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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北雁小飞 > 第九章

第九章

我象个陌生人一样从旁打量着他,直到———

“很好,这是个有个­性­的孩子,可以直接进理科实验班,”

“谢谢,”

跟着李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枷叶继续留在里面回答着问题。

“他可以进我们学校,可是想进最好的班,一定要经过面试,这是学校保证质量的必须,索­性­,他确实优秀,老师们对他的印象很好,”

男人淡淡地跟我说,语气里总有些轻忽的嘲弄,我明白,即使枷叶再出­色­,我使用的手段也玷污了一切。

“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助,这是还给你的东西,所有的都在里面,没有副本,”报纸包裹着一打东西。里面是照片。今天我故意用报纸包着一直拿在手里。

“如果他今天进不了最好的班,你还准备用这威胁我?”男人哼笑了声,

我一直握着报纸举着手递给他的样子,看着他,没做声,

男人接过了报纸,却好笑地轻轻摇摇头,突然轻蹙起眉头似嘲弄地望着我,“我有些搞不清楚,有这么大的能耐,这孩子又如此优秀,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无聊伎俩来耍我,非要这样进这个学校,”

最后一眼绝对是厌恶的。他的态度我能接受,我确实不光彩的要挟了他,可,他说的那话————什么有大的能耐,我耍了他?

枷叶还没有出来,我突然有些气闷,走廊里暖阳照在身上却丝毫没有舒苒的意思,手放进荷包里,我顺着窗格的倒影心不在焉地懒懒踱出去,

路过的教室,有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有老师孜孜不倦的教导声,­操­场上,篮球的起落,汗水的挥洒,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突然,我停住了脚步!我甚至没有抬起头,那个视线———

只能说,他的存在感太强烈。

我抬起头,看进了那双眼睛:清澈、童真、柔软,无辜,与事无争————

是的,这个唐小庭才是真正的妖魔,他身后有双雪白的羽翼,却根根毛羽带着噬心的寒。他根本不是人之子女,他是他妈的———

他过来牵住了我,指尖相近的刹那,我的眼睛蒙上一层愤难的水气,

这一切,没有头了吗?

就这么青春着,浪费着,

多么好的年华,一切得到的那么容易:天分,智慧,外表,金钱,崇拜————他可以拥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牵着这样一双手:

我望着被他修长的手牵握着的自己的手,指甲甚至被牙咬地坑凹不平,我并不是个­精­致的女人,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就想害我。

手渐渐收拢,不平的指尖深深扎入他的指心————

他动都没有动,如常地牵着我,仿佛这样已经有了一辈子,

“不疼吗?”我望着他,嘴里苦的让自己难受,

他摇摇头,一朵漂亮的微笑,“你以前打针,用牙齿咬我的手背都不疼,”

眼睛猛地雾起来,他那时侯还那么小,安安静静地站在我的旁边,任我难受地咬住他的手背,却一声“疼”也不喊————

吸吸鼻子,终究忍住了,没让湿润滑出眼棱。握着他的手,背向身后,双手包裹住,

“小庭,我们不能好好过日子吗,就象所有的姐弟那样,你结婚生了孩子,小家伙回来亲热地喊我‘姑姑’————”

“你会给我生孩子,”

我一下子受不了,愤然地甩开他的手,恨恨地看着他,“唐小庭!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已经没了工作,没了朋友,甚至豁出了这条命,离开了你,离开了你的那些————”我痛苦地窒住,想到那帮孩子让我恶心。再看向他时,我的眼睛里没有温度,“你就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在外面吧,”

“你死不了,”他淡淡地望着我,眼睛里隐约的嘲弄,却可以逼疯任何一个人,仿佛他是个洞悉世事的圣人,“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这样乱七八糟的身体,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没了,什么都没了,”终于,喃喃地哭出来,

他却依然站在那里看着我,双眸里的嘲弄更甚,“雁子,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别自艾自怜,你心大着呢,我们谁都绑不住你,”

“是——是因为我和唐叔吗——”抽噎着,我怜戚戚地红着双眼望着他。他会这样认为我,只能是因为他的父亲了,

眼中的嘲弄却象一瞬而逝,他沉沉地笑出声,象个宠爱自己孩子的父亲,走过来温柔地捧起我的双颊,食指抹着我的泪,“你不了解你自己,你不了解啊,雁子,”轻轻一声叹喟,他把我搂进怀里,下巴磕在我的发顶,轻轻摇晃着,

也许,歇斯底里后的平静让我清醒,甚至有些难堪,和那天灵堂里最后被他抱进怀里的感受也有些相似,淡淡的绝望,丝状的自暴自弃————我静静地被他搂着,不甚明了地想些什么,

挣脱开他,我用手背粗鲁地抹了下眼睛,又吸了吸鼻子,“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过自己的生活。”冷冷地睨他一眼,

他却笑了,“我什么时候没有让你过自己的生活?”

我觉得讽刺极了,他确实从来没有­干­涉过我任何事情,他只需要等着我药­性­发作乖乖地回到他身边。心底冷哼着。

“你也确实不能回去了,单博他们——”

我猛地扭过头看着他。他知道那帮小子对我————眼前的唐小庭突然是陌生的,尽管他依然清清淡淡地看着我,眼睛里的­阴­影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疯狂地在找你,不过,”­唇­边勾起一抹笑,很诱人,他望着我的眼睛里却带着一抹嘉许,“你很会藏,这里,他们想不到,”

“为什么想不到,你不是找到了吗?”我讽刺地看着他,“何况,你不是和他们穿一条裤子长大——-”

“雁子,他们只是我的玩伴,不是朋友,”

“你却在你玩伴的帮助下强Jian了你的姐姐!他们看见了,他们也想分一碗羹,我他妈的是表子——-”咬着牙喃喃着,我无神地望着­操­场上一个个跳动的身影们,

他的手覆过来,拂开我颊边的发丝勾在耳后,“我不会让他们害你的,”象个跟自己母亲发誓的孩子,

我嫌恶地撤过脸,冷哼道,“你现在就在害我,”

他笑笑,放下手。

一颗只有指尖那么大的水晶苹果放进我掌心里,“生日快乐。”

我愣在那里,只望着他走远的背影———

“你以为那很美丽,其实只有背影还可以。”

突然想出这么句话,也不知是谁说的了,只是觉得现在无论是这颗水晶苹果,还是我自己,都是如此。

也许,我真有他想的那么不堪,因为,现在手握着冰凉的水晶,我自问:你跑出来了,是真等死的?

哦,不。我怕死,我怕死极了,只是,我这个人还算有点尊严,指望着自己去找找出路,不想靠着他唐小庭苟延残喘。

这颗水晶也不美,不是它的纯度,它的­色­泽,它的造型,那都是上上之选,唐小庭从会认东西开始就培养出来的高品位,不会选次品,他又是个追求完美到扭曲的人,这颗水晶,绝对是宝贝。可我不觉得它美,全因为我不喜欢它。我不喜欢的,我就觉得它丑,这样的逻辑,肯定是极端个人化的。我就是极端个人化。

我想去做,就会做,成与不成在其次,我一定要去试试。我很少听别人的意见,除了飞杨,那象是一种潜意识的依赖感,就象现在,我很想问问飞杨:我跑出来,就是为了离开唐小庭,现在被他找到了,我是不是该回去继续过苟延残喘的日子,因为,我试过,失败了,我又吃不得苦。飞杨会怎么说,“雁子,主意大了,不见得是个好事情。”他总这么懒懒地睨着我象个老圣人般叨叨,莫名,又象有些宠溺,他这是纵着我主意大呢,还是劝我不要主意大呢?总之,我从没听进去。

所以,

我任着­性­子和唐步庭,我的养父硬是发展出一道不清不楚的畸恋,我依恋他,象菟丝花一样无节制地吸收着他的宠爱,

我任着­性­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收养了枷叶,想象着象养儿子一样把他养大,如今,又不清不楚的发生了关系。这次,我又想从枷叶那里得到什么呢,今后的平安吧。枷叶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会养我的。

事实证明,我所有的“任着­性­子”还都能得到好处,而且,我也象个所有懂得“知恩图报”的好人真诚地回报着:我依恋着唐步庭,我从小到大总陪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象情人,象女儿;我心疼着枷叶,我要好好的保护他,也象情人,象母亲。这么说来,我还是个好人。

那,小庭呢。

他是劫数,我却不想永远槛在这一劫上。

紧握了握这颗小苹果,我不喜欢它,它丑,可它却让我反思了一些东西,还是有价值的,就象我自己,小半辈子的人生已经破败,可还是有价值的。

这样想想,心情又好了些。

学生们下课了,这时­操­场上更加热闹起来,我眼见着枷叶还没有出来,就握着苹果直接去了那位李主任的办公室,唐小庭的出现,让我明白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有这么大的能耐,”是啊,唐小庭的能耐还不大?

我只是要去和他说明,我并不是和唐小庭合着伙儿的耍他玩儿。不是我的错,我不认。

办公室里,他正在耐心地给他的学生讲习题,眉宇间的温和正是一个学者的风范。我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温暖的一切,想象着如果枷叶以后也成为这样一个男人,优雅地从事着某种崇高的职业————

“你还没走?他们还没有考察完?”他的学生们走出去后,他微蹙眉看向我。我点点头,

“也许他们还让他现场写作一篇文章,是要花点时间,你坐这儿等吧,”还算礼貌地朝我一点头,就开始继续写他手里的东西,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办公桌的座椅上,随眼瞟了瞟他桌上摊着的东西,试卷,文件,以及有他字迹的文稿。字很漂亮,飘逸而有个­性­。

“我叫唐北雁,”

“恩,我知道,”他哼了声,也没抬头,

“枷叶是我侄子,我想让他上最好的学校,哦,我妈妈在这里读过两年书,所以我信赖这儿,”

“恩,”

我的声音在静谧舒雅的办公室里低低地,显的很温婉,他轻哼着,象心不在焉。两个人象闲话着家常,不经意,却又奇异的融洽。我觉得,人的陌生感不见得一定消除在舒心的了解上,彼此看不顺眼,陌生感也容易消失。

“这些照片其实根本威胁不到你是不是,”我起身横过办公桌捞起他那边的报纸,那是刚才我给他的照片,

一直不抬头的他却胳膊一压,正好压住了我要拿过来的报纸。这个动作很可爱,他现在也很可爱,瞪着我,好象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只是翻翻看,”我微笑着收回手,耸耸肩,有些调皮,又有些无辜,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可在我看来,你只是个被人宠坏的小孩子,你的游戏无聊又龌龊,那个男孩儿比你有出息,我只希望他长大了不会象你这个姑姑一样,仗势欺人,不学无术。”

这话可够歹毒,得,他认定我不是个东西。

我没生气,平静地看着他,

“你这样才象个不学无术的小孩子,别对不认识的人瞎指责。唐小庭怎么欺负你了,”

“唐小庭?我不知道谁是唐小庭!我只知道,有人可以让我们一家上下一夕间全部失业!”他恨恨地望着我,这时的厌恶之情可一点儿也不掩饰,“你家是多大的背景我不管,只是我真闹不明白,既然有这么大的权势,一个孩子想入学,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为什么非要这样迫着我?我是哪里得罪过你们?你们要这样耍我,耍我们一家?”

难得他一个知识分子说的青筋直冒,他家大小也算个官样人家,听说他夫人在一家很好的医院,岳父又是教育局的­干­部,能让他们全部失业,唐小庭,恩,他怎么做得到,我也匪夷所思。而且,我也好奇,他就算想帮我让枷叶入学,凭他的关系,直接从上面打招呼不得了,为什么也耍这样的手段,非也迫着这个老实人?也许,他怕惊动单博他们,单博那些孩子家也各个来头不小————啧,也不对啊,比起让这家人全部失业,让一个孩子入学不是更简单了事些?想不通,这点,我也想不通。

“你侄子可能出来了,你可以走了,”

看来,他确实非常生气,逐客令都明确的下了。我却还愣愣地坐那儿,直望着那团报纸想我的心思,我该说的都还没说呢,才不走。只是,我还没想清楚,唐小庭这是­干­嘛,总觉得很不对劲。

他见我一直愣愣的,也没再理我,低头做他的事儿,完全不闻不问了。我还在想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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