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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救命佳人 > 第四章

第四章

羽衣是个怎样的女子?她温柔、恬静、没有脾气,但对于某些事,却有她的坚持和想法。

她尤其厌恶战争,这一点是极容易就能发觉的!

所以自从郎兵的腿勉强能够行走之后,他回过凉州军营三次,她就有三次整天不与他交谈的纪录。

刚开始也许他并不在意,总以为她只是耍小脾气,然而她耍她的脾气,他也无须理会,只是几回下来,他却发现这颇不是滋味。

难道他就喜欢战争吗?那可是情非得已的啊!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

「回去吧。」郎兵跛着腿从营区走出来,对着等在外头的宝驹说。

今天是第四次了,虽然好不容易进了军营,见到一位同为都头的昔日袍泽,但两人相谈下来,却只得到一个令他气愤的结果。

看来他们是真把他当成了废人了!

残兵负责后勤,没必要上战场,还能工作的屯地、修城、运送补给,不能工作的则消除兵籍,以防耗费军粮、军饷。

好歹他也曾是一名纵横沙尝立过功勋的飞将啊,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要除了他的军籍?

好吧,就算是如此,念在往日交情上,他们好歹也听听他对此次战役的想法。但让人扼腕的是──除了有意无意调侃他的腿伤之外,其余的,他们什么也没做!

这次的对话,他提出了西夏军强渡胭脂山,逼近凉州的可能,却被驳斥为杞人忧天,还说凉州素来有强军压镇,不久之前更有一枝禁军进驻,敌人就算要夜袭,也不可能。

郎兵又提到城外天田修复的事情,可是竟然也被斥为浪费,直说将城里的军力浪费在无用的地方,只有他这种人才想得出来。

他这种人?哪种人?

他一心一意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全感受不出来?最终居然还将他归类为无用之人?

「郎兵要回军营吗?」

「我自己走。」

非常关心谈话结果的宝驹伸手想搀扶郎兵,可是却被拒绝了,于是他只好以缓慢的速度跟在他后头。

脚步蹒跚的郎兵自然是满腹心事,他望住前头一片湛蓝无瑕的晴空,心底却是­阴­霾满布。

他想不透!他就是想不透!

「郎兵要回军营吗?」跟在后头沉默了好久的宝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而原本就气躁的郎兵,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一把火,回头就喝道:「是她叫你问的吧?」

被郎兵突来的吼叫声骇着,宝驹停下了脚步,呆呆望着眼前那张怒气腾天的脸。

「是那女人叫你问的,是不是?」

「不……」

「别跟我说不是!」郎兵别过头继续往回家的路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气愤地说:「如果不是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没事就追着我问要不要回军营?我要不要回军营于你什么事了?这一定是她教的!」

因为气急,他脚步开始放快,但由于腿不济事,所以走路的模样竟是颠呀跛地像极了一只鸭。

沿路上,人们都忍不住看向怪形怪状的他,而他们投­射­过来的目光,又让郎兵看了更火。

就这样,郎兵一路气着回到了土屋,忍耐也到了极恨。

跨进门,郎兵本来打算发泄一番,可是却瞧见桌上有一只木桶,火气竟狠狠地憋住了。

一只大水桶搁到了半天高,成什么样子?郎兵皱着眉走了过去。

「这?」郎兵发现桶子里居然装着一颗碧绿的甜瓜,静静浮在八分满的清水中,看来清凉无比,虽然还没吃进嘴里,就已消暑几分。

一旁的宝驹也爬上椅子,看见甜瓜,忍不住和郎兵面面相觑。

「你们回来了?我拿了一点东西向附近的刘夫人换了一颗瓜,有点小,不晓得甜不甜?」正当两人困惑之际,羽衣从内房走了出来。

这回他从军营回来,她居然还肯和他说话?郎兵怪异地看着羽衣。

「刘夫人跟我说,吃这种瓜退火最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挽起垂袖,两双白晰的藕臂探进了桶子里,重复捞起水来淋向甜瓜,并不断将浮瓜按向水底,「再放一会儿好了,冷点……应该比较好吃。」

退火?冷点儿好?她难道是指着瓜说着人?郎兵不想则已,一想,刚刚才降下的火气又冲了下来。

「要说就摆明着说,别指桑骂槐!」

「什么?」羽衣抬眸。

「我说什么你知道,别跟我装傻!总之以后我的事你别管!」郎兵极差的语气,令羽衣原来微微扬起的­唇­线僵在脸上,她睐住他,不发一语。

见她无反应,郎兵只好将头一甩,瘸着腿欲走进内房。「宝驹,来,我正巧找到一把可以切瓜的刀,一起吃瓜吧。」羽衣转而对着已然垂涎不已的宝驹说。

刀?哪里来的刀?灶房里的刀都锈了,她哪来切瓜的刀?回过头,郎兵瞧见羽衣手里正握着一把未出鞘的翘头匕首,他顿时一阵不悦。

「刀你哪里拿的?」他走了回来,并一把抓住她持刀的手。

「卧铺下的箱子里。」他抓得她好紧哟!

「我的东西你以后最好别乱碰!」拿过羽衣手上的匕首,郎兵转身回房,并用力甩上门。

怔怔地看着被甩上的门板,羽衣禁不住想:士兵的匕首不杀人,拿来杀瓜又有何碍?而且无用的兵书摆在箱子里,除了生蛀虫,又有什么功能?

郎兵呀郎兵,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不喜欢杀人,却尽往屠场里跑,唉!

一回神,羽衣瞧见不知何时拿来一片陶土片的宝驹,正张着大嘴咧笑着。

「切!」他将陶片递给她。

「没刀有没刀的吃法吗?」她微笑。

「啡!」宝驹点点头。

「好,咱们吃瓜,里面那个人──」柔柔的嗓音突地拔高,大厅里的四双眼珠子同时也盯着那片没动静的门板,「要是不出来的话……就不理他了。」

去吧!去吧!那只瓜最好是臭的!

为什么他总觉得他被外头的一女一小吃得死死的?如同眼前他明明正在发脾气,却愈发愈气──而他们却一直不动如山。

不过想来他似乎不该为了这些小事发脾气,他们这么追着他问,不也是为了他好?他究竟是怎么了?

唉,或许是因为腿废了,行动不便,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浮躁,反过来想,好象还是他们忍受着他的呀!

「都是这条该死的腿。」

进了房,郎兵在门边杵着,想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床边,拉出卧铺下那口数年未曾开启的木箱子。

这口箱子里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别人从不知晓的。

暗赭­色­的木盖上,粉尘极厚,上头留有一两枚指痕,应该是刚才她开箱子的时候留下的。她是除了他自己以外,第一个看过箱子内容物的人。

打开箱盖,仔细地察看了里头,除了被拿出来的匕首,其它的东西都还在。

幸好她没拿这些去换瓜,郎兵摸摸里头的一叠物品。

十五本他从未翻开看过的兵书,因为书不是他的,而是他爹的。

在凉州军营,如果仍有从军超过数十载的士兵,他们或许还会记得,这片边荒地区曾经有过那么一位小有名气的将领。陕甘出身的他,不仅习于大漠高原的水土,更擅于漠地战术。

当年从于范军麾下,除了献尽所学、所知,更屡次在沙场上建下奇功,使得西夏军一度不敢东来。

只是再英勇的士兵总有衰老的一刻,某一次出征,已届发白之年的他中了箭,受了重伤。拖着一条垂死的命,好不容易回到军营,却因为军中当时缺乏补给,没有足够伤药可以医治,再加上冗官作梗,最后终于断送了一条老命。

「英雄,总是无名;英雄,只是一时。昨日、今日、明日,唯有漠上黄沙记得我,记得我一条黑发战至白发的老兵。」

那时,沉弥在床的他,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留下了这么一段话。

可是带着孤寂离开人世的他,却永远不会晓得,这世上除了大漠黄沙,还有个由红颜守到齿摇的老­妇­,以及一个老年才得来的稚子记得他,记得这名一生为国,却半刻不为家的男子。

唉,难道忠君爱国、终生奔战沙场的下场,都是如此?

将木箱盖好,并将之推回原位,郎兵躺上了卧铺。他想起皆已过世的双亲,想着往事,也想着自己的未来,直到屋外的日头西沉。

偶尔,他会听见房间外头传来羽衣和宝驹的笑声,但因为今天他的心事实在沉重,就没兴趣开门一探。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房外有人敲了门。

「肚子饿了吗?」嗓音柔软如水,是羽衣。

「出来吃饭啡!」口音这样奇怪的,自然是宝驹。

他们叫了他好一阵子,刚开始他并不觉得饿,所以未加响应,到后来他是因为想事情想到入了眠,是以外头的人有没有继续唤他,他就无从得知了。

就这样,郎兵一睡睡到了明月高挂时。夜深了,屋外强劲的夜风再度吹起,呼呼的风声有点匆促,就像他腹间的一阵迫切感,惹得他不得好眠。

睁开眼,房内没有光线,他按住又是满胀的下腹,摸下了床。

「没用的家伙!」为什么总得到这种水到闸口的情况,才能体会一双健全的脚有多重要?

在他不能行走的这一段时间,宝驹都是和他一起睡,以备不时之需,看来今天他可能和羽衣一起睡在屋后的小房了吧?也罢,如今他已能勉强独自行走,上个茅厕,总可以自己解决!

郎兵拖着腿,开门进入前厅,厅内已无人,不过先前那只水桶却仍搁在桌上。

他挨近一看,意外里头的瓜居然还是完好如初。莫非是等他不着,所以真的没吃吧?

「唉!」这两个人真是……他心头不觉一阵酸又一阵甜,认为自己实在差劲。

他呀,有多久没有这种被人等着的感觉了?自从十几年前他娘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吧。

郎兵带着感动往屋后走,好不容易来到后门,他开了门准备出去,就在此时,他听见茅厕的方向传来人的声音。

谁?好象是男人!而且说的不是汉语……是西夏人!

郎兵立刻退回一步,藏身于门后的­阴­暗处。

从小在漠地里长大,再强的风声都­干­扰不了他的听觉,现在他虽然和话声的来源有一段距离,但却能清楚辨别同说话人的口音。

不过太奇怪了,此时此刻这里怎会有西夏人?莫非他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屏气凝神地注意着风中的动静,他骇然地发现有两人以上的脚步声。

可恶!如果只有一个,或许他还能够独自解决,但是两个以上……不成!屋里面还有宝驹和羽衣,若是有个万一……

心头一急,他赶紧四下找寻可当作武器的物品,最后居然在自己的腰间摸到了那把被羽衣拿出来,却忘了放回箱里的匕首。

瞎猫碰上死耗子,有刀总比空手好!

背抵住墙,他侧脸往屋外探,不过这一探,郎兵可吓了一跳。

怎么会呢?这个时候羽衣为什么会在外面?

月光下,果真有两人,其中一个居然是羽衣,她正被另外一个人以长刀抵住颈子挟持着。

「坎多耶!坎多!」羽衣身后的蒙头西夏男人频频低嚷,好象在催促着她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喉间横着一柄冰凉的钢铁,羽衣被动地缓缓前行,低低地回了一句:「什丘达那!」

她会说西夏语?羽衣平静的声音顺着风,人了郎兵的耳,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但由于屋外两人愈走愈近,他只得全神贯注于应敌上,手上仅有的匕首已横在腰际。

再过来点,再过来两步,最好西夏人先跨进来,那么他就可以……

「这里你不能进去,要逃往别处逃。」只是两人到了门边,却忽然停下,这时羽衣说了句汉语,那西夏汉子竟也以生硬的汉语回了一句。

「无处可逃,我……回不去。」说罢,西夏汉子推了羽衣一把,她踉跄地跌进门。

敏锐的羽衣一下子就注意到躲在门边的郎兵,看见他脸上绝冷的表情,她大嚷:「不……」

然而她话还未出口,郎兵已经对着跟前进门的西夏汉子送出一刀,使得他呜咽一声,手上的长刀掉了,人也往外头倒去。

郎兵虽然行动不便,可却不敢停顿,他持着刀跳出门外,立刻又往西夏汉子身上扑去,以刀柄持续敲着西夏汉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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