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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真男人不哭泣 > 第五章

第五章

风芝一路照顾茶水,十分周到。

途中万亨打开酒瓶,万新与风芝一齐说:「少喝点。」

万亨笑了。

他把酒瓶放在脸颊上转动,这是他的好朋友,他不愿也不会离开它。

到了家,看到父母,万亨愕住,没想到他们老了那麽多,内心惶恐。

父亲头发既白又掉,已看到秃顶,母亲一脸皱纹,愁苦似现形打摺。

啊,活脱是一对老人了。

唯一比看到父母年老力衰更懊恼的事可能是看到自已年华逝去不复­精­壮。

上一次与慧群来看他们还是好好的,万亨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喃喃道:「一定是我们兄弟俩不长进的缘故。」

风芝在一边笑,「没出息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不争气。」

周母破涕为笑。

那天万亨比平常累,提早睡,躺在那张熟悉的小*,百感交集,几次三番醒来,终於下楼找酒喝。

谁知楼下灯火通明,一看钟,才十点三刻,连侄儿周家豪都还在一角玩电子游戏机。

母亲的声音十分响亮,一边饮泣一边诉苦:「万亨这一辈子,恐怕┅┅」

只听得万新劝道:「男人怕什麽,那朱小姐不一样对他好。」

「朱小姐是你们的伙计。」

「那也不用跟到利物浦来邀功。」

周母有点回心转意,「那麽,他俩几时结婚?」

「妈,现在没有人那麽忙结婚了。」

万亨坐在梯间听母亲谈话,觉得无限温馨,不禁心酸。

又回来了,一切像一个梦一样。

忽然听到身後有瑟瑟声,一转头,才发觉朱风芝也坐在楼梯上,位置只不过比他高几级,正似膛螂捕蝉,黄雀在後。

他俩互相笑笑,并不出声。

万亨喝一口酒。

周父取了一幅毛笔字出来,吟道:「枯木逢春有奇遇」。

这是在说谁呢,又该是打什麽谜语呢,明天有几个人猜得到?

万亨又喝口酒,知道家人实实在在在他身边,十分满足,他抱着酒瓶回房去睡觉。

回到伦敦,两兄弟与风芝熟稔得多。

万新有事时时与她商量,时常夸奖她:「大学生就是大学生。」他叫她朱女。

万亨胖回来,可是脂肪多过­精­­肉­,全身垮垮的,加上不修边幅,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

一日在地库,独力把啤酒桶推出来,放好,刚有点成就感,才想接上喉管,却旋不紧,酒花回­射­。

幸亏风芝赶出来关掉手掣,万亨已像湿了一个啤酒浴。

风芝捧出一条大毛巾来帮他擦头发。

走得大近了,他忽然推开她。

风芝气结,「这又是为什麽?」

他把毛巾围在身上,「残疾人在电影或小说真是荡气回肠,在真实生活可要吓坏人。」

「我不害怕。」

万亨凄然笑,「我却害怕以残身示人。」

「那不过是一条断臂,」风芝语气非常平静冷淡,「你又不是不像人。」

周万亨心中有气,忽然扯下毛巾,解开衬衫纽铂,大力脱下衬衫。

「看,」他说:「你们对马戏班的畸人总有兴趣。」

风芝无惧地看看他胸膛及肚皮上斑驳缝针疤痕,以及左臂在手肘之上的断肢。

她轻轻说:「痊愈得很好。」

万亨一征,十分佩服她的胆­色­,见怪不怪不是每个人做得到的事。

接着,风芝那愉,「看过了,可以穿回衬衫了。」

她早已取出乾净衬衣,替万亨穿上。

万亨被她收拾得服服贴贴。

他没看到她内心的震荡。

不止是他的身体,而是她隐约看见储物室那边有人影憧憧,不知是谁在张望。

开头以为是周万新,後来听到他声音在後门,才知道不是他。

那麽,一定是那神秘的前妻了。

她像一个影子,从不说话,但不是哑吧,听说还有一个孩子。

老板与她的关系如一个谜。

当下风芝帮万亨扣好钮子,转身低头把一大缸玻璃酒杯用手洗出来挂好。

她听到周万新说:「把这些大学生训练得出了身,他们也该毕业了,天大地大,一旦飞走,还到什麽地方去找他们,一辈子也不再见面。」

这番话当然是经验之谈。

时时有男同学来接风芝下班,年轻、英俊、骄傲,整个世界在他们眼前,友谊酒馆不过是歇脚处,日後不过是笑谈其中一个话题。

可是,这酒馆却是周家兄弟的生活全部。

万亨的汽车设特殊装置,他可以单臂驾驶,可是风芝老是接载他。

她送他去检查身体。

医生说:「周中士,你需要运动。」

风芝一征,她从来不知道他在军队出身。原来她对他一无所知。

「还有,酒要戒掉。」

万亨唯唯诺诺。

医生无奈,转向风芝求助,「你是他的意中人?劝劝他。」

风芝连忙答:「已是他囊中物,他怎麽还会听我。」

这种语气太似慧群,万亨忽然呛咳,双目通红。

自医务所出来,风芝问:「可要去跑步?我陪你。」

万亨嗤之以鼻,「你陪我,你妄想跑得过我。」

「咄,阁下今非昔比。」

「立刻跑。」

「清晨才有意思。」

万亨一口答应。

第二天凌晨後悔也来不及。

门铃在五时半大作,朱女在门外笑嘻嘻:「跑步。」

「我宿酒未醒,头痛。」他揉着惺松双目。

「我知道,还有什麽藉口?」

万亨只得同她跑出去。

奇怪,从军时,一口气跑十公里不气馁的他此刻才围公园一周已经觉得肺要炸开来。

而朱女却步伐稳健,*笑,潜力无限。

真叫人对她另眼相看。

他停下来,气喘如牛。

朱女扬起一条眉,「慢慢来,过一年半载,当有进步,或可减掉大肚子。」

万亨叹口气,「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水遭虾戏。」语气似他父亲。

风芝温和地说:「明天再跑。」

「没有明天。」他连忙耍手。

「我会来敲门。」

他惨叫:「千万不。」

风芝满意地笑,「能把一个男人整惨是任何女生的荣幸。」

回到家,才掏出门匙,大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站在门口瞪着他俩。

万亨愣住。

真没想到秀枝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再出现。

在晨曦中她出奇地秀美,毫无血­色­的面孔,­精­致如瓷像,可是她握紧拳头,敌意地盯看朱风芝。

像是在说:「你是老几,你竟敢来争这个人?」

风芝退後一步,但又不甘心,看着万亨。

万亨啼笑皆非,只得对风芝说:「明早再跑。」

风芝瞪了秀枝一眼,转身离去。

万亨进屋,坐下。

秀枝想走,万亨叫住她,「我想跟你谈谈。」

秀校怔住,背对他,没转过身子来。

万亨叹口气,「我不是说过,叫你不用再来?」

她低下了头。

「我们已经结束所有关系,你我均应开始新生活,为何纠缠不休?」

秀枝菊然转过头来。

万亨知道她想说什麽,不管她会不会开口,便答:「不,除出慧群,我心中再无别人,这正是我请你走的原因。」

秀枝无法久留。

「每一次你出现,总把我生活颠倒,请你不要再­干­涉,请你不要再来我家。」

他声音中强烈厌恶叫他自己都吃惊。

秀枝拉开门,奔出去。

半晌,他才去掩上门。

他倒在*,用手遮住脸。

他做梦了。

梦见慧群轻轻走过来,用手抚*他脸颊。

「慧群,」他十分高兴,握住她的手轻吻,「终於看到你了。」

这次梦境最为清晰,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容颜,完整无缺,神采如昔。

「慧群,你想同我说话?」

慧群只是看着他微笑。

「慧群,我真想念你,告诉我,几时可与你重聚。」

慧群仍然只是微笑。

「慧群,慧群。」万亨惊醒。

只有眼泪是真的。

他抹乾腮颊,坐起来,无限悲伤。

半晌,到厨房找酒喝。

秀枝把地方收拾得十分整齐,酒瓶不论空或满一律放在厨房。

他深深叹口气。

他早已心死。

晚上,万新来找他,「起来,我与你逛别家酒吧取经。」

万亨挣扎,「我给你打一个谜语。」

「你先穿衣服。」

「笼中鸟,打古人一名。」

「在说什麽,你想跟老爸开字花档?」

万亨墟。「也把我们拉扯得这麽大了。」

兄弟俩逐间酒馆考察。

正是各有各特­色­,各有各生意经。

万新笑道:「戏法人人会做,各有巧妙不同。」

「我们有什麽法宝?」

「比人便宜一个便士。」

「一个铜板即够?」

「自然即时客似云来。」

有一间叫狮鹰的酒馆,用了几名美女侍酒,秀­色­可餐。

万新怂恿兄弟,「今晚一人带一个出去。」

万亨不语。

万新笑,「人人有一颗寂寞的心。」

一名红发女斟酒给万亨,顺口问:「你的手臂怎麽了?」

万新代答:「为着保卫国家牺牲掉。」

女郎耸然动容,间万亨:「是真的吗?」

万亨说:「别理他。」

女郎叹道:「这麽说来,是真的了。」

万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是为国家,就是为红颜。」

说得慷慨激昂。

万亨听了,只觉凄酸。

是他眼神中那一点落魄之意激动了女郎怜悯之意。

「晦,」她说:「你愿意谈天吗,十一点再来,打烊後请你喝咖啡。」

他却摇摇头,「我不喝咖啡。」

万新却说:「我喝。」

女郎上下打量万新,摇摇头,「这回子我又不会做咖啡了。」

万新连忙拉着万亨跑到别家去。

「她们都喜欢你不喜欢我。」他抱怨不已。

万亨安慰兄弟:「女子是肤浅的多。」

万新半信半疑,「当真?」

万亨笑,「除出慧群,她才有脑。」

「呀,慧群。」万新太息。

然後,他们踏进一间同­性­酒吧,一个女客地无。

万新情绪甚佳,咕咕笑,「我同你也算一对。」

又问:「军中可有这套?」

不便久留,稍微逗留,匆匆离去。

@走廊有人在拥吻。

兄弟在微雨中散步。

万新问:「你与秀枝,果真无法挽回?」

万亨点头。

「那麽,风芝呢?」

「你说一个人结三次婚是否太多?」

「你的情况例外。」万新搔头。

「何必误人青春。」

「那麽,挑个年纪大一点的,也就不怕蹉跎。」

「万新,你是越来越风趣了。」

「志伟明珠兄妹已经在阿姆斯特丹安顿下来。」

「还有什麽新闻?」

「秀枝说你教她走。」

「她会说话了吗?」

「不,可是我明白她的意思。」

万亨微笑,「彼时我真爱她,愿意做任何事讨好她,看到她容颜便无限欢喜。」

「现在呢?」

「心中只有慧群。」

「慧群已经不在世上。」

「可不是,真是叫我难过。」

「医生说,你若肯承认这是事赏,伤口便可开始痊愈。」

万亨苦笑,「哪一位神医如此说?」

万新却说:「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秀枝。」

「我也有此误会。」

「你说,死灰会否复燃?」

二人均已半醉,开始傻笑。

终於,他们走进一间娱乐场所,各自带走一个女子。

第二天醒来,万亨先闻到一股­骚­气,睁开眼,看到一头漂染过的金发,发根是耗子棕,接着,那女子转过身子,面孔对着他,一脸残妆。

万亨有三分害怕,七分懊恼,连忙起床,跟着唤醒女子。

她伸了个懒腰,挤出笑容,看看表,「还早哩!」

「我当早更。」

「噢,是逐客吗?」

「家母就快来收拾地方。」

那女子有片刻犹疑,「看,可否给我一点车资?」

万亨连忙掏出两张大钞给她。

「啊,多谢。」

她穿上衣服。

万亨如释重负,打开门送她。

门一开,只见外边站着风芝。

那洋女也焦地幽默,一看,便笑道:「*果然一早来替你收拾屋子。」

扬长而去。

万亨略觉尴尬,可是朱风芝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忽然哭了。

像所有好男人一样,周万亨最怕女人哭,一看到眼泪,即时沉默,无措。

他说:「风芝,你误会了。」

风芝抹乾眼泪,转头就走。

万亨追在她身後解释:「我根本没有资格同你做朋友,是你同情心泛滥成为感情,我不配,现在你明白了。」

他并不试图挽回,反而藉这机会表明心意。

风芝回过头来,只看到万亨苦涩的微笑。

她说:「只要你肯说原谅我。」

万亨学万新那样搔头,「单身男子带女友返家渡宿,并非错事,为何要求原谅?」

风芝下不了台,只得离去。

万亨坐在门口,对晨曦吁出一口气。

半晌万新起来,问道:「这是­干­什麽,学送牛­奶­工人?」

「你的女伴呢?」

「半夜就走了。」

「还末打算再婚。」

万新陪他坐在门口,「难兄难弟,大哥别说二哥。」

万亨低下头,「时间不对,也许再过三五年,心情平静,风芝出现,才是时候。」

「你说什麽?」万新莫名其妙。

他站起来,叹口气,没有解释。

那一天,朱风芝便辞工走了。

万新暴跳如雷,万亨十分镇定,拨电话到荐人馆去找临时工。

万新花一旁吼叫:「怎麽样?」

万亨冷静地答:「一下子来七个,要多少有多少。」

今天做不好,明天就纯熟,後天可以把酒吧交给他。

新人来见工,万新讶异,「怎麽请男生?」

「男生好,没有麻烦。」

万新颔首,「最好是有家室那种,负担重,Сhā翅难飞。」

秀枝在一旁见到,静静退下。

风芝离去,多少与她有点关系吧。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且慢高兴。

也许,朱女只是想吸引更多注意,三天後就回来了。

可是没有。

万新问:「不觉悯怅?」

万亨十分高兴,「真是聪明人,一点即明。」

这时一名伙计上来说:「老板,地库漏水。」

万新意外,「锅炉刚换过,莫非又穿了底。」

万亨说:「我。」

伙计陪他下楼,木楼梯吱咕吱咕响。有谁碰了电缀,灯泡左右乱晃,照得黑影幢

幢。

万亨伸出右臂去*锅炉外壁,「没有事,肯定是底漏。」

就在这个时候,哔啦一声,支架轰然倒下,水箱坠地破裂,万亨闪避不及,眼看要被压在底部,电光石火间,有人大力在他身後一堆避开重物,他滚在一边,刹那间水花四溅,整个地库成为泽国。

上头的人一定还茫然不觉,万亨大声喊:「快,快上去叫救伤车!」

那伙计目定口呆,半晌才知道奔上楼梯。

万亨这时才想起,糟糕,压在支架下的是什麽人?

他发狂似拖开重物,才发觉压看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正是林秀枝。

周万亨征住,当时她想必在地库另一角点算存货,闻声走过来看一究竟,及时救了他。

她已失去知觉,头部沉在水中,腿部仍然被压受困。

整个地库虽然只得五公分积水,却足以溺毙一个昏迷的人,万亨连忙托起她的头。

这时,他又好好看清楚了她。

脸容仍然秀丽,失去知觉的她异常平静,就像熟睡一样。

在该刹那,周万亨真正原谅了她,他与她,不过同样是不幸人。

这时,木楼梯涌下救护人员,不消三数分钟,就把秀枝拖出,放上担架,面孔罩上氧气。

万亨看到她腿部有血液沁出。

他追着问:「伤者情况如何?」

万新说:「你跟救护车进院吧,这有我料理。」

万亨连忙跳上车。

这时,护士对万亨说:「心肺脾无事,右腿折断,生命无碍,请放心。」

浑身湿漉漉的周万亨重重吁出一口气。

「算是不幸中大幸,我们见过许多人在更经微的意外中丧生。」

万亨点点头。

「是你妻子吧。」

万亨茫然,不欲分辩,不住点头。

秀枝一直昏迷。

医生劝他:「她情况稳定,你可返家换一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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