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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恶心

周十九抿了口水,吩咐管事。“让陈汉将信送出去交给元祈。”

管事忙下去安排。

周十九微闭眼睛,松口气躺回炕上。

巩妈妈趁机靠过去,吩咐丫鬟拿剪子来。

眼看着血衣被揭下来,琳怡只能听到心扑腾扑腾乱跳着。每呼吸一下就好像有尖刀扎过来,疼得她颤抖。

周十九脸­色­苍白,笑得却仍旧轻松。好像这伤口并无大碍。

琳怡低头看过去,­肉­皮翻卷着,一片血­肉­模糊,暗红­色­的血很快就湿透了按在伤口上的巾子,根本看不清楚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解开绑缚的布条。

眼看着一块块白­色­的巾子都被血湿透,止血的药粉一下子被冲开来。琳怡不停地向门外看。

张风子还没有到,等待的时刻竟然这样漫长,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她的心,又痒又疼,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用刀剜出来,撕破身体的疼痛也好过现在的痛苦。

琳怡泪眼模糊地看着周十九,声音已经沙哑,“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的身体很凉很凉,却伸出手来触碰她的鬓角,“你我之间总是有一道鸿沟,若是真让三王爷登上皇位,从此之后……我怕你会不肯原谅我……我不敢赌,也不能去赌。二王爷能安然登上皇位,就算没有我,还有广平侯府、姻家、郑家、皇后娘娘,他们会保你们呣子平安。你说的对,我只会算计利弊,扶立三王爷。并不能换来如此的好处。”

周十九将话说的轻松,可若是站在周十九的立场想一想……皇后娘娘对她有恩,三王爷对周十九就没有半点恩德?二王爷承继皇位对她和广平侯府自然有好处,却要周十九冒着危险来换。

如果赢了固然皆大欢喜,若是输了又当如何?

撼动政局并非儿戏,哪里是张口闭口那般简单。

想想这些日子,也并非没有蛛丝马迹。周十九说过杀道士成琰的事,当时话中有悔意,他明明说不该杀成琰,否则将来只会被三王爷掌控,她偏是认定了他早就选了三王爷,说这话不过是告诉她结果已经无从更改……她并没有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为什么杀道士。”如果不趁机问清楚,也许她会被瞒一辈子。

周十九呼吸有些急促,不再那么悠长,浅浅的呼吸,让人听着都会疼痛,“我去陪都寻成琰,成琰已猜到我会杀他,于是将勘破的谶言说与我听。成琰说,为了明君登基,他师父真庵拼了­性­命为大周朝改运,时机一到世间一切得以重来,大周朝的运数被推到正轨。他还为我卜了一卦,说你我从前为仇现在为偶,这世上看到从前因果的唯有我的夫人,也就是你。成琰说,若我还不肯相信,只要回府问你,便知分晓。”周十九说完笑看琳怡。

琳怡目光霎时一变,她一直觉得所谓谶言就是道士骗人的,没想到成琰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真的有谶书之事。

周十九喘口气,“我从来不信道士,可是仔细想来,你为何知晓我是康郡王就对我有了莫名的敌意,你为何料定我一定会利用岳父,这一切不会没有缘由,若是让那道士见到圣上,免不了要提你之事,就算你不似他所说的知晓因果,听到这些……定会对我心生隔阂,无论我怎么做都不会让你安心,想到这里,我失手推了他一把,谁知他就摔在石头上死了,”说着静静地看琳怡,“我是不是做了件愚蠢的事,既然你对我早有防备,那成琰的话就是真的,你既然已经清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去掩盖。”

“那日你晚上做了噩梦,起身看到我,脸­色­变的难看,伸手打了我一巴掌,我却又觉得杀成琰没错,至少我能装作一无所知,让我们彼此没有面对的一天。”

所以那次她想要回娘家,周十九才会不顾一切地来拦,她以为周十九是为了孩子,其实是因为成琰的话。

从头到尾,看不透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过于沉湎过去,她过于在乎她和周十九之间所有的恩仇,她在意这些,不是因为周十九害死她。而是因为她早就爱上了周十九。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他,于是怨老天不公,不能给他们一个圆满的姻缘。

琳怡摇摇头,“我原来以为你是聪明。很多话才没有说,原来不成想你也能被道士所骗,人只有一辈子。哪有过去来生,只有这一辈子。”她不管什么谶言,那必定都是道士故弄玄虚,那些道士惯会看透人心……

周十九目光闪烁,眼角微湿,他的身体忍不住打颤,仿佛没有半点的力气。

好半天他才轻轻地说:“元元。我后背痒,你帮我揉一揉。”

琳怡坐在炕边,伸出手去摸周十九的后背,上面满是血迹,想想他的伤口就在哪里。如何能感觉到痒。

她的手没放上去,就低头问,“还痒吗?”

周十九摇头,“好多了。”

琳怡眼泪就落下来,和她想的一样,他的后背已经没有了知觉,他不是想要让她伸手去揉,而是想要她低下身抱着他。

无论他想要什么从来都不肯直说,他一直都想和她靠的近些。她却因为他不敢表达一遍遍地去拒绝他。

琳怡弯下腰紧紧地抱住周十九,什么都不再顾及,只是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互相依靠,痛苦中又让人觉得异常的平静,只要在一起仿佛什么都不必害怕。真期望就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她早该如此,早该放下心底的尊严,不顾一切,“我们的女儿还没出生呢,你是不是因为是女儿,就不要她了,她知道了会恨你一辈子,我们的晖哥……他还不会说话,还没叫声父亲,”琳怡拉起周十九的手,“你说过,汝之所去,吾之将往。到头来,你还是在骗我?”

周十九看向琳怡,笑容仍旧轻松、优雅,目光却愈发沉静,“汝之所去,吾之将往。今日盟约,击掌为誓,”周十九说着伸出手在琳怡掌心轻轻拍了三次,“元元,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等着你……无论何时,此约无改。”

琳怡眼看着周十九的目光黯淡下去,直到他沉沉地闭上眼睛,她的眼泪涌在腮边,整个人却仿佛静立了一般,不会喘息,不会动弹,一直凝望着周十九,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可渐渐的那声音也远去。

离她越来越远,她眼前只有似睡着了的周十九,好像进来了人,要去搬周十九的身子,将他们分开,可是她却紧紧地拉着周十九的手,不放开,不放开,只要松开就会离她远去,她不能放,最终也拿她没有办法,任她靠在炕边。

“元元,行不行?”好听的声音就像从琴瑟中弹出来的一般。

“元元。”周十九的声音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淡淡的笑意就像水中夹杂的翠叶暗自清香。

“元元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

“如果元元等我,我就会早些回来。”

“元元快给我生个儿子,等儿子长大了我就蓄胡须扮严父。”

“元元,让为夫抱一抱好不好?”

“我背着元元出去,元元想去哪里我背到哪里,”说着伸手划过琳怡的鬓角,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元元说好不好?”

“元元不知道,你喜欢就是我喜欢。你叫着顺耳,心中高兴,我也会高兴。”

“元元,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等着你……无论何时,此约无改。”

无论何时,此约无改。

她一直以为,她先爱上他,却不知道她才是那个冷漠的无心人。他以为杀了成琰是他傻,其实,却不知道傻的人是她。

……

谋反失败之后二王爷逃出京城,大周朝上下都在等着整件事最终的消息,地方官员们烧香拜佛,求着二王爷千万不要逃到自己管辖的地面,否则就要面临重要的选择,究竟是将二王爷放走还是将二王爷捉住,朝廷的公文一遍遍地下来,第一道旨意是见到叛军一党一律斩杀,地方官员才布好兵力,第二道旨意立即就发下来,反抗之叛军格杀勿论。

一律斩杀和反抗格杀,这两道旨意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二王爷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万一不小心伤了二王爷­性­命,项上人头恐是难保。不杀是死罪,杀说不得也会变成死罪,地方官左右为难。

好在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没有过太久,京郊发现二王爷一党行踪,护军营的周元祈奉命找到二王爷的时候,二王爷已自缢身亡,周元祈和皇上派来的禁军护卫,连夜将二王爷的尸身运回京城。

二王爷一死,整个谋反案也该尘埃落定了。大家才松一口气,没想到整个谋反案却有了转机,官员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在平叛中立过大功的官员一夜之间下了大牢,董长茂被副将夺军权,押送回京受审。

【第三百二十八章】相依

接下来的发展更让所有人始料不及,被抓起的官员承认了陷害皇后娘娘和二王爷。围攻陪都之事并不是二王爷所为,而是五王爷陷害。皇上派人去京城打听情况,那官员谎报京城动乱,皇后娘娘和二王爷扯反旗清君侧。皇上一怒之下才会下令攻打京城,拥护二王爷的官员不想就这样死于­奸­臣之手,奋起反抗,谁知道这样一闹顿时不可收拾,皇上去陪都时在京城留守的官员也证实了这一点,二王爷要去陪都面圣,一出城就差点死于非命,这一场仗打的逼不得已,平叛的军队说要屠城,京中的武将也混淆视听,故意出城迎战。其实在京中二王爷能调动的兵力有限。

一场轰轰烈烈的叛乱大戏,戏中的主角是皇上和二王爷,五王爷一党平叛排除异己,立下不世之功。

这时候皇上寻找已久的上清院道士成琰终于找到,成琰早已经解开二王争储的谶言,无奈五王爷威胁他将谶言的解释换做二王爷谋反,择五王继承皇位才是天命,成琰不肯,五王爷才会对他下杀手,他是侥幸逃生,好不容易才辗转回到皇上身边。

二王争储,被牵连甚广,查实之后皇上下了杀令,一时之间又无数人头落地。五王爷和王妃被圈禁,淑妃赐死,惠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淑妃娘娘母家被抄家,国丈被斩杀闹市,女眷徒刑。

这只是第一轮处置,董长茂等人还被压在天牢里,到底会是什么罪名谁也说不准。与之有牵连的官员全都战战兢兢。

京中死了许多官员,一时之间空缺无数,从前致仕的官员名单被提起来,不管是休养还是守孝的。只要没有过错一律重新任用。

刘承隶升为吏部尚书,广平侯陈允远复原职。这个消息却没能让广平侯府和康郡王府热闹起来。

康郡王府门前一片冷清,宗室营中议论纷纷。都在等丧报。自从上次听说康郡王妃小产出血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康郡王府大门紧闭,连御医也留在府中不敢挪动一步,想必是康郡王妃的情形一直凶险,照这样想,离报丧也不远了。

……

琳怡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比晖哥还要乖巧,她陪着周十九。孩子也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要不是晖哥挥着手来抓她,她感觉就要化做一尊石像。

床上的人她都快要不认识的了,脸庞消瘦,下颌蓄起了胡须,却依旧遮掩不住他的英俊。只是看起来老成许多,真的像他所说的,严父。自从上次周十九昏死过去,她就再也没有给他修剪过胡须,他想要知晓蓄须的模样,如今有大把时间,她就帮他实现愿望,免得将来再生遗憾。

眼看着胡须慢慢长起来,至少证明他还在她身边。

细想之下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周十九买来琴瑟,她端着架子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弹过,还有那盘残棋,每一次都是才摆上就有人来打扰。琳怡拿起帕子细细地给周十九擦脸,周十九的生辰还没过,她还欠他一碗阳春面。

他平日里最爱吃的阳春面。现在他却碰也不碰。

琳怡放下帕子,捧着香气四溢的面条在周十九跟前,“不是我亲手下的,但是很好吃,要不要尝一尝。”

张风子给周十九看过伤口之后,她才知晓,去杀二王爷的侍卫在刀尖上抹了毒,如今血止住了,毒却不好清­干­净,周十九的伤口肿起来,身上发着高烧,总算是烧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张风子神情闪烁,她心中已知最坏的结果。

这样不声不响地躺着,到底还能支撑几日,她不是没有学过医脉,并不是不清楚。可她心里总是觉得能将周十九叫醒,说说他想听的话,做碗他想吃的面条,他就能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碗,笑着说:“加了臊子很香。”

想到这个,琳怡就想笑,笑得眼里流在嘴边,学着周十九的模样,“加了臊子很香。”

床上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小萧氏上前将琳怡手中的面条拿开,将琳怡拉到软榻坐下,拿起巩妈妈手中的粥,劝说琳怡,“吃些粥,你不顾着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琳怡颌首,这些话她是劝过琳霜的,就算伤心也要顾着孩子。

这段日子她假装镇定,应付着前来打听消息的人,府中大门紧闭,平日里只允许一个下人出去采买,还在清华寺请了道士坐镇,只说怕外面来的煞气冲进府中,对她和孩子不利。小萧氏早就来府中帮忙,帮她传递外面的消息。

眼看着琳怡吃了些饭食,小萧氏才叹气道:“也不知道还能瞒上几日,要不是叛乱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我们早就遮掩不住。”

周十九向朝廷递交的奏本都是府中幕僚写好递上去的,这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相信皇上再清楚不过,“总会有法子的,只要郡王爷伤势转好,朝廷那边怎么都好交代。”

话刚说到这里,玲珑走进来道:“祈大太太来了。”

玲珑说的是蒋氏。

这两日蒋氏来了几次,琳怡都守着周十九不曾见。

小萧氏叹口气,“不如我去看看,让她回去等消息。”

琳怡摇摇头,周元祈带人找到了二王爷,又看到二王爷自缢,蒋氏说不得是有什么话想说,“她信得过,不如请进来说话,宗室营那边还要她帮忙周旋。”

小萧氏吩咐下人将帘子上好,房门紧闭,只带蒋氏一人进屋。

蒋氏见到小萧氏就红了眼睛,上前给小萧氏行了礼,连忙问琳怡的情形,“现在怎么样?可有好转?我听说郡王爷也急的病倒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是不是生晖哥时落下的病根,张御医怎么说?”

小萧氏一句也答不上来,只是满脸伤心。

蒋氏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凉。“不行和郡王爷说说,孩子保不住也要让大人平安啊。”

说着话,巩妈妈掀开了软帘。玲珑上前推开隔扇门,走进屋内又是套间,琳怡身边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那里,见到蒋氏蹲身行了礼。

掀开最后一道帘子,屋子里飘出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蒋氏向屋子里望去,顿时怔愣在那里。琳怡好端端地站在炕边等着她。

蒋氏又惊又喜,看到床上的周十九脸­色­顿时又变得异常难看,似是丢了魂魄般,怔怔地走过去拉住琳怡的手,深吸一口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萧氏忍不住抽噎,琳怡也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不是我小产,是郡王爷受了伤。”

蒋氏想起康郡王递上的折子,“那……我听元祈说……康郡王还递了折子……”

琳怡将蒋氏让在旁边坐下,吩咐丫鬟将套间的帘子落好,“是我让府里的幕僚模仿郡王爷的笔迹写的。”

蒋氏抽了一口凉气,“万一让外面人知晓……”

周十九好不容易才布置了今日的局面,她不能让三王爷一党察觉。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没有真凭实据,皇上如何肯信三王爷包藏祸心,她只有赌一赌,皇上会默许此事。

蒋氏道:“那可是欺君之罪。”

琳怡摇摇头,“郡王爷现在没有醒过来。不代表写奏折的时候就是这般。”她早就已经想好,而且幕僚代笔本就是寻常事。

蒋氏好半天才从惊诧中回过神,“郡王爷怎么会受伤……张御医又怎么说?”说着一脸的急切和害怕,“元祈回家一句话也不肯说,这些日子只要想想康郡王府的情形,我就心惊­肉­跳,吃不好睡不安稳,如今看到……这般样子,我更是……一刻也坐不住了,”说着关切地看琳怡,“你……”眼泪也掉下来,“我早知道,一定过来帮忙。”

蒋氏掉了眼泪,琳怡也忍不住小声哽咽,好半天才稳住心绪,“二王爷的事怎么样?十五叔有没有和你说?”

蒋氏摇头,“我听说他带人将二王爷围住,二王爷被逼的没法子才走了绝路,我公公问他当日情形,他只说没料到二王爷会这般,皇上本已经下令要亲自审问二王爷,凡是带去的官兵都不准下杀手……我公公气的不得了,直骂元祈做事不稳当,若是早和二王爷说出实情,二王爷也不会自缢。”

元祈也没有争辩,让我公公足足训斥了一晚,说元祈背了一身血债,早晚是要还给皇上。

蒋氏说到这里,神情黯然,“公公这话才说……二王爷被陷害的事就水落石出……现在元祈到家就钻进房中,连我也不肯说话。听说皇上知晓实情之后,很是后悔,正让人查二王爷如何惨死,那晚围住二王爷的官兵,只怕个个都要被朝廷盘问。尤其是元祈带的护军营,本是不该在京郊的。”

二王爷到底有没有死,周元祈这个知晓实情的人却闭口不提,难不成是真的出了意外,二王爷万念俱灰自缢身亡,如果是这样,现在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蒋氏用帕子擦擦眼角,“二王爷谋反时我们跟着害怕,现在二王爷的罪名洗脱了,我们还要跟着担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总会好的,”琳怡抬起头看向套间,“郡王爷的伤会好的,京中也会安稳下来。”她一直相信周十九能醒过来,今天、明天或者后天,就在她眨眼之间,周十九就会睁开透亮的眼睛,笑着叫她的名字。

从前并不在意的事,现在却成了奢望。

守在周十九身边的时候,闻着张风子熨烫周十九伤口时刺鼻的焦糊味道,眼看着周十九被蒸腾的烟雾淹没,她心如刀割。这些日子守在周十九跟前,她却渐渐明白,只要度过这些难关,他们夫妻总会有相见的一天。

不论何时,总归是有的。

只要想想这个,她就会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老夫人,老夫人。”

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

小萧氏脸­色­一变迎了出去,蒋氏也站起身来隔着帘子向外张望。

小萧氏挡住门口,周老夫人却来势汹汹,“多少天了也不让我见一面,你们这是要急死我不成?”老夫人颤抖着手,“元澈呢?元澈在哪里?”

小萧氏忙道:“亲家老夫人您要担待些,张御医说了要琳怡静养,郡王爷不放心在里面陪着,就是我也不敢进去,您瞧瞧门口都是在清华寺求的符,是保琳怡呣子平安的。”

老夫人重重地将拐杖落在地上,“今日我非要看看琳怡不可,亲家夫人也不必再拦着。”

周老夫人向前走,小萧氏急着去挡,却被申妈妈拉个正着,“亲家夫人,您就让我们老夫人瞧瞧吧,老夫人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心中牵挂着郡王妃,让人来寻郡王爷却又请不到,这才会过来。”

说话间周老夫人已经挑开帘子,似是橘红在外面挡住了门。

周老夫人冷笑一声,“还反了你们不成?”

抬起脚来就要踢过去,橘红跪行一步将周老夫人的腿抱住,“老夫人,您就听张御医的……不要进去了吧!”

眼见就要进屋,周老夫哪肯放松。

蒋氏皱起眉头,连忙看琳怡,“你进套间里,我去挡挡。”

周十九在府中却好几日没有任何消息,周老夫人怎么会没有怀疑,外面越是拦着,她越是要进来瞧一瞧。

琳怡站起身,向前走几步推开了门,门缓缓打开,琳怡对上周老夫人的眼睛。外面所有人都怔住了。

周老夫人惊讶地看着琳怡,好半天说不出话。

琳怡给周老夫人请了安,身子虚的还有些摇摇欲坠,让人搀扶着才能站稳,“让婶娘担忧,我已经好多了。”

周老夫人回过神来,慈祥、关切地看着琳怡,“祖宗保佑,只要你们呣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说着顿了顿,“元澈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希望

琳怡吩咐人将套间的隔扇关好,轻声道:“郡王爷几日几夜没有阖眼,好不容易吃了些药才安睡下。”

周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向琳怡,半晌才松口气,“你们两个没事就好,”说着看向小萧氏,“就要亲家太太多劳累些。”

小萧氏紧张地握着帕子,“您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家的孩子。”

周老夫人颌首,让申妈妈搀扶着,“你们好生歇着,等元澈好些了我再过来,”走了两步,猛然回头嘱咐琳怡,“别下床走动,保胎要紧。”

琳怡应了一声。

小萧氏也松口气将周老夫人送出门。

琳怡回到套间,蒋氏忙走过来,“都在一个院子里,现在是将她稳住了,她若是天天都来,你怎么能吃得消。”

琳怡摇摇头,她最多是没有让周老夫人进内室。大家住在一起,怎么可能遮掩的那么掩饰,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就算是将第二进院子围成铁桶,周老夫人也能看出端倪,周老夫人大张旗鼓地来看周十九,就是已经弄了明白。

琳怡将话和蒋氏说了。

蒋氏皱起眉头,“那可怎么办?”

琳怡道:“这是康郡王府,我还能遮掩两日,若是郡王爷就醒过来一切自然不用说,可若是郡王爷……”现在她才觉得原来生死是那么难开口。

蒋氏点头,拉起琳怡,“郡王爷一定会安然无恙。”

琳怡用袖子遮掩着将眼泪擦了,蒋氏将琳怡拉过来轻拍着安慰,可是说到最后声音也哽咽起来,小萧氏站在一旁直叹气,吩咐下人将帘子放下,自己也去旁边抹泪。

整个屋子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申妈妈跟着周老夫人回到第三进院子,进了门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碗送到周老夫人手里,“奴婢越想越不对。郡王妃差点小产,怎么还能让人搀扶着走出来,按理说大人、孩子都保住了,该是喜事。怎么所有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郡王妃是从来都不信道士的,怎么能这样听道士的话,整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周老夫人将茶杯放下,抬起眼睛看申妈妈,“琳怡以为迎出来我就能不怀疑,一句元澈睡着了就将我打发了,便是演戏她也不如请来的女先儿……”

申妈妈低下头去。“那……”

周老夫人病了一场本已经没有了力气,可是而今却一下子­精­神起来,目光闪烁地看申妈妈一眼,“元澈出事了,琳怡所谓的小产是替元澈遮掩。”

申妈妈睁大了眼睛,“郡王妃怎么敢……”

周老夫人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骗了满京城的人,却骗不了我。”

申妈妈不明白。“郡王爷病了大可直接请郎中来,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周老夫人微闭上眼睛,“那就要仔细查查。琳怡这出戏是什么时候开演的,也就能知晓元澈怕谁知道实情。”

……

皇帝一边要追查谋反案一边要处理朝政,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很快就病倒了。早朝又一次停下来,朝廷就像一下子收紧口的袋子,再也打听不出任何消息。

皇后娘娘虽从冷宫搬回景仁宫,却依旧被禁足在宫中,宫里只有德妃娘娘侍奉皇帝左右。一下子失了两子,无论是谁都会深受打击,还好有三王爷一家进宫探望。

皇帝看着孙儿在|­乳­母怀里挥着小手。渐渐露出笑容,一旁的德妃娘娘看出端倪,笑着看向三王妃,三王妃忙将孩子接过来送到皇帝怀里。

皇帝端着架子,动也不敢乱动,孩子软绵绵的小手扯着皇帝的衣襟儿。微张着嘴巴看着皇帝,皇帝轻轻颠了他两下,他立即笑起来。只要看着小孩子就会莫名其妙地心软,皇帝抬起头看三王爷,“如今你做了父亲,就要收敛收敛往日的­性­子,不可再胡闹了。”

三王爷忙跪下听训。

皇帝今日心情很好,没有想要训斥的意思,抬抬手让三王爷起身,声音平板,“你的哥哥和弟弟……闹出手足相残的事来,你有没有搀和其中?”

三王爷本已起身,听得这话又跪下来,“儿臣决计不敢如此。”

皇帝叹口气,将孩子还给三王妃,向三王爷伸出手来,三王爷忙起身服侍着皇帝靠在引枕上,“我知道你虽然荒唐闲散,但是本­性­良善,该不会做出这种事,”说着顿了顿,“年纪不小了也该收收心,别整日里呆在王府里,朕老了……你也该帮帮朕……”微阖上眼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似的。

三王爷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忙跪下来道:“儿臣知晓了。”

皇帝挥了挥手,“去吧,明日早些来南书房,奏折……已经堆成山了,拿出几本要紧的商议吧!”

三王爷抬起头,脸上表情恭谨肃然,没有半点惊喜的神­色­。

待到三王爷和三王妃离开,皇帝才又长出一口气,德妃娘娘拿起美人拳给皇帝捶腿,皇帝如自言自语,“老三聪明,只是对政务并不上心,从前朕是看不上他这点,现在想想倒比他的兄弟强……至少不会盼着他的君父立即就死了。”

德妃娘娘脸­色­一变,忙道:“皇上千万不要这样想。”

皇帝这时候睁开眼睛,目光中都是怒气,“那要让朕如何?朕只恨没有早日看清楚。”一块玉牌丢出去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响动,那玉牌顿时裂开来。

德妃娘娘慌忙弯腰捡起来,这玉牌还是皇子们都在宫中时,皇上生辰,几个皇子一起雕出来送给皇上的,虽然做工粗糙,可是皇上十分喜欢,这些年一直握在手中从不曾换过,现在丢在地上,是彻底心凉了。

玉牌摔成两半再也不能还原,就算再后悔终究要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二王爷蒙冤而死,将是皇帝心中最大的痛楚。否则皇帝的身子也不会就这样垮下来,德妃娘娘坐在炕上安抚着皇帝的怒气,皇帝就像一个坏脾气的孩子,要知道怎么顺着他的意思。才能得到他的喜欢和信任,反之,若是逆着他的意思,就算是为了他好,他也会生气、腻烦,早晚要发脾气,就像如今的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忠言逆耳,又落得什么下场。

皇帝睡着了,德妃娘娘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

三王爷回到府中换好衣服,径直去了西园子里的书房。

林正青和周大老爷早已经等在那里。

三王爷满面喜­色­,伸手拉起林正青,“正青果然高见,父皇见了孩子心中高兴,让我明日起进南书房处理政务。”

周大老爷和林正青听得这话。脸上都露出喜­色­。

周大老爷道:“若论谋略谁也及不上正青。”

三王爷笑道:“自从正青来帮忙,一切都顺利多了,正青的眼界宽。一语必言中结果,我看与其是费尽心思解谶,倒不如听正青出谋划策,有时候我都怀疑,正青是不是能预见将来。”

三王爷话音刚落,林正青立即跪下来,行大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是一语预见将来,三王爷定能登基为帝。

周大老爷也忙跪下参拜。

三王爷忙说不可,却没有真的去扶林正青,筹谋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曙光,如今二哥已死。五弟被圈禁,再没有出挑的皇子能承继大统,否则父皇也不会命他协理朝政。

林正青和周大老爷起身,大家各自落座。

三王爷叹口气,“只可惜康郡王还没有上衙,护军营中少了人总觉得心中不安。”

说起康郡王,周大老爷难免忧心,“一连好几日,康郡王连封密函也无,王爷让人去打听康郡王府却大门紧闭,真的只是为了康郡王妃保胎?刚才我还和正青商议,这样拖着恐怕不妥,现下正是关键时刻,一步也不能行错,当务之急要摸清底细,才好接着行事。”

三王爷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把件,看向林正青。

林正青道:“三王爷为何不提拔副将,护军营何其重要,总不能因康郡王抱恙,主位空虚,既然三王爷进养心殿议政,想必会看到参奏此事的奏折,王爷只要递给皇上御览,要么宣康郡王觐见,要么命人暂时接管护军营,就算康郡王有失,也不会出差错。”

这样一来,既能探出康郡王府虚实又可为自己留下后路。

三王爷皱着眉头思量,“康郡王跟着本王已久,本王不能不念其中情分,再说逼死二王爷,他是首功一件,我岂能卸磨杀驴,这样恐会让跟着我的人寒心。”

周大老爷忙道:“此乃权宜之计,三王爷顺利登基,自然不会少了康郡王的功劳,”说着话音一转,“还有件事……当真是不吐不快。”

三王爷本欲取茶,手生生顿住。

周大老爷看向林正青,“这些事你最清楚,还是你来说。”

林正青思量片刻开口道:“康郡王府过于安静,我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想起康郡王杀那真成琰的事来。”当时三王爷和幕僚商议,怕周元澈和广平侯府牵扯太多,心中难免倾向皇后党,特意促成周元澈去杀真成琰,周元澈顺利办成此事,三王爷也就因此多了些信任。

三王爷不知晓其中是否还有什么隐情,静静地听林正青说话。

“我是怕康郡王会有异心,收买了真成琰身边的道士,故意透露给成琰康郡王要杀他之事,成琰心中一怕,想方设法要挟康郡王保他­性­命,康郡王岂能被人要挟,一怒之下杀了成琰。我想借此事,不但能为王爷将来谋划一步,还能让康郡王从此死心塌地跟着王爷,不过现在想想,反倒不能由此判定康郡王的忠心。”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他收买小道士,让小道士假借真庵托梦,向成琰说及转世轮回,逆天改命之话,并提起陈氏。周元澈听到这些话定然分心,要么杀了成琰,要么不杀成琰和三王爷反目。

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来说都十分有利。

三王爷败了,他尚有陈家可攀附,三王爷胜了,将来杀成琰的功劳不免要落在他头上。若是还能让康郡王和广平侯府生出隔阂,那是百利无一害之事。

三王爷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思量,“这样一说,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半晌转身道,“就照你们说的办,康郡王府的事要仔细打听才好。”

周大老爷和林正青答应一声下去。

三王爷这才将桌子上的茶端在手中,自从康郡王府大门紧闭,他就起了疑心,只是这种话不好由他说起,不免会乱了军心,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差错。现在由周大老爷和林正青口中说出最好不过,若是康郡王没有二心,他尚要依仗于他,便可轻易将罪责推给周、林两人。

三王爷想到这里,将管事叫过来,“仔细去探听康郡王府的情形,尤其是周家的老宅那边,康郡王和他婶娘素来不和,说不得会有消息透出来。”

管事的刚要走。

三王爷又吩咐,“还有周元祈和陈家二房。”

管事的答应一声下去安排。

屋子里安静下来,三王爷看着墙上挂着的父子图,子承父业,他离宝座现在只有一步之遥。

……

琳怡将晖哥抱在怀里,晖哥站在她腿上一跳一跳地依依呀呀,琳怡在晖哥耳边教他,“父亲,父亲。”

晖哥转过头看琳怡的嘴,似是在认真地学着。

这几日不管是|­乳­母还是她,只要有了时间就教晖哥说话,晖哥开口说话不算早,宗室营里有许多孩子在这个月份上已经能吐两个字。

琳怡的努力总算也没有白费,晖哥仿佛也有了那个意思,偶尔会张开嘴喊一声,“唔,唔,唔。”

她全当是“父”的发音,只是不像而已,不知道周十九能不能听得懂。

“对,是父亲。”

晖哥拍手笑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圆满

晖哥已经长了六颗小牙,高兴起来会笑得露出牙齿,不似周十九笑的那么腼腆。

琳怡将晖哥放在炕上,晖哥就会走到周十九身边,用小手碰一下,然后再走回窗边,如此来回往返。

厨房送来米粥,琳怡接过去要喂周十九,晖哥这时候挣脱|­乳­母的手往炕里走去,琳怡生怕晖哥不小心碰到周十九的伤口,提了裙子上炕就要抱晖哥,晖哥却在周十九跟前停了下来,不知在看什么。

好半天喊出一个含糊的字,“父……父……”

多少天了,这是琳怡第一次感觉到欣喜。

琳怡抱起晖哥放在怀里,晖哥小小的身子挪开,琳怡看向床上的周十九,依旧沉沉地睡在那里,并没有因晖哥的喊叫而清醒。

琳怡拉起周十九的手,“你好好睡,睡好了就起来,我会撑着这个家,不让它轻易就倒下。”

|­乳­母抱走晖哥,琳怡拧了帕子给周十九擦脸,刚忙完,巩妈妈急着进屋道:“恐怕遮掩不住了,二太太来看老夫人和您了。”

郭氏来了,老夫人定会将真正的情形告诉郭氏,她却又不能将郭氏关在康郡王府中。

巩妈妈焦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琳怡神情反而舒缓,“不用着急,妈妈只要将郭氏挡在门外,不让她亲眼看到我和郡王爷就好。”

郭氏向来谨慎,不会轻易就惹祸上身。

巩妈妈低声道:“万一真被说出去……”

“放心,”琳怡抬起头看巩妈妈,“妈妈只要不让她生疑就好。这些年郭氏都是高台看戏,明哲保身。”

看着琳怡不慌不忙,巩妈妈也渐渐冷静下来,擦擦眼睛去门安排下人守好门,等到郭氏来看琳怡,巩妈妈只是将平日里拒绝周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遍。

郭氏掉了两滴眼泪就出府去了。

巩妈妈回来复命,“奴婢还当拦不住。”

郭氏能在老宅管家。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否则怎能让周元景夫妻早早就撒手人寰。

内宅的事都还好说,最重要的是朝廷的风吹草动。

第二天衙门里来人带了文书来,要周十九交出护军营的大印。

这下小萧氏可慌起来,“这怎么是好。”

琳怡看着周十九愈发消瘦的脸,吩咐巩妈妈,“让府中幕僚去看看,果然是朝廷的文书。就交了吧!”

小萧氏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这……不如将你父亲叫来商议。”

琳怡摇头,“父亲进出康郡王府,会更让外面生疑。郡王爷因照顾我病倒在家。总不能让朝廷要职空缺,朝廷要回大印也是合情合理,母亲不必惊慌。”

护军营的大印顺顺利利地交出去。

新参领走马上任,不少武将感觉到变动,悄悄来见康郡王,却都被拒之门外。大家开始觉得康郡王妃小产这场变故十分不寻常。众人正议论此事,宫中更大的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上的病越来越重,已经从南书房挪去了养心殿,所有奏折都交由三王爷处置。三王爷­干­脆在宫中住下,白天处理朝政,晚上床前侍奉皇上。皇上病重至此,三王爷虽然未被立为储君,却极有可能直接登基为帝。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展,三王爷却总觉得有些事让他放心不下。南书房里没有了旁人,林正青快走几步在三王爷身边。“不是康郡王妃小产,而是康郡王受了伤。”

三王爷眼睛微睁。

林正青道:“五王爷派出去杀二王爷的那队人马尸首在京郊发现了,康郡王却说眼看着五王爷的护卫往通州去追……”

三王爷心里一沉,冷汗顿时湿了鬓角,也就是说,康郡王可能已经告密,皇上知晓了他争储之心。

林正青面露紧张,“康郡王在家养病的折子是皇上亲批的。若是皇上不知晓却怎么会这样安排。”

那为何皇上没有对他身边的人动手,反而会将朝政交给他。三王爷仔细思量,这些日子到底有什么蛛丝马迹,想来想去却一无所获。

林正青道:“康郡王伤重昏迷不醒,且二王爷已经自缢身亡,皇上想必还没来得及了解前因后果。”

三王爷一眼看向林正青。“你说该怎么办?”

“不能赌,”林正青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奏折,“现在王爷只差一纸诏书。”

皇上病成这般,还有谁能承继大统,可毕竟他身下还有几个弟弟。他是不能赌,眼见到手的皇位就这样失去,好在护军营换了他的心腹,这纸诏书他不一定拿不到手,“拿我的玉牌,去侍卫处请领侍卫内大臣来南书房。”

皇帝毕竟老了,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他已经不知晓,事不宜迟,是赢是输就在今晚。

不一会儿功夫领侍卫内大臣被请过来,安道成等人也相继聚在南书房。

三王爷看向林正青,如今就差一纸诏书,“状元郎动笔,可百无一失。”

……

德妃娘娘侍奉皇上睡下,便将宫人都遣开,“让皇上好生安歇,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守着。”

宫人们听命退下去。

不一会儿功夫宫内的侍卫换了一队。

三王爷恰好这时候来养心殿侍奉皇上吃药。

德妃娘娘手指略微颤抖,还是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跟着三王爷一起进了内室。

皇帝正好醒过来,看到床前的三王爷微微一笑。

三王爷坐在锦杌上伸出手来将薄被给皇上盖好,“父皇觉得如何?身子可见好了?”

皇帝看一眼窗外,床前立着几株石笋,远远看去就像藏了几个是似的,又有宫人揭着软帘进来奉茶,三王爷奉茶过去,皇帝摇摇手,“朕刚才梦见了你二哥,他向朕抱屈……”说着叹口气,“他为人秉直、刚正。又肯勤奋好学,将来登基定是个好皇帝,这一点朕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你知道朕为何不喜欢他。”

三王爷摇头。

皇帝道:“只因忠言逆耳,你二哥­性­子最执拗话不懂得婉转说才好听,不像你五弟随和懂得用人,作为一国之君,最要紧的是会知人善用。我怕你二哥处置不好臣子之间的关系,”说着又看向德妃,“再有你五弟和你大哥都是五月初八生人,我喜爱你大哥。可惜他早早就夭折了,于是你五弟总是比你们几个多分份宠爱。”

听起来皇帝只是在闲话家常,德妃娘娘却攥紧的手帕。

皇帝叹口气,“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朕并不是没有说过,只怕你们平日里并不在意。朕守着先祖打下的江山,从坐在龙椅上开始,就知道一生不能随­性­,一切都要为整个国家思量。不可全然倚重任何一个人,更不可笃信身边之人,所以皇帝要称‘孤’要称‘寡’,朕这辈子负了许多人,他们为大周朝立下不世之功,旁人不知晓,朕心中却清楚的很。就似皇后母家全家被处斩,那是为了保朕能稳坐龙椅,就似皇后,为何一直受尽委屈,那是朕对她心中有愧对她猜忌。疑心生暗鬼,朕一直不肯相信,常家几十条人命,她就会一笑了之。枕边人的恩怨情仇是最难化解,明知睡在她身边安稳,夜里醒来的时候却又害怕,一切不过是一场空。越到老年越是担心,年轻时的努力会付之一炬,手上沾的血越多越是谨慎。生怕辜负这些条人命,”说着仔细地看三王爷,“这权柄朕不是不想交……朕是怕看错了人,将来没脸去面对先祖,于是朕在你二哥和五弟中间徘徊,朕多么期望能有个人兼备你二哥和五弟的优点,朕仔细看过身下所有的皇子,却独独看漏了你,你看似对一切都不上心,只想做个逍遥的王爷,却不知你­性­子稳重,天生聪颖,知人善用,”皇帝说到这里喘口气,“却可惜终究走错了路……”

三王爷身子一抖,目光开始变化起来。

皇帝满脸期盼,“若是你现在还想做一个逍遥王爷,就径直走出宫去,再也不要回来。”

三王爷握紧了手,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父皇为何不将江山交给儿臣,儿臣必定勤政爱民,必定会给大周朝一个盛世。”

皇帝没有惊讶,“你做事有欠磊落,包藏祸心,处心积虑坐上皇位,将来只会玩弄权谋,不能一心为国为民,这一点你们都不及你二哥。”

三王爷眼睛一深,“父皇忘了,二哥已经被父皇逼死,如果父皇膝下子嗣,唯有儿子还算出息。”说着去拿矮桌上的药,“父皇思虑太重,对龙体不利,还是吃下药好生安歇。”

三王爷拿着药碗逼近皇帝。

皇帝伸出手来,将药碗打落在地,脸上没有了半点和蔼的表情,厉喝一声,“丧心病狂,朕不允你还要弑君不成?”

三王爷豁然站起身,退后两步,等着门外的侍卫闯进来,可大殿里始终静寂无声,三王爷开始慌张地四处张望,德妃娘娘也吓得僵立在地。

床后的幔帐晃动,走出两个人来。

三王爷抬眼看过去,是应该被禁足景仁宫的皇后,和“自缢身亡”的二王爷。皇后面沉如水,二王爷皱着眉头露出兄长的威严,直直地望着三王爷,“三弟我还以为你和五弟不同,没想到你用心更深。”

三王爷胸口一热,不知怎么突然笑起来,紧接着一柄钢刀就架在三王爷脖子上,三王爷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立时苍白。

皇帝淡淡地看三王爷一眼,“你能换了我的护军参领,我也能换了领侍卫内大臣。”

听得这话三王爷的气势一下子垮了下来。

皇后娘娘走到德妃身边,“皇上一直善待你,你却串通三王爷谋害皇上。”

“善待?”德妃声音一挑,“我是被太后娘娘选进宫的,皇后娘娘可记得,那时候您与皇上感情正笃,您的孩子掉了,我的孩子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家都知晓皇上不喜欢大皇子,于是下人也会怠慢,才让大皇子患上了绞肠痧。皇上口口声声说对五王爷好是因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何时被那样宠爱过,”说着又哭又笑,“我这一生只能装作贤良,其实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我的儿子也成了旁人受宠的借口……每当五王爷过生辰,大家都是欢声笑语,有谁会顾及病重在床的我?皇后娘娘您说。皇上是不是善待了我,又是不是善待了你?”

养心殿的笑声,让殿外捧着诏书等候的林正青一阵心惊,门口的侍卫仍旧当作没听到的样子。林正青心中的喜悦渐渐化作了忐忑,握紧手中的诏书盒子,转身向台阶下走去。

却迎面上来一个人,身侧的佩剑被他手指轻叩着发出清澈的响声,如同林正青慌跳不停的心。

林正青开始步步后退,那人嘴边闲适的笑容,让他仓皇震惊,康郡王周元澈为何会在这里。

周元澈除了比往日消瘦些,穿着海棠­色­五爪行龙官袍。头戴九蟒金冠,目光熠熠却淡淡地瞧着他,似是半点不将他看在眼里,上了台阶径直从他身边经过,两边的侍卫忙上前推开养心殿殿门,低头候在一旁。

周元澈这是在告诉他,在这场宫变中。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林正青手背青筋浮起,凶狠地看向周元澈。周元澈已经背对着他,他能看到的不过是周元澈官服上欲腾飞的蛟龙。

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元澈转过身来,那双如同箭簇般锋利的目光落在林正青脸上,恍然一笑,就如同箭簇上点燃的火焰,渐渐扩大耀眼的让人难以直视。

眉眼威严固然让人害怕。笑容却也能震慑人心。

“成琰所说的那些话是你安排,这我早就已经知晓,”周元澈笑着道,“只是有句话还尚未来得及和你说。”

现在说这个,无非是奚落他罢了,林正青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成者王侯败者贼,既然败了就要认命,有时候棋差一字不过是运数罢了。

“我要谢谢你,没有你,我不能让她打开心结,杀成琰是个不错的法子。”

林正青睁大了眼睛,原来周元澈早就投靠了二王爷,早就料定会有今日。怒气、不甘一下子灌进他的脑子,他拿起手中的诏书盒子就像周元澈砸去。

盒子猛然被修长的手指抓住,周元澈淡淡的笑容中恍惚带了些许讽刺,林正青用尽了力气要将盒子夺回来,两只手都用上那盒子仍旧温丝未动,再次用力,只觉得手上一轻,他仰头摔了出去。

身体落在地面上,沿着台阶滚下去,他亲耳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前世死在乱军刀下,他发誓来生定报此仇,却未想仍旧死在周元澈手中,林正青微微抬起头,眼看着周元澈迈步进入养心殿中,那背影亦如前世。

林正青向旁边望去,只是这一世再没有人和他一起死在这里。不知怎么的林正青反而松了口气,鲜血却借此从他口鼻子中淌了出来。

……

周十九一夜未归,宫中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这样静寂倒是让人心中踏实,若是三王爷宫变成功定然不会这样安静。换做半个月前,她还要以为三王爷坐上皇位才是周十九功成之时。

琳怡起身梳洗完,走到套间里去看晖哥。

才将晖哥抱起,巩妈妈进来道:“老夫人来了,说这次一定要见到郡王爷。”

巩妈妈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琳怡不慌不忙地放下晖哥,眼看着周老夫人径直去了套间。

掀开软帘,炕上空无一人,周老夫人惊讶地四处寻找,看到琳怡走过来,立即道:“外面的传言你可听到了?元澈重伤是不是真的?”

琳怡将老夫人让到暖炕上坐下,松口气道:“是真的,多亏了张御医才能将郡王爷的伤治好,郡王爷昨晚就进了宫,想必也快回来了。”

琳怡微笑着脸­色­已经不似前几日那般晦暗,提起周元澈,眉宇中透着喜气。

周老夫人的手忍不住一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琳怡起身亲手给老夫人泡了茶,缓缓地道:“因为时机未到,恐怕坏了郡王爷的大事,也是等到郡王爷醒了过来,才将消息放去外面。”

周老夫人听出话外弦音,抬起眼睛看向琳怡,琳怡笑着与周老夫人对视,“婶娘放心,二嫂不是轻浮的人,上次出府之后并没有乱说,郡王爷受伤的消息,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

郭氏没有听她的话将消息放出去,反而和琳怡串通。周老夫人只觉得热血上头,想要说什么,却哆嗦着手不能言语。

琳怡不徐不疾地道:“婶娘太过关切康郡王府,老宅子那边的情形婶娘还不知晓。否则如何能有大哥和大嫂的事,若是有您在家,决计不会如此,您就从没想过这个?”为了谋算旁人搬来康郡王府,最终却落得丧子的下场。

周元景夫妻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周老夫人该想清楚,她不想替郭氏担下这笔血债。

周老夫人看着琳怡那双闪烁的眼睛,想到元景的惨死,郭氏掌家,霎时整个身体如置冰窖。

申妈妈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周老夫人想扶申妈妈起身,却脚下一软重新跌回椅子中。

周老夫人本来涨得通红的脸,一下子又变得苍白,郭氏胆小唯唯诺诺的样子仿佛就在她眼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郭氏……

申妈妈和身边的丫鬟一左一右搀扶起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走几步整个人忽然之间倒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乱起来。

下人慌忙请来郎中,折腾了好一阵,周老夫人才缓过一口气,下人抬来肩舆将周老夫人搬回第三进院子休息。

“老夫人要回祖宅,”巩妈妈低声禀告,“正让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还遣人去祖宅让二老爷和二太太来接呢。”

话已经讲清楚,周老夫人是没脸再住在康郡王府。再说周元景的事还没弄清楚,周老夫人也是急于要一个结果。

周老夫人也该回去祖宅,是享受天伦之乐还是闹得家宅不宁,从此之后都和康郡王府无关。

琳怡正想着,外院的管事来传话,“郡王爷要回来了。”

琳怡站起身,换上湖­色­荷花褙子穿了件红狐氅衣去迎周十九,走过抄手走廊,下了台阶是一条花墙夹道,一直走到园门口。

周十九也正过了垂花门走过来,看到琳怡,那双如墨的眼睛便多了几分光华,嘴角一弯露出优雅的笑容。

天宝三十年“夺储之乱”所有犯官均被处斩,国姓爷一家未能幸免,三王爷被圈禁后触柱而亡,此后仍有官员陆续因此入狱,直到年底皇帝驾崩,整个风波才告结束。

二王爷承继皇位,次年改年号“建兴”,新帝登基奉先皇常皇后为太后。

建兴元年康郡王晋封为康王,康王次子赐名恒。

当年松阳居士写了本《天宝杂记》中除了记录天宝年间二王之乱,还提及康王夫妻情笃和好,琴瑟相调,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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