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鸾无语屏息,她的话中之话呼之欲出。他直觉地想要捂上双耳,却本能地去聆听他的怀葑的每一句话。一字字飘出她的唇,如此不真切,却狠狠揪住了他的神经。她一字一顿:“我便是曲家尚存于世的子息,坠崖时另一个生还之人,曲怀璧的亲妹妹,还有我的最后一重身份……曲氏百年一出的先知!”
平地惊雷起,重鸾凤眸陡张,死死盯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你是否已经动用了觉醒的力量?”
“呵呵呵……”她的笑无奈,淡淡的有股愤懑,听得他心惊胆战,“大哥,若我能压抑这股让我生不如死的力量,便根本不会再想去使用它。因为它我曲氏全族惨遭灭门,双亲葬身火海,姐姐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生只为复仇……大哥,我怎会留恋这般的力量,当它只能给我带来毁灭而已!我只愿做个平平庸庸的女子,就像之前一样傻里傻气,憨厚无知。
可我好恨,好恨啊……我的容貌渐渐变化,那些看守的侍卫们惊奇之下动了色心,见我拼死反抗,便喂我吃烈性的催|情药……大哥,当时的情形我不太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身体有两股气息,一股抑郁,一股爆裂,剧烈地碰撞着,我的身体就像鸠毒入骨,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所不在。
当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两个看守便已经没了气息,我该害怕的不是么?可当时竟一点感觉也没有,完全事不关己的姿态。我怕有人前来发现这变故,便破了九宫阵,又用填补法制造一切完好的假象。作夫子的爹爹从来没有教过九宫阵,为何我却无师自通?又为何,我要依赖这有生以来最令我痛恨的能力来解救自己于危难,来挽救我的清白,来惩治对我不轨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重鸾再也按耐不住,几乎飞一样地从屏风后冲了出来,一把攫住挥舞着双手有些失控的怀葑,口中轻轻地“嘘”着,拍着她的背安慰,勉力让她安静下来。怀葑一点点停下了挣扎,将头抵住他的胸腹,长长的黑发如缎,瀑布般盖住她的脸。她呢喃着,几乎用了唇语:“当时在树丛中便只有一个念想,只要大哥来了,怀葑做什么都愿意。大哥不喜欢怀葑觉醒的样子,怀葑便竭尽全力去抑制……”
重鸾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伸出双手抚上她的脸,将黑发从中间分开。他感到手下的怀葑一僵,直觉闪过他向后躲去。他眉间含愠,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扣住她肩强行捋开了长发,只一眼便让他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那秀眉之间显现一缕红色,像是流出的血液渐渐凝固,那颜色越发深沉,重得他似负千斤,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所以你便又开始封印灵力,来对抗你体内的药性?”
回答他的是粗缓的喘息声,那原本绝俗的容颜迅速抹上一层嫣红,在月华和灯火下艳若桃李,妩媚窈窕不可方物。怀葑无力地任重鸾扣着,眼神氤氲缥缈,如烟似雾,螓首微斜,撒满草药的水面上露出白皙光滑的颈子,那曲线柔和地极为美好。
“该死!”重鸾低咒了一句,飞快地取来毛毯,将她浑身盖住送去了床上。“大哥,是怀葑的错,但怀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喏喏地说着,面庞皱成了一团,眼泪又簌簌地落下,“大哥,怀葑多想来生只做一根小草,在无垠的蓝天下随风摇摆,无忧无虑,无惧无怕,简简单单,一生便过去了。只是怀葑还有挂念,要是就这么走了,要是下辈子只是一根小草,如何对得起如此疼我爱我的大哥……”
重鸾此时真是又气又怒又怜又爱,不由得恨自己言语急切,害她担心,致使情绪产生波动。如今这药力怕是控制不住了,但此时若不采取方法,觉醒的力量恐怕就再难拦住,那天眼开启,便是顺理成章的下一步……
“若觉醒后性情大变,忘记了大哥,那怀葑还不如就此死去的好……就此去了……一了百了……只是……舍不得大哥……”她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头一斜,晕厥了过去。
“怀葑!”他心痛如绞,有些难以置信事情已经走到了如斯地步,再也无法挽回!他颤抖着以指腹按住那红痕,稳了心神将沉静充沛的气息传输给她,口中不停念着:“怀葑,醒过来,大哥不许你就这么走了!听见了没有!”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眼神紧紧扣住怀葑的面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个月圆之夜他便是用这个方法缓解她的苦楚,但是今次的情况大为不同,他不敢保证这样做能取得相同效果,但也只能勉力一试。
怀葑痛苦地动了动,秀眉紧蹙,薄唇牢牢抿着,都几乎被她用力地抿出血来。颧骨上的嫣红更为摄人,将原本已动人心魄的容色衬得更加诱人。重鸾只觉得她体内有股异常强大的气息,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抵着他的内力,而且愈来愈强大,正在把他一丝丝推出体外。
重鸾吃了一惊,终是不愿伤了怀中人儿,勉强抽回了内力。怀葑呻吟出声,一口鲜血自喉中吐出,全数喷在重鸾的前襟上,人却清醒了一些。
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反而不再慌乱,拿来了汗巾蘸了水,动作极为轻柔地为她擦拭嘴唇。不过片刻,便已然做出决定。这般气息难控以及眉间的红痕闪现,基本诱因便是体内蠢蠢欲动的药性。方士强行喂下的药她已动用被封印的力量牵制住,如今搅起体内紊乱的便是那催|情之力……
他知道她的神志未完全丧失,还能听见他的言语,便慢慢地开口,声音及其深沉坚定:“怀葑,你下辈子想做一根小草,可知小草随风,身不由己,无人怜爱,自生自灭?倘若你真心如此,大哥便做一棵大树,你就长在我的脚边,靠着大哥,让大哥给你依靠,我们便如此再相依相偎一辈子可好?”
怀葑困难地睁开双眸,昏暗中丽容恍惚,眼神却无比坚定。她动了动唇,他读出了她的回答:“好。”
重鸾伸出手,轻轻抚上这副不再陌生的细致脸庞,语气更加镇定平和:“怀葑,你听好了,如今你体内的药力无比强硬,若再不加疏散……你的力量就会很快觉醒。我虽怕你性情大变,内心却更加畏惧,以你现今孱弱之身如何受得了元神觉醒所带来的冲击。如今唯一可想的方法,便是解去这催|情药。大哥虽懂医理,却也不能在一时半刻配出解药,况且你的情况随时有变,所以此事刻不容缓……
怀葑,你在大哥心里的分量自是不必说,也正因为是你,大哥才会想要用这种方法。大哥也知道你的心意,若是不确定你的感情,大哥也不会轻易要你。大哥不能保证这么做一定能改善现状,但若有半点可能救你于水火,大哥便要一试,即便你醒来后怨恨也无悔……大哥现在只想再问你一句,你可愿?”
她无语凝咽,含着泪幽幽地笑了,霎那间天地变色,他看到了世上最美的景。
她从未说出口,但他已然懂了她的意志她的心。
她说,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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