”

他咳了一下,挣开梁刻铭的手,浑身软得站不住,只能靠在墙上,狼狈艰难地轻声请求:“能不能帮我个忙,去买点药,这样就好,拜托。”

梁刻铭以最快速度冲去两站路外的24小时药房,把各种感冒药打包,还买了一支温度计、一个冰枕,收银员有些同情地看着她问:“家里有人病了?”

“不是,预防一下。”

“那要不要消毒液?年前刚拿了一箱。”

“也好。”

杜璟贤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梁刻铭坐在床沿看着大大小小厚厚薄薄各种说明书。

“这个和这个不能很吃……”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头看一眼杜璟贤,抽出他嘴里的温度计放到台灯下面细看。

上面的数字把她吓了一跳,看了又看,“三十九度七,这么高?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温度越高,退得越快,还能杀菌。”杜璟贤把脸蒙在被子里,说话声音瓮瓮的。

“你骗谁呀。”

梁刻铭搬了个盆,盛满水放在床边,几分钟给他换一次额头上的毛巾,她还是不太敢用冰枕,听起来有种以毒攻毒的感觉。

“璟贤?杜璟贤?你还清醒着吗?”

梁刻铭喊了几声,觉得自己明知故问,怎么可能还清醒。

她转身搓毛巾,忽然听杜璟贤喃喃自语:“17……”

“什么?”

“17^367……”他一边呓语,手指还一边在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旁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梁刻铭拿起来,走到外间。

是一条信息,发件人王舟:

“你说的那个母盘找到了,是不是真的确定毁掉?我感觉里面好像很多可以用的东西,留着不是更好吗?”

母盘?梁刻铭还杂疑惑,一闪又是一条进来:

“我现在不方便打电话,千万不要打给我,等我联系你,或者短讯。”

梁刻铭打开杜璟贤的笔记本,调出最近文档,看了几行,一边看一边注意看卧房的动静。直到现在杜璟贤也不知道,其实那突破的一环,是被她给撬开的。他怀疑过,但飞快地打消了念头。梁刻铭心想,这感觉杜宇辰想必也有,怀疑,然后否决,因为谁也不会愿意相信那个暗中动作的,是感情极深极深的人。

可能,杜宇辰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吧。梁刻铭轻轻叹口气。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杯子落地的响动,梁刻铭一惊,合上笔记本飞也似的跑过去。

马克杯在地上滚动,梁刻铭跨过去抓住他的手问:“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手机……”

“在这里,这里。”梁刻铭把手机放在他手里然后合拢。杜璟贤看了看,“哦”一声,问她:“响过吗……”

“响过,是短信。”

杜璟贤努力辨认,可是头昏昏沉沉,视力根本看不清楚,只好递给梁刻铭,“麻烦你,念给我听。”

听她念完,他脱口而出,“当然要……不要留,你帮我回,绝对不能留……”

“好,好,你放心,我就回。”

杜璟贤点点头,静了一会儿,就在梁刻铭编辑的时候,他忽然头一低,额头抵在她的颈窝,轻轻哭了。

梁刻铭一阵惊愕,但是轻抚着他的后颈,她迅速平静下来,“璟贤,那是什么?什么母盘?”

他闷了很久,才说:“……海川案之后,杜宇辰跟谭之b盛合作洗钱的记录。”

梁刻铭立即明白了一点东西。

“你毁了它?它可以……它应该可以当筹码的……”

“那又怎样,就算逃过了这次,以后他有的是机会对付我们。”

“但最起码你现在不用这么辛苦啊!你就可以好好养病啊!等身体好了,慢慢斗就是了!”

梁刻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马上合起手机,“不行,不能毁掉。”

杜璟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梁刻铭顿时觉得整个手腕都像烧起来一样滚烫,他说:“虽然他欠我很多,但是我欠他的,也不少啊……”

他慢慢放开她,靠在床头,淡淡一笑,这笑容竟让他整个人有种透明的感觉,透明得快要消散在灯光里了,“我不想再害他,只要这次能帮到空叔就行,反正我也好不了了,为什么不在死前多积点德呢。”

最后这几句话像把锯子拉过她的心,每个字都是一个锐利的锯齿。

“不许说死!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她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差不多是咆哮的程度了。

他这样想着,让她担心的杜璟贤,让她发火的杜璟贤,也许这个名字存在的唯一的意义,就是用来认识了梁刻铭。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会说这三个字,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你就不能对得起我吗?”

杜璟贤头痛得要裂开来,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但是,能被她这样子报吼,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他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梁刻铭冲到阳台上,拉开窗狠狠吸了一口沁冷的空气。虽然心情仍然狂躁不安,但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她对着夜­色­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呆,脸和脖子冻得跟冰棍一样才转身回房。杜璟贤睡着了,石膏像一样灰白的脸­色­,很不安稳地蜷着身体,梁刻铭为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鬓角、眼角还有嘴角,忽然说了一句:“你真是个麻烦。”

Chapter 19 策划绑架

包子扬揉揉眼睛,没看错啊,真是梁刻铭,她不是在老家吗?这才年初三,怎么就回来了?

再一看她手里拎的大包小包,更加确定她是突然回来的,不然不会一点储备粮都没存,不过润花园那边没有超市吗?何必跑到这里的菜市场,还买这么多。

想上前打个招呼,又不知为什么,迟迟地只是远远地跟着。对于杜璟贤能够和她一起回去这件事,包子扬不是不在意的。

说什么只是朋友,都到这个程度了还“只是朋友”,谁信啊。跟他说清楚,有那么难吗,她又不是没拒绝过他,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会有幻想。包子扬胡思乱想着。

梁刻铭从小贩手里接过宰好的老母­鸡­,掏出皮夹。

包子扬发现她离去时,两个小混混模样的青年互相递了个眼­色­,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尾随上去,一看就是附近网吧里熬夜打游戏的,眼屎还惺忪地挂在眼角。

好啊!包子扬当即就想去提醒梁刻铭,但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说,等下,还不是时候,等他们抢了她的钱包,他再出现也不迟,大家不是都觉得杜璟贤条件好过他太多嘛,看看这种时候是杜璟贤管用还是他管用啊!

包子扬压住火气,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梁刻铭走到一个电话亭,把卡Сhā进凹槽,开始按号码。

两个小混混也蓄势待发了,打算趁她讲得专心时抢走她大喇喇拿在手里的钱包,抢了就跑,附近也没什么人,单凭这女的无论如何不可能追上。

包子扬嘴角扬起,找了个靠近他们的掩体,打算等这两个人一转身,他就飞出两拳,然后上脚踹,最终抢回钱包,还给梁刻铭,并给予热情的关怀安慰。

电话通了,一个女声说:“你好,请问哪位?”

梁刻铭不说话,等对方又问几遍,挂断,拔出电话卡走人。

两个小混混一头黑线,盯上的肥­肉­又不愿意甩掉,于是继续尾随。

梁刻铭又走了两条街,在一个电话亭那里拨通杜家的电话,又不说话,挂掉,就跟玩似的。

两个小混混面面相觑,咬牙切齿,说好不管如何,到下一个人少的地方就动手。

梁刻铭又换了一个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杜宇辰。

“这位朋友,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打­骚­扰电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她笑了笑,在杜宇辰打算挂断时冷冷地说:“你儿子在我手上,不想他死的话,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许再找李时空的麻烦;第二,准备五百万。你可以报警试试看,我会再联系你。”

转过身发现有两个人如同电线杆上的傻鸟般杵在背后,既不打电话也不走开,梁刻铭各扫一眼,问道:“有事吗?”见两人没反应,她又说,“没事让让。”

分开两个傻鸟,梁刻铭看见呆若木­鸡­的包子扬,“咦,包子,你怎么在这儿?”

“刻铭啊,你,你刚才是在给谁打电话?”包子扬带着哭腔问。

“没给谁。”梁刻铭把电话卡塞进兜里,表情竟一点也不慌张。

包子扬一把拽住她,颤声问:“你,你绑架了杜璟贤?”

梁刻铭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看向电话亭边那两个小混混。

两个小混混本来就已经被梁刻铭一番豪言壮语煞到气短,看见包子扬后立时腿软。

包子扬也意识到有目击者,脸上的表情从惶恐向杀气过渡,两个小混混马上拔腿飞跑,冲到街对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击者跑了,包子扬再度恢复那种颤抖状态,“我没听错吧,刻铭你告诉我,我没听错吧!”

梁刻铭正想说话,包里的手机大肆作响,她掏出来看看,神情淡淡地掐掉,然后编辑条短信发过去:“杜先生,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包子扬在她编辑短信时就凑过来看,面如土­色­。

“刻铭,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不明白!”梁刻铭确实是个不怕得罪人不怕被人惯的主,可她几时疯癫到绑架好友的地步了,怎么自己一点也没察觉呀!

梁刻铭叹了口气,“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刻铭,不管什么事,你让我们知道呀!你什么时候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啊?”包子扬急得就差双目泛泪了。

“可是,我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啊。”

“那就慢慢说咯!今天不让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罢休的!”

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真是把什么计划都搅乱了,梁刻铭一阵头大,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她自己的手机。

“喂?”

“刻铭,我是杜宇辰,璟贤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不好意思,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璟贤除夕那天早上就走了,说是空叔出了事,我也没能拦住他,后来就联系不上了,怎么了?”

她说完,电话那边一阵沉寂,良久响起叹气的声音:“没事,谢谢。”

电话挂了,梁刻铭看看时间,已经迟了这么多?她咬咬嘴­唇­,抓起包子扬,“先去家里啦。”

“咦,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的?不住杜璟贤那里了吗?你不是绑架了他?他人呢?”

包子扬一路都忍着,进了门,终于憋不住了,连珠炮似的发问,梁刻铭把老母­鸡­洗­干­净,放瓦罐里慢慢炖着,抽了把椅子在包子扬对面坐下。

“他在医院。”

“医院?又病了?还是没好彻底?”包子扬一头雾水,“等一下,先说你为什么要绑架他,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大过年的,轻松一下是吗?”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梁刻铭没有笑,包子扬的笑便也挂不住了。

“我没开玩笑,刚才真是打给他父母的。”

包子扬一愣,下一秒彻底崩溃,“到底为什么嘛!就算你跟他有仇,也不能这样啊!”

“我跟他没仇。”

“那是跟他父母有仇吧?他们拆散你们?刻铭我跟你讲,要在一起的办法有很多,不需要这样极端……”

梁刻铭抓抓眉心,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就让包子扬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

“你倒是说句话啊!”包子扬终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说,再次崩溃。

“我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行啊!别闷着!”

“从哪里说起呢?”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咯!再不然我问什么就说什么咯!”

梁刻铭望着天花板,长吐一口气,然后去去年圣诞节说起。

一年多的时光,一年多的波折,梁刻铭感觉好像又经历了一遍似的,他的震惊、迷茫、挣扎、痛苦、气息奄奄……历历在目,噩梦一样。这个噩梦从未远离他,从未远离他们……她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其实不是,从她给杜宇辰打电话起就不再是了,她也Сhā了一杠,应该要对后果负责,怎能由着他一个人去承担一切。

包子扬已经听得呆若木­鸡­了。

“拍电影吗……这么说来,璟贤的养父先是弄死了她爸,又逼死了他妈,还私吞了他们留给璟贤的十亿?”包子扬喃喃着,突然义愤填膺起来。

梁刻铭觉得这么说不准确,刚要解释,包子扬却面露狰狞之­色­,大声说:“好!朋友一场,一定要帮他出这口恶气。”他忽然醒过神,大惊失­色­,“哎哟,我在说什么!刻铭,这是犯法啊,会坐牢的!”

“又不是真的。”梁刻铭不以为然,包子扬痛不欲生地看着她,一个人的头脑怎能如此简单,简单到洒脱的境界呢?

“这不是真假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

“是……”包子扬也说不清楚,“那请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没关系呢?”

梁刻铭抓抓头发,有点困难地如实相告:“看《没玩没了》时得到的启发……好了,都告诉你了,你回去吧。”

包子扬神不守舍地被推出梁家,几个小时后梁刻铭把­鸡­汤装进保温箱,拎着出门时发现他坐在楼梯上。

“你­干­吗?”

“我……我想跟你一起­干­!”包子扬鼓起勇气嗫嚅道。

“你发神经啊,都说了是假的了!”

“我知道!可是,在达到目的之前,必须让所有人以为是真的吧?”

他说得在理,梁刻铭犹豫了几秒钟,点点头,“那你只需要给我建议,不要动手。”

“知道啦!”包子扬心里暖洋洋的,明白她是不想牵连自己,她的神经还没粗到那个不知轻重的地步,哼,到时候他拿杜璟贤来要挟她,她还能不让他参与?呸呸,他怎么会有这么流氓的气质。

梁刻铭特意选了一家知名度不高,并且地处偏僻带点疗养­性­质的私人医院,全日制的。她一个朋友的妈妈在里面做护士长,满打满算只有三十几个员工,现在一大半放假回家去了,这么低调,就算马上报警,查到这里也要好几天。

“他醒过吗?”

“没有,他情况蛮严重的,毕竟拖了好几天了,不过别太担心,没有生命危险,我看最多明天应该会醒。”

梁刻铭点点头,道了谢,看着他瘦到尖的下巴,坐下来。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就没健康过几天,失眠、免疫力奇差、体重直线下降,低烧、过敏、胃痛、心绞等毛病不断,其实他垮掉是迟早的事,只是梁刻铭还存着一丝幻想,等待时间能冲淡一切,因为这是最简单、最理想、最兵不血刃的办法。

直到他变成了一个空壳。

她不知道何谓守护,但那绝不是给他做几顿饭,洗几件衣服,在他熬不过的时候,摸摸他的头就能诠释的词。

包子扬偷偷睨向梁刻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托着下巴凝视着杜璟贤,偶尔看一眼点滴的数量,或是把他的手翻过来,用鼻尖去试掌心的温度有没有降下来。她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自然,自然到包子扬已经没有底气嫉妒吃醋,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抱着希望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这两个人,就算最终不能在一起,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

走出医院,包子扬忽然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喝——”然后拍胸口,发现梁刻铭看着他,笑笑,“医院好压抑,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气都不敢出。”

梁刻铭笑了,把保温桶递过去,“喏,请你喝­鸡­汤。”

“一点诚意都没有,璟贤不能喝才给我。”话虽这么说,包子扬还是不客气地接过来。

梁刻铭笑了,摸出电话卡,走向公用电话亭。

包子扬又紧张起来,梁刻铭刚拿起话筒,他忽然压下弹片,抖着声音问:“他们会不会听出你的声音?”

梁刻铭笑着推开他的手,“不会啦,谁不会变个声音讲话?嗓子捏一下就得了。”

她的儿戏态度让包子扬哭笑不得,又一次压住弹片,“我觉得,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要,说好了行动部分只有我的。”

“你可以录下我的声音播放,因为录音是没办法作为证据的。”

“还带这样?”梁刻铭一阵惊异。

包子扬对着手机清了清嗓子,按下录音键,梁刻铭忽然笑了。

“你的表情可以不用这么狰狞。”

“不好意思……”包子扬赶紧暂停,又开始漫长的调整。

试了几次后,总算满意,梁刻铭又笑了。

“又怎么了?”

“不是,只是,哈哈哈,想起你初中时出了名的胆小哎!”

“是啊。”包子扬也笑了,抓抓头,促狭道,“跟你在一起,胆子想不大都不行,虽然比你还差点,但是比正常人已经有剩了,你真是个女土匪。”

“这事过去后这段录音我要拿来当手机铃声,哈哈哈!”

包子扬苦笑,真能过得去再说吧!

梁刻铭接通电话,开始放录音:“怎么样,杜先生,杜太太,想必二位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了吧?不着急,晚点会陆续给二位寄一些证据,证明令郎真的在我们手里,新年快乐,拜拜。”

“你要寄什么证据?莫非是耳朵手指什么的?”在晃动的公交车上,包子扬压低声音问。

“怎么可能,照片而已。”

回到家,梁刻铭给他看的那些昨晚拍的照片,看得包子扬叹为观止。

“你在哪里找的这间小黑屋啊?”

“负一层的车库,闪光灯打强一点就看不出了。”

“车库?还真看不出来!刻铭啊,你可真是太有当绑匪的潜质了,太会利用环境了!太上心了!”

“你就挖苦我吧。”

包子扬呵呵地笑了,说真的,他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害怕了,慢慢居然有了刺激的快感,那是他的渴望,这辈子至少做一次出格的冒险,以前,幻想中陪着他的女主角是邓樱,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为了梁刻铭,真的­干­出了这种事。

“要洗出来吗?我认识个开数码店的哥们儿。”

“不用,找个公用电脑上传就行了。”

“可是网吧要身份证的哪!”

梁刻铭呵呵笑道:“傻了吧,去市图书馆呗!”

包子扬刚才是叹为观止,现在则是五体投地了。

大年初四一早,梁刻铭给李时空打了个电话,他也知道杜璟贤失踪了,而且,他显然是刚被杜宇辰质问过,因此心情恶劣,脾气很差。

“最好是别让我查出来谁这么大狗胆,不然我包那对狗男女死去仆街!”

李时空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梁刻铭眼皮跳了跳,无奈道:“老板……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没啦!我看杜宇辰那条仆街的最有嫌疑,一定是他知道阿引在帮我补一个重要的报告,所以绑架了他还赖在老子身上!”

旁边有人厉声呵斥:“不要乱讲话!”

“你管你爷爷讲什么!”

一阵嘈杂,梁刻铭闭眼等了会儿,又问:“那,老板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死不了啦!”李时空大声嚷嚷,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姓杜的手里有东西,我也有,陪他玩到底啦!”

梁刻铭一个头两个大,各种念头从四面八方滚进脑袋里,绞得比被猫扑过的毛线团还乱。

包子扬停稳车子,问她:“你确定要去?我怕你露出破绽……”

“不去才是破绽吧,平时跟他关系那么好,现在他失踪,我反而不露面?”梁刻铭刚要下车,包子扬突然扯住她,指着前方说:“有警车!”

梁刻铭看了几眼,不以为然,“不一定是去杜家的,就算是也很正常,本来就应该把报警也算进去。”

包子扬本想陪梁刻铭一起,可他看见警察就不由得虚了,权衡再三还是乖乖留在了车上。

开门的适格二十多岁的陌生男人,他看了梁刻铭许久,“你找谁?”

“我叫梁刻铭……”

没说完杜宇辰已经出现在门边,把门完全拉开,“刻铭,进来。”同时跟那年轻人说,“她是我儿子最好的朋友,我儿子失踪前一直和她在一起,刻铭,这位是吴警官。”

“哦,这样,那正好,我们正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梁刻铭答应着,进来环视一圈,问:“阿姨呢?”

杜宇辰指了指楼上,“坐吧,喝什么?”

屋子里一共有三个警察,都是便衣,一个在电脑后面,看不见脸,一个在阳台上,也只有背影,还有一个在她对面坐下来,按了下圆珠笔。

“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Chapter 20 何时才能找到答案

杜宇辰送她到门口,说了句:“你是专程赶回来的吧?谢谢。”

“没什么,杜叔叔……”

梁刻铭想了很久,问:“你生璟贤的气吗?”

杜宇辰明白了她的意思,撇撇嘴角,“气啊。”

梁刻铭一紧张,又听他说:“但是,我太太也很生我的气。”

他顿了顿,说:“我终于有机会把事情全都告诉她了,虽然她一时接受不了,但我相信她会原谅我的,我也希望可以有机会告诉璟贤。”

梁刻铭松了口气,微微笑着说:“会有机会的。”

“嗯,承你吉言。”

梁刻铭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心想,你知道真相后不要砍我就行。

包子扬点了一根烟,刚抽两口,车门被拉开,吓得连打火机也一起丢出去了。

“你至于嘛!”梁刻铭愕然地看着他。

“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哪方面怎么样?先开车行吗?”

包子扬拐了个弯,又开始催问:“他们怀疑了吗?”

“怎么可能!我浑身上下有让人联想到绑匪的地方吗?”

“那倒是。”包子扬表示同意,“可是你居然能如此镇定,好恐怖。”

“又不是真的绑架,怕什么。”

“话虽如此……”包子扬语塞半晌,只能在胸前画个十字,感叹,“但愿事情不要闹大。”

“不会闹大的!第一,我们不会伤害璟贤;第二,我们也不会真要五百万,怎么能算绑架呢?所以安心啦!”

但是套句梁刻铭最近的口头禅,怎么可能。

一到医院,医生就告诉她杜璟贤醒过一次,无论如何非要出院不可,他没办法,只好在吊瓶里放足了镇静剂。

梁刻铭叹口气,她最怕这个。

“说你是个麻烦,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点!”梁刻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翻找,把病房里所有钱、卡、手机之类的物品搜刮一空,衣服一件也没留,总之让他离了医院寸步难行。

“有劳,如果他醒了还闹,你就把这个字条给他看。”

“哦,哈哈,好。”护士哭笑不得,这跟小学生有什么两样。

“走了,明天见!”

“再见。”

拧亮台灯,梁刻铭坐在沙发上动了动脖子,一整天马不停蹄,真是累得都快散架了,看看时间都六点多了,就从冰箱里翻出几个青椒­鸡­蛋,拆一袋把牛卷做了个烩饭。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她才吃了两口,就没有食欲了。

拿勺子划着碗沿,她忽然苦笑,摇摇头跟自己说:“你自找的。”

强打­精­神舀了一勺饭往嘴里送,手机响了,还没来得及看,杜璟贤的手机也跟着响了。她索­性­一并掏出来,放在眼前打开,是平小山发的短信。

给梁刻铭的是:“人家跟大关已经修成正果,你跟璟贤呢?”

给杜璟贤的是:“人家跟大关已经修成正果,你跟刻铭呢?”

梁刻铭一口饭喷出来。

平小山这死丫头,她怎么看出来的?难道真有那么明显?

她靠在椅背上,那椅子仿佛变成了电线杆,她看着头顶上的吊灯,那光圈仿佛成了当时那盏路灯。她抿了抿嘴­唇­,肥牛青椒和豆瓣酱的味道,不知为何让她想到杜璟贤那近在咫尺的吻。

对了……梁刻铭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动了一下。不会那时就感冒了吧?所以没有亲下去。

忽然间心烦意乱,而前两只手机里两条近似的短信,给她微妙的感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她在手机上按了一句话出来,没有多考虑就选择了收件人杜璟贤,发出去后,左手很快震了两下,消息来自:铭。她打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梁刻铭看着,不自禁地笑了。

“什么怎么想的?”

她用杜璟贤的手机回给自己,好像回复的人真是他一样。

“就是,情侣啊,为什么?”

“那你呢?”

“我怎样?”

“从来没朝情侣这方面想过?”

“当然了!”

梁刻铭左手问右手,乐此不疲,虽然一部分理智提醒她这很无聊,可另一部分本­性­却控制不住。

“我想知道,我们到底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

“再亲密的朋友,也不会觉得你独一无二,可你在我心里,真的是无法比较的存在,这大概就是那部分超过朋友之间的东西;但是再大大咧咧的恋人,牵手拥抱也会不好意思,我们却不会,这大概就是缺少的那部分东西了。”

“那你相信,这种感觉,会慢慢改变吗?你相信我们做情侣,会比做朋友更幸福吗?”

然后她就卡住了,一直盯着这个问题,直到黑屏。

何时才能找到答案?

初五,还在梦乡中的梁刻铭忽然被手机吵醒,她以为是闹钟,随手掐掉了,可是忽然觉得音乐不对,忙去看号码,居然是医院打来的,再一看时间才六点多,吓得她边回拨边坐起身,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喂喂喂,是我,我朋友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是他想跟你说话。”

“哦……”一颗心落回去,“有劳。”

“刻铭。”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没事,对了,我要出院,你能帮我带套衣服过来吗?”

梁刻铭打了几拳被子,怒道:“杜璟贤!你还敢提出院两个字,没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吗?”

“看到啦……你会带笔记本给我嘛,不过不用了,医生同意我出院了。”

梁刻铭信他才怪,叫他把电话还给医生再三求证,得到肯定答复时还不服气。

“怎么样,可以了吧?”电话那头,杜璟贤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低哑,没什么中气,但还算有­精­神。

“得意什么,要定时回去复查的!”

约好了一个小时后见面,梁刻铭深呼吸几下后联系包子扬。

听说杜璟贤可以出院,包子扬惊得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声问怎么办。

“没事,回家待着也好,不让他乱跑不就得了。”梁刻铭刷着牙,叽里咕噜一阵漱口声,听得包子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哦对了,你有进货的车对吧?你来我家之前,先去璟贤那边。你拿笔记一下,要带衣服,还有茶几上的笔记本,大门密码是#198350#,房门钥匙在牛­奶­箱里,牛­奶­箱……你就直接撬了吧!”

七点半,雷克萨斯停稳,梁刻铭推开车门说:“到了,下车吧。”

杜璟贤一脸疑惑,奇怪地看着她,“这里不是你妈妈的家吗?为什么不去润花园?”

梁刻铭早就把理由想好了,张口就来,“那里所有店都关着呢,不方便,初十再回去好了,你不就是要个笔记本吗,包子已经帮你拿来了。”然后不由分说连拉带推地把他弄上楼。

杜璟贤打开电脑时脸­色­一变,抬眼看向包子扬,问:“你去的时候,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吗?”

“没有吧?我不记得了……”包子扬一阵心虚,不知道撬牛­奶­箱的锁算不算。

“怎么了?”梁刻铭问。

杜璟贤在键盘上敲着,面无表情,“全是病毒,都没有了。”

梁刻铭瞪大眼,“什么?”

“肯定被人动过了。”他冷冷地说。

梁刻铭愕然,和包子扬四目交接,包子扬捏了把冷汗,梁刻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杜璟贤突然合上笔记本扔到一边,撑着额头喃喃地说:“我该小心的,怎么这么大意……他知道我住那里的啊!”

梁刻铭缓过劲儿来,愧疚万分,“是我不好啦,忙着送你去医院都忘了给这么重要的东西备个份。”

他把脸埋在手里,“不关你的事。”

“什么东西?难道就不能再写了吗?”包子扬看看杜璟贤,又看看梁刻铭。“是不是来不及?”

杜璟贤一语不发,木偶似的坐着。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气氛太安静,包子扬讪讪地问。

梁刻铭无言以对,她也实在没想到,杜宇辰会这么绝,这岂不是连最后的生机都不留给他们?想着就忍不住嘀咕:“至于嘛,报告只是为了自保,又不是拿去害人,太过分了!”

杜璟贤慢慢坐直身体,说:“刻铭,手机给我。”

“你要­干­吗?”

“给我就是了。”

“不行,先说你要­干­吗!”

杜璟贤缩回手,定定看着她说:“我想知道那张母盘,毁掉了没有。”

梁刻铭愣了一下。

包子扬问:“什,什么盘?”

“刻铭?”

梁刻铭抓抓鼻子,无奈地叹口气,“那个东西,我猜王舟已经交给李老板了,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他说有东西对付杜宇辰,他不怕。”

杜璟贤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哦……”

“那个啥盘可以帮老板吗?”包子扬愣愣地问,“那­干­吗不早点拿出来?还搞得我们要绑……帮也不知道怎么帮。”

杜璟贤只是发呆,包子扬把梁刻铭拉到厨房,低声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梁刻铭也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喂!问你哪!”

她把朝着包子扬的目光慢慢移到抽油烟机上,咬着手指自言自语:“难道这样真的行不通?难道我一开始就做错了?”

“你不要现在才说这种话啊!”包子扬想晕倒,“天啊,你什么都没考虑清楚就想玩绑票啊?”

“你别吵!”梁刻铭把门拉上,瞪了他一眼,“我承认!我是很冲动!不然在怎么办?有那么多时间去策划吗?”

包子扬忙举手投降,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个盘是怎么回事?”

“总之是对杜宇辰不利的东西吧。”

“那早拿出来不就完了?还藏着捂着!”

梁刻铭陷入沉默,搞得包子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欸欸,要是不对你纠正我啊,别深沉啊,你这样我害怕……”

梁刻铭抠着手边翘起的墙皮,忽然问:“包子,作为朋友,你觉得,对璟贤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包子扬皱起眉头,撇撇嘴角,“你的意思是,亲情?还是养育之恩?都这样了,还放不开呢!”

梁刻铭一笑,“可能你才知道他的身世,所以感触不深,但我这一年多来,是看着他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以前我觉得,不管他跟他的家人关系怎么样,我作为朋友,只要支持他就行了,不是吗?”

“咔”的一声,墙皮掉下来好大一块,墙上留下一个丑陋的黑洞,她叹口气,“可是不是那么简单的,前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第一次站在他的角度去想整件事,如果是我,我恨一个我非常敬爱又感激的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而且,如果我不弄死他,我就要去死,我的朋友也要去死,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梁刻铭说着,忽然缄默,手指又伸向墙皮边缘。

包子扬一把抓住她的手,“好了,别抠了!这可是你家的墙!”他耸耸肩,嘟囔道,“我倒是爹妈亲生的,又怎么样,有阵子我每天都想拿菜刀砍死我爸,而且我知道我爸也想剁了我,哎!直到家里欠了一ρi股债,要债的每天来闹,生意更没办法做了,我爸绳子都吊在房梁上了,我抱着他的腿,我说我就算要饭也不会少了他和我妈那一口……嘿嘿,我突然就不恨他了,他也突然就开窍了,你看我爸现在对我和眉顺眼的。”

他眼睛一湿,忙咳嗽两声,“扯远了,两码事,我们来说璟贤的问题吧。”

梁刻铭笑了,胳膊肘一顶包子扬,“说得好,很爷们儿。”

“什么?”包子扬一脸茫然。

“要饭也不会少了爹妈一口的那句。”

“哦,别寒碜我了!我要是爷们儿还能去要饭?刻铭,你……”他憋了半天,梁刻铭以为他要说什么复杂的话,翘首以盼,结果就是简单的一句,“你就放心做吧!出了事我们一起扛!”

梁刻铭愣了愣,然后又笑了笑,抽出菜刀说:“去,我要做饭了!”

这世上最爱我的人by贾童4569-4588(水儿)

Chapter 21 平小山的参与

“什么也不要想,反正你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吧。”

梁刻铭理好被子,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我觉得还是有点烧啊!嗯,还是把水挂上吧。”

找出微风吊扇那套支架装起来,排空气体,梁刻铭专注地捏着针头,瞅准了血管一个发狠戳进去,那只手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一紧张,抬头,杜璟贤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再低头一看,橡胶管里一片血红。

“......疼吧?”

他摇摇头,正不知道怎么善后,平小山偏在这时打电话来,梁刻铭一紧张,又把针带出了半截,刚接通就听平小山惊天动地地大喊:“怎么办啊!刻铭——我才知道璟贤他被绑架了啊!怎么会这样啊!哪个天杀的这么缺德啊!”

梁刻铭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忙着搞定那吊针,“你先告诉我,挂水怎么入针啊?”

“什么入针,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璟贤他被绑架啦!”

“我听见了,你冷静点。”梁刻铭的耳朵被炸得嗡嗡作响,忙不迭用眼角余光偷瞥杜璟贤,还好他没有听清的样子,但下一秒,他居然自顾自地把拽出半截的针头又推进了血管。

梁刻铭呆了一下,背脊忽然有凉飕飕的感觉,脱口而出:“你......这样没问题吗?不用换个针头吗?”

手机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再度响起平小山匪夷所思的声音:“我说梁刻铭,你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一点都不紧张璟贤啊?是不是有什么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哪有这种事......你从哪儿听来的?”梁刻铭敷衍她,抓住杜璟贤的手看了看,贴上胶布固定住针头,然后走到阳台。

“我刚刚去了他家,想把这一年的房租先给了,谁知道一屋子都是警察,我才知道他出事了!”平小山忽然悲从中来,在手机里大骂,“去死吧!生儿子没ρi眼的破落户!璟贤人那么好,谁绑他谁死全家!”

“你够了啊!”梁刻铭怒喝一声,“你你你,你先过来我妈这儿,过来再说!”

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想让平小山知道,更别提介入,因为平小山在她的感觉里就是个嘴巴和手永远比脑子快的傻妞,心眼可能是好的,可是后果难料。

不过璟贤现在的情况,光有她和包子扬两个不够,平小山作为护士,起码打吊瓶这种事不成问题。而且她也不打算把真话全倒给平小山,就说璟贤跟家里关系差,又惹了一些不好惹的人,暂时需要躲起来避避风头,这话糊弄别人不行,糊弄平小山绰绰有余。

果然平小山看到杜璟贤时整个人顿时呆了,梁刻铭拍拍她的肩,在她大叫之前把她拖去了厨房。

“刻铭,绑票不是你搞出来的吧?难不成璟贤爸妈反对你们在一起,你就绑了他私奔?”

“神经!”这话听着怎么耳熟啊!

梁刻铭把编好的理由说了,才说几句,平小山已经作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还故作神秘地问:“是不是跟那个香港大佬有关?”

“......呃,算是吧。”

“嘁,那种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璟贤也真是的,怎么跟那种人来往啊!”

梁刻铭揉着眉心,假装没听见,“所以璟贤不大方便去医院,护理这方面,暂时要靠你这种级别的专业人士出马了。”

“了解!朋友一场包在我身上!一个钟头比市价低十块钱。”平小山拍拍梁刻铭,梁刻铭顺势抓住她的手,“另外,璟贤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要紧的是养病,先别让他知道,明白?”

“这我懂,守口如瓶,你放心吧。”

梁刻铭点点头,算算日期已经是初五了,温从善初十就会回来了,这事必须在初十之前了结,否则,就算杜宇辰和李时空发现不了,她也瞒不过亲妈。

去杜家的路上,梁刻铭给李时空打电话,现在的她已经很有身处美国大片的代入感。

“老板,你那边有没有璟贤的消息?”

“真是怪了!我李时空年轻时就是靠消息混饭吃的,居然会查不出哪儿冒出来的狗男女,敢绑我罩的人!一定是姓杜那仆街的,得罪人太多,听说狗男女要姓杜的不找我麻烦,再准备五百万——关我什么事啊?我的人怎么可能绑架阿引啊?狗男女的目标一定是五百万,拿我做幌子模糊姓杜的视线罢了!不过消息也够灵通的,知道这么多内幕,绝对是身边的人!可惜狗男女小看了老子,老子才没那么傻,事情一定就是这样!”

梁刻铭挂了电话,被人叫狗男女和死全家的滋味还真是......特别,哪怕知道这话不是针对自己。这到底是在积­阴­德还是在招雷劈呢?

她又去了杜家一趟,那边也没有什么进展,这次,梁刻铭见到了薛雪,这个保养得非常好的女人此时此刻憔悴苍老地靠在床上,对杜宇辰递过去的牛­奶­视而不见,看起来两人依然没有交流的样子。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杜宇辰轻轻带上门,对梁刻铭微微一笑,“我的厨艺你也知道,呵呵。”

“怎么会呢,不介意的话,我来给阿姨熬点粥。”

“那真是谢谢了。”杜宇辰很惊讶,但没有婉拒,梁刻铭在厨房忙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帮着打打下手。

观察了一会儿梁刻铭剪对虾的麻利动作,杜宇辰忽然说:“我好像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您也觉得君子应该远庖房吗?”

“不是。”他说,“我不进厨房是因为我太太不让我进,她说她喜欢一个人做菜。”

“我也是,”梁刻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觉得厨房是我的地盘,这些蔬菜禽鱼、锅锅碗瓢盆事关尊严。”

“哈哈。”杜宇辰笑了起来,“刻铭,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他收住笑声,意味深长地说:“我发现璟贤出事以来,最冷静的人,就是你和我。”

梁刻铭心里一颤,差点表现出来,好在她对于食材已经驾轻就熟,拿到手就会条件反­射­地娴熟处理,因此只是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手下并没有任何不稳。

她打开冰箱拿­鸡­蛋,问:“杜叔叔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呢?难道您不紧张他吗?”

“我只是在想,敢勒索我的人,不会只有五百万的胃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么了解我跟李时空的恩怨,也该知道我和璟贤已经闹得很僵,为什么还挑他下手?怎么想都很矛盾。”

一番话说得梁刻铭真有些怕,她偷瞥杜宇辰一眼,他正看着一排吊柜,面露思索的神情,梁刻铭庆幸自己现在能够以擅长的事做掩饰,不然非露馅了不可。

杜宇辰闻到香气,收回目光,“那你呢?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这倒问住了梁刻铭,是啊,她不该这么冷静,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毕竟形影不离好些年了,连平小山都激动得大喊大叫,何况她呢?

梁刻铭低下头,把蛋液倒进锅里说:“因为,我不想给人看见我不冷静时的样子。”

杜宇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着说:“刻铭,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

“嗯。”

“我哪有资格教您做事啊。”

杜宇辰摇摇头,“我指的不是绑架案,是璟贤。”

梁刻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杜宇辰依然淡淡笑着,“其实我不是不在乎他,我之所以能比别人冷静,是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他没有危险,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绑匪的条件?”

门铃响了两声,杜宇辰看一眼,拍拍梁刻铭说:“你忙。”他出去开门,把傻眼的梁刻铭一个人扔在厨房。

这两天她在想的都是真相大白后该怎么收场,怎么解释,压根没考虑过如果杜宇辰不上钩怎么办。是她手段太业余,还是杜宇辰太理智?

她端着粥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梁刻铭便自己拧开把手进去。

薛雪背对她,梁刻铭喊了声:“阿姨。”

薛雪惊异地转过身,看清楚是她后,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个笑容。

梁刻铭尽量不去看她,“阿姨,您别太担心,忧能伤身,你要往好的方面想,杜叔叔说,璟贤应该没有危险。”

薛雪苦笑,“他懂什么,有些事他永远也不会懂。”

她接过碗,道了声谢,两手捧着碗,汲取碗壁传来的热量,喃喃说:“璟贤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养了一年多,后来走丢了,我们跟他说,那狗是好狗,贵着呢,捡到的人一定会好好养的,没有用,他还是不停担心,万一那人不喜欢那种样子的狗怎么办,万一那人强迫它做它不喜欢的事怎么办,就算新主人什么都很好,万一杜皮想他了怎么办——哦,杜皮就是那狗的名字。你看,他那么小就喜欢钻牛角,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后来长大了,越发会藏了,什么心事都不让我们知道,好像有心事是件丢人的事似的,他不要人­操­心,他没有叛逆期,他甚至没有每一个孩子都有的秘密......哦,不是,应该说,他没有我们希望他有的那种秘密。”

梁刻铭不禁笑了,可是笑完,又觉得有点心酸。

薛雪抽了张纸巾,裹在手上擦拭眼角,“这些都是从他知道自己是孤儿后改变的,虽然我跟他再三保证,就算他有了弟弟妹妹,我还是一样爱他,我这么说的时候,他眼神明显地不相信,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他六岁的时候,我怀孕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忘不了他怀疑的眼神,而且我也开始动摇,我怎么可能平等对待两个孩子呢?所以我跟宇辰商量,趁着还早,把孩子拿掉算了,宇辰非常惊讶,对他来说,两个孩子并不矛盾,他还觉得璟贤一个人太孤单呢......他始终是......不太能站在璟贤的角度去想事情,现在也是,难道不会死就叫安全了?他有想过璟贤可能会突然不舒服,可能在害怕吗?”

薛雪沉默一会儿,目光落到碗里,慢慢舀起一勺。

梁刻铭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安慰她几句,甚至暗示她璟贤跟自己在一起,嘴都张开了,话也到了嘴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陡然一变,匆忙告辞走人。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梁刻铭冲进家门,钥匙往盆里一扔,鞋也不脱就朝卧室冲去,但挎包带子钩住了门把手,把她带得一个跟头翻倒在地......一小时前杜宇辰还在说她冷静,要是被他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看他还会不会那么说。

梁刻铭爬起来,顾不得磕得生疼的膝盖,一瘸一拐蹦进卧室,“怎么回事啊,什么叫恶化了?发个短信就没音了,打电话又占线,想急死人啊!”

“没空接你电话,我忙着问大关呢!”

“好好好,那他怎么说?严不严重啊?”

平小山白她一眼,嘴巴朝那盆红­色­的水努了努,“都吐血了,你你说嘞?你家云南白药放在哪儿?”

梁刻铭无言以对,那盆水看着实在太触目惊心,她转身出去拿了个药箱回来给平小山,然后坐在床沿上,轻轻把被子压下一点,看着杜璟贤的脸。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哎呦哎呦,我骂你了吗?我刚才骂你了吗?”平小山不小心看到这一幕,惊了几秒钟,脱口而出,“要是骂了的话我道歉好了,你也知道我脑袋经常放空的!不然我刚才怎么骂你的,你照着骂我好了。”

梁刻铭捂着眼睛直摇头,语气蛮横,“滚!没你的事!”

“你,你真哭啊?”平小山六神无主,认识六年,不长不短,六年里梁刻铭除了打哈欠外眼睛里从来没有过多的液体,这次是怎么了?“别哭了,璟贤又没死!”

“有什么区别?离死不远了!”

“我呸呸呸!”平小山慢慢走向伤感的心湖,被梁刻铭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招你惹你了?连句好话都没有!”

梁刻铭狠狠擦去脸上的湿润,粗声问:“包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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