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的飞雪，天难得的放晴了，朝阳散着淡淡的红晕挂在天边，映着地上的积雪，寒冷里注入点点温暖，像幅久远的记忆老照片。

瑾青坐在阳台上，阳光透过窗户留下斑驳的斜影，温度慢慢集聚，终于不再像往日那样让人觉得寒冷，手中翻看的是多年以前的老照片，经过岁月的洗礼，笑容被定格，记忆被沉淀，照片已经发黄磨损。

看着这些照片，那些美好的记忆也像是场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一重复，那时候他们家不算很富足，却真的是很幸福，那样的幸福在瑾青看来是这辈子再也找寻不到的了。

直到遇见闫继臣，他宽厚的肩膀，温暖的胸膛，都忍不住让她停留、迷恋。很多时候她像个迷途羔羊，当生命力再次有了那盏北极星，所以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想要跟随。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他突然的表白之后，她就整个人处于傻愣状态，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突然惊喜的背后蕴含着怎样的­阴­谋。

可是她还是很没出息地想要依偎在那样温暖的怀抱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妈妈的病情恢复的很好，她不用再担心她是一个人了，只要有妈妈在，她就很满足了。

合上手上的相册，放在柜子的最里面，有些东西终究要释怀，一辈子这么长，何苦为难自己呢。

围好围巾，带上手套，瑾青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看到了高中时候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每天总是围一个大大的花格子围巾，整个脖子都缩在里面，眼睛从不看正前方，总是盯着围巾以下的路。

“青姐，你也要出去啊？”小雪掂着一袋子垃圾从厨房里走出来。

“恩。”

“我要去超市，一块啊。”小雪乐呵呵地和瑾青一块下楼。

小姑娘似乎没什么烦恼，每天总是笑嘻嘻的，这样不含杂质的笑容自己多久没有了。

下了楼，迎面吹着刺骨的风，瑾青紧了紧围巾，看到小雪一双手冻得通红，瑾青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她戴上，起初小姑娘还推辞，瑾青坚持，她也就戴上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前就凝结了一片片小白雾，瑾青看着小雪的的侧颜开口问道：“你没上大学不觉得失望、难受吗？”

小雪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带着些许勉强，“起初也是很难过的，读了十年书，无非就是考个好大学，自己能有个好出路。”

她不想像她的那些同学一样早早地嫁人生子，一辈子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过完了。

“人就这一辈子，不论怎么过，只要开心就好，我不怕贫，不怕困难，我只怕自己对生活失去信心。”风夹着地上的碎雪弥漫了双眼，小雪捋了捋耳边得碎发，眼睛含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当初家里人告诉我，我要么嫁人，要么出去打工，我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来打工，因为我可不想嫁一个死了老婆，而且还比我大十几岁的老男人。”

瑾青听了一脸不可置信，现在还有包办婚姻吗？小雪朝瑾青笑了笑，眼底清澈，仿佛曾经的噩梦只是一片过往的云彩，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他们还要上学，我妈身体不怎么好，只有我爸一个人赚钱养家，哪里能供得起三个人呢。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心思打工，只觉得以后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那个时候真是觉得各种绝望。”

“不过现在好了，我已经想开了，人这一辈子有好多种活法，我现在就是要多努力赚钱，不让我的弟弟妹妹和我一样。”

小雪的话让瑾青的心酸酸的，这么多年她虽困苦，最起码没有为生计愁过，单就这一点她就比小雪幸运多了，“你有想过以后再读吗？”

小雪沉默起来，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轻轻呢喃：“再读，是个多遥远的梦啊！，我已经......不想了。”

眼看就要到超市了，小雪忽的把手套脱了下来还给瑾青，“总纠结过去的希望，只会忽视眼前的幸福，不是吗？”

瑾青看着瘦弱的背影，或许在她心里永远都会为不能上大学而遗憾，但是生命太多遗憾，放下或许是放不下，还有谁比自己清楚。

冬季里最是难打到车，等了好久才姗姗来迟一辆，瑾青坐上车吩咐司机去Z市。

Z市这边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雪，白茫茫地一片，瑾青擦了擦车窗上的雾气，外面的高楼林宇便印入眼底。

同一片天空，两座城市，不一样的天气，不一样的心情。

Z市的军区医院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方，这里完全没有闹市的那种喧嚣，有的只是宁静、祥和。

冬天看不出来有什么美景，除了一年都碧绿的四季青，其他树木都是光秃秃的，院内倒是停了不少名车，看的人眼花缭乱，想必这里也不是谁一般小老百姓看病的地方。

瑾青来到医院大厅问了前台，朝着前台护士所说的房间找去，她最是讨厌医院，却总是避免不了和医院打交道，她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站在门口，心里忽的又生出些许怯懦来，手心里慢慢沁出了汗液，终于鼓起勇气敲门，里面传来他熟悉的声音，瑾青心里一酸，差点流出眼泪，稳了稳心神，推门而入。

一眼就看到风烛残年的父亲在洁白的床上躺着，只是几个月没见，人却像老了十感受到右面炽烈的目光，瑾青看过去，沙发坐的居然是......闫继臣。

陆父看到瑾青似乎很激动，还没说话，眼里就湿润一片。

“我出去打个电话。”

闫继臣起身走出病房，和瑾青擦身而过，瑾青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再慢慢松开，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身影，瑾青心里也苦涩一片。

“我......您身体还好吗？”瑾青不敢再看那张和记忆中不再重合的容颜，曾几何时她的父亲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弱老人。

“好，好。”陆建辉激动地几乎说不出来，他没敢奢望今生还能等来女儿的探望，那件事后，他就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失去了。

这么多年他不过是不甘心瑾素宁当年带着女儿走的那么­干­脆，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却在一步步地伤透了别人的心时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瑾青慢慢走过去坐在父亲的床边，十几年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的甚至都能看清她父亲眼里的自己，此时的自己微微带着笑，不再横眉冷对，不再恶言相向。

“我以前总说自己看开了，不在乎了，其实我心里知道那是我自己在骗我自己，如今我真的想开了，真的，陆紫说的对，你做的再错，也只是因为爱我对不对？”

我们总是以爱的名义将对方伤的遍体鳞伤，回头看自己也早已千疮百孔，其实真的不需要那么固执。

瑾青执起父亲手，父亲的手不想以前那样宽厚有力了，却依然温暖如初，她看着父亲，眼角也慢慢湿润，“你也放下好不好，和孟阿姨好好过。我们都知道回不去了，那就往前看，一直纠结过去只会错过许多美好的现在，我们都忘了过去好不好？”

陆建辉像个孩子一样点着头，老泪纵横。

“我在法国的学业还有半年，半年后我回来，我愿意......回陆氏。”

陆建辉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一直盼着女儿能回到他的身边，不要排斥他，他以为这辈子都唤不回女儿了，可是，现在她的女儿就坐在她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她愿意会陆氏，他满足了！

“谢谢你，小青，谢谢你。”

父亲眼里的感动让瑾青百感交集，是啊，这么多年如果她早点放开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折磨了。

陆建辉擦了擦眼里的泪，伸手抚上了女儿的发丝，他终于可以像个父亲那样抚摸女儿的头了，眼里满是怜爱，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你既然可以原谅我，那就原谅继臣吧，若是以前我是不赞同你们在一起，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可是现在看到他为你做的一切，我知道他是真的爱你，就像你说的忘记过去，你们重新开始。”

瑾青垂眼，长长的睫毛也跟着低垂下来，留下一排暗影，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唉！”幽幽的叹气萦绕在这个房间，陆建辉怎么会不懂女儿心里的苦闷，只是有些事也是他人Сhā不了手的。

“我该回去了。”瑾青站起来，松开了父亲的手。

陆建辉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点了点头，心里不舍，但是已经很满足了。

手搭上门柄，瑾青转回身，对着父亲嘱托：“好好养身体，爸。”

那一刻她清晰地再次看到父亲眼里的泪，他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绞在女儿的背影上，久久不肯撤去。

出了病房，长廊里有些昏暗，孟絮琴坐在长椅上，听到声响抬起头，瑾青发现她也不再如原来那样光鲜亮丽了，眼里黯淡无光，原本总是­精­致地盘起来的头发也只是松散地绾着。

“小青......”

“孟阿姨，你进去吧。”瑾青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这一刻她心里释怀了，“好好照顾......父亲。”

孟絮琴瞬间错愕，他们父女终于......冰释前嫌了吗？经历了这多事，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了，但是有什么比得的上家人安康重要呢，她再也承受不了亲人的离世了。

孟絮琴终于对瑾青微笑，“我会的。”

瑾青沿着长廊往会走，走到尽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闫继臣，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眼睛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地上有许多烟蒂，瑾青忍不住蹙眉。

闫继臣听到声响抬头，四目相对，一时都无言。

过了许久，瑾青轻轻开口：“我先回去了。”

闫继臣迅速站起来，“我，我送你。”

“不用了。”瑾青回绝。

“瑾青！”闫继臣有些恼，之后又自嘲起来，“难道真的要形同陌路吗？”

瑾青在前面走，闫继臣在后面走，两个人总是隔着两米宽的距离，不近不远，却足够形同陌路。

“继臣？”

带着试探­性­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闫继臣看过去，居然是多年未见得孟兆勋，一身军绿­色­军装，身边站着一位挺着肚子的女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快当爹了，突然又想到自己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再看看前面的瑾青，脚步依然未停。

“怎么，见到老同学不高兴？”军装男人揶揄道。

“怎么会，恭喜你了。”闫继臣心里苦涩，勉强维持着笑容。

“还是一个人？”军装男人抱着自己老婆颇为得意，说话是眉梢都带着笑，“作为过来人，劝你赶紧找个人，有人疼的生活才叫生活，别为了生意就一直孤家寡人下去了，等你回头你会发现多不值得。”

“你说得对，我先走一步，不然我就真的孤家寡人了。”说完闫继臣就匆匆离去。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想要掐自己老公腰上的­肉­，奈何根本抓不住­肉­，只好改掐手臂了，“就你能是不是？别得了便宜就卖起乖来，警告你，现在你还处于试用期，不合格立马换掉！”

军装男人嘴里“嘶嘶”地抽气，然后忍着痛安慰老婆，“知道知道，我表现的还不乖吗，赶得上二十四孝丈夫了，你别动气，别吓着咱的宝贝儿子。”

“不是看在你后来找到我的份上，咱俩这辈子没戏！”

大肚子女人还在不停地喋喋不休，军装男人也只是陪着笑脸，心里却嘀咕起，女人就是麻烦，明明心里爱着，就是别扭着要男人低三下四来求个几百回才算完事。

闫继臣从医院里出来，没看到瑾青，一时慌了神，又想到她走不远，快速提了车，沿路找寻，没多远，在拐角处就发现了她单薄的背影，闫继臣握方向盘的手收紧。

把车驱到她面前，瑾青眼也不抬地绕了过去，闫继臣下车一把抓住瑾青的手臂。

“上车。”她细弱的手臂让他怜惜。

“闫继臣，我已经原谅我爸爸了，对你，我也不恨了。”瑾青没有挣开，也没有跟着他上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波澜。

她太平静了，闫继臣心里反而恐慌起来，他宁肯她跟他大哭大闹，而不是现在的毫无情绪。

“好，你不恨我，可我恨你，我恨你夺走了我的心，不还给我就罢了，还不允许我自己收回，你要我怎么办？”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自己丢了心，他找不到了，所以他要质问这个女人。

“可是我不敢相信你了，怎么办？”

只这一句，闫继臣的心就被勒紧，脸­色­一白，眼里满是痛楚，慢慢松开了他的手，“真的不可以了吗？”

“我不知道，闫继臣，我承认我曾经......很爱你，但是我不确定我现在对你是爱，还是以前的迷恋，我......”瑾青住了口，她看到他眼里水光闪闪，让她的心也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