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功付了钱,轻轻将雨辰抱起,“来,我们回家了。”
“嗯……”她吸吸鼻子,像个小可怜。
“校长慢走呀!纪老师下次再来!”老师父还在门口频频相送。
哼!下次再也不来了!雨辰恨恨的想著。
一路开车回到学校,雨辰因为隐隐抽痛而沉默著,毫无多馀的力气说话;而徐功则不时担忧地望向她,一种莫名焦虑在心中反覆不去。
回到学校,徐功又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宿舍,在那些狭小的走廊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细细痒痒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
月光如水,将两人的身影拖得好长好长,而那身影是交叠在一起的。
走进宿舍,开了灯,将她放到床上,徐功低声问道:“还痛吗?”
“嗯!”噘著嘴,她忍不住又想哭了,“好讨厌喔!一切都这麽顺利,偏偏就我这麽不小心……”
他从没看过女孩哭得这麽漂亮,那红通通的眼眶、鼻子和脸颊,都让他心疼又心动,恨不得将她拥在怀中好好的安慰。
“别哭了,眼睛会肿起来的。”乾哑著喉咙,他走进她的浴室想拿条毛巾。
一开门,他当下傻了眼,那些美丽的蕾丝内衣正大方陈列著,那是一个绝对私密的女性空间,他却无意闯了进来,糟糕!他得快离开此地,否则他就要不能呼吸,他不敢多看一眼,赶紧拿了东西就走,将毛巾沾了点热水,放进她的双手里,“擦擦脸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谢谢……”她哽咽道,没看清楚他的脸色有多紧张。
几分钟後,雨辰擦过了脸、喝过了水,这才勉强恢复平静,“校长,我没事了,不好意思这麽麻烦你。”
“真的没事了?”刚刚恨不得逃开,现在他却又舍不得离去了。
“可是,我可能需要一副拐杖,不然我怎麽下床走路?”
“说得对!”他拍拍自己的後脑,他的理智反应都到哪儿去了?“我记得仓库里面有,我这就去给你拿。”
“嗯!谢谢。”
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多看她一眼,也不知为何,他就怕她突然消失了,奇怪!他的心思怎麽会这般烦乱?加快了速度,他只希望快点回到她身边。
十分钟後,徐功取了拐杖回到她房里,却听到她正在讲电话的声音,这让他暂停了脚步,唯恐自己会打扰到她。
“爹地,你叫妈咪不要那麽担心嘛!人家哪知道会那麽倒楣,人家也不想呀!”她对他挥挥手,表示没关系,“好啦!我跟校长讲讲看,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我明天再打电话回家就是了,拜拜!”
关掉手机,雨辰才转向他,可怜兮兮地问:“校长,我爸妈希望我回家一趟,可以吗?”
“他们知道你受伤了?”他没有理由拒绝,却深深觉得不舍。
“是啊!我不敢跟他们说谎嘛!离开学还有好几天,让我放几天假好吗?”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假期,只要在教学会议前回来就好。”那也就是说,未来整整七天的时间,他将看不见这张脸、这双眼。
“真的?谢谢校长!”她喜出望外,终于可以回到不夜城台北了!
“我把拐杖放在这里,你若有问题随时叫我。”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明天我送你一程。”
有人服务,她理当欣然接受,“谢谢你了,晚安。”
“嗯!晚安。”他走到房门,慢慢关上木门。
当晚,雨辰睡得又香又甜;徐功却生平第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而他朦胧有种预感,这种事情可能还会发生很多次。
心湖上吹来了阵阵微风,惹得涟漪一圈一圈的,散播到那好远、好远的地方。
七天了,雨辰离开七天了。
徐功每天早上一样五点起床,一样打扫、练拳、念书、种菜、煮饭,一样早上吃饭、中午吃饭、晚上吃饭,一样在十点钟准备就寝。
然而,他就像是脱离了现实一般,不知自己在打什麽拳,不知自己吃进了什麽、看到了什麽、做完了什麽。
周末,他还回家了一趟,见到爸妈和弟弟们,发现小弟甚至谈了恋爱。
他还是可以说话、可以见人、可以做事,但他却觉得自己像是飘在半空中,低头望著自己的身体行动,一颗心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周一早晨,他开车回到学校,准备明天开会的资料,总共有十三份文件,他一一写上老师们的姓名,写到纪雨辰这三个字,他安静了将近半小时。
等他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把纸张凑在嘴边,亲吻著那美丽的名字。
“啊!”他赶紧放下文件,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不行!他得恢复神志,来练拳吧!太极拳总是能让他平静下来的。
站在从小陪他长大的榕树下,面对湛蓝无边的天空,他一边调适呼吸,一边努力打拳,但相思是没人管得住的,他不断想到当他指导雨辰练拳时,她的发丝有多麽柔滑,她的笑声有多麽好听。
练了一个小时,直到汗如雨下,他才脱下上衣走回宿舍,飞快洗了个澡,他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只除了想她。
“铃!铃!”当电话响起,他还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瞪著那电话许久,才想起该把它接起。“喂?”电话那端传来那娇嫩的声音,“校长吗?我今天要搭火车回去,你可不可以来接我?我大概下午四点多会到,你时间方便?”
徐功安静著,无法言语。
雨辰在那端又怯怯地开口了,“喂!对不起,我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太确定这个号码对不对那?”
“你没打错。”他终于找回声音。
早说嘛!让人家吓了一跳!“那校长你有没有空?”
“有。”就知道这老好人不会拒绝她的,“太好了,那我们到时见了。”
“好。”
“拜拜!电话被挂上了,徐功仍然听著嘟嘟声,他不能确定刚才那是梦是真,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恢复神志。
她要回来了!她要回来了!光是这个单纯的事实就让他的心头发疼,原来太多的快乐也会让人痛苦,几乎像是一道尖锐的伤口,难道就是爱神射中的箭?
他该怎麽办?他该准备些什麽?他该如何迎接她的归来?许多问题闪过眼前,最後他却只能想到:他要见她、他要见她,他什麽也做不了,他只能想著见她这件事!
结果,徐功开车到火车站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然後,他就站在出口处,等她。
火车准时入站,没有误点,然而,徐功却觉得他已经等了一辈子。
身旁的小贩正在听收音机,此时传出了一首台语老歌:“我心内思慕的人,你怎样离开阮的身边,叫我为著伊每日心稀微,深深思慕你……”
那沉厚的嗓音反覆吟唱,那古老的旋律低低回响,徐功不禁也跟著轻轻呼唤:我心内思慕的人,快来,快回来我身边……
四点二十二分,莒光号列车抵达斗六,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有人期待、有人被期待,终于,远远的那人儿出现了。
人来人往之中,徐功看不见别人,只看得到他想看的人。那个睡眼略微惺忪、提着沉重行李的女人,再次地,他为她的美丽而深深震惊。这七天来,他总是若有所失、不明所以,直到此刻,他这才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恢复了。
“校长,你这麽准时?”雨辰见到他就松了口气,放下那些天包小包的,她的脚伤已经全好了,要跑要跳全没问题,西螺的推拿师父果然没唬人。
徐功只能勉强点个头,静静拿过她的行李,一种激动梗著了他的喉咙,心中彷佛有千言万语,望著她的脸却不知说什麽。
“谢谢你来接我。”她抬头看,惊讶的问:你怎麽流这么多汗?”简直就像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整天,全身都浸湿了。
“天热。”哑著喉咙,他迸出了两个字。
“会吗?我觉得很凉啊。”她掏出面纸想递给他,发现他双手都空拿,乾脆踞起脚尖替他擦过额头,反正举手之劳嘛!
徐功整个人为一震,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动,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女人的温柔,而且,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这样就好一点了。”雨辰收回手,发现他还一脸的呆滞,怪哉!怎麽几天不见,他变得更傻气了?“校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勉强点了头,他僵硬的转过身,将她的行李放入後车厢。
卖花生糖的小贩早已看了徐功一下午,这时不禁对他扯开笑脸说:“终于给你等到了啊?”
徐功很不好意思,简单的点个头就上车;雨辰却奇怪地问:“为什麽那个阿伯要这麽说?你来很久了吗?”
他不能言语,只能摇摇头,发动引擎往前开去。
这男人是怎麽了?雨辰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哪儿工样,在这七天中,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呢?
回程的路上,徐功打开收音机,正好也放出那首老歌,“思慕的人”。
那旋律款款动人,雨辰特别注意聆听,“这首歌很好听那!可是我听不太懂,校长,你可不可以翻译给我听?”
这……教他怎麽翻译得出口?只怕一开口就要泄漏了心中的秘密。
看他仍然沉默,她又软软的要求了一次,“拜托嘛!”
难以抗拒她的请求,他终于低语道:“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思念爱慕的人。
为什麽你要离开我的身边,让我为了你,每天心情低落、深深思念著你,心爱的人快回来,快回来我的身边。”
“哇~台语歌也可以这么浪漫,我以前都不知道,而且旋律好优美,我喜欢。”雨辰赞赏不绝。
不行了,望著她的笑容,他就快不行了,这份快要涨破的心情呀!
到了学校,徐功替她提行李走进宿舍。
雨辰两手空空,只拎著小皮包笑道:“这些东西可够重吧?都是我爹地和妈咪啦,叫我定要带些礼物送给你,说是要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他照样保持安静,雨辰打开几个袋子,“你看!香菇、干贝、海带、人参,说是要送给你,最後还不是进我的肚子里。”
“他们是疼你。”他终于勉强开了口。
“是是是,所有人都疼我,反正我命好嘛!”雨辰哈哈笑,“我先去洗澡,你也去洗澡吧,你流的汗都快变成河了。”
“等等。”他突然握住她的肩,结巴的道“晚上有迎神的流水席,是学生家长办的……你想不想去?”
“想!”她像个孩子般答道:“有没有演歌仔戏或是布袋戏?”
他点点头,他想应该是有的,就算没有,他也会变出来给她。
“好,那我们洗完澡就准备出发!”雨辰欢呼一声,转身走进房里,一从台北回来就有好玩的,教她怎麽不开心雀跃呢?
望著她的背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更有太多他无可克制的感受,怎麽办?或许他也跟小弟一样,就快沉入那无边无际的爱情海了。
眼看就要溺水的人,还有机会发出最後一声呼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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