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放下正在比划的两个手指头，向我努了努嘴。我回过头，这时候崔俊迪刚从外面吃完午饭走进教室，看我们在小声叽咕着什么，就走了过来。

“聊什么呢？有啥好事呢？张小帅你是不是和李小文去开房了？”

我转过脸，看着他，脸­色­一沉，故作严肃。

“兄弟（高中的时候，和陌生人打招呼开口都是“帅哥”“美女”，恭维出朋友；和熟人打招呼则都是“兄弟”“阿姐阿妹”，拉拢人心。），有没有野心，想不想做二中老大？”

“呵，没有那想法，不过，谁要是想挑我兄弟，得先问问我！”

原来崔俊迪在吃饭的时候，听到身边的体育队学哥的谈话，说徐文豪要去揍二中的牛人——张小帅，亲了他喜欢的人——李小文。崔俊迪一直是我的死党，高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省体校，­干­脆去参了军，到西藏当兵去了，天天跟我抱怨，每年秋冬春三季都要去川藏线铲雪，那里路险雪滑，坡陡沟深，一不小心就跌进山沟沟里被河水冲走了，他有好几个战友都是这么走的。崔俊迪一听到徐文豪要对我动手，抓起手底下的­鸡­腿，边啃边往教室跑。路上正遇到徐文豪带着他的兄弟往回走，便故意和他兄弟撞了正面，把那个满脸粉刺的家伙撞倒在楼道的垃圾箱上。

那货倒在垃圾箱上，满身污秽，起身攥起拳头就要对崔俊迪动手，可是待他看清楚眼前这个身材不高但是很结实的学弟，重点是崔俊迪还穿着体育队的队服，举起的拳头慢慢的放了下去。这时候徐文豪过来推了一把崔俊迪，骂了他一句走路不长眼啊。崔也故作无辜的道了歉，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徐文豪虽说是学校的老大，也是不敢随便就敢和体育队的人动手的。一来，做老大也不是全靠大家，还要大家抬举，不怒自威；二来，体育队的势力也不小，真要斗起来，必定是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好处。又见崔俊迪道了歉，面子多少找回了一点，就推着的他的兄弟走了。

崔俊迪唾沫横飞说完了这一段，对我坏笑道：“你的十个人呢？”

我笑了笑：“你——以一当十！”

于是，我悄悄对孙明飞耳语了一番，就跟崔俊迪一起，出了教室直奔­操­场。

在­操­场的门口，远远的望到，在­操­场东南角的法国梧桐树下，有十几个人在那边打打闹闹，边上是徐文豪倚在树­干­，抬起头，看到远处的我们。徐文豪起身，踢了一脚闹的最欢的那个人，一群人就停下来了打闹，一个个叉起胳膊，朝着我和崔俊迪的方向看着。

我见到此景，看了一眼崔俊迪。

“怕不怕？”

“怕？我从小就不知道怕是什么？”

17岁的崔俊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年后，他对我说他徒手解决了一个持枪杀人犯，动作利落，一招致命，和此时他的口气一样，对对手充满着不屑。

说到怕，我三十岁的人了，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是害怕的，毕竟，前三十年，我一直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不会因为这么一个事情而有什么不同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徐文豪找到我的时候，我心里也是害怕的，可是，我懦弱的活了三十年，应该有一次，或者，应该学着去奋不顾身了！为了李小文也好，为了自己也好，都不能再逃避退缩了！于是我铁下心来，发了狠，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一场梦，那挨顿揍又算啥呢？

人生本就是一场梦。

说话间，我和崔俊迪就走到徐文豪众人前，徐文豪把吊在嘴边的烟头吐掉，扬起脸来，对我们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微笑，就像《英雄本­色­》里，周润发在对李子雄下手的时候的笑容一样，一定要揍扁我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不然我滨海二中老大的面子在哪儿呢？

“你小子，刚才的账还没有跟你算，现在又跑来找死？”

徐文豪那个被崔俊迪撞到的兄弟，指着崔俊迪骂骂咧咧的喝道，被徐文豪推了一把才退到一边。

“张小帅，过去的事情我们不提了，你以后离李小文远一点！”

毕竟是二中的老大，说话在理又仁慈，呵呵，你搞了我的女朋友，还不快趁我没有动手，跟我服个软，然后滚的远远的，离开李小文的世界。可是，豪哥，你的要求，是我不能答应，也无法答应的，因为你让我放弃的，是我整个的人生！

骨头断了，可以接回去，骨气掉了，就再也拾不起来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崔俊迪，他仰着脸，依旧是不屑的表情，左右打量着徐文豪和他的那十几个兄弟。我转过脸看着徐文豪，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一听我这么说，徐文豪不再笑了，表情犹疑而愤怒，他面前的这个小子，居然在挑战他的权威。

只见他愤怒的抖了一下脑袋，伸出左手就要过来抓我的衣领，而他的右手则是炸着指头，举得老高就要来为我的左脸烫一个红灿灿的五指金山。

我觉得男人在十八岁的打架，大多和动物求偶的打架相似，为了异­性­，以把竞争对手打跑打怕为目的；而三十岁往上的男人，则是食物链上的打架，不但要打败对方，还是要吃定对方，一战之后，只留对手的骸骨。徐文豪那一年十八岁，而我，三十一岁。

我探头往远处的­操­场门口望了一眼，任凭徐文豪那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十七岁那年，小脑并不发达，拳速比徐文豪慢了半拍，但还是准确而有力度的打到了徐文豪的喉结上。脸上挨那么一下子，或许很疼，但是并无大碍；而人的喉结要是挨那么一下子，就是要致命了，因为那是要害。

徐文豪挨了这么一下，顿时，瞳孔放大，喘不动气来，手捂住脖子，­干­咳了几下，摇摇晃晃的就倒了下去。在徐文豪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还有一个人也倒了下去，徐文豪的那个兄弟要报被撞倒之仇，张牙舞爪的向崔俊迪扑过去的时候，被崔俊迪一脚踹懵在了地上。

徐文豪的那几个兄弟，一见此景也有些发毛，不过马上就镇定了下来，围到我和崔的身边，就要动手，这时候场外传来一声怒喝：

“给我住手，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你们这届高二的爷们都这么不要脸吗？都站着别动，你要往哪儿跑，给我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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