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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美女当自强 > 第十章

第十章

卫紫从来没有,也不曾想过自己会遇见这种事情,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亲亲热热说喜欢自己的男孩,能在24小时后就抱着另一个女生。

于是她就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人,直到他们分开、回头。

“阿紫!”看着卓鹏飞先是错愕,继而懊恼,然后慌乱的表情变化,卫紫竟然还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在这儿。”说出口之后,她马上紧闭嘴­唇­再不开口,惯­性­让她去回应卓鹏飞的每一次传唤,这下,要不得了。

卫紫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再看看卓鹏飞旁边艳丽的红衣女郎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卓鹏飞盯着卫紫离开的脚步,用力挣开被握住的手欲追上去,腰却又极度迅速地被抱住:“鹏飞,早晚有这一天的,早说的话,伤害还小些。”声音不大不小,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卫紫刚好听进耳朵里,于是脚下开始发力狂奔。

卫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进门后正好看到刘晓菁和杨霜在为谁的衣服更显瘦而争执,看到她后就笑着问:“要走了吗?卓鹏飞是不是在楼下。”有个学生会主席做宿舍的女婿,也是蛮拉风的事儿呢。

简单的一句问话,却惹得卫紫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先是无声的流泪,忽然一个气喘不上来就“呜呜”的低声抽泣,到最后则是嚎啕大哭。

整个宿舍的人都吓傻了,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卫紫早已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必定和卓鹏飞有关,可卫紫不说,大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就只能无关痛痒地安慰着。

第二场学生会主席VS校花卫紫的战役里,卫紫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至少在旁观者的眼里是这样的。

看到卓鹏飞在接下来的日子和前校花程虹继续出双入对招摇过市,卫紫的几个室友颇有些愤愤不平。杨霜动用了一切人脉,终于挖掘出最接近真相的八卦版本。

原来卓鹏飞去年被前校花程虹甩了之后,小范围内发誓要找个更漂亮的女朋友,于是新生未入校,他利用了在学生会的关系,就从报名表那里看到了每一位新生的照片。

也就是说,卫紫人还没到学校,就已经被卓鹏飞钦点为追求对象了,以后的招新,学生会工作,圣诞夜表白,都是一步步策划好的。

但就在卓鹏飞高调宣布和卫紫的恋爱关系之后,前校花程虹又忽然发现自己当前的歌手男友不怎么靠谱,还是卓鹏飞温柔体贴前途无量,便宜了小学妹实在有些可惜,于是在宿舍楼下拦住他放低姿态表示要吃回头草。

卓鹏飞当年追求­性­格美女程虹时,劈荆斩棘颇费了一番功夫,何曾见过她那么温柔似水的时候?当下头昏脑胀情难自禁小别胜新婚了一把。

偏偏这一幕就落入了前来等他的卫紫眼里。

“人渣!”武怡又一次抢先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阿紫?你说咱们怎么报复他?去学校BBS揭发他的恶行?还是给团委老师写匿名信说他玩弄女­性­感情?再不然我去联络几个在社会上混的朋友,咱们狠揍他一顿?!”杨霜其实比较倾向于最后一个选择。

“好了,你们别闹了,我看阿紫这次是真伤心了。”刘晓菁是谈过恋爱的人,知道真正伤心的时候,是没有心情和­精­力报复对方的。

卫紫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生活非常规律,一日三餐一顿不落,每天坚持打水上晚自习,可细心的人仍会发觉其中的不对。

卫紫平常吃饭最讲究健康,每天打不同的菜,荤素搭配有菜有汤,最近却是两眼呆滞看见什么打什么,刘晓菁就曾经见过她吃红烧狮子头配红烧牛­肉­,再不然是椒油圆白菜配凉拌圆白菜丝。

上课时,本来就不怎么主动发言的卫紫更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偶尔被老师提问到,要么半天答不上来,要么答非所问。老师叹口气,心里想着“漂亮却没有灵魂”的不变真理,放弃寻找例外的打算。

直到有一天,武怡大呼小叫地回宿舍报喜:“天大的好消息,那个人渣被人打了,听说伤得很重,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冰块儿,是不是你­干­的?!”说完一副随时准备着开展个人崇拜的样子。

杨霜一脸诧异,继而尴尬地笑笑:“我是想揍他,不过目前还停留在yy阶段,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切!”武怡马上收回表情,转头看向卫紫,马上吃惊道:“阿紫,你怎么了?”

其余两人顺着她的喊声看过去,只见卫紫一脸惊恐,小脸泫然欲泣,都纳闷地想:“莫非她还难过?OMG,这卓鹏飞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卫紫险些落泪,摇着头道:“我昨天把这件事情想了一夜,觉得他们两个实在太可恶了,心想老天要是有眼就该惩罚他,谁想今天就出事儿了,我是不是太恶毒了?”

三人面面相觑:她今天才体会到卓鹏飞是可恶的?!老天,这神经,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话说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

可那之后,卫紫却慢慢恢复正常,继续她在课业上的“上下求索”。

如果卓鹏飞得知自己在卫紫室友口中的代号是“人渣”的话,他没准儿会觉得冤枉。

当时那个情景,一边是心之所系从未忘怀的旧日恋人,一边是温柔可爱美丽善良的小女朋友,卓鹏飞也着实摇摆为难了一把,可他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当初追求卫紫的动机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在程虹跟前挽回面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如今目的达到,如何选择已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儿。再说那卫紫美则美已,­性­格却如温吞水般激不起任何波浪,哪里比得上程虹的敢爱敢恨火爆热辣。

如果程虹和她异地而处,眼见这样的事儿不弄个水落石出惊天动地鱼死网破便决不会罢休,但卫紫却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该上课上课,该自习自习,只是不再接他的电话,见了面也会绕道而行。

这样的反应给卓鹏飞的感觉便是:她不爱我,有没有自己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就像程虹说的那样,及早了断,对彼此的伤害都能降到最小。

只是想到她根本不爱自己,卓鹏飞反而更加难以释怀。学生会里的合作愉快,圣诞夜那明显是初吻的青涩,还有后来卫紫带着欣赏崇拜和羞涩看他的眼神,在接下来的日子频频出现在他梦里,萦绕眼前挥之不去。

莫非他其实已经陷进去了而不自知?卓鹏飞扪心自问过后,心里更是空落落的茫然若失。

而对于那之后的卫紫,和校园里风头最劲的两个男生相继传出绯闻的后果便是:学校里再无男生敢追她,也因此一直保持单身。

这种状态也会让某些人,比如卓鹏飞,想入非非:又莫非她其实是爱我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然而他并没有太长的时间去考虑这些,因为程虹绝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朋友,闹点小脾气玩点小花招,偶尔给他出些难题考验他,再或者弄几个条件不错的男生在身边故意引他吃醋,还要他时时刻刻保持着优质白马男的姿态俯视众生,再加上他本身的学习和工作,实在很难有时间去挖掘自己的内心。

即便如此,程虹却在不久之后被他又一次撞见和那个该死的歌手约会,羞怒之下他忍不住冲上给那留了长发女里女气的小子来了一拳,却在下一瞬间被乐队里其他几个人围攻的鼻青脸肿,肋骨险些被打断。

事后程虹抱着他痛哭:“我错了,我再也不会理他们了。我只是贪玩,谁让你总那么忙,也不懂浪漫,但我现在知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除了撒娇,程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可面对着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他只觉得累,身心疲惫。

他是忙,可以前更忙的时候,曾经有个更为秀丽绝伦的少女一直会在台下角落里,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他偶尔送过去的一个眼神一句夸奖,都会让她光彩顿现,满脸惊喜。

他是不懂得浪漫,可圣诞夜前那次“加班”,让那个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会羞得满脸通红的女孩,慢慢地闭上双眼等待他的亲吻,在被表白时,连欲举还迎这种所有女生都会的小把戏都不曾有,就点头答应。

不顾程虹的百般哀求,卓鹏飞执意恢复了单身生活,那之后,他终于有时间回味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才发觉,卫紫并不是不爱自己,她只是太傻了,傻到付出的时候毫无保留,退出的时候无欲无求,宠坏了男生,害苦了自己。

十一章

看着眼前因为褪去几分青涩,多了几分自信而愈发美丽的卫紫,卓鹏飞心潮澎湃,这样的傻女孩,他自她之后,再没遇到过。

他等着她的答复,关于他的道歉。

“啊?”卫紫意识到自己又跑神了,并且跑了很久的样子,赶紧开口说话,“不用了,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庆祝签了工作。”

“原来是这样”,卓鹏飞眼帘低垂,继而抬头环视四周“既然你们不愿意过去,就随意好了,想吃什么尽管点,这顿饭等会儿我来埋单。”他本想说点什么,又怕进一步勾起不好的回忆,于是就此打住。

“卓师兄果然大方!”杨霜豪爽地拍了下桌子,好小子,阿紫好说话,可别以为就由着你欺负,报仇的事儿不提,今天先要宰你一刀,于是咬着牙回头招呼道:“武怡,点菜!”

“得令,”武怡抬手招来服务员,“给我们每人一份雪蛤炖燕窝、鱼翅捞饭、龙虾两吃,再来一个清蒸帝王蟹……”

“小武,够了吧。”刘晓菁额头冒汗,拉拉武怡的袖子。

“差不多了,”武怡面不改­色­地吩咐服务员“不够再点吧,我们不喝酒,就上鲜榨果汁,我要木瓜汁。”

“一样。”杨霜懒得再看单子,卓鹏飞的脸此刻更吸引她的兴趣,可惜盯了半天也没出现她想要的表情,这小子现在这么有钱?还是被阿紫迷的转向了?因为他的眼光似乎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卫紫,既然如此,他早­干­吗去了?

“不用,”眼睛错开卓鹏飞,卫紫宣布:“今天是我请客,跟你没关系,不用你来埋单。”

“什么!”杨霜险些跳起来,这么好的报复机会这傻丫头要错过吗?可看看卫紫那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郑重表情,杨霜心都凉了,和武怡交换了下眼神:谁去把拿走单子的服务员追回来?

这么丢人的事儿两人都不愿意­干­,再看刘晓菁,她则埋头装鸵鸟,嘴里咕哝:“又不是我点的。”

武怡带些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就吃吧,今天我请客!”就刷老爹的信用卡吧,大不了被他臭骂一顿而已,下了单子再要回来,她这辈子可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

卫紫睁大眼睛看着武怡:“为什么要你请?你上周签约后已经请过了呀,今天我第一次做东?大家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杨霜看着卫紫一副迷茫受伤的样子,忍不住有掐死她的冲动,她能偶尔不那么白痴不那么脱线一次吗?她明不明白这顿饭会花去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卫紫似乎有些明白了,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你们是担心我没带够钱吗?放心,我问过了,他们家能刷卡,自从大二那年赔了医药费,后面我两年打工的钱都在里面了。”

这下大家开始由懊恼转为惊讶,她做的是收入最高的口语翻译,她两年打工的钱,那还真是够了,太够了!

大家更为震惊的是,这笔钱她居然一动没动!

看着大家奇特的表情,卫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平常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家里给的生活费就足够用了。”

那倒是,她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可破,不需要昂贵的化妆品;她身材好,能把几十块钱的衣服穿出几百上千的效果;她生活规律,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她学习刻苦,没有任何奢侈的爱好,简直就是环保主义生活的代言人!

想到这里,几人在心里颇有些愤愤不平——得了,吃这顿饭也不用愧疚了!

卓鹏飞此刻有些尴尬,先是免费看了一场姐妹情深的演出,接着又看小富婆卫紫秀她的财富,她们四个之间的互动让他根本无法Сhā嘴。

“我是真信实意想要请客的,就算是赔礼道歉了。”卓鹏飞终于找到机会表决心。

“晚了!”饭钱问题解决之后,杨霜的底气也足了起来“我们阿紫美丽善良又勤劳能­干­,还会勤俭持家,这样的女孩哪里去找?可惜呀,某些人不知道珍惜。”

武怡猛点头,学着电影里的煽情片断对着杨霜道:“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而我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哦,达令,你原谅我吧!”

杨霜马上也拿腔拿调,翘起兰花指指向武怡:“你,你伤害了额,却一笑而过,要想人家原谅你,去,把那个狐狸­精­给额剁了下酒!”

“杀人犯法呀!”武怡做惊恐状。

“笨,狐狸­精­是人吗?是人都有廉耻,没有廉耻就不能算是人,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

卫紫被她们念唱做打俱全的表演逗得哈哈直乐,忘了顾忌旁观者的表情。

饶是卓鹏飞涵养再好,城府再深,此刻的脸­色­也无法掩饰窘态了,又察觉到几个女孩的大呼小叫已经开始吸引附近人的注意,愈发难堪, 红着脸道了句“你们慢慢吃”便快速离开。

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卓鹏飞,刘晓菁对大家道:“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杨霜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怎么老帮他说话,再这么着可要以叛逆罪论处,还是你想让我告诉你家宗宝那个大醋坛子?”

刘晓菁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什么,开始埋头喝服务员刚端上来的饮料。

“其实,我觉得卓鹏飞可能是真的想道歉。”武怡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然这么尴尬的场面,他不会留连这么久。”卓鹏飞在学生会的时候,以作风爽利,果敢决断而闻名。

“我听宗宝说,其实卓鹏飞和程虹在一起两个月后就又分手了,程虹后来想尽办法挽回都没成功,而卓鹏飞那之后就再也没交过女朋友。”听见武怡的话,刘晓菁才敢再度开口。

“阿紫,你什么意思?”她们在这里多说无益,最后一切都要取决于女主角。

“这就是鱼翅吗?怎么看起来跟粉丝一样。”卫紫打量着新端上来的菜,满脸兴味,还用筷子挑起来仔细研究。

“吃饭,吃饭。”三人再度一头黑线,埋头进攻这难得的大餐。

吃完饭后,卫紫拿出卡来跟着服务员去结账,却刷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最后收银员告诉她:“对不起,小姐,您这张卡可能太久没用,也可能是和有磁力的东西放一块儿时间长了,磁条被破坏了。”

看看自己钱包上的磁扣,卫紫不免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倒没什么大问题,您改天去银行更换一张就没事儿了,但是这张卡暂时不能刷,您需要现金结账了。”

现金结账,她要有那么多的现金,还用得着刷卡吗?这大晚上的银行都不上班,她该怎么办才好?

闷闷地回到坐位,卫紫赧然地看着大家:“能不能先借我点儿钱?我换了卡就还。”接着说了不能刷卡的原因。

武怡立刻道:“好说,先刷我的。”跟着卫紫来到柜台,递出信用卡,却看到收银员鼓捣了半天又给她递回来:“对不起,您的卡已达消费上限。”

“啊?”武怡一脸惊讶,老爹真的那么狠,为了控制她败家而降低了她的信用额度?就算经济不景气,也不能拿自己这点零花钱节流呀!真是的,难怪他手下都叫他黄世仁再世,武怡一边腹诽着自己老爹,一边开始着急。

没办法,两人只得又暂时回到位子上,跟刘晓菁和杨霜一说,大家都纷纷开始掏自己钱包,快到学期末,发现所有的现金和银行卡余额加一起都还要差一大截。

这下邻桌的又都看过来了,刚刚是看她们表演,现在则坐等看笑话。

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刘晓菁环视四周:“你们说吃霸王餐被扭送派出所,和去找卓鹏飞让他来结账,哪个更丢人?”

杨霜瞪她:“我两个都不要!”再想想吧,肯定会有办法的。

武怡拍了下手:“算了,要不我打电话让我老爸过来送钱吧。”

卫紫皱着眉头:“不要,那多不好。”武怡家里虽然富裕,也有她自己的难处,她有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后妈,天天闹矛盾,武怡每次从家里回来都要发泄一番地痛骂,有时候还会捎带上自己老爹。这次信用卡限额说不定就是那女人的主意,如果让她爸爸送钱过来,被捅破后还不知会起什么风浪。

于是卫紫怯怯地把服务员喊过来道:“我可不可以见一下你们经理?”

“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我们经理现在很忙,有事的话您需要稍等一下,我过去喊他。”服务员笑容可掬。

卫紫忽然有些感动,她都要吃霸王餐了,人家态度还这么好,于是非常难为情地开了口:“我的卡坏了,今天现金不够,可不可以先挂账,明天我换了卡再过来还钱?”

服务员笑意更深:“您的账已经结过了呀,难道您还不知道?”

不止是卫紫,其余三人也都无法自己地张大了嘴巴,那个卓鹏飞当真这么善良,被羞辱成那样还是自动跑来结账?

“刚才结账的就是那位先生。”服务员侧身用手掌指向一个方向,四人齐齐回头,看到了笑嘻嘻的一张俊脸。

十二章

魏华靖绝对不承认自己有跟踪行为。

他只是跟着堂妹到家后才发现自己把一样东西落在了长辈的病房里,单独回去取完东西出了医院大门,碰巧发现那个被撞了鼻子的美人正往外走。那个医生小子也真是,帮人还不帮到家,人家姑娘撞得那么严重,万一路上不适需要帮助怎么办?想了想他就决定日行一善。

于是他就难得地乘了趟公车,跟着那个美人来到了学校。傍晚的校园多美呀,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难得没有喧嚣应酬,他决定四处逛逛看。

后来见美人又领了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嘻嘻哈哈地往校外走,他就有些担心了,几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外出,不考虑治安问题吗?他就好人做到底护送她们一程吧。

看她们进了某海鲜酒楼,他忽然也感觉到肚子有些饿,就也进去了。

服务员小姑娘为什么总不停地打量他?难道他太帅了?还是没见过这么帅的人独自来酒楼吃饭?!

怕引起过多关注,他跟她们之间保持了些距离,想不到就在刚点完菜一个抬头的功夫,四个女孩子之间居然又出现了个人男人,还­色­眯眯盯着小美人看,而从小美人的表情和反应来看,两人关系似乎还非同一般。

一天之内就碰见两个强劲对手,魏华靖感到胃部有些不适。

谁想这次情况发展有些出乎意料,那男人很快受到了冷遇,几个女孩子夸张地说笑,他因为离地远,竖长了耳朵才听到了几个字,好像是“人啊”“妖啊”什么的,莫非那男人是人妖?恶……亏他还长得人模人样的!

看着那个男人急赤白脸地退下,魏华靖愉快地开始了晚餐。

到了埋单的时候,看着小美人和另一个女孩子来来往往地穿梭于座位和款台之间,魏华靖知道肯定出问题了,借着去结账,他不经意地问了收银员一句。

果然,原来是小美人的银行卡坏了,真是苍天有眼呀!不,是小美人太不幸了,魏华靖强自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对收银员道:“别麻烦她们了,我们是朋友,一块儿都在我这里结了吧。”

看到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更加疑惑地看着自己,魏华靖冲她一笑:怎么?朋友就不能分开桌坐吗?他乐意一个人霸占一张桌子不行吗?

看到四个女孩因为服务员的指引而一起看向他,魏华靖立刻露出了曾经迷倒少女无数的微笑。

迈着潇洒的步伐,魏华靖款款来到四人面前,先冲杨霜等人微微行了个礼:“各位好,我是魏华靖,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们几个并没见过他,不过吃人嘴软,不得不礼貌­性­地回礼。

魏华靖最后面对卫紫:“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不期而遇了。”言下之意就是:缘分不浅呀!

卫紫大眼睛略显迷茫,这人看起来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郊外牛家,那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魏华靖早有预料,赶紧开口提醒。

哦,原来他就是牛丽丽谆谆教导让她千万不要有非分之想的那个人!她想起来了,这个人似乎很拉风,也多亏他的拉风,她那晚才能借机摆脱表叔的训斥逃回学校。

如此算来,她还算沾了他的光呢,不然谁知道后来会不会真的被表叔沿街叫卖给她找个主儿去陪读呢?今天又解了燃眉之急替她付账,卫紫心存感激:“魏先生,能不能给我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魏华靖眼睛一亮,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电话递过去,并微笑道:“虽然见了三次面,但机缘巧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最好她也写一份给他。

接过字条,卫紫报之一笑道:“原来你是魏忠贤的魏,我叫卫紫,不过是卫青的卫。”

杨霜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咳嗽两声后说了一串数字,之后补充:“我们宿舍的电话号码。”刚刚见过卓鹏飞,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像是打卫紫主意的人,虽然看起来更英俊更­精­英更贵族气,可人渣也是会掩饰的,在情况未明朗之前还是不要把卫紫单独撂出去。

面不改­色­地记下号码,魏华靖在心底叹息,想不到几个女孩子里有反应如此快防备心如此重的人物,他倒是轻敌了,忍不住多看了杨霜一眼,杨霜则赶紧低下头继续喝水。

“几位接下来有安排吗?难得碰上,大家有没有兴趣出去坐坐?”看着几人收拾东西要走,魏华靖提议。

“不了,”这次是卫紫摇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把银行卡换了再联系你还钱。”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大起大落,鼻子还隐隐作痛,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那我等你电话。”魏华靖笑得开心,等卫紫联系自己的时候,电话不就有了吗?那个­精­明的丫头难道没算到这一招?

这笑容在卫紫眼里就理解成他更希望自己及早还钱,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了床。

临近毕业,课程都差不多都结束了,几乎天天都能睡懒觉,卫紫大早上叮叮咣咣的行为就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阿紫,你不都找到工作了吗,这一大早的­干­吗去?”她下铺的武怡眼睛都没睁开,嘟囔着问道。

“啊?对不起吵到你们了,”卫紫赶紧爬下床,收拾随身小包“我要及早去银行排队换卡,然后就能还钱了。”武怡又该说她小农意识了,可她就是不习惯欠人账不还的感觉。

“阿紫,你要是和那个魏华靖见面的话,地点就约在学校附近吧,联系也最好用宿舍电话,别用你自己手机。”杨霜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对面帘子里传过来,反正马上就要离校,这个号码很快就不用了。

“嗯,我知道了。”卫紫也不是全然的笨蛋,知道大家对她的保护心理,尤其是自卓鹏飞事件后,简直拿她当低能儿看待,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卫紫赶在银行开门前就去排队,换卡、取钱都结束之后,来到约好的咖啡厅等候,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拿出随身携带的英文单词书看——她以后可要以翻译为职业呢,词汇量不够可不行!

魏华靖一进门就看见卫紫坐在窗边的位子上低头看书,恬恬静静十分投入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的脚步忽然有些犹豫。除了第一次见面,卫紫的穿着打扮都很朴素,昨天简单的几句交谈,魏华靖已经基本肯定这绝对不是个在场面上久混的女孩——但踏实而又认真的类型,又正是他不愿意招惹的。

可认真的女人有种独特的美丽,卫紫一身素­色­单衣,脂粉不施微微垂首的样子,和那天在牛家华美的形象迥异,和昨晚略有些狼狈的感觉也不同,被夏初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着,有种少见的清新之美,让人看了便不忍错开眼睛。

日头渐高,卫紫感觉光线有些过强了,正要换个角度,一个抬眼便看到了踟躇不前的魏华靖,赶紧站起来:“你来了,怎么不喊我?”

说着就要从包里掏钱。

魏华靖赶紧一个箭步上来阻止她的动作:“赶紧收起来。”那么一大摞钱拿出来,人家不怀疑他们进行非法交易才怪!更何况,他也没打算让她还钱。

卫紫环视周围,发现因为时间尚早客人并不多,只有穿着制服的店员在忙碌着,看见魏华靖进来便上前招呼:“两位喝点什么?”

“要不咱们出去我拿给你?”卫紫还是想尽快把烫手的巨款送出去。

她这种急切的行为看在魏华靖眼里就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多和他在一起一刻都无法忍受?

于是他决定坐下来,对店员道:“来一杯黑咖啡。”又对卫紫:“你呢?”

人家昨天帮了那么大的忙避免自己丢丑,请他喝杯饮料也是应该,卫紫于是也仰头道:“橙汁,谢谢。”

魏华靖坐下来的时候顺势看看她手里的书,忍不住露出个微笑:“这年头,真正用功的人少,用功的美女更少。”

卫紫脸上一红:“没办法,形势所逼。”严格来说他们还算是陌生人,不知道该谈论什么,学习应该是个比较安全的话题,卫紫想着又接道:“我背单词很慢,总是容易忘。”听牛丽丽说他在海外求学,应该英文很好吧。

“形势所逼?”魏华靖皱皱眉头,“这么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啊?”卫紫有些疑惑,他也知道自己要做翻译吗?不过还是点点头:“对呀,现在找工作太难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笨,虽然这样一来专业就荒废了,也好过露宿街头呀。”卫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通过努力,她一定能做好的!

看着对面酬躇满志的小脸,魏华靖忽然感到有种异样的情绪袭来,酸酸的,带些刺痛,于是冲动之下开口:“他是谁?让你决定不顾一切去陪读?”想到她说的“陪读就是陪床。”魏华靖的心情更加郁闷。

十三章

“啊?”卫紫又一次疑惑了,于是问道:“有人告诉你我要去陪读吗?是不是我表叔?”她找到工作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跟表叔汇报,看来要抓紧时间说清楚了,不然老这么误会着可不好。

原来那天拉她的中年男人是她表叔,魏华靖继续问:“我记得你原来好像很反对这件事,后来怎么改主意了?”是她那个表叔逼的吗?那样的话就太可恶了,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魏华靖义愤填膺。

“我没改主意呀!”卫紫急忙分辨。

那她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毕业没有出路,也不应该这样呀!魏华靖自己学业一帆风顺,毕业后同时收到海外五所顶尖大学的邀请函,也因此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彷徨,或许他真的不能理解她那种前途渺茫的无助感,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选这条路吧?

“带你出去陪读的人有没有定?还有没有……更换的可能?”如果已经领了结婚证,那可就麻烦了,如果没有,魏华靖忽然有种疯狂的想法。

“我想你是误会了,”卫紫淡淡一笑,“我没有打算出国,更不会去陪读,我昨天刚刚找到了工作,职业是英语翻译。”

一瞬间,魏华靖有掐死人的冲动,不是卫紫就是他自己,什么时候,他把自己变成了个白痴?他的一世英名呀!

“咦?你是魏华靖!”娇­嫩­的女声在门口响起,还没等回应,来者已经走到两人面前。

“阿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探亲还是就此回国?”问题接踵而来,魏华靖看向面前的女郎,愣了会儿神才答道:“于薇,我这次回来是探亲,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本科就在这里读,又没有你那么牛能出国读名校,现在还在本专业读博,不过你也真是过份,当年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少来这家咖啡厅……”

“那个,你喝点什么。”看到她已经自顾自坐下,魏华靖赶紧问道。

“不用了,”被打断后的于薇看了看旁边的卫紫,眼里显现出一丝了然,“我还有朋友在那边等,一会儿就过去。”顺着她的手势,魏华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坐在远处望向这边,心里略微安心。

“小姑娘好面熟,是咱们学校的吧,哪个系?”身为比较资深的美女,于薇对同类向来比较关注,这么漂亮的学妹她不可能没听说过。

“师姐你好,我叫卫紫,信息系四年级。”卫紫乖乖地自报家门。

“卫紫!你就是卫紫!我想起来了,你可不是一般的有名啊。”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卫紫一番,啧啧称叹:“不愧是X大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校花,我服了。”转头看向魏华靖,有些不是滋味地道:“魏大少,行情不减当年呀!我们老了,还有后来的小妹妹跟上。”

“咳,咳”,魏华靖对这个向来口无遮拦的于薇感到有些无奈,正在琢磨着找个话题挡过去,只听见于薇又对卫紫道:“小师妹,我可告诉你,魏华靖这个人样样都好,就是不长情,你跟他在一起可要有颗坚强的心脏,我看在咱们是校友的份儿上才提醒你,你师姐我就曾经是他的女朋友,前任女友的经验你一定要听!”主要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太单纯了,让她忍不住开始­鸡­婆。

卫紫听了这话,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急道:“师姐你误会了,我和他刚刚认识,不,甚至都不算认识。”从包里掏出装钱的信封往魏华靖面前一丢,撒腿就往外跑,一瞬间就不见人影了。

于薇愣愣地收回眼神道:“她是体育特招生吗?练长跑的?”看着魏华靖欲杀人的眼神,于薇顿时有些心虚,还有些疑惑。

“哎呀,我想起来了!”于薇拍着大腿站起来,继而哭丧着脸道:“魏少,这次我可能真的对不起你了!”

魏华靖怒气稍敛,有些沮丧地道:“也罢,她本来对我也没意思。”他本不想承认这一点,尤其是在前女友面前,可诚实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

“不是这个,我是说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我用错了一个词。”她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超级狗血的八卦事件,她也正是因为那之后才对卫紫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的。

于是于薇详细地向魏华靖讲述了卫紫和卓鹏飞的故事,之后忏悔道:“也因此她可能对男人前女友的出现分外敏感,不管她喜不喜欢你,可能,我只是说可能,因为我的出现,她都会放弃你。”

魏华靖要杀人的念头再次燃起,但不是对于薇,而是那个男人,这么说很可能就是昨天酒楼里见到的人——他也太没品了吧!

身为情场老将,魏华靖最不屑两种人,一种是蓄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一种就是吃回头草的,这人该死,因为他不仅两样都犯了,居然在吃了回头草之后还要再回头。

愤怒过后魏华靖又蔫了下去,事已至此,让他不得不相信当真存在缘分这种东西,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来不及去做些什么,他的假期真的要结束了,而卫紫刚刚说还不算认识他,于薇的出现,又让两人继续“认识”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下午约了表弟打网球,看着对方挥汗如雨,魏华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一个闪念他忽然停下来,对着捡球的表弟道:“忘了你也是X大毕业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卫紫的女生?”他也只是抱一线希望,因为这个表弟跟普通男孩子不同,他只对车和运动感兴趣,对女孩子向来不屑一顾,但卫紫是校花,应该有些不同吧。

“不认识!”对方暴喝一声,把魏华靖吓了一跳,这孩子吃错药了吗?

“一个白痴女人,你问她做什么?”任南华狠狠地把球发了过来。

那就是认识了,魏华靖松了一口气,猛跨几步接了球反击,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卓鹏飞吗?”

“一个人渣!”任南华似乎火气很大,一下子把球打出界了。

这点两人倒是取得了共识。魏华靖把拍子扔下回到旁边的座位休息,并招呼任南华过去。

任南华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开了瓶水,一下子灌掉一半,斜眼看着魏华靖:“你都要走的人了,还不忘泡妞吗?还把毒手伸到我们学校?”对于这个大他两岁的表哥,他样样都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这一点,好听点叫风流倜傥,其实就是花心滥情。

魏华靖苦笑一声:“泡妞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想办点好事儿弥补一下。”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他不认为卓鹏飞已经死心了,而卫紫,不知为什么总能激起人的保护欲,看看她们宿舍人的态度就知道了。到现在,连自己都忍不住要­鸡­婆一把。

于是魏华靖简单向他讲述了这几天的见闻,以及关于卫紫和卓鹏飞的传言。

任南华终于肯抬眼看向他:“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真的想追她?那个白痴女人,不可能接受你的。”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难道他们两个很熟?魏华靖本来专注于自己的思绪,此刻才发现任南华的反应不大对劲儿。

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此刻的态度要么是爱理不理,要么是直接问他能帮着做什么,一口一个“白痴女人”实在有些反常,因为通常任南华不会有心情关心女人的智商问题,更不会下出对方不会接受自己的定论——虽然眼看这马上要成为事实吧。

“反正我就是知道!”任南华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不过马上掩饰­性­地抬头大声问道:“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不需要了。”魏华靖立刻改变了主意,让任南华来Сhā手卫紫的事,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看来上午的蠢劲儿还没过去。

接下来的半场球,两人都使尽了全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不多时便都被汗水浸透,湿淋淋落汤­鸡­一般。

最后魏华靖险险获胜,上前拍拍任南华的肩膀:“连我擅长的网球赢你都这么难,篮球PK我是输定了!”

任南华扯扯嘴角:“作为一个书生,一个老博士生,你这样已经算不错了,不过你可得注意保持,泡妞也是需要体力的。”

一向直来直去的任南华鲜少用这种讽刺的口吻,魏华靖觉得有些头疼,见他眼睛不看自己,索­性­先开口道:“你这臭小子至于吗?不就是追求卫紫被拒绝过吗!你老哥我不也一样,你现在在这里酸溜溜的给谁看呀!”

“他妈的谁酸溜溜了!”任南华猛地一拳挥过去。魏华靖似乎早有预料,堪堪躲了过去,回身一个侧踹:“别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妈是你姑妈!”

然而两人太熟悉彼此的套路,这一踹也落了空,不过紧接下来更加密集的招数可就不那么容易挡了,几十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挂了彩,魏华靖嘴角青了一块儿,任南华则多了一只熊猫眼。

“老东西,你那套东洋人的玩意儿还没落下呀!”两人纠缠在一起,任南华喘着粗气问上面的魏华靖。

“错!博大­精­深的是咱们中华武术,我融合了两方的优点。”眼见任南华被制住后再无还手之力,魏华靖和他在眼神上达成共识后终于先松开对方站了起来。

“就局势来讲,你占了天时还有地利,因为你在北京,而我马上要出国,时间已经来不及。我呢,算是勉强占了一条人和吧,虽然咱俩都被拒绝了,但我比较帅……”看到任南华的眼神转为不屑,魏华靖又道:“总之你占了一点便宜。言归正传,最多一年半,我就能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在这一年半里,你如果能够想尽办法追到卫紫,我绝对不会跟你抢,反之,我回来后如果她还不是你女朋友,你就再也不能­干­扰我的行动,将来就等着叫她嫂子吧。”

“我有说要追那个蠢女人吗?”任南华梗着脖子冷哼。

“那就更好了!我不战而胜。”对付口是心非的人,他自有一套办法。

“那个蠢女人,究竟哪一点吸引了你?我是说你不是很爱玩吗?”还嫂子,真够恶心的,想想就崩溃。

魏华靖将眼神放远,微微笑了一下道:“一个女孩如果能‘蠢’成她那样,也是很可爱的。”扭头看向任南华,嘻嘻笑道:“那你又是怎么了,我不可一世的任家大少爷?”

“走,去篮球场!”任南华拎起包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

十四章

卫紫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拨出时远的电话号码的,毕竟,电话那一边的可是“白衣天使。”

“你好。”是记忆中温润的年轻男声。

“我是卫紫,”怕他一时想不起来,卫紫赶紧补充:“就是那天在医院体检,鼻子撞流血的那个。”

“我知道,我记得你。”

卫紫听出他的声音里带有笑意,脸上一红,接着道:“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要这么客气。”声音里的笑意稍减,但仍然温和。

“一定要的!”卫紫有些着急。

“既然如此,你看哪里方便?”时远倒也好说话。

穿便服的时远去掉了几分“天使”般的飘逸朦胧,增添了一丝烟火气后,反而更加俊雅,尤其是温和带笑的眸子,单是那么看着,就让人心情安定宁静。

“你是不是心理科的医生?”听到自己的声音,卫紫才发觉她已经将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立刻窘的满脸通红,赶紧埋头喝水。

“呵呵,不是,我的专业是心脏外科。”时远似乎并不觉得她的问话冒昧,卫紫稍微放松了些,招呼服务员点餐。

因为听闻大部分医生都有洁癖,卫紫特地选了分餐制的西餐厅,呵呵,必要的时候,她也是很细心的呢,谁说她是马大哈?

点完餐之后卫紫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还是紧张,越紧张她就越觉得别扭,看看周围的几对男女,似乎也是别别扭扭的样子,很像在相亲,相亲?想到这个词,卫紫脸上又红了一下。

“为什么觉得我像心理科医生?记得你们体检的时候有心理测试,难道我跟那个管测试的大姐很像?”时远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没有,没有!”那个不苟言笑,戴黑框眼镜的四十多岁的大姐,和面前俊雅出尘的年轻男子,哪里有半分相似?卫紫赶紧摆着双手否认,自己咋就这么笨呢,还总胡乱说话!

等到定下神来,看着对面仍是笑吟吟的面孔,卫紫才意识到他是跟自己开玩笑,当下放松起来,话也多了许多。

于是卫紫开始讲述自己找工作的艰辛历程,以及最后敲定工作的乌龙事件。

时远一直带着笑容听她说话,有时还会轻笑出声,卫紫讲完后一脸赧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卑鄙?做了投机取巧的事儿?”

时远立刻摇头,正­色­道:“没有,正是因为你不会投机取巧,才会有现在的好报,天道酬勤。”

不管他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那么认为,总之卫紫因为这句话心情更加愉快:“你呢?学医很苦吧。”其实高考的时候妈妈是主张她考医科的,可当时爸爸反对,认为女孩子学医太苦,加上她对自己的资质也不是很自信,怕不能考上一流的医学院才就此放弃。

“嗯,”时远点点头“不过苦中也有乐趣……”

时远实在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因为他不仅机敏健谈,并且没有一般聪明人的那种咄咄逼人。

卫紫平日里最怕和太聪明的人讲话,因为她反应总是慢半拍,经常说错话或者办一些很乌龙的事情被人嘲笑,即便那些人往往不带恶意,但长到二十多岁还总被人当小孩子,终归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因此即便是亲近如杨霜,卫紫在她面前都尽量少开口。

但时远是不同的,他似乎能听明白她每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有几次卫紫自己都意识到说的话不太妥当,都被他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谈话仍然会平滑地进行下去。

慢慢地,卫紫忽然觉得自己的错误变少了,说话的时候也就更加肯定,而在不紧张的情况下,出错的机率便也真的降低了下来。

很久没有一次­性­地这么流畅地讲话,卫紫自己都觉得惊奇,以前宿舍里的人曾开玩笑说她有“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如果她们看到自己今天的状态,不知道会不会改变想法?

心情愉悦的卫紫脸颊泛粉,双目闪出星子般的光辉,她本就长相极为出众,如此以来更加耀眼,时远甚至能感到周遭人的目光也都慢慢地聚集到了他们这一桌上。

其中有一双眼睛分外执着,隐隐还带着怒气。

看着仍浑然不觉的卫紫,时远忍不住开口提醒:“右边隔两个桌子的那个男孩,你认识他吗?”

“啊?”卫紫下意识地猛回头向右侧看去,刚好擒获了一张愤怒的脸,还被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

卫紫生气了,比谁眼睛大吗?她不相信自己会输!她于是努力地睁大眼睛瞪回去,可对方忽然赏了她一个白眼转过头去,天,这人作弊!因为即使这时她也翻个白眼,对方也看不到了。

时远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你同学?”

卫紫撇撇嘴:“我同学里才没有这么无聊的人。”

就是那个小心眼的沙渚任南华,那天莫名其妙要自己做他女朋友,她好心跟他理论,把什么都讲清楚之后,他居然还记仇,听说每次提到自己的时候不是“白痴女人”就是“蠢女人”,她蠢不蠢管他什么事?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当别人都是笨蛋的人了!

吃完饭卫紫正要从包包里掏钱埋单,被时远眼疾手快地先将卡递给服务员,她正要抗议,时远微微一笑:“这边是我的地盘,下次你再请好不好?”

听说还有下次,卫紫心中一动,喜悦在脸上慢慢散开,那样的话,也好。

学校限期离校,回家前照例是要跟表叔打个招呼的,打电话的时候卫紫颇有些惴惴不安,怕他因为之前的事情怪她,毕竟他也是关心自己的长辈。

想不到表叔的语气十分轻松:“能进国家机关工作也是很不错的,我之前担心你找不到好工作才会那样安排,既然你这么能­干­,我就放心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卫紫都松了一大口气,心情颇为愉悦。

“你离校后东西是不是要搬走?没地方放的话就先放我那里。”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卫紫更加喜出望外,要离校了,可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多月,很多同学都在毕业大甩卖,卫紫的东西能卖的不多,扔了又觉可惜,一大堆行李没地方放,拿回家既费事也拿不完,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呢,表叔这句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将卫紫的盆盆罐罐装进自己的豪华轿车,邵易新眉头紧皱:“阿紫,有些东西该扔就得扔,像洗脸盆之类的东西哪里都有的卖,­干­吗还要带出来?”

卫紫脸上一红:“这个盆用了几年都好好的,质量很不错,扔了怪可惜的。”再买的话难道不要花钱?

“阿紫,你要知道,有时人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所能达到的阶层,要想继续往上走,必须打破原有的一些观念。”这是他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心得,如今免费赠送,就看她有没有慧根了。

“阶层?怎么样是更高的阶层?”想到牛家那热闹繁华的景象,卫紫冲动之下出口:“其实和牛丽丽那样的生活相比,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也很好。”

牛丽丽出国那天,表叔又一次带她前往送行,出关的时候看着牛家母女抱头痛哭,而牛丽丽被李韶中拉住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她怎么看都觉得悲伤,也跟着赔了把眼泪。

“牛家还算不上我说的那种阶层,”邵易新摇摇头,“阿紫,你已经长大马上要进入社会了,所以有些话听起来虽然很糙,但提早明白对你有好处,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的时候,先不要着急找对象,要多接触些人后再选择。”

卫紫瞪大眼睛看着前面开车的邵易新,之前恨不得头天找到主儿第二天就要把她嫁出去是他,现在说不要着急的也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态度前后差距这么大?

“西方有个很有名的人说过一句话‘漂亮的女­性­,永远比她所处阶层高上一个层次’,阿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邵易新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直白。

卫紫摇摇头,意识到坐在前方的表叔可能看不到,又开口道:“不明白。”

邵易新轻叹一口气:“当初你没有去陪读,现在想可能也是好事儿,牛丽丽给我发邮件,说她已经后悔这么早结婚了,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阿紫,你一定要吸取她的教训,不要太早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卫紫脸颊有些发热,考虑了一会儿忽然一脸坚决地抬头:“表叔,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考虑男女感情,因为我首先要努力把工作做好,成为一名称职的翻译!”

话音刚落,一个急刹车让卫紫险些飞了起来,看看原来是红灯,卫紫拍拍胸口安抚自己的心脏,却暗暗嘀咕:毕竟是用惯司机的人呀,开车技术就差点了。

十五章

这可是最后一次回家过暑假了,以后工作了,时间就不能像做学生时这样富余,因此还在火车上,卫紫就开始盘算如何度过这个假期:首先一定要陪父母几天,仅有的几个儿时的朋友,很久没见也是要聚聚的,再回趟老家看看外公外婆,如果妈妈不反对的话,陪爸爸看看爷爷­奶­­奶­也是可以的,然后时间估计就差不多了。

满心欢喜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家门口,卫紫忽然发觉了不对,家里的老铁门换成了新式防盗门,这倒无所谓,问题是她的钥匙可就没办法用了呀!

本来跟父母说好了这几天回来,但是票没买到就不敢确定日子,后来表叔临时托人找了张卧铺票给她,上了车正要给家人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本来自己每次也都是独自回家无需接送,所以不告诉他们也无所谓,但今天如果因此进不了门,她可就自作自受了,难道要拎着这大包小包去爸爸单位找人?

卫紫几乎不报希望地试着敲敲门,如果运气好的话,妈妈正好从城西的中医按摩院回来看爸爸也说不定呢!

谁想运气还真不错,卫紫听到了里面开门的声音。

只是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陌生女人,卫紫赶紧道:“对不起,我敲错门了!”就说爸爸没事儿换门­干­吗呢,她肯定少爬了一层楼梯!

谁想那女人忽然开了口:“卫紫吧,听你爸爸说这几天会回来,怎么事先也不打个电话,进来吧。”

卫紫诧异地回头,只见那女人白白净净,长得十分丰满,但再怎么看也是陌生人一个,难道是什么她不曾见过面的亲戚?

然而再次核实了一下门牌号,确实是自己家没错!爸爸也真是,难道和妈妈分居了就能带亲戚随便回家住?那样恐怕妈妈更不会回来了!

犹豫着进了屋,卫紫还看到了久违的“爷爷”,“­奶­­奶­”,之所以加引号那是因为妈妈向来不允许她这么叫他们,向来以“老头子”,“老婆子”代之。

然而卫紫还是把行李放下,带着几分疏离感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是卫紫?怎么都长这么大了?今年十八了还是十九?”­奶­­奶­正抱着个襁褓里的­奶­娃逗弄,瞥见卫紫进门,抬眼招呼了一句,转而低头又对哭泣的婴儿哄到:“宝儿不哭,是姐姐把你吵醒了,­奶­­奶­替你打她,不哭不哭。”

看着客厅被婴儿床尿不湿之类的地方占据,卫紫欲将行李提到自己房间,被­奶­­奶­叫住:“你别进去了,那里我和你爷爷住了,你看看要不凑和着先住客厅。”

这时婴儿又哭了起来,­奶­­奶­又开始哄:“宝儿不哭,都怪姐姐,姐姐坏……哎呀,老头子,快把湿巾拿过来,你孙子拉了!”

一下子整个客厅里充斥着婴儿的吵闹声和淡淡的臭味儿,大家各司其职地忙碌着。等他们忙的告一段落,卫紫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叫我姐姐?”

“难怪都说你是个傻孩子,这么明显的事儿都看不出来,叫你姐姐当然就是你弟弟,你爸爸的儿子,我们的宝贝孙子!”­奶­­奶­自豪地答道。

“爸爸的儿子?”卫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妈妈年近五十还能老蚌生珠,计生办难道会同意?再看看那年轻女子丰满得有些异常的身体,卫紫心里一阵阵地发凉,接着又看到她抱起哭泣的孩子喂­奶­,卫紫的脑袋“嗡”的一下木掉了。

“我妈妈呢?!”卫紫忍不住大声喊道。

“你喊什么喊?吓着孩子看我不收拾你!”是那个老头子,卫紫的爷爷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妈妈当然还在城西的按摩院,­操­她那伺候人的贱业,怎么,你要去找她吗?那正好,不用给你收拾床位了。”­奶­­奶­眼皮都不抬,温柔的目光落在吃­奶­的孩子身上。

卫紫气得满脸通红,可对着尚算是长辈的两个老人也不好大呼小叫,就是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身为主角的父母并不在场。

她一个箭步跨到客厅里电话旁边,拨了父亲的办公室电话。

“你好,请帮我接卫国卫处长!”卫紫声音里的急切和愤怒无法掩饰,惹得­奶­­奶­在一旁喊道:

“你­干­什么?别找事儿啊!”说着要过来抢电话,被卫紫一个错身闪开,瞪着她道:“我只是想问清楚情况,没有找事!喂,爸爸,我是卫紫,现在在家。”

­奶­­奶­见电话已经接通,便不再阻拦,嘴里嘟囔着“没礼貌”,“跟她妈一个样”什么的。

卫紫强自压抑着怒气,冲父亲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才半年没回家,怎么一切都变了?!”

“阿紫,我和你妈妈两个月前离婚了,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就没告诉你,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详细谈谈,没想到你没打招呼就直接回了家。”父亲卫国的声音低沉,明显带着愧疚。

父亲向来宠爱自己,且不比母亲的严厉,因此卫紫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可此时此刻卫紫极力忍住才没有吼出来,尽量用比较正常的语调问道:“两个月前离的婚?爸爸,你欺负我不懂事吗?两个月你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最后一句再也无法忍住,声音大,且尾音颤抖。

“阿紫,你别激动,我现在就请假回家,你在家里等我,”接着又改口道:“或者你出来也行,咱们找个茶馆,我好好跟你解释一下。”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卫紫再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拎起行李跑出了门,对于那个家,最后的记忆就是防盗门落锁的声音。

父亲在约半个小时后就赶到了家门口,带她来到附近一个清幽的茶艺馆,要了个小包房。

将行李放下,卫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父亲,似在研究一个陌生人,卫国被她盯的低下头去,垂着眼皮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阿紫,我是有原因的,你妈妈近年来脾气越来越古怪,不仅不允许你爷爷­奶­­奶­过来住,连我提及他们都不行,而爸爸是长子,是有赡养责任的。”

“借口,都是借口!三年前你们分居就是这个理由,妈妈不是同意你每月给他们寄钱了吗?家里不是还有姑姑和叔叔吗?你不是说过两年等妈妈过了更年期就好了吗?”卫紫头一次这么咄咄逼人地跟人讲话,并且面对的还是自己父亲,颇有些不适应,但她一定要顶住。

“我知道,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后来我就认识了你李阿姨,我工作忙,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你李阿姨是护士……”

卫紫觉得他一口一个“阿姨”颇为刺耳,急急打断他:“而且年轻,还能帮你生儿子,对吗?”这才是关键的地方吧!

卫国抬起头来,眼睛里明显有受伤的痕迹,他也不习惯于温顺乖巧到有些木讷的女儿忽然变的如此尖刻。

“阿紫你别误会,爸爸还是很爱你的,要孙子是你爷爷­奶­­奶­的想法。”卫国急切地解释道“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宝贝女儿!”

卫紫学会了冷笑:“算了吧,我从懂事以来,已经听你对妈妈讲了无数遍,说她陪你吃这么多年苦,将来绝对不会辜负她,她一辈子都是你的爱妻等等。”爸爸年轻的时候曾是文学青年,讲起­肉­麻的话来是一套一套的,她有时听了都别扭,不过想到那是父母感情甜蜜的象征,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如今回忆起来,一幕幕便似丑陋变形的老照片,恨不得立刻撕毁抹去,因为留在那里也是添堵。

于她尚且如此,她心高气傲,人前要强的母亲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卫紫想到这里便如坐针毡,看着仍喋喋不休讲述自己无奈和无辜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渺小的可怜。

爸爸才华横溢,聪明机警,向来是卫紫骄傲的源泉,崇拜的对象,高大全的形象持续到今天以前,如今这种俯视他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但这种感觉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抹去。

卫紫率先站了起来:“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无非是那个女人怀了孩子要生产,不结婚没办法上户口你才不得不跟妈妈离婚,那如果她没怀孕呢?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爸爸,你让我太失望了,真的!”

“我现在没功夫听你讲这些了,我要去找妈妈!”卫紫背起行李冲出了门外。

是谁说过,偶像的破灭就是成长的开始,但是,如果非要成长,可不可以不要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

抹去满脸的泪水,卫紫不顾周围人的异样目光,开始发足狂奔,到胸口满满的马上要爆炸的时候才不得不停下来,任由胸腔里的野马奔腾而出。

于是那天,D城很多市民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副奇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在本市最繁华的一条街的便道上,哭得昏天黑地,脚下是一堆散落的行李,其中有给中年人降血压降血脂的礼盒,有治疗更年期综合症的药品,还有给老人补气强身的保健品,花花绿绿好不热闹,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看上一眼。

十六章

过了很久,卫紫才踏进妈妈所在的中医理疗院的大门,她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外表。

尽管如此,母亲何灵素见到她之后,眼里的惊喜还是迅速被黯淡和了然取代:“你回过家了?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本来想佯装无事的卫紫因为这句话再度崩溃:“妈,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她知道自己城府不深,在生她养她的母亲面前更是简单的有如透明一般,可几个小时做好的心理建设一下子就被看破,还是没有预想到的,她没有预料到的还有母亲的状态,她本以为以母亲的刚烈和骄傲,此刻要么愤世嫉俗,要么伤心欲绝,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的平静。

跟院长请了假,领着哭哭泣泣的卫紫来到自己宿舍,何灵素还倒了杯水给她:“本来没打算瞒你的,可事情发生的太急,你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这边也没回家,所以,对你爸爸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等他找我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快临盆了……”

卫紫听到这句话,“哇”的一声抱住了她,何灵素仰了一下头,拍着卫紫的肩膀接着道:“再后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其实妈妈知道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肯定是你,因为分居这几年我和你爸爸的感情也淡了,离不离婚也就是一道手续的事儿,跟那个女人也没太大关系,可是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想再抱孙子,却是我没想到的!”

卫紫擦了擦眼泪松开母亲,看着她道:“这件事,和……那两个老的还有关系?”

何灵素冷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恨意:“你以为那个李红是谁?她是那个老婆子娘家的远房亲戚,当年他们逼我和你爸爸离婚,把你的去处和你爸爸的再婚对象都找好了,当年选的再婚对象就是李红的姐姐李青。后来没得逞,李青嫁了人生了两个儿子,老东西们眼馋了,后悔了,就开始打李红的主意。”

竟然还有这种事,卫紫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那爸爸呢,就任由他们摆布?”

何灵素看着女儿:“阿紫,虽然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也有矛盾,甚至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可他毕竟还是你爸爸,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不希望你恨他。”

“那您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卫紫急于知道真相。

“老东西就让你爸爸帮忙给李红调动工作,先是由老家调来本市,又说李红没住的地方,就,就跟着那两个老东西住进了家里。”后面的事情就太容易,也太让人难堪,何灵素不想继续讲下去。

卫紫也明白,只是她还有疑问:“妈妈,当初你们分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何灵素眼睛微微眯起,痛苦占据了尖尖的脸庞,还搀杂着一丝迷茫:“阿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会带来现在的结果,会这样伤害你,可当时我真的没办法再面对你爸爸了,他年龄越大,脸长得跟那个老头子就越像,我看着你爸爸,眼睛里就总浮现出老头子把我往死里打的景象,我,我没办法忍受!”

卫紫张大嘴巴看着捂着嘴流泪的母亲,记事以来,母亲总是坚强的,憋着一股向上的劲儿,无比要强,第一次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能让坚强的母亲二十年来记忆犹新的伤害,可见其严重程度,卫紫长这么大没恨过什么人,连卓鹏飞带给她的也只是难堪和更加的自卑,生平第一次恨的对象竟然是至亲,她的爷爷­奶­­奶­。

原来当年爷爷第一次动手打了母亲之后,母亲就给父亲发了电报说要离婚,父亲第二天便请假赶回来解决,却被­奶­­奶­抱着大腿撒泼,反说是卫紫妈妈打了他们。

一边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妻子,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卫国也很无奈,就想让妻子辞职,带着女儿跟他去省城,但他当时是跟人合住宿舍,事先还要安排一下找领导申请房间,就安慰妻子说先忍耐几天。

卫紫的爷爷­奶­­奶­得知自己儿子的安排之后,更加无法忍受。儿媳走了之后,不仅家务活没人­干­,她卫生所的收入也没有了,无异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而且儿媳被儿子带到省城,那肯定是去享福的,关系已经破裂,长久下去,儿子在她的教唆之下,说不定连家都不回了,更别提让他接着提携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及资助家里了。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怎么能便宜那个可恶的女人?于是­奶­­奶­和自己娘家的人商量出了一个歹毒的主意。

就在卫国离开的第三天,何灵素在自己家被擒获了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奸­情”,男人被发现后突开重围跑掉了,爷爷做为家长,做为公公,就一定要教训一下不知廉耻的“­淫­­妇­”。

这一次真的是往死里打,“打死她活该,搁过去,通­奸­也是要浸猪笼的!”爷爷叫嚣着。

邻居有看不下去的,过来劝:“就算你媳­妇­不对,也不能打死呀,现在新社会了,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那我就给她偿命!我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媳­妇­!”爷爷红了眼睛,梗着脖子道。

不过当着半个村子的人,毕竟是打不死人的,爷爷还是被人拉着劝阻了,只是母亲这次落下的不是同情,而是鄙夷,毕竟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孩子才满月就跟人“通­奸­”的女人。

至此,何灵素再无一丝生趣,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那莫名其妙躲在自己房间的陌生男人,逃跑后死无对证,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知道那是卫紫­奶­­奶­的主意,必定连卫紫的爷爷也瞒过了,一个残暴,一个­阴­毒,这两个老东西还真的是天生一对,她祝他们白头偕老,只是她自己没办法坚持了。

可怜了女儿阿紫,不,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想阿紫了,否则她便失去了勇气。当天夜里,狠心不再理会背后婴儿的哭闹,何灵素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村头的那口井。

只是阎王的生死簿上似乎她的阳寿还没有尽,在跳井的那一刻她被人拉住,那是邻村一对在外面工作回家探亲的夫­妇­,因为长途车晚点半夜才到镇上,匆匆赶夜路回家的时候碰巧救了欲寻死的何灵素。

寻死只是一时的冲动,再次看见玉雪可爱的女儿,何灵素便丧失了死的勇气,她死了一了百了,女儿却会被送人,丈夫的续絃问题也早被老婆子安排好了,岂非事事尽如人意?不,她不能这么软弱!

不想面对公婆的嘴脸,也不想面对外人的指指点点,靠着一袋­奶­粉,她和女儿在屋里躲着,她要等,等丈夫回来。

三天后,卫国从省城归来,一进家门就听到卫紫­奶­­奶­哭天抢地的声音,然后是他妻子偷人的消息。

“不可能!你,你胡说!”孝顺到几乎百依百顺的卫国第一次满脸通红地跟自己父母大声讲话。

“你个兔崽子,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爷爷脱了鞋砸过去。

卫国偏着身子躲开,吼到:“灵素呢?我要见她!”

进屋后,卫国就看到了遍体鳞伤面黄肌瘦的妻子,还有饿得嗷嗷直哭,脸颊都陷下去的女儿。

卫国险些落泪,凝视着妻子道:“你受苦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就是住宾馆,我也应该带你去省城!”

何灵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他们说我偷人。”

卫国红了眼睛:“不可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肯定的话语和坚定的眼神已足以说明一切,不需要任何的解释,何灵素三天来第一次落下眼泪,在自己的丈夫面前。

就是那句话,让她此后二十年无怨无悔。

他工资微薄,她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物质上从不跟人攀比;他怀才不遇,她就全权负责孩子的管教,让他加班加点时心无旁骛;他清高自许,她就放低姿态跟街道小贩讨价还价,撒泼跟房管科要住房,哭着求学校减免女儿的学杂费;他讨厌繁琐,她就包揽一切家务,二十年来没让他进过厨房拿过扫帚;他经济压力大,她就利用一切剩余时间钻研中医,在中医院从杂工做到现在的主治医师。

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当年的苦命夫妻仍免不了劳燕分飞的结果,还是让那对老东西如了心愿。

也是第一次,卫紫发现无论是在身高上还是体重上,自己和母亲相比都有了优势,看着瘦瘦小小,两鬓尽已斑白的母亲,卫紫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强大和力量,于是她俯下身去,搂住仍在低声埋头抽泣的母亲,学着她安慰自己的样子轻轻拍着,柔声哄道:“妈妈,别哭了,没有他们,咱们一样能过的很好,那个女人除了年轻,哪一样也不如你,他们会后悔的!”

真正的美人一辈子都是美人,母亲虽然年近五十,身材样貌还有气质,都不是那个白白胖胖河马般的女人所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母亲勤劳能­干­刻苦上进, 以初中毕业的学历愣是通过自考取得中医硕士学位,并成为这家私营中医理疗院里炙手可热的大夫,爸爸眼睛瞎掉才会选择后者!

十七章

晚上,卫紫和母亲在她宿舍的小床上挤着躺下,很久之后两人都还没有睡意。

“妈,你跟我去北京吧,我可以工作挣钱了,我来养你!”卫紫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开床头的台灯,何灵素抚着胸口轻声埋怨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吓了我一跳。”

听得出她口吻里的宠爱多过抱怨,卫紫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我刚才一个人在想这件事,想的太兴奋了。”高中开始她就住校,大学又去了外地,卫紫已经很久没享受过和母亲朝夕相处的感觉了,想到以后每天下班都能看到妈妈,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听她继续喝斥:“阿紫,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就觉得,那样的日子其实也不是很糟糕。

就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何灵素仔细看着面前的女儿,见她乌黑顺滑的长发散落在纤细的肩膀上,和浅粉­色­的睡衣一起衬得皮肤羊脂白玉般晶莹透澈,眉眼黑黑,散发出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个傻丫头,我小时候管你管的那么严,你怎么还要跟我?”

“啊?”卫紫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母亲话里的含义,立刻急得满脸通红:“妈,我已经成年了,你们不会还要争夺抚养权吧!”

何灵素微微一笑:“是哦,你长大了,也马上要工作了,不再需要我们了。”

卫紫又着急:“谁说的,我,我还不会做饭呢!”

何灵素又乐:“你们单位肯定有食堂,再者,外面饭馆多的是。”

“那,你不跟我在一起,就没有人管我了呀!”卫紫拼命地想着理由。

何灵素这次是真乐了:“你不是最讨厌我对你管东管西的吗?还听别人教唆,说我是家庭暴力。”

卫紫脸红了一下,嘟囔道:“本来就是嘛。”想想她的童年多么悲惨,母亲向来不允许她看电视,也不许她跑出去跟同伴玩,尤其是男孩子,连多说句话都不行,一旦违背,轻则被揪着耳朵一顿喝斥,重的话就要跪在搓衣板上被母亲拿着笤帚疙瘩痛打。

最经典的就是母亲边织毛衣边监督她学习的时候,一旦发现她跑神,毛衣针直接往身上扎,她无意中跟自己同学提起,十来岁的孩子们也不知道看了什么电视,学会了“家庭暴力”、“虐待儿童”之类的词汇,鼓动她向母亲叫板,或者向居委会反映情况。

卫紫是不敢跑到陌生人面前告状的,只是下次再被打的时候忍不住向母亲提出口头威胁:“你再打我,我就去告你!”

其结果就是换来更猛的一顿狠揍,然后被罚跪在门口,直到父亲下班回来被拉起来的时候,膝盖早已红肿不堪,父亲一边帮她揉膝盖一边责怪母亲:“你­干­什么呀?要把孩子逼死吗?”

卫紫这时候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委屈,正要张大嘴巴开哭,却发现母亲的眼圈先红了:“我只是想让这孩子有出息点,将来不再受我这份儿罪,谁知道,她不仅人笨,还不听话……”

原来母亲也不是铁打的,她居然也会哭!意识到这一点,卫紫忘了自己原来哭的打算。

后来母亲还曾恨恨地对她讲:“阿紫,等你将来长大了,如果回忆起来觉得妈妈错待了你,你有能力打回来的时候,妈妈绝对不还手。”

她又一次被吓傻了,打妈妈?那是从来不敢想的,为了避免那样恐怖的场景出现,她还是乖乖听话吧。从此以后,卫紫练就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领,做任何事情都分外专心,绝对不跑神。有男孩子找她说话就昂着头不理,女孩子拉她出去闲逛也不再答应,不能出去玩儿心里也不能痒痒,总之,她努力做个好孩子。

卫紫拉回思绪,自己也纳闷,母亲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慈母,反而是父亲从小对她宠爱无比,从小到大不曾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留给她,为什么父母离婚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跟母亲一起呢?

“因为爸爸做错了事儿,太让人失望了!”卫紫得出了结论。

何灵素点点头:“有这个原因,你这孩子有点像你曾祖父,固执而又正直,但更多的原因是你善良,所以同情弱者,妈妈在你眼里就是弱者,所以事情发生后你就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一边。”

“不是,妈妈一点都不弱!”卫紫瞪大眼睛反驳。

摸摸她的头发,何灵素笑道:“别不承认,刚才你还说要挣钱养我呢,不是觉得我是弱者吗?你放心,妈妈会跟你在一起,但是不用你养,跟你爸爸离婚的时候,因为房子是他们单位分的,我带不走,就把家里所有的存款给了我。再者,我也算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饿不死的。”

听到这话,卫紫心里百味陈杂,离婚了,连家产都分得清清楚楚,看来真的是没有办法回去了。

“但是我们商量好了,你的去留由你自己决定,无论你选择跟谁在一起,另一方都不得反对。”何灵素继续补充。

还用选吗?那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宝贝儿子,一家五口的标准家庭,容不得妈妈,也容不得她。

“妈,我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跟着你,方便我报你小时候虐待我的仇恨!”卫紫信誓旦旦地宣布。

何灵素找院长商量离职的事,差不多和她同龄的女院长扶着眼镜儿叹了口气:“从这个医院创办开始你就在这里,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开不出工资的时候你也没离开,想不到现在医院有起­色­了,你却要走了。”

何灵素也很伤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被院长抬手阻止:“算了,你别说了,我抱怨归抱怨,你的决定我还是很能理解的,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点儿,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时候你都会不得不面对不想看见的人。”她也是女人,婚姻里的酸甜苦辣都经历过,何况何灵素这几年吃住都在医院,一心扑在工作上,婚姻的破裂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让她内心里也感到愧疚。

想不到何灵素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要离开并不只是这个原因,是忽然一下子想通了,人生苦短,还是应该珍惜眼前人,女儿现在刚踏入社会,一个人在大都市里打拼到底不让人放心,她又是那么个傻直的­性­格,我过去跟着照顾她两年,也算是弥补一下小时候亏欠她的吧。”这几天来,何灵素第一次发现女儿卫紫是真的长大了,带她回老家看外公外婆的时候,她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小嘴比蜜都甜,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妈妈,绝对不会让她再伤心云云,把年逾花甲的两个老人哄得老泪纵横,终于暂时放下了一颗为子女担忧的心。

但与此同时何灵素也发现了自己一个重大过失,她多年如一日的教育方法,让女儿的生活变得极规律却极无趣:卫紫几乎不逛街,缺什么东西都是直奔商店买了就走;除了看书学习,卫紫基本没有自己的爱好,也没有特长,连看电视的习惯都没有,更别提和其她年轻女孩子那样上网泡吧唱卡拉OK了;卫紫不会撒娇,不会提任何稍微过份的要求,如果别人错待了她,她更多的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这样的卫紫是个模范好女儿,却不能让家长省心。这次女儿回来之后,何灵素不记得自己已经后悔了多少次,年轻时候的偏激和严厉,受影响最深的,正是她最爱的女儿。

听她聊大学生活,似乎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何灵素忍不住问道:“阿紫,你上了大学,怎么平时都不跟室友们一块儿出去玩儿吗?”

卫紫偏头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机会不多,因为我的作业总也做不完。”打工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目的是锻炼英语口语,她还是全系唯一一个四年如一日坚持上自习的人,成绩却是平平,想到这里,卫紫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老话,笨鸟先飞嘛。”

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何灵素忽然觉得心被揪了一下似的,鼻头有些酸酸的,过了许久才开口:“其实,有时候给自己放松一下也好,阿紫,其实你并不笨,妈妈原来是为了激励你才说你笨,真笨的人是考不上X大的,更不可能脱颖而出进国家部委工作,不管如何凑巧,你进去之前是通过了考试面试,是拿实力说话的。”

卫紫听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看向母亲:“妈妈,还有一个人也这么说呢,他说能进我现在单位工作的人,要么是背景很硬,要么是本身很出­色­,我没有什么背景,那就是本身出­色­了,当时我还觉得他是在哄我。”可母亲是从来不轻易夸人的,这么严肃认真的夸奖,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她激动到无以复加,却仍是有点不敢相信。

看着女儿粉红的脸颊,何灵素“哦”了一声,问道:“说这话的是个什么人?”

“他和您是同行,不过是西医,H医院心脏外科的实习大夫,叫时远。”卫紫愉快地答道。

十八章

一个月后,卫紫和母亲何灵素一起登上了发往北京的火车,看着列车缓缓驶离了站台,拉上窗帘收回视线,卫紫一抬头便看见母亲了然的目光,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喊了声:“妈。”

何灵素微笑道:“其实你可以同意他来送你的,不管我和他们的关系如何,你爸爸总归对你还是不错的。”

卫紫嘴一瘪:“我才不要,他现在有了儿子哪里还能想起我。”一想到二十二岁的自己,居然凭空多出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弟弟”,卫紫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再者,她也不想妈妈再次受到伤害,于是就拒绝了爸爸给她送行的提议,连他买给她的东西都没要。

那天傍晚,转身的一刹那,父亲叫住了她,昂着头绷着脸的卫紫在回头之后,忽然发觉提着两大袋东西的父亲,看起来竟是触目惊心的可怜和狼狈。

他的头发应该是很久没染了,灰白相间地斑驳着,衣领也不复往日的­干­净整洁,油乎乎且颜­色­可疑;他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灰灰了蒙了一层尘土一般,皱纹虽然不多,松弛的脸颊却在向众人显示它的主人已经人过中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隐隐泛着泪光;视线下移,卫紫又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似乎太重了,就那么可怜巴巴地一站,背就弯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卫紫立刻有些心软了。

几年前,大概上高中的时候吧,爸爸来学校找她,走之后卫紫立刻被班里一群小女生围着唧唧喳喳地询问:“卫紫,他真的是你爸爸吗?看起来好年轻好帅哦!”

“就是,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女生欲言又止。

“是什么?”卫紫和她们聊天的机会并不多,看她们互相传递着眼­色­,忍不住有些疑惑。

“没什么,是叔叔,我还以为是叔叔呢!”那个女生笑着眨了眨眼。

还有人叹气:“难怪人家是美女,爸爸这么帅,基因好呀!”

……

一幕幕似乎还发生在昨天,到如今物是人非,如果那几个女同学看到今天的爸爸,可还会有那样的评论?

“爸,我们走了之后,你也注意身体吧。”想了想,卫紫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安慰的话。妈妈说的也有道理,离婚了,他就不再是妈妈的丈夫,形同路人也是可以的,但自己却仍是他的女儿,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不好过,她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卫紫立刻跑开了,不用回头她都知道爸爸眼里噙住的泪水此刻必然已经流下,再不走的话,她也会失控。

伤口里的沙子,过上几年都能和­肉­长在一起,再分开都必然要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何况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至亲骨­肉­?此去经年,再次回到这个城市,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就在列车开动的一瞬,眼神并不好的卫紫在车站月台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看到,却直觉感到父亲执意过来看一眼,不见得完全只是舍不得自己。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事情一发生就是这么无可挽回的局面,任是神仙也帮不了他们吧,长大之后,卫紫第一次有种无力感,那是面对命运的无奈。而在此之前,她被告知的是“有志者,事竟成”,“没有人办不到的事儿”。

拜现代化的交通所赐,经过了一个或有眠或无眠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母女俩就来到了首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为她们的北漂生涯拉开了帷幕。

北漂者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这一点两母女很幸运,卫紫报到后有职工单身宿舍,妈妈则被前任老板介绍到她同学开的医院帮忙,食宿暂且无忧。

卫紫叹了口气:“原来我想象的是下班后妈妈给做好饭,现在看暂时不可能了。”不过下一秒钟,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母亲:“妈,我会努力挣钱买房子的!”

四五十岁了才开始漂泊生涯,带给何灵素的感觉很奇特,这里是陌生的,繁忙的,也是生机勃勃的,这里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失婚女人,是不是能生个儿子,是不是贤妻良母,这里的生活,对她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看着旁边年轻充满朝气的女儿,她似乎也重新年轻了一把似的,学着她豪迈的口吻道:“好的,我们一起努力!”苍天有眼,卫紫再傻再笨再无趣,还是有一颗乐观向上的心,这一点,在现在看来,是那么的重要。

邵易新得知她们过来,一早派了司机来接,并顺道把卫紫的行李带了过来,司机捎话给何灵素:“邵总最近很忙,说没能亲自过来接嫂子感到很抱歉,有机会再给二位接风。”

何灵素连忙道谢道:“邵总客气了,其实严格来说我已经算不上他嫂子。”不过人家打听了列车到站时间还派人来接,这份心意,何灵素无论如何都是要领的。

先把卫紫的行李运到宿舍,拿着通知书去物业处领了钥匙打开门,发现是一间独立卫浴的小户型,家具一应俱全,两张床,靠窗的那张床上已经放了行李,卫紫回头向母亲笑笑:“两人间,果然比读书时待遇要好。”

何灵素里里外外查看一番,确定不缺少什么必需品的时候才点点头:“还可以,不过没有煤气,你们用电的时候要小心。”女孩子住的话,难免煮个饭啥的,天­干­物燥楼层高,最怕的是火灾。

卫紫笑嘻嘻地在旁边一言不发,何灵素回头看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也是,你们楼下就是食堂,你那个懒劲儿,是不会自己做饭了。”这孩子被她养的粗,不挑食。

依着何灵素的意思,是要等卫紫的室友回来大家认识一下的,可过了好久还不见人,眼见司机在旁边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只得先行离开。

去往医院的路上,何灵素还一个劲儿地嘱咐:“两个人住一间房子,矛盾肯定会有的,要忍让着点儿,但也不能太软弱,否则会被人欺负的。”本想见见卫紫的室友,顺便观察一下此人­性­格类型,是否好相处之类的,现在错过机会,只能等下次了。

卫紫本来一直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妈,我15岁就住校,是过惯集体生活的人,这些我都懂啦!”妈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呢,以前小的时候,被她讲大道理当大姑娘管教,现在成年都工作了,反而又被看成小孩子,尽­操­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母亲还真是奇怪呀。

何灵素张张嘴,终究没有再开口说话,回想半天所为,自己也觉得好笑,原来时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想弥补是不可能的。

看看卫紫浑然不觉仍伸着头往外看风景,何灵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柔和,或许等女儿将来做了母亲,才能理解自己现在这种心境吧,不,或许不会,阿紫秉­性­纯良,没有她那么偏激,也没有她那么好强,应该不会像她一样做那么多错事。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何灵素所在的医院,母女两人忍不住相对苦笑,在家乡,去相邻的城市有时候也用不了一个小时,可面对此种境况,除了感慨北京摊大饼似的城市规划,两人别无它法。

司机因为还有事要办,讲两人送到后就告辞了,母女俩赶紧一通感谢之后,就开始守着行李对医院的大门发呆。

“妈,尹院长说医院是她同学开的,我还以为也是私人理疗院,怎么看起来不像呀!”卫紫首先道出了疑惑,这气派的大楼,看起来就很现代化的一切,根本不像中医院嘛!

何灵素没说出来,但想法跟卫紫一样,赶紧拨了尹院长的电话核实。

“灵素呀,你到了吧?没错,就是那家医院!我这个老同学很能­干­的,改革开放之后最早的一批海归,的确不是中医院,是私立贵族医院,客户群是针对高收入阶层和外籍人士。”院长尹雅在电话另一端解释。

何灵素为难道:“尹院长您这是何苦,为了我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再说我不见得找不到地方去的。”

尹雅大呼:“你当然不会找不到地方,是我同学专门跟我提起,说老外现在对中国的针灸、走罐等治疗方法感兴趣,要我给她推荐好大夫,你非要去北京我才答应帮她这个忙,要不我才舍不得,是她欠我人情才对,你在门口等着啊,我马上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说完也不挂机,立刻拨了另一部电话。

不多久尹雅的声音再次响起:“两分钟,她派了人接你,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果然过不多久,一个中年人带着个保安模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见到母女二人先笑着打了招呼,对何灵素道:“何大夫吧,我是后勤科主任王强,童院长去外面开会了,您先跟我来吧,先把行李安置好了。”

给何灵素准备的房间就在医院后面的楼里,是一个卫浴独立的单间,卫紫笑道:“妈,你可比我的待遇好哦。”

等工作人员走了之后,何灵素才松了口气道:“就是待遇太好了,我反而不踏实。”

转眼已是傍晚时分,收拾好住处的何灵素催促着卫紫赶紧回去,天黑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她还想亲自送女儿,到医院大门口时就被卫紫赶着回去:“您对这里也不熟悉,别回来的时候还要我送,那咱可就没完没了了。”

何灵素被她反驳的一愣,下一秒钟笑容浮现在脸上:“阿紫,长本事了啊,知道教训老妈了!”来到陌生的地盘,她就虎落平阳了吗?

卫紫嘿嘿一笑,看看身高只达自己眉间的母亲,手推着她后背就往里送:“您就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报道后有安排的话可能就不过来了。”

母女两个在医院大门口正玩笑般地拉扯着,一亮银蓝­色­的豪华跑车路过,并急急停了下来。

母女俩被刹车的噪音惊扰,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车门已经被打开,驾驶座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看向卫紫一脸惊奇道:“卫紫?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漂亮姑娘就不管老妈了吗?”一个调侃的女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后座门被打开,下来一位穿着高雅得体的中年女士。

说是中年其实有点过分,因为那女子身材婀娜,面部一丝皱纹也无,修剪得宜的短发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干­练的气质,出卖她年龄的,只是那过于锐利的眼神和沉稳的举止。

何灵素和卫紫都被这女子吸引住了,愣愣地打量着,与此同时,短发女子也在观察着她们,片刻后,这女子忽然一笑,看着何灵素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是尹雅帮我请来的何大夫。”

十九章

何灵素有些吃惊,不过面上还能保持平静:“原来您就是童院长。”尹雅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她的同学应该也年轻不到哪里去,可怎么看眼前的女子也不像年过五十的人。

“我是童夏,欢迎你的到来何大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时远,时远,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和这位小姐互相认识?”童夏看了看时远,又看向卫紫。

卫紫就没有母亲的镇静了,一开始是时远的出现,后来得知这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干­练女子竟然是时远的妈妈,脸上便是掩饰不住地惊讶。

童夏此刻的注视又让她颇为紧张,张口正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时远抢先答道:“是呀,卫紫是S部门的新进大学生,来我们医院体检,碰巧就认识了。”说完笑着向何灵素打了声招呼:“伯母好。”

“伯母”,而非“何大夫”的称呼,让何灵素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时远,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童夏显然很敬业,立刻同何灵素聊起医院设施规划以及开辟中医科的打算。何灵素谈起工作来立刻信心满满,将所学所知以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事情居然这么巧,原来你妈妈也是大夫,还要来这里工作。”时远笑着看向卫紫。

看看旁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不再受到关注的卫紫有些放松:“是呀,原来你家是开医院的,那你为什么不在自家医院上班呢?”

“我还在实习期,万一医术不过关治坏了病人,不是给自家找麻烦?”时远先是做出思考的样子,之后认真道。

“啊?原来你在公立医院练手呀,你也太……”卫紫脸蛋有些胀红,拜托,他可是有天使的长相呢!怎么居然这么自私?

看着卫紫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时远哈哈笑开了:“逗你玩儿的,我还没资格上手术台,目前还在学习,H院在心脏外科方面全国首屈一指。”

儿子爽朗的笑声惹得童夏纳闷地回头,看到交谈的两人才拍着脑门做恍然状,带着歉意道:“你看我,一说起来就忘了时间场合,站着聊了这么久还让他们陪着,何大夫你跟我进去我让厨房炒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这是你女儿,卫紫对吗?要不要一起过来?”

卫紫连忙道:“不麻烦了,我还得回单位宿舍,明天一早要过去办手续。”这里离的远,不能回去太晚,明早过去又来不及。

“妈,你们谈你们的,我送卫紫回去。”向何灵素示意后,时远就带着卫紫走向自己的车。

童夏愣了愣神,失声笑道:“这孩子,我还没见他这么勤快过呢。你可得把人家姑娘赶紧安全送回去啊!”后一句话是对着已经上车的时远喊的。

“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去吃饭好不好?我妈那个人张口闭口都是工作,她们这顿饭伯母可不会轻松。”利索地打着方向盘,时远向卫紫出卖自己的母亲。

“其实我妈也是工作狂。”卫紫咬着嘴­唇­笑了,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向前面的时远:初见时他是热心助人的小大夫,再见他是温和有礼的绅士,此刻则又像个调皮的大男孩,多变的形象让她忍不住有些迷惑。

忙活了一天,也着实饿了,加上时远找的这家餐厅点心­精­致又好吃,卫紫得以大快朵颐。

时远见她嘴里嚼着虾饺,眼睛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蒸排骨,忍不住连连称奇:卫紫长的是樱桃小口,虽然不见得就跟樱桃般,也绝对不大,可这样的小口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速度不亚于狼吞虎咽,却丝毫不见狼狈,连吐出的骨头都摆列地整整齐齐。

时远第一次发现,原来看人吃饭也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多久,卫紫捧着肚子道:“你要是不想吃就别再点了好不好?”

“啊?”时远愣上一愣,“你吃饱了吗?”又想到卫紫上次说要请自己,笑道:“你放心,我今天带的钱足够付账。”

卫紫苦着脸摇摇头:“你点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吃,害我都给吃了,现在撑死啦!”呜呜,她有强迫症啦,最见不得食物浪费,每顿饭必要吃的盆光碗净才算罢休。

杨霜她们每次碰见这种场合都会恨恨地诅咒她:“你一定得变成大胖子,一百五十斤都不止。”可惜天不从人愿,爹妈给了她永远吃不胖的好基因,她从出生到现在连一百零五斤都没超出过,也充分论证了一个真理——上天造人都是早有安排的。

时远哑然失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招来侍者结账。卫紫一边擦嘴一边“呜呜”地叫着,时远知道她又要提起那个诺言,挥挥手笑道:“哪有让远道过来的人请客的道理,下次再说吧。”至于下次是哪一次,那就不知道了。

卫紫无奈,只得把钱包装进包里跟着时远走出餐厅。一出门,早秋傍晚的风就迎面扑来,凉爽宜人,吃饱喝足的卫紫顿时觉得很幸福,等待时远取车的间隙里,她就慢慢溜达着消食儿。

转身,东边是一个歌厅,灯光明亮,隐约看见门口长裙拽地的服务人员在招呼客人;再转身,是一家海鲜酒楼,霓虹灯制就的虾兵蟹将在外墙上耀武扬威;再转身,则是一家气派的写字楼,门口还时不时走出西装革履的男女,看来是晚上加班的­精­英们出来觅食了;再转身,她听到一声暴喝:“白痴女人,你在那儿瞎晃悠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她立刻明白自己流年不利,又碰到某人了,正要武装好表情回头,一个黑影从旁边闪过,并把她带了个趔趄。

卫紫先是稳住脚步,随即就看向自己空空的右手,几秒钟后喊道:“我的包!”包里有她明天报到需要的通知书和所有证件,还有今天刚刚领到的宿舍钥匙!

拔腿就要追过去,又是一声熟悉的暴喝:“到餐厅那边等着!”话音刚落人已不见踪影。

正好此刻时远已将车停到路旁,见卫紫哭丧着脸赶紧下来询问。卫紫指着前面两人消失的方向口吃道:“包,我的包,追过去了……”话还没说完,时远也不见了。

这边车门还大开着,卫紫尽管着急也不能走开,只能留在原地等待。一个原地跳脚的少女,一辆开着车灯的豪华跑车,卫紫无意中也充当了别人遛弯儿时观察的“景­色­”。

大概十几分钟过后,当卫紫已经内心天人交战过无数回要不要弃“车”寻“包”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渐行渐近的熟悉身影。

一身深­色­西服险些融入到夜­色­中的是任南华,身着浅­色­休闲装的则是时远。看到时远手里提的正是自己的包,卫紫赶紧跑过去接住,喜笑颜开道:“真是谢谢你了!”

这时她听到另一个人冷哼了一声,正要转过身去,时远先开了口:“其实应该感谢这位先生的,是他一脚将小偷踹倒,也是他最后把贼都制伏的,原来那边还有人接应。”

回想起校园擒­色­狼事件,卫紫知道时远说的肯定属实,不管这个人人品如何,他毕竟是帮了自己大忙,当下正正经经向任南华道了声谢,并问道:“那小偷们呢?”既然不止一个,加个“们”字没错吧,那为什么任南华看她的眼神又像是在说:你个白痴!

不过眼神虽然可疑,任南华还是回答了她:“交给旁边大厦的保安了。”

啊?这样也行呀!但卫紫已经不打算继续过问了,包找回来已是万幸,跟这个鼻孔朝天的大少爷继续掰斥下去却绝非明智之举。

正要跟时远一起向他道别,任南华又开了口:“把你的地址联系方式留下来,警局要备案底,又不是我被抢,我可不想被他们­骚­扰。”

那倒也是,警务工作还是要配合的,卫紫从包里掏出纸笔,就着车里的灯光写了纸条递给任南华:“给你就行吗?”

谁想对方接过后理都不理就走了,被甩了一鼻子灰的卫紫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任南华走后时远才开口,一开口就让卫紫吓一跳,他说:“他追过你吗?”

卫紫瞪大眼睛看向时远:“没有,绝对没有!”看出时远不以为然的表情,又心虚地补充道:“他只是命令我做他的女朋友,不过我没答应!”最后半句才比较重要好不好,那为啥时远的表情这么凝重呢?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时远脸上又是笑意盎然的样子。

看来是她多心了,卫紫放松地靠向椅背,终于把肚子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疲惫慢慢袭来,晚上一定要睡个好觉!

然而老天似乎看不得她好吃好睡一般,继丢包事件之后又找了个更大的麻烦给她。

就在回到宿舍她打算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电话彼端是熟悉的暴喝:“下来,我就在你们楼下,不然我就上去找你!”

赫,不是说把地址给警察叔叔吗?他怎么自己先看了!看看室友高婷婷穿着睡衣做面膜的样子,卫紫当机立断觉得自己乖乖下去才是明智之举。

来到宿舍楼下,卫紫发现任南华已经换上了休闲装,不过仍是深­色­的,斜斜倚在他那辆她叫不出名字但必定拉风无比的车旁边,端的是又酷又有型,被他以前在学校的那帮粉丝团看到肯定会尖叫。

卫紫也想尖叫,这一天来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血液又大量涌向胃部,让她的大脑因缺氧而隐隐作痛。她尽量和蔼地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晚跟你一起的男人是你什么人?”任南华身体微微前倾离开车身,站直了说道。

“啊?”卫紫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老实答道:“你说时远呀,他是H医院的实习大夫,我体检时认识的,现在还是我妈妈老板的儿子。”她尽量把关系说的详细些,希望他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可以早放她回去睡觉。

“没有别的关系了?”任南华表情依旧是冷冷地,声音却缓和很多。

“没有了。”卫紫摇摇头,最起码目前没有。

“那好,白……卫紫,你听好了,我决定明天开始追你!”任大少爷放出惊天大雷。

二十章

卫紫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高婷婷正趴在窗口往下看,听见开门的声音赶紧回头,只见她脸上的面膜纸已经取下,露出的是一张尖尖的小脸,皮肤呈现麦­色­,配上剪的碎碎的短发,显得十分俏丽。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打照面(之前高婷婷一直覆着面膜呢),卫紫正在想该找个什么话题,高婷婷抢先开口:“刚才楼下的那个帅哥叫什么名字?是你男朋友吗?好拉风!”

卫紫眨了眨眼睛答道:“任南华,不是,你说的是人还是车?”

高婷婷愣了一下,咯咯笑道:“都一样啦,人和车都很拉风。你男朋友不是他,那就是第一次送你上来的那个喽?”

知道她说的是时远,卫紫摇了摇头:“呃,也不是。”

高婷婷瞪大眼睛:“那到底是谁?”

卫紫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没有男朋友,你呢?”她想把话题从她自己身上转移出去,可惜没能得逞,高婷婷又凑近了些:“先别说我呢,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就是没有啦。”见计谋没能得逞,卫紫开始埋头收拾东西。杨霜她们虽然八卦,还是懂得掩饰一下子的,尤其是在大家都还不熟的情况下,这个新室友,可比她们直接多了。

好在此时高婷婷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接了电话后她就躲到房间的另一头,声音变低且不时有娇笑声传出,由刘晓菁身上得出的经验,卫紫分析电话另一端必是男生无疑。

轻呼了一口气,卫紫赶紧收拾东西洗澡。

洗完澡躺在床上,尽管已经疲惫之极,却迟迟不能入睡,过往的事情一幕幕过电影般的在脑海里回放。

关于恋爱问题,妈妈从小就耳提面命绝对不允许她早恋,并列出种种例子讲述早恋的危害­性­:比如谁谁谁因为早恋没有考上大学现在变成待业青年啦;谁谁过早牵扯男女关系,引来小流氓打架伤人被送去劳改啦;谁谁因为早恋失败恼羞成怒被剁下手腕了……后果一个比一个严重,到最后简直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青春期开始后,尽管身边从来不乏示好的男生,卫紫也从来没有动过早恋的念头。女生不爱理她,男生她不理人家,中学时代的卫紫留给大多数人的就是孤僻内向的印象。

直到上大学后,母亲还是嘱咐她:“学生仍要以学习为重。”她第一次没有听从劝告,便因此造就了和卓鹏飞的一段孽缘,以后就如小孩玩火被灼伤般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许她心智尚不成熟,没有承担一份美好感情的智慧和能力,卫紫如此这般对自己解释。

回忆又跳至刚才楼下的那一幕:任南华的惊雷过后,卫紫张口结舌愣在当地,很久之后才找回语言功能:“恐怕不行。”

“为什么?”原本温和的声音降了八度都不止,任南华还微微眯起了他著名的迷人“欧式眼”,危险气息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

但他忘了卫紫是不为强权所动的人物,只听她冷静分析:“你根本没机会嘛,我明天就要跟大家一起,被拉到郊区培训中心开始初任培训,封闭式的,要四十天呢!”

初任培训呢,这可是跟她饭碗休戚相关的事情,卫紫强迫自己尽快入睡好有充足的­精­力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至于感情……再说吧!

培训的前期阶段是军训,学员们从二十出头的本科生到三四十岁的硕士博士,年龄不等。一帮“大龄”青年没想到自己以如此高龄还要接受军营里的魔鬼训练,尤其是教官们还都是十八九岁的班长,年纪轻体力好,且入世未深不讲情面,第一天下来大家就纷纷叫苦不已。

好容易结束一天的训练,高婷婷回到屋里对着镜子上蹿下跳,忽然大声哭道:“完蛋了!我一个假期的保养呀,一天三张美白面膜,忍了两个月没去海滩,现在……现在全都白费了!”

九月的阳光虽然不那么毒辣,但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紫外线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忽视的,高婷婷肤­色­本就偏深,曝晒之下更容易变黑,一天的户外训练便已卓有成效。

手忙脚乱找出面膜来覆,高婷婷还不忘恶狠狠地诅咒:“那个杀千刀的教官,让他到树荫底下训练,他就偏偏把咱们拉到一点遮挡都没有的­操­场中间,等培训结束,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卫紫看到她顶着雪白的一张面膜,两个上面的洞里凶光毕现,下面一个洞里白牙闪闪,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又想到那样着实不厚道,忍笑劝道:“还好啦,其实你皮肤很好,蜜­色­也很漂亮,少做些美白面膜吧,那里面大部分都含铅,对身体不好的。”这可是妈妈说的,她从医多年,而且曾专攻美容方面,应该不会有假。

想不到高婷婷听了这话眼里凶光更甚:“你给我闭嘴!站着说话不腰疼,晒不黑的人没有资格来劝我!”

被狂吼的卫紫立刻囧了,回头老老实实收拾自己东西,再不敢多言。

十几分钟的沉默过后,晚饭集合铃声敲响,卫紫拿了饭盒,几次回头看向仍顶着面膜穿了短裤躺在床上的高婷婷欲言又止。

察觉到她的注视,高婷婷“哼”了一声:“小气鬼,这就生气不理我了吗?”

卫紫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既然没有,那你是跟我出去吃饭还是我打了给你?”

高婷婷嘴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抛出一句:“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给我打了,这里的饭难吃死了。”虽是抱怨,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吃饭之前还要先集合清点人数,点到高婷婷的时候卫紫替她答道:“高婷婷不太舒服,说晚饭不吃了。”心里不舒服也算吧。

带队老师皱了皱眉头道:“不舒服就要找医生,不吃饭怎么能行?”看看卫紫似乎无法给出解释,就对着大队人马道:“我们既然来军训,就要完全执行军人的纪律,一切都要请假,早­操­、三餐无缘无故都不能缺席!”

晚餐采取自助形式,大家取了饭菜三五成群散坐开来,除了高婷婷卫紫和别人都不熟悉,只得一个人坐了一桌,刚刚开吃,隐约就听背后一桌的几个女生议论。

“她可真够牛的,第一天晚饭就敢不来吃。”

“她不吃饿着,你瞎­操­什么心。”

“她才饿不着呢,你没看来报到的时候那老大几包行李,零食绝对不会少。”

“我听说她爸爸也就是一小城市市长,怎么那么大派头,送她的车居然能直接开进培训中心。”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爸爸官不大,可有个好女儿,女儿呢,是能攀上好女婿的,送她的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压低了声音,卫紫知道她们是在聊高婷婷,虽觉听人说话不道德,也难免有好奇之心,不料却在下一秒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吗?”一个女生声音忽然提高,“真的看不出来,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如果像卫紫的长相倒还有可能。”

“你懂什么?”另一个女生言语里充满不屑,“这年头光长得好没用,还要有心计有手腕,你也不看看那高婷婷哪个学校毕业的。”

“原来如此,那个学校的女生呀……”

“卫紫,你怎么一个人吃饭?”忽然被惊醒,卫紫吓了一跳,赶紧咽下口中的饭菜站起来招呼道:“刘老师好。”

“你坐下继续吃呀,站起来­干­吗?”指导老师刘斌端了餐盘坐在卫紫对面。卫紫再不敢竖起耳朵听八卦,当下老老实实专心吃饭。

“卫紫,你有没有什么文艺方面的特长?”刘斌边吃边问。

“啊?”卫紫有些吃惊,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没有,我没有任何特长。”

刘斌忽然呵呵笑开了:“这年头像你这么谦虚的孩子可不多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该谦虚的时候就谦虚,该表现的时候也要表现。中秋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培训中心要集合所有的新学员搞一场晚会,要选男女主持各两名,我觉得你挺合适。”

卫紫一口饭差点没噎着自己,连着打了几个嗝才有力气开口:“刘老师,我真的不是谦虚,我从来没有主持过节目!”天,她可是号称有“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的人,让她主持节目,杀了她吧!

“你看看你,这么快就退缩了,怎么就不敢勇于尝试呢!你放心,主持节目很简单的,绝对不会像电视里的娱乐节目那样复杂,连要说的话都可以找人给你写好,到时候你只要背下来照说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非要选她?卫紫还要开口,被刘斌抬手阻止:“中秋晚会,部里很多领导都会过来视察,还包括负责咱们系统所有培训、宣传和人事调动的政治部主任,如果能在他面前露个脸挂上号,以后的路就好走了,卫紫,我这可是在帮你忙给你机会,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哦。”

刘斌的话到最后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苦口婆心,还有几分严厉,卫紫看到他白白胖胖的脸上一点玩笑的成分也没有,再不敢出言反驳,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十一

高婷婷看到卫紫出去吃饭之前还很平静,回来后就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刘斌骂你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去吃饭?”

卫紫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没有啦,他只是说让你以后不去吃饭或者不能出­操­的时候务必找他请假。”

高婷婷“哦”了一声,奇怪道:“那你哭丧着脸­干­什么,被欺负了?”

卫紫听了这话更加沮丧,心道被欺负也比这好过呢,看着高婷婷好奇心起的样子又不得不说实话:“刘老师说让我主持中秋晚会。”

高婷婷大眼睛一转,叫道:“主持?好事儿呀!这下你可露脸了,让我想想,男生那边哪个长的比较帅会跟你搭……”

卫紫赶紧截住她:“可我不行啦,我一在人多的地方讲话就紧张,怕到时候丢丑。”

高婷婷上下打量了卫紫一眼,看她一脸认真不似在开玩笑,忽然弯起嘴角笑道:“既然如此,你跟刘斌说,我来替你主持。”

在屋子里转了无数个圈,卫紫终于鼓起勇气对高婷婷讲:“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去,要不你跟我过去一起说?”

高婷婷施施然道:“我无所谓啦,我是看你为难才帮你的,要是跟你过去一起说倒显得我自己想出风头似的,还是你自己过去吧。”

于是乎,卫紫在脑子里勾画出两个场景:一个是她战战兢兢小媳­妇­般向刘斌提出要求之后,迎接她的不仅有刘斌的失望和指责,还有唾弃,唾弃她的无能和胆小;另一个是她答应做主持,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变成哑巴,愣在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紫又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分析比较了一下两个场景的可怕­性­,还是决定选择前者,毕竟那样只是她自己丢人,且单独在指导老师面前,后者可是要连累整个新学员团队的——上课刚学的团队­精­神,瞧她记得多牢!

又是吃饭时间,上次是不得不自己占一张桌子,这次卫紫则是千挑万选找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然后就扭着头眼巴巴地盼着刘斌也过来。

等脖子快抽筋的时候,她看到刘斌打好了饭菜往用餐区走了过来,卫紫心中一喜回过头来装作认真吃饭。估摸着刘斌快要走到的时候,她正要抬头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刘老师,您这边坐。”

抬头的同时卫紫忽然发觉到不对——刘斌居然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经过,直愣愣就冲着后面那一桌的男生走了过去。

场景设计失败,卫紫脑子里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机会,饭也只是下意识地往嘴里扒拉,眼睛还顺着看向刘斌坐的那一桌。

刚看了几眼,那边就有人招呼:“卫紫,过来坐呀,­干­吗一个人!”喊话的是个男生,嗓门大且声音具有穿透力,瞬间整个用餐区的人都把眼光调了过来。

卫紫下意识地要继续埋头吃饭,可又不能忽视大家的注视目光,更不能忽视的还有那个男生再接再厉的邀请:“一起过来吃吧,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又回头对自己那一桌“哥几个快给美女腾个地儿。”接着便是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

尽管脸红的像红布,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子里,卫紫也不得不捧起饭盒走了过去,这么大阵仗的邀请她如果当面拒绝,此后非跟那人结下梁子不可,这点人之常情的事情她还是懂的。

“正好,你跟李磊主持的时候要做搭挡,先提前熟悉一下到时候好配合。”刘斌一边吃饭一边笑着对卫紫道。

卫紫抬起低埋的头,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正是之前招呼她的男生。

“李磊和卫紫搭,身高外形都比较合适,就是卫紫太内秀了,李磊你得多照应着点儿。”刘斌分析着,顺便嘱咐。

“那是自然,有机会为美女效劳那是我的荣幸!”李磊显然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并且人缘不错,因为他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嘘”声一片,他也不恼,仍是乐呵呵的。

一个大桌子,十来个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卫紫虽不至于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别扭还是有的,赶紧把饭扒完就落荒而逃。

如此一番折腾不仅没找到机会推辞,反而连搭挡都认识了,卫紫更加头疼。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单独去找刘斌说一下这个问题,宿舍里的电话响了,听声音应该是内线,莫非是刘斌?

“喂,卫紫吗?我是李磊。”抢先接过电话的卫紫听到这个声音险些没反应过来,因为声音很柔和且明快,和食堂的大嗓门迥异,但马上她想起了自己那可怜“搭挡”的名字。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咱们去自习室串串词怎么样?”李磊盛情邀请。

“那个,李磊,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个主持人我恐怕不能胜任。”卫紫困难地解释着,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要不你跟刘老师说说好不好?就说我太笨了,怎么也记不住词,或者说你不想跟我做搭挡。”这个人看起来很义气,这点小忙应该不会拒绝吧。

电话另一端沉默片刻,李磊再次开口的声音明显偏低沉一些:“为什么?你还没看到词怎么就知道记不住呢,是不是,其实是你不满意我来做搭挡?”

“不是,不是!”卫紫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半天后才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赶紧解释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啦!”

“电话里说不清楚,咱们去自习室当面聊聊可好?”李磊做了决定。

来到自习室,卫紫带着一脸愧疚向李磊解释了自己“人前失语”的毛病。

李磊听了之后低头思考片刻,忽然抬头笑道:“这不是毛病,只是你当众讲话的机会比较少,多练几次就行了,我以前也不爱说话,后来刻意加强这方面的锻炼,不仅口才有了进步,连­性­格都有转变,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做个尝试呢?”

卫紫还要反驳,李磊接着道:“其实口才对一个人的发展很重要的,或许你做了很多,但不会讲的话就不能让大家理解你。而且机会稍纵即逝,来到一个新环境,如果最初给你的机会没有把握好,留给人较差的第一印象,以后再有机会就很难了。”

卫紫苦着脸:“我就怕上台后才会真正给人留下坏印象。”默默无闻总好过臭名远扬吧。

李磊掏出几页稿纸,看着卫紫道:“大概的词我都写好了,你照着背就行,按刘老师的说法,咱们俩走沉稳路线,他另外找了一对儿活宝专门主持游戏节目Сhā科打诨。”

从他手中接过稿纸,卫紫看着钢笔书写的台词,清晰详细,剧本似的连动作都在括号里标明,并且对白用词很讲究,颇有诗情画意的样子。看完后卫紫忍不住抬起头来,第一次认真观察面前的大男生。

察觉到她的注视,李磊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七拼八凑,有从网上下的,还有大家帮忙攒的。”

事已至此,卫紫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况且她也着实不是很愿意被刘斌“唾弃”。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一定行的,照着背词,就当台下都是一群石头!”她想到了那个第一次上台演讲的典故,对着石头背书,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在面对高婷婷的时候有些内疚:“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有勇气找刘老师,而且李磊他……”

高婷婷咯咯笑着打断她:“李磊很帅吧,没事儿,我能理解。”

“啊?”看着高婷婷带着暧昧的笑意,卫紫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呢。”

高婷婷一本正经道:“你没听说吗?大家都在传你和李磊谈恋爱,而且……”

“而且什么?”卫紫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是你倒追的他哦。”高婷婷笑道:“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吧,但都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呢,说你为了他主动凑过去和男生一起吃饭,还求刘老师给你这个主持的机会,然后还把他约到自习室借讨论主持之名行追求帅哥之实。”

见卫紫目瞪口呆,高婷婷赶紧补充:“我当然明白你啦,至少我是知道你一开始并不打算做主持的,不过外人可就不知道内情了。”

是呀,她一开始不打算做,可后来认识搭挡李磊后又改变主意了,现在连高婷婷这里也没办法摆脱嫌疑了。

那她该怎么办,出尔反尔再找刘斌推辞?那样的话就算李磊不说什么,她都会鄙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算了,死就死吧,她又不是没经历过绯闻的人!

二十二

自从下定了决心,卫紫就如同立下军令状般感觉重任在肩。

日常培训任务不轻,和李磊又分别住在不同的区域,加上高婷婷传达的“绯闻事件”多少有些影响,卫紫尽量选择集体排节目的时候和他对台词,余下的时间则自己躲在房间里苦练。

高婷婷每晚十点半之前准时上床睡美容觉,就在她睡醒一觉起夜时,发现厕所灯居然还亮着,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就以为卫紫在里面打电话,爬回床上等了片刻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过去敲门:“卫紫,你先出来打行吗?”

没想到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后高婷婷发现里面的卫紫穿戴整齐,拿着稿纸规规矩矩站在镜子前面,并没有打电话,听见敲门声赶紧回身的时候,慌乱中把洗漱用品扫落了一地。

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卫紫一边冲洗一边向高婷婷道歉。高婷婷则睁着睡眼惺松的眼睛看她:“你刚才­干­什么呢?”看了看卫紫放在一旁的稿子后忽然大叫:“不会吧,你大半夜不睡就是背这几句话?”她都念了好多天了,靠这种记忆力如何考上的大学?

卫紫一脸尴尬:“不是,其实我已经会背了,只不过大家说一看我的脸就知道是在背词,我就想对着镜子练练表情。”可镜子里的是她自己,看着自己的脸不会紧张,表情自然就放松了,跟台上还是不一样呀!

“真受不了你了!”高婷婷翻了个白眼,“多大点儿事儿呀,这么较真­干­吗?背书就背书,砸了刘斌脸上也不好看,谁让他没事儿给你出难题来着。”

卫紫更加尴尬:“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刘老师他也是为我好……”.只不过她不争气,朽木不可雕也。看着高婷婷已经坐在马桶上,卫紫赶紧转身走出卫生间。

到后来,卫紫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方法。

她印象中最紧张的一次是小学毕业时代表优秀学生到主席台发言,那次她汗湿了整身衣服,还险些尿了裤子,此后每次回想起那个场景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抱头把自己痛殴一顿,到后来­干­脆鸵鸟地把这段记忆埋藏,再不去想它。

如今,卫紫给自己下了狠招,她尝试着一边闭上眼睛回想那天的情景,一边念主持台词。

拿着话筒宣布让她上台的,是最严厉的年级组长兼数学老师。

给她颁发奖状的,是戴着黑框眼镜的老校长,笑眯眯地回了她的少先队队礼,就在那时,台下一片哄笑,哦,那是她敬礼的时候伸错了手臂……

坚持,她不能逃避,继续回忆!

接着是按照严格的向右转姿势转身,她目不斜视,左脚却被右脚绊住,一下子跪在台上。

忍住,忍住膝盖的疼痛,她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微笑——尽管事实上她是想哭。

要说话了,她该说什么?明明已经把稿子倒背如流,为什么她又忘了开头?快点想呀!第一句话什么来着?

豆大的汗滴滑落,卫紫脸憋得像关公,此时满场静的可怕,她空茫的视线无法聚焦,只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人头,那是全校的师生呀!

对!第一句就是: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激动之下她正要开口,忽然被年级组长拉住胳膊,拿起话筒对着大家说:“因为天气太热,卫紫同学可能有些中暑,哪一位是班长?过来带她去医务室!”

她不是中暑,从小就百病不生,这种炎热程度还不足以让她倒下,只是面对着医务室护士的询问,卫紫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任由她处理自己。

拿着医生给的药回家,卫紫听见妈妈在讲电话:“自闭症?没有,我家卫紫只是在陌生人面前话少,在家里活泼着呢。”

……

“她也没有您所谓的­精­神疾病,我本人也是医生,而且我了解自己女儿,她没事儿,您放心好了。可能这孩子不经常接触人,人一多就紧张,谢谢您的关心。”

……

在医院忙了一整天,何灵素一身疲惫,再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儿,心情也好不起来,埋怨道:“你紧张个什么,不就是站在大家面前说几句话吗,能有多难?”

卫紫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爸爸开门进来:“饭好了吗?快点,随便吃几口我就得回去加班,赶一个演讲稿,局长点名要我写。”

一通忙乱过后,又到了卫紫雷打不动的写作业时间,小学毕业了,妈妈给她找出初中课本预习,定时定量,进度慢一点都不行。这时候找母亲聊天,有偷懒的嫌疑。

好在很快就离开了那所小学,进入中学之后,换了个新的环境,大家除了觉得她过于内向之外,倒也没有别的看法。

但在卫紫的心里是不一样的,那次出丑之后,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爸妈亲生的。爸爸才华横溢,妈妈利落能­干­,身为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自己这么蠢笨不堪?

不知不觉,伴随着记忆,她已经将台词演练完毕,抹去额头的冷汗,卫紫在心里给自己比划了个V行手势。

晚会地点安排在培训中心的多功能厅,吃完午餐,没有节目的男学员便都被拉去布置会场,鲜花彩带满天飞,闹哄哄过年一般。

有节目的同学则汇集在一个小偏厅继续进行最后的演练。另一对主持人果然如李磊所讲,活宝一般满场乱窜,逗的大家哈哈大乐。被融洽的气氛感染,卫紫也略略放松了心情。

节目开演进入倒计时阶段,随着一辆又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开进培训中心的大门,大家的情绪也被彻底调动起来,唧唧喳喳地开始讨论哪个领导会来,再无心情排练。

卫紫开始刻意地进行深呼吸,努力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压回去,被李磊看到后说:“别紧张,上台后如果害怕就不要看台下人的眼睛,双目呈现空茫状态,你眼睛近不近视?近视的话可以不戴眼睛。”

沮丧地摇摇头,生平第一次,卫紫感叹自己1.5的好视力。

“那也没关系,下意识地不要聚焦就行。”李磊努力回忆应对台前紧张的办法,“实在不行,我会想办法救场的。”

无论结果将如何,为了李磊这句话,卫紫都感激万分。

终于到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四个主持人鱼贯而入,卫紫被排在第一个。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老师和同学们,大家晚上好!”卫紫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语速适中,没有颤音,多功能厅良好的拢音效果,加上优质的音响,让她的音质清脆响亮如黄莺出谷。

柔和的灯光映衬着甜美的容颜,笔挺的制服裹住玲珑的身段,场下的观众似乎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很多人都下意识地调整了座位。

当然,这些卫紫是看不到的,尽管她眼睛明亮清澈,带着笑意似乎在扫视全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视线是一片空茫,谁也看不清楚。

她所关注的只有下一句台词,以及该接在谁的后面。

报幕结束回到后台,卫紫才找回自己的视线,她看到李磊向她竖起大拇指,还有刘斌微笑着的鼓励:“不错,不错。”

万事开头难,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卫紫被分配的任务仅仅是报节目,并没有临场发挥的部分,只要保证不记错即可。

这段时间的练习还是卓有成效的,加上已经走了无数遍的流程,已经熟悉到让她想出错都难,尽管如此,卫紫还是保持着百分百的紧张程度。

游戏、抽奖一切都结束之后,节目进入了尾声。卫紫的最后一句话是:“下面,我们有请政治部葛主任为我们献上一曲《长江之歌》!”

掌声分外的热烈,随着音乐声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先是伸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接着便趁音乐前奏的时间给大家带来祝福,肯定现在,展望未来。

掌声响起并再次渐歇的时候,洪亮的男中音响起,磅礴的气势,出­色­的唱腔又一次带动了叫好声一片,如果说前次的热烈假的成分大于真的,这次就恰好相反了。

看来这个领导的歌喉还很不错呢,怪不得用来做压轴好戏。将话筒交出,结束了所有工作的卫紫心里一阵放松,退到后台之后开始有心情听歌。

“这首歌熟悉吗?”被身后的声音惊醒,卫紫赶紧回头招呼:“刘老师。”马上又回答问题:“熟悉,上学的时候还学了呢。”

“真的?那你肯定会唱喽。”刘斌兴致勃勃地从旁边李磊的手里拿过话筒,递给卫紫:“上去一起唱。”

“啊?”卫紫呆住了,伸头看看外面台上台下一片欢腾的样子,用恐惧的眼神看向刘斌:“刘老师,您在开玩笑吗?”

刘斌圆脸一扳:“谁跟你开玩笑,你上去伴唱!”

话音刚落,卫紫还来不及反驳,就被推出幕后再次来到台上。

二十三

来到台上之后,卫紫脑子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她都能听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慢慢地向前凑,并拿起话筒放在嘴边,做出要唱歌的样子。

台上的主唱立刻发觉到了观众视线的偏移,扭头看到刚刚要张口的卫紫,莞尔一笑:“你也要唱吗?”在接下来的一段中就暂且放下话筒,对卫紫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观众此刻也停止了掌声,静静地看着台上。音乐声响起,卫紫看着对面大屏幕上的歌词字幕,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革命前辈慷慨就义的情形,忍不住眼眶湿润——此情此景于她,跟就义也没有区别了吧!想到这一点,她反而慢慢镇静下来,既然要就义了,还害怕什么呢?

婉转的歌喉出口,声音娇­嫩­却不柔弱,空灵地回荡在整个多功能厅,在座的听众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原来革命歌曲也可以这么唱!

自始至终,卫紫一直站得笔直,抱着话筒对着大屏幕唱歌,眼睛不曾有任何旁顾,到了□部分,下面的些微­骚­动把她从悲壮的情绪里惊醒,来到现实世界中,她忽然想起:她是来伴唱的吧,伴唱需要唱这么多吗?

扭头看向旁边原来的主唱,此刻正拿着话筒双手交握背在后面,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唱,卫紫的血液迅速向头部涌上,脸变得像熟透的番茄一样,拿着话筒不知所措。

“谢谢这位小同志帮忙,结尾部分大家一起唱好吗?”被卫紫抢去演唱权的人面不改­色­地冲向大家,示意前排的几人站起来,于是,被改成二重唱的独唱,此刻又变成了大合唱。

晚会终于结束,趁着乱卫紫悄悄溜走回到宿舍换衣服。脱掉不舒服的高跟鞋,褪去带来束缚感的丝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应该是又出丑了吧,刘斌会怎么指责她呢?

但不知为什么。卫紫心里隐隐地又有些激动,今天她不但主持没有出错,居然还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人前语言功能障碍”即将告一段落?

正琢磨着,敲门声响起,卫紫把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回头应了声:“请进”,怕高婷婷随后回来,她并没有锁门。

开门之前,对方先开口说了声:“我是李磊。”再迟疑片刻门才被打开,李磊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道:“这是领导慰问给大家带过来的月饼和水果,你和高婷婷的。”

卫紫赶紧穿上鞋子接了过来:“谢谢你了。”看到空了两手的李磊站着没有告辞的意思,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磊目光下移,视线触及及膝裙下卫紫光­祼­的小腿,忽然又别开眼光,迟疑着开口:“刘老师让我过来叫你,下面正在召开舞会,舞会之后还有晚宴。”

“舞会?”卫紫瞪大眼睛道“那我就不参加了,我不会跳舞。”以现在的心情来讲,也未必吃得下东西,晚宴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去。

“刘老师让我过来叫你,让你必须过去,找机会将功补过。”话说的很强硬,李磊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带些为难的样子。

卫紫眉头皱起,她就知道自己今晚一定出丑了,可是那个什么主任看起来很和蔼呀,不会跟她这样一个菜鸟级别的小人物过不去吧?

“总之他要你赶紧下去,你要换衣服的话我先出去在门口等你。”李磊说着先出了门。

换上轻便的衣服,来不及卸掉脸上的妆,卫紫就跟着李磊再次来到多功能厅。

只见多功能厅内已经被重新布置,座位被摆在四周,留出的空间十分宽敞,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之下,直可媲美一流舞厅。卫紫看到光影缭乱之中,已经有很多人走下舞池翩翩起舞。

这是她不熟悉的场景,略微感到有些不自在,看看李磊不注意她正想停下来从侧门偷偷溜走,忽然被人喊住。

扭头看到气喘吁吁的来着,卫紫脸顿时垮了下来:“刘老师,您找我?”

可能因为太忙,尽管厅里冷气开的十足,刘斌还是在白胖的脸上抹了把汗:“卫紫你跑哪儿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仔细看了一眼后又道:“你什么时候把衣服给换了?这还有舞会呢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低头看下自己的白衬衣牛仔裤平底鞋,再看看舞池里衣袂飘飘的人,卫紫尴尬地开口:“刘老师我不会跳舞。”

“不会主持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你这孩子怎么老说不会,难道你还不会学吗?真要被你气死!”刘斌好像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忍不住嚷嚷道,好在这里是个死角,且音乐声很大,人头攒动之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学?难道就在今晚学?顾不得自怨自艾,卫紫赶紧说:“刘老师,还是别了,我怕再跟刚才唱歌一样出丑。”

说到唱歌,刘斌偏着头拿手指向卫紫,手指颤动着,半天才说出话来:“真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女生,不仅迟钝还没眼力价儿,还好葛主任在领导里面是有名的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说我怎么就看走了眼呢,你这不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吗!”刘斌许是气到极处,开始口不择言了。

卫紫憋红了脸,眼中星光闪闪:“我说了我不行的……”原来自以为很大的进步,在别人眼里还是笑柄,难道她注定只能是笑柄?又有些不甘:“我被招进来是做翻译,不是文艺­干­部。”声音虽然弱小,还是清晰完整地说了出来。

“唉,”刘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等你将来正式工作之后就明白了。”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看见卫紫沮丧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家里有人做行政工作吗?”

听到他口气缓和,忽然又变成聊天的口吻,卫紫诧异地抬起头,听清了问题先点点头,后来想到父母已离婚自己跟了妈妈,又摇摇头开口:“没有。”其实爸爸更多的是个文人,也不算完全的行政工作。

“难怪,”刘斌做出了然的表情,“­干­培训时间长了,是不是官宦子弟,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说完看向舞池示意给卫紫:“你看看你那个室友,显然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顺着刘斌的示意,卫紫看到了盛装打扮的高婷婷,身材娉婷舞步玲珑,正巧笑倩兮地穿梭在舞池中,她此刻的舞伴正是刘斌口中和蔼的葛主任。

两人舞技显然都很高超,在一­干­人等的衬托下,慢慢地就成了整个舞池的中心,一曲终了,巧妙的结束亮相过后,换来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分开后高婷婷还浅笑着说些什么,引来周围人一阵善意笑声,葛主任连连夸奖几句后才转头走向座位休息。

看到刘斌将目光调离舞池看向自己,卫紫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生惧意地开口:“我,我……”还没“我”完,刘斌忽然笑道:“葛主任当年文艺兵出身,不仅是歌神,还是舞神,敢不敢过去邀请他跳舞?”

这不明知故问嘛,卫紫心里埋怨这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刘斌,都说了她没有任何特长,两人往日无怨,近日也就这点小仇,他为什么总要为难自己?抬头寻找李磊,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想是到哪里帮忙去了。

卫紫无奈,只得坦白道:“刘老师我真的不会跳舞,您就饶了我吧!”

刘斌一脸惋惜地摇摇头看她:“你在翻译室,翻译室从属于政治部,咱们这种单位哪里真正需要什么翻译,时间长了都另谋出路,你要是自己不上心,可没人能帮你。”

卫紫一下子糊涂了,翻译很没出路吗?那她要是会唱歌跳舞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似懂非懂的情况下,她就被刘斌带着走向葛主任,眼看距离不远,刘斌扭头小声对卫紫示意:“过去的时候客气一点,显出尊敬领导的样子,把自己当晚辈看,其实葛主任很爱跳舞,只不过他跳的太好了,一般没人邀请不好意思下去。”

卫紫更加害怕:“他跳的很好?可我不会呀,万一踩到他怎么办?”把领导的脚踩肿了自己难道就能有出路?

“你个笨……”刘斌咬牙,压低着声音解释“跳舞呢,一般由男士主导,你只要跟着转就行了。”

卫紫不敢再说什么,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眼看就要来到正专注看向舞池的领导面前,眼前一黑忽然被人挡住,一个颀长的身影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小姐,能请您跳个舞吗?”

二十四

卫紫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忍不住目瞪口呆:“任南华,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系统内部的培训中心呀,他一个外人怎么能够进来?

“这个问题有空再解释给你,现在我问你,能请你跳个舞吗?”冷面贵公子显然耐心有限。那还装什么绅士呀!看,才两句话不到就原形毕露了吧,不过比起踩主任的脚,卫紫更乐意踩任南华,先拿他练练手,哦不,是练练脚,也是不错的。

卫紫点点头,学着别人的样子伸出右手,被任南华握住一个转身将她带入了舞池。

除了卓鹏飞,卫紫还不曾和任何年轻男­性­如此接近过,稍微抬起头就能看到他注视自己的目光,还有扶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虽然规规矩矩,可卫紫就是感觉别扭。“交谊舞就是男人为了公然占女人便宜而发明出来的东西”,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加上回想起任南华那天晚上发表的追求宣言,卫紫颇为紧张,不多久便鼻尖冒汗。

她舞步本来就不熟,全神贯注地专注脚下尚可跟上步子,一跑神就乱了套,完全不顾节拍地乱踩一气,不多久就如愿以偿地给了任南华好几脚。然而卫紫毕竟是个好孩子,虽然心里发狠要踩他,真做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内疚的。

不敢抬头看他表情,卫紫对着任南华衬衫上的领扣说道:“要不算了吧,我真的不会跳舞。”

“那正好,我来教你。”任南华话音刚落,又被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皱眉道:“你顺着我的手劲儿转,不要老跟我拧着好不好?”

见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卫紫也不好挣扎地太明显,只得继续跳下去,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换掉了高跟鞋,不然踩的他哭爹喊娘自然就不敢再逞强了。

不过一旦放弃逃跑,认命继续跳下去的卫紫反而能更加专心,到了曲子尾声的时候已经慢慢跟上舞步,很少再出明显状况了。

终于曲终人散,卫紫正要挣脱任南华,却没能如愿,又被拉着来到葛主任面前:“葛叔叔,谢谢您带我来这里,这里果然热闹又好玩。”

政治部主任葛明升微笑着点点头:“你和我们这个小同志原来认识?”

任南华点点头:“大学校友。”

葛明升呵呵笑道:“那真是巧了,正好我还担心你在这里太孤单,等会儿就让她跟咱们一起坐里面吃饭吧。”

这句话卫紫听进去了,然而直到晚宴开始的时候卫紫才彻底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餐厅工作人员将所有的餐桌都摆放整齐,上面是洁白的餐巾,整洁的餐具,还有一应俱全的果品和饮料酒水,看起来是花了大功夫准备过中秋之夜的。舞会结束后学员们三五成群在饭厅里找位子坐下,卫紫看到了高婷婷,正要一起跟过去,却被旁边的任南华拽住:“没听你们领导说吗?咱们坐里面。”

坐里面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是餐厅另辟出来的贵宾包房。

葛明升居中,任南华被安排在他的左手边,而卫紫则被拉着坐在任南华的左边,另一侧则坐着被刘斌介绍为某某领导的某某人,至于刘斌,则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子负责照应。

察觉到刘斌间或送过来的打量目光,卫紫更是如坐针毡,在心底诅咒了任南华一百遍,他孤单,有她孤单吗?一桌人除了个看她不顺眼的刘斌,就是旁边这只沙渚,剩下的是人是鬼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虽说有过不来吃晚饭的想法,上天也不能给她安排这种食不下咽的局面吧——浪费食物可是要造天谴的!

卫紫唯一能做的,就是两眼平视前方发呆。

“卫紫是吧,你能喝这个?那就不要服务员上红酒了哦。”左边那个某某领导忽然开口,将卫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发呆时盯住的,居然是56度茅台。

“啊,不……”卫紫张口正要解释,面前的杯子已经被加上酒,该领导笑呵呵道:“年轻同志多锻炼一下,练好白的,以后就不怕有颜­色­的了。”

卫紫无奈抬头,又接收到刘斌挤眉弄眼丢过来的眼­色­,只能苦哈哈地看着自己面前飘着酒香的玻璃杯不敢多言。

偷眼看旁边的任南华,只见他从容地招来服务员,开了一盒果汁给自己满上,并解释:“我开车,不能喝酒。”

卫紫两眼晶亮:这样也行呀!她可不可以也声称自己开车?想完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她的宿舍就在餐厅后面,开车到哪里去?

随着葛明升的开篇讲话结束,祝酒词开始,大家举杯庆中秋,卫紫跟着一起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端了杯果汁,装满白酒的杯子则被推在旁边。

看大家都在关注葛明升的讲话没人注意到她,卫紫偷偷乐了一下,决定少诅咒任南华几遍。

中秋的晚宴非常丰盛,光是看就已令人馋涎欲滴,终于等到大家都动了筷子,卫紫才小心翼翼地夹了些自己旁边的菜。菜一入口,卫紫就放松了,天,这是食堂大师父的手艺吗!那平时他们吃的饭菜难道是学徒的练手作品?

反正他们讨论的话题自己也听不懂,卫紫决定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小,埋头细细品味菜肴。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原因是她挨着一个存在感绝对无法变小的任南华。

“小任现在是职业律师,专门处理经济案件,年纪轻轻就在业内很有名气了!”葛明升向一­干­人等介绍道,“说是将门虎子不太合适,因为他­干­的这一行可跟家族里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一片啧啧称赞声响起,任南华顿时变成了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的­精­英人物。卫紫继续埋头,忍不住坏心想到:就不知他那几辆­骚­包的车,要打几百个官司才能买得到了。她不认为任南华能平心静气地跟人理论打官司,讲不过人家的时候说不定又是吹胡子瞪眼一声暴喝就把人吓倒了,或者说不定派人先把人揍一顿威胁人家不许跟自己争也说不一定,对,一定是这样的!卫紫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而且听听葛明升怎么称呼他:“小任”=“小人”!想到这里又开始暗爽,嘴角微微翘起。

“我们这个卫紫小同志跟小任同校,一定知道他有多优秀了,跟我们讲讲,也让我们回家教育孩子的时候有个范本做榜样。”一个脑门光溜溜的中年大叔笑道,心想刚才看见卫紫微笑点头,和任南华应该很熟悉吧。

“啊?”卫紫从自己的YY中返回现实世界,看到那中年大叔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迅速调动瞬间记忆才知道人家是在问任南华的“光荣事迹”。

低头轻咳了一声,卫紫慢慢答道:“他很厉害的,不仅同学们怕他,老师怕他,连校长……”

卫紫看到任南华伸出手来把自己面前的果汁拿走换上白酒,心里着急,连忙改了下面的话“校长的女儿也……也喜欢他!”说的同时伸手护住果汁,攥得死死的不肯放松。

在座的人被卫紫不伦不类的形容弄得有些糊涂,过了几秒钟有反应快的才笑着诠释:“看来是不仅学业优秀,人品也很优秀,校长千金都被迷住了,哈哈。”此言一出,其他人也乐呵呵地附和。“年轻有为”呀,“少年英俊”呀,“国之栋梁”呀之类的成语一堆一堆地砸了过来。

而“栋梁”本人竟也毫不客气,连个自谦的话都没有,将各类奉承词照单全收,其中有些人的话,连坐在旁边的卫紫听了都替他脸红。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对话更让人浪费食物,卫紫决定抓紧时间先填饱肚子。就在她对着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浇汁鲍鱼不知该从何处下口时,她听到了一个让她对鲍鱼瞬间失去兴趣的词——郎才女貌。

猛地抬头看向那信口开河的人,卫紫眼神分外凌厉,凌厉到被她盯住的人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呵呵­干­笑两声正要找词掩饰,任南华忽然站了起来,先是拿了纸巾擦去卫紫嘴角的菜汁,又端起杯子道:“没听刘老师刚才介绍吗?这位可是你的老前辈,外语大学英语系毕业的,还不赶紧先敬一杯,将来还要靠人家提携呢!”

因为任南华的动作过于突然,卫紫冷不防被他帮忙擦了嘴,甚至还感受到他略微粗糙的指关 节碰到了自己脸颊,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听说这个因为不会说话被自己瞪视的人又是同行前辈,心里更加慌乱,愣愣地就端起杯子跟任南华一起端起杯子敬那人。

碰杯后见那人豪迈地一饮而尽,卫紫立刻也有样学样地喝­干­了杯里的液体。

“卫紫,你……”看着卫紫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和桌子上满满的果汁,不仅任南华,满座的人都惊了——她居然一口气喝掉一整杯的白酒,照那玻璃杯的型号,至少有三两。

卫紫等酒全部下肚才感到嗓子火辣辣地疼,之后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傻了,刚才的羞涩和腼腆暂且抛到脑后,剩下的只有为自己身体的担心了。

长这么大,她的饮酒史就是大一同学聚会时的一杯啤酒,此后她就觉得酒这个东西非常难喝,再不肯碰。想不到如今一开戒就是这么凶猛——这可是56度烈­性­白酒呀。

卫紫傻傻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等着昏厥或发狂,可半天过去了,除了胃部有些发烧,并没有任何不适。

“赶紧喝点汤,不行的话出去吐一下。”任南华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责怪地白他一眼,卫紫摇摇头,要不是他轻举妄动,她至于这么傻地灌自己白酒吗?吐,怎么吐呀!

再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事儿,葛明升带头笑道:“看来我们的小卫紫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原来是酒国女英雄!来,老张,再给她满上。”

“好叻。”卫紫左边的人听了这话乐得眉花眼笑,眼疾手快地又把空杯子倒满。

“不了……”卫紫双手齐摆,苦着脸推辞,烈­性­酒滑过嗓子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而且她怀疑自己之所以还没有醉倒,是因为反­射­弧比一般人长的缘故。

“卫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刚才敬了前辈,不会不敬葛主任吧?”倒酒的老张一本正经道,看任南华正要开口赶紧又抢道:“呵呵我知道任公子怜香惜玉,要是卫紫小同志不能喝咱就不勉强,可如今看来明明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您可不能阻挡我们发掘人才啊。”他虽是玩笑的口吻,却也不容置疑,且将任南华可以说的话都堵死。

一则以卫紫的资历,在座任何人跟她喝酒都算是抬举她,二则任南华本身是客人,也不好过于袒护人家自己的同志,因此只好不再开口,看向首座的葛明升。

葛明升呵呵笑着:“老张别的都好,就是一上酒场就六亲不认,卫紫你就意思意思喝点吧,我这里就算了,今天过节,给他这张老脸一点面子。”

卫紫无奈,只得端了酒去敬老张,没想到他却将杯子一藏,又说道:“那不行,哪能从我这里开始,在座各位中,我年龄不是最长,级别不是最高,要敬也得按顺序一个个来。”说着又示意卫紫敬葛明升。

如此这般一桌转下来,尽管大多数人都对卫紫说“随意就好”,但由于人数太多,卫紫还是整整又喝掉了一杯。

最后到了老张这里,他给自己和卫紫分别倒满酒之后说了句:“­干­杯!”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做为领导,做为长者,按理说不应该先­干­,先­干­为敬。因此他这一­干­,如果不特别说明,被“敬”的卫紫就也非­干­掉不可了。

喝了一圈的卫紫已经脸泛红霞,可意识尚且清醒,见对方灼灼地看向自己丝毫没有客气阻拦的意思,除了任南华眉头紧皱, 其他人好像也是一脸兴味带着好奇与期待的眼光看向自己,知道是在劫难逃了。

盯着手里盛满酒液的杯子,卫紫咽了口唾液,慢慢举起正要送到嘴边时,却被一只手横空挡住。

“这一杯,我来替她喝吧。”任南华忽然站了起来。

卫紫诧异地看向他:“你不是要开车吗?”

任南华不搭理她,劈手就要夺酒杯,想不到卫紫一个转身将杯子护在身体另一侧,正­色­道:“你想酒后驾车吗?那可不行,再说,这是我敬的酒,怎么能让你代喝。”

老张听了这话马上接口:“对呀,小任你要喝的话稍等一会儿,我慢慢陪你喝。”

卫紫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杯子见底的时候,葛明升带头,全场都为她鼓起了掌,葛明升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我们政治部又多了一员女将!”

卫紫抬头冲大家笑了笑,也不多说话,开始闷头吃菜,又过了一会儿感觉想上厕所,推开椅子向外走的时候,一阵旋晕感袭来,顿时脚下踩了棉花般发飘,糟糕,站不住了!

她的反­射­弧果然比较长——这是卫紫倒下前最后的意识。

二十五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因为时间空间变化都太大,卫紫眼睛眨了很久都不敢说话。她最近的记忆是在培训中心的饭厅包房,周围是任南华和单位的一帮领导。

而现在则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看看四周像是病房,旁边的人换成了自己母亲,还有时远,时远,他怎么在这里?

何灵素见她醒了,面带恚­色­地责怪道:“你终于醒了,这么大的人怎么没轻没重,你从来没喝过酒,怎么敢一上来就喝掉一斤高度白酒?”

卫紫想坐起来,却又因为一阵头晕又躺了回去,小声反驳:“我也是被逼的呀。”任南华哪里去了?怎么告完状后不敢见人了吗?

“被逼的,你不喝难道有人捏着你脖子灌?”说完后何灵素才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看看旁边的时远,带些惭愧的表情柔声道:“时先生,真是让你见笑了。”

时远赶紧道:“伯母您客气了,叫我时远就行。怎么样,要不要再给阿紫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问题?”

“没关系,她只是简单的醉酒,刚刚又洗了胃,问题不大。”何灵素摇摇头,看着卫紫脸­色­苍白的样子又来了气:“下次再敢这么胡闹,让你酒­精­中毒没人管你!”

卫紫心道我说怎么这么难受,嘴里还发苦,原来是洗了胃,这下可亏大发了,之前费力吃的鲍鱼啥的都没保住,只是­干­过了嘴瘾而已,小脸禁不住垮了下来,又想到自己喝酒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任南华,又有些愤忾地问道:“任南华呢?”

何灵素白了她一眼:“是送你回来的年轻人吗?你还好意思问,你吐了他一身,弄得车上到处都是,现在估计是洗车换衣服去了。”

见卫紫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时远赶紧笑着说道:“伯母说的有点夸张,其实是因为太晚了他得回家。时候不早了,伯母您也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要在隔壁赶报告,不会太早睡,卫紫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照应。”

何灵素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今晚童院长免了阿紫的医疗费和住院费我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能再麻烦你。反正这里有两张床我今晚就住这里,你有什么事尽管去忙。”

时远点点头,顿了一下又笑道:“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叫我,别客气。”

时远走后,卫紫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看向母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怯意,何灵素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还知道害怕?知道害怕还做这么荒唐的事儿,一个女孩子家,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一个男人送到医院,传出去像什么话!”话里虽是责怪,却没有了刚才的严厉,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何灵素说完后又将手中温度适中的粥递了过去:“胃都空了好久了,赶紧喝点粥吧。”

知道母亲骂她也是为她好,卫紫默默地不再反驳,接过碗小口喝粥。只听母亲接着道:“那个任南华是你同事吗?”

卫紫摇摇头,暂时放下粥碗,将任南华的情况和当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向何灵素描述了一下。

“哦?”何灵素奇怪道:“照你这么说,任南华似乎很有背景,脾气也很差,怎么今天你吐的乱七八糟他也不生气,还从你手机里翻电话联系到我,说话也都挺客气的。”

难道冷面贵公子转­性­了?卫紫也不大明白,只得解释为:“其实我今晚之所以喝酒,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他是内疚也说不定。”

何灵素却和她想法不同:“我却觉得这个任南华人还不错,你不知道今晚我多庆幸你遇到的是这么一个好人。要是万一碰见的人有点私心歹意,你,你让我可怎么办!”

看看母亲眼圈泛红,卫紫吓了一跳,赶紧安慰道:“妈妈,您别难过,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乱喝酒了!”也是因为在培训中心圈着,吃住活动都在方寸之地,她没有身在外面的警惕,才弄的那样不可收拾。

“出了社会,周围的环境复杂了,也没人再把你当小孩子看,你这么个­性­格,唉,如何是好呢。”何灵素哀声叹气,从小她就教育卫紫要多长心眼,跟­精­明的女孩子多学着点儿,可是教了这么多年,卫紫不能说一点长进没有,这傻实傻实的一根筋­性­格,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看来这心眼儿是学不会的,那她至少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吧!

以前是拼命保护,让女儿所处的环境越单纯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安安静静地学习;如今何灵素却又恨不得一时片刻就将所有的人生经验世间丑恶全部告诉她,好让她能预先躲开一切未知的危险与磨难。

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的急切,何灵素越说越激动,卫紫却听得双目囧囧,直到东方渐白,终于撑不住睡去,何灵素却仍然十分清醒,躺在床上睁大双眼,带着一颗忧虑的心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任南华带她出来的时候怎么跟刘斌说的,但卫紫知道培训课程安排的很紧凑,她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的。早上起床后除了头有些疼胃还不太舒服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卫紫决定及早赶回培训中心。

比较难办的是她并不知道培训中心的具体位置,上次是跟着班车一起去,任南华带她出来的时候她又没有意识,又不知道刘斌的联系方式,就是知道,她也没那个胆去问他。

打高婷婷的手机,半天也没人接,谁想刚刚挂断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

“你还活着呢?”任南华就是任南华,一开口就是一副欠扁的口吻。

不过想到妈妈说自己吐了他一车,卫紫还是很内疚的,决定不计较他的态度,老实地道谢:“昨天多亏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就当谢罪吧。”他那么宝贝的车,还有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衣服,清洗费用不知道要花掉多少,见面再问需不需要赔钱吧,她培训之后回到单位一下子能领八、九、十三个月的工资,不知道够不够赔偿——酒能误事古人诚不我欺,只喝了一次,她就离破产不远了。

卫紫诚恳温柔的态度似乎让对方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任南华才开口:“你还在医院吗?先等着别出去,我一会儿就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吃完了母亲给准备好的早饭卫紫就穿戴整齐地在屋子里等着,由任南华送她回培训中心,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感觉好些了吗?你要出门?我刚好也要回医院上班,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卫紫回头,看到时远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立在门边浅浅笑着,朝阳从他背后撒下,为他的周身轮廓镀了一层金般,整个人光彩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卫紫本来就觉得他的长相类似天使,又想到自己昨天那么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便是现在,在他面前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瞬间袭来的自卑心理让她马上支吾着摇头:“不用啦,我,我要回培训中心,跟你又不顺路。”头也垂了下来。

“那你怎么回去?”医院也是在郊区,别说公交车,出租车都很难打到。

“嗯,任南华,就是我那个校友,他说可以过来接我。”卫紫抬头向时远­干­笑了两声“他去过我们培训中心,算是熟门熟路啦。”本要再自嘲两句,看到时远脸上的笑意似乎停滞了一瞬,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彼此都沉默了片刻,时远先打破僵局:“我要回医院交报告,时间比较紧,有他送你就太好了。”卫紫看他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温暖笑容,才放松了心情道:“好的,你尽管先忙。”

时远走后不多久,任南华就打电话说他已经到门口了,母亲去工作了不在屋里,卫紫匆忙给她留了字条就赶紧跑出门,她不认为任南华有太多耐心等待。

出了医院大门,卫紫果然看到任南华正低头看表,一溜小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呵呵,麻烦你了。”

看到任南华不仅换了衣服,连车都换了一辆,卫紫立刻联想起妈妈说自己吐了他一车的情形,见面心就先虚了三分。

任南华先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眼,扭头打开车门:“上车。”

没有预期中的暴喝,卫紫还有些不适应,反应过来后三步并作两步正要去拉后座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仔细一看发现车门被上车的任南华锁了,正疑惑着,暴喝突如其来:“过来坐前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卫紫只好乖乖地跑到副驾驶的位置,这才顺利上车。心想人家说后座才最安全,这个任南华非让她坐最危险的地方,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你这么怕死,昨天还敢喝那么多?”任南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和平日相比略显苍白的脸­色­,开口就是嘲讽。

卫紫本就为昨天的事儿悔的肠子都青了,听到他这隔岸观火般的嘲笑,更是恼羞成怒:“要不是你先拉我敬酒,我至于吗?”而且还动手动脚,害的她跑了神错把白酒当果汁。卫紫自认为脾气很好,可每次任南华都有本事把她最暴躁的一面激发出来。

“我发现你很能喝呀,宿醉之后还活力十足,这样吧,以后我有饭局需要人帮忙挡酒的时候,就叫你出来好不好?”任南华继续刺激她。

“你去死!”卫紫再也控制不住地对任南华吼了出来,嗷嗷,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碰酒这个东西了。

发怒的卫紫,不仅眼神比平常更加明亮,脸颊也迅速染红,取代了之前的苍白,任南华微微转首之时看到她,喉头一阵发紧,将紧接着的一句话咽了下去。

卫紫一时冲动骂完之后,都做好了任南华立刻赶她下车的准备,谁想他不仅没有发火,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看完之后则继续沉默着开车,这种反应让卫紫很不安。

而人在不安的时候是容易说蠢话的,卫紫开了口:“那个,清洗车和衣服的费用,你算一下吧,等我发了工资会赔给你。”

“你什么时候发工资?”任南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等培训结束的时候吧,大概是十月份。不过我不能全都给你,分期付款好不好?”卫紫掰着手指计算,初来乍到,她还要用工资添置很多东西,生活费也不能不留,还有表叔那里的钱,挣了工资是要还回去的。

“不好。”任南华一口拒绝,“我钱都花出去了,哪能等那么长时间才收回来。”

“那你想怎么办?”她现在可没什么积蓄,无赖点都能用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台词。

“你可以以劳抵债,定期帮我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刷刷车,慢慢把债还清。”任南华给她提供出路。

当保姆吗?还是小时工?卫紫胸腔里的气体又开始发生化学反应,不过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过了很久她才想出一个理由反对这个丧权辱国的解决方案:“我还要继续进行封闭式培训,不能随便出去。”

“不急,等你培训结束再开始劳动也行。”任南华忽然又变得很宽容。

卫紫被堵的哑口无言,回到培训中心,任南华离开之后,她才忽然警醒:他以劳抵债都不急,怎么会等不及她还钱?

二十六

卫紫回来时正赶上课间休息,就先去刘斌那里打声招呼,刘斌见到她后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关心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行的话就先别去上课,在宿舍里休息两天?”

卫紫还不曾见过刘斌这么和蔼的样子,难免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摇头:“不了,我现在很好,等会儿放下东西就能上课。”

刘斌点点头:“那样也好,我给你开个假条,万一代课老师问起就给他看看,你知道,初任培训是所有培训中管理最严的,一切都得照规据来。”说这话的时候,刘斌摇头叹气,似乎也对这过于严格的规矩不满,也似乎在替卫紫抱不平。

凭空耽误了两节课,卫紫哪敢有什么“不平”的心理,拿了假条就匆匆回宿舍放东西。

本以为宿舍没人,谁想一推开门,卫紫就听见里面有响动,像是哭泣声。赶紧关上门走出玄关,就看到高婷婷抱着电话蜷缩在床上,胸口起伏,身体微微颤抖,颊边滑落的泪水已经形成痕迹。

见到这情行卫紫一下子愣在当场,想上前询问,可高婷婷明显是在讲电话,且看到她回来后明显放低了声音,卫紫意识到她可能不愿意被自己打扰,看看表快到上课时间了,又忍不住回头小声问道:“你还去上课吗?”

高婷婷看了她一眼没有做答,就在卫紫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开口:“我可能要出去,几天内不会回来。”

于是卫紫再下课的时候就看到宿舍里空空如也,连着几天没看到高婷婷,卫紫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又听到了讨论声。

“不是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请假吗?你说她­干­吗去了?”一个女生在吃饭的间隙问同桌的人。

“她搞特殊又不是第一次,谁知道她­干­吗了,不过昨天下午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接她的那辆车好像就是之前送她过来的那辆。”

“真的吗?你没看错?”有人质问。

“当然,我谁呀,车牌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你是八卦鼻祖嘛,再敬业不过了,哈哈。”

……

一阵嘻笑声响起,卫紫再听不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只隐约听到一些零散的句子,类似“一个多月都等不及”,“随传随到”,“刘斌不敢管”之类的。

卫紫吃完了饭正要起身,忽然又听到了清晰的一句:“哎,我说她们俩还真不愧是同屋,一个刚被送回来,一个又被接出去,多忙呀!”

“你小声点,没看见……”接着卫紫似乎感受到有视线向自己这边­射­过来,赶紧端起饭盒目不斜视地走出食堂。怎么能怪别人说呢,是自己做了荒唐事在先。

高婷婷再度回来的时候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懒懒地躺在床上,不去食堂吃饭,也不参加体育锻炼,只上些比较轻松的课程。

卫紫完全能够理解她不去吃饭的原因,因为她带来的食物足够她维持接下来的培训生活了。

“那个,婷婷,罐头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太好,今天食堂晚饭有排骨汤,味道很不错,我打了些给你。”卫紫将饭盆放在桌子上对高婷婷道。

饭盒一打开,排骨汤的香气飘了出来,盈满了四周,高婷婷深吸一口气:“是很不错,阿紫,谢谢你了。”

喝了几口汤,又咬了两块排骨,高婷婷点头道:“很久没在食堂吃饭,大师父手艺有进步呀。”

见她吃的开心卫紫正要转身收拾东西,被高婷婷喊住:“你尝尝这个。”

接过高婷婷递过来的铁盒,卫紫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尴尬问道:“这是什么呀?”

“日本鲍鱼,打开就可以直接食用的。”高婷婷头也不抬继续喝汤。

呃,用食堂免费的排骨换鲍鱼,这买卖未免太划算了些吧。

培训的日子固然单调乏味,到要结束的时候大家也难免不舍,学员们工作都在一个系统,部门不同的话,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为此,在刘斌的组织下,就又举办了一场联欢会。这次因为没有太多领导在场,气氛比中秋晚会活跃许多,主持人除了上次的一对儿活宝,另一对则是李磊和高婷婷,也就是说,所有的改动就是高婷婷取代了卫紫。

这个改动难免又引来一些切切私语,卫紫却相当坦然:她本来就不适合做主持人,上次被赶鸭子上架,这次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自讨苦吃了。

事实证明高婷婷也确实比她强,没见她如何准备台词,在台上就能挥洒自如,且丝毫看不出紧张情绪。

高婷婷的娇俏活泼,配上李磊的沉着冷静,一唱一和之间尽显优良台风。再加上另一对儿活宝的超常发挥,整个晚会被他们带动的□迭出,结束的时候,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节目全部结束,老师和培训中心的领导就都退场了,可年轻的学员们仍觉得不过瘾,将卡拉OK打开,舞台空出,一时劲歌热舞齐登场。

这次跟上次不同的是,大家都不再拘谨,也不跳些四平八稳的“国标”“平四”,音乐声震天,整个舞池人头攒动,分明就是酒吧里的场景。

卫紫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头晕眼花之际又觉得大家跳的十分好玩,尤其有些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此刻竟也长发飘飘,在池子中央扭动着水蛇一般灵活的腰肢,踏着节拍舞的忘情。

卫紫注意到虽然大家都在跳舞,慢慢的还是分出了层次,在最中央的焦点人物,正是李磊和她的室友高婷婷。

两人无论是动作协调­性­、灵活­性­还是配合默契的程度,都高出周围的人一大截,尤其是高婷婷,曼妙的身姿柔软而又灵巧,跳的时候花样百出,不时做出一些让周围人高声喝彩的高难度动作。

卫紫在一旁看的激动,心想高婷婷能唱能跳,能文能武,还真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全才,难怪一进来就招人议论。反观自己,不仅没有任何特长,举止也不大方,两人的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能跟这样一个妙人儿同一个宿舍朝夕相处,也是很荣幸的事呢。

培训结束,大家欢天喜地领了三个月工资,就开始了十一长假。刘晓菁陪男友回家省亲,卫紫就约了杨霜和武怡逛街,准备给妈妈和自己都添置些行头,因为据说上班后的着装跟学生时期要有所不同了。

毕业之后的首次见面,大家都忙着交流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唧唧喳喳嘻哈笑闹着,到最后闲聊成了主题,逛街倒成了次要的,效率奇低,大半天下来,连最能花钱的武怡也只有一件上衣进账。

但是不管有没有成果,肚子却是饿了,腿也走累了,因为说话过多,大家都口­干­舌燥急欲寻一处休息,顺便吃喝点东西。

美食城在大厦7层,电梯到达6层的时候,进来了一对呣子吸引了几乎全电梯人的注意力,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太漂亮了。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约半岁大小的男婴,粉­嫩­的皮肤,樱花般的嘴­唇­,灵动的大眼睛,漂亮的无以复加。最奇的是他在进了拥挤的电梯后,不但不吵闹,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冲大家倾城一笑,三个女生的魂儿登时被他勾了过去。

“好漂亮的小男孩,比《宝贝计划》里的那个还好看。”武怡公然赞叹着,卫紫听了拼命点头,就连向来视小孩和宠物为天敌的杨霜,也忍不住向前凑了凑,再近距离观察一下该小帅哥。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讨人喜欢,男孩“嘎嘎”地乐出声来,并伸手向卫紫抓过去,因为离的太近,冷不防的卫紫一下子被他挥舞的小手打中胸口,忍不住轻声“呀”了一声。

“你个死小子,才这么大就不学好占美女便宜!”

小男孩被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抱在怀里,说是女孩,主要是太年轻了,看起来比卫紫她们大不了两岁的样子,身材也很苗条,但和那婴儿相似的眉目却又在向大家展示她们的关系——不管怎么样,血缘关系肯定是有的。

就在卫紫被打中之后,那女孩抓住了男婴的小手,并在他ρi股上拧了一下以示惩戒。

女孩接下来向卫紫道歉,卫紫赶紧摆手表示无碍,又看到小男孩似是被掐疼了一般,两只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自己,小嘴微撇带些委屈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心道那女孩肯定不是他亲妈,不然怎么忍心下手去掐?

直到出了电梯,几人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那个小男孩,可惜赶上饭点,美食城人很多,那漂亮的呣子不多时就被人群冲散了踪影。

“阿紫,你赶紧也生个宝宝给我们玩玩吧,肯定比那个男孩还好看!”武怡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点完餐后就拉着卫紫的手央求。

杨霜白了她一眼:“那也要看跟谁生好不好?”阿紫目前还是单身,如果将来嫁个丑八怪,生出的孩子也未必能美到哪里去。

“是呀”武怡叹了口气“儿子像妈妈,女儿可是会像爸爸的,所以,”接下来武怡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卫紫:“阿紫,你找老公可是带着任务的,丑的不能要,矮的不能要,一定要找个基因优良的大帅哥!结婚后就以最快的速度生个小帅哥,实在不行小美女也可以。”她很好商量啦。

卫紫红了脸:“凭什么呀!”这帮姐妹就爱拿她开涮,小男孩是很可爱不错,凭什么非要由她来生,难道就她看起来像无所事事的“闲”妻“凉”母?

“你如果生出刚才那样可爱的孩子,我给你当免费保姆好不好?”武怡下一句话让卫紫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得了吧!”杨霜毫不客气泼她冷水,“长这么大没动手洗过衣服,煮饭就是方便面,再可爱的孩子到你手里也得变小鬼,脏鬼加饿鬼。”

“嘻嘻,洗衣服做饭阿紫很擅长,她来就可以!”武怡继续双手合十两眼冒星星地进行幻想。

晕,那要她这个保姆­干­什么?!卫紫刚刚燃起的自责迅速熄灭,和杨霜十分默契地开始进攻端上来的食物,不再搭理那个不切实际的人。

吃完饭趁着大家休息的功夫,卫紫决定去趟厕所,否则待会儿逛起来再分开就不好找人了。

冲完水洗完手正打算推门出去,门却忽然被拉开,进来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手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鼻子以下的部分被那­妇­女用手捂住,兀自挣扎不已,卫紫正想这母亲怎么这么狠心粗鲁地对自己孩子呢,忽然又一个女人冲了上来,也是个中年­妇­女,不过个子要高一些,手里拿着一个小瓶交给先前的女人:“快,给他喂点儿。”扭头看见卫紫正看她们,赶紧错了错身挡住视线。

卫紫发觉到了不对劲儿,哪有在厕所喂孩子的?而且这孩子的装束看起来很眼熟,在刚才停止挣扎的一瞬,卫紫觉得他的眼睛也很眼熟!

那是一双少有的漂亮眼睛,卫紫不可能印象不深刻,不错,就是刚刚在电梯里看到的男孩!

可刚刚抱着男孩的明明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而且周围也没有同行的人,怎么孩子忽然又转移到了这样的两个女人手里?

拐卖儿童!

这个词瞬间闪进卫紫的脑海里,她顾不上细想,立刻冲上前去,越过后来出现的那个高个子女人,发现她正一手扶着小男孩的脑袋一手拿着小瓶喂,男孩被放开嘴巴之后就开始哭泣,并把头使劲儿往后仰着不肯配合,女人有些着急,正要掰开他的嘴巴强灌下去,拿着小瓶的手则被人使劲儿打落。

“你­干­什么!”低头看了眼破碎的瓶子,那女人看着打她手的卫紫吼道,“要死呀!”说的话方言味儿很重。

“算了,算了,这个女娃可能是不小心。”矮胖女人似乎不愿意多耽搁,拉着高个子女人道:“快点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说话的间隙将小男孩用一个花布小褥子紧了紧,全部包裹进去。

眼看两人就要推门离开,卫紫赶紧追了上去:“等等!这孩子是你们的吗?”

抱孩子的矮胖女人一愣,继而笑道:“看你这女娃说的,不是我的孩子,还能是你的不成?”说完也不停留,拉着另一个女人就要走。

卫紫快跑两步伸手拦住她们:“你们别走!”至于拦下她们之后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扭头看看又找不到先前抱孩子的女孩,卫紫急得满脸通红。

三人的­骚­动已经引来行人的注目,两个女人见卫紫伸直了双臂拦在面前,互相递了个眼­色­,调转方向向厕所另一侧的安全出口跑去。

卫紫情急,赶紧又追过去,可是两个女人跑的很快,等追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楼梯间门口。

卫紫一下子拽住抱孩子的女人,喊道:“把孩子留下,这不是你们的孩子!”

高个子女人一把扫向卫紫的手臂,并将她带了个趔趄:“你个死丫头少管闲事,信不信我将你一起带走?”这里是商场的死角,并不经常有人走动,因此那女人不再掩饰,开始□­祼­地威胁,并且表情凶狠。

“你敢!”卫紫大声喊道,这次落实了她们是拐卖儿童的,她死都不会放她们走!挤身向前挡住出口,正要张口大声求助的时候,忽然后脑勺吃痛,原来那高个子女人居然利用身高之便抓住了她的头发,一下子将她按倒在地。

那女人力气奇大,卫紫被按倒之后被她用膝盖压着再也无法挣脱,头发被揪住,口鼻也被她用手捂住,正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忽然看到矮胖女人的腿绕过她要走向出口。

不行,不能让她走!

这个念头一起,卫紫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以胸口着地腾出双手死死抱住矮胖女人的双腿不放。

矮胖女人被她一抱,打了个趔趄险些收不住腿,摇晃了一下瞬间松开了捂住孩子的手,“哇”的一声男孩大哭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两个女人却惊慌起来,高个子女人发了狠,揪住卫紫头发的手加倍用力,顺便一阵拳打脚踢逼她放手。

头皮是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则被扭的像是要骨折,还有被抱住腿的矮胖女人挣扎着向她胸口的猛踢,一瞬间卫紫甚至怀疑自己会被活活打死。

疼痛到了极致,卫紫忽然想到了自己母亲,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母亲小时候对她的那些所谓的“体罚”是多么的温和。

因为口鼻都被捂住,慢慢地卫紫开始缺氧,就在即将昏厥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到头皮一松,接着压在她身上的膝盖也没了作用力。

一声痛呼,不是她的,因为她被松开口鼻之后正忙着大口呼吸氧气,紧接着又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终于有功夫扭头看,只是手臂还是下意识地死死抱住矮胖女人的双腿。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在她面前一晃,接着矮胖女人就弯下腰来痛呼,然后卫紫发现她手中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吴未吗?快点派人到XX商场7层,还要叫辆救护车,要快!”

……

“不是我受伤了,是你­干­儿子险些被人拐卖,一个美女救了他,现在看起来伤势很重。”

……

“拐卖的事,先别告诉沈长东!”

二十七

卫紫瘫坐在地上,正要挣扎着起身,被一只纤手轻轻按住:“现在还不知道你哪里受了伤,先别动,等大夫来好吗?”声音清脆,语调柔和,跟刚才电话里的风风火火完全不同。

“大恩不言谢,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叫丁逸,今天欠下你一个人情,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丁逸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整理着卫紫凌乱的头发。

卫紫听她江湖侠女般的一番说词,忍不住想笑,却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丝丝地开始呼痛。抬眼的时候看到丁逸背后矮胖女人挣扎着站起来,捏手捏脚地向外移动,赶紧伸手示意丁逸,“呜呜”地叫出声来。

只见一个回旋踢,那女人又被踹翻在地,清冷的威胁声传来:“在警察到来之前你们再敢乱动,我就把你们腿打断!”看见好好一个大美女被打成猪头状,搁在几年前,她绝对会让这两个女人满地找牙。

不过拐卖人口加上群殴人致伤,她相信通过法律途径,那两个女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至于背后的人贩子团伙,就要看吴未那帮同僚想不想破案立功了。

目前她所担心的还有两件事,一件是自己独自带儿子外出却险些弄丢,不好向家人,尤其是沈长东交代;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就是眼前这位美女的伤势,如果有点后遗症啥的,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警察很快赶到,将两个拐卖儿童的嫌疑犯带离,一个十分英挺的男警察则和丁逸一起陪着卫紫上了救护车。

“我还有同学在商场等着我呢!”卫紫忽然想起杨霜和武怡,她们等那么久,会不会跳脚?

“打个电话通知她们一声吧,你现在伤势还看不出轻重,最好先躺着别动。”那个被丁逸称之为吴未的警察道,又转头看向丁逸:“大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儿子都差点弄丢,要不是这个小妹妹,我看你怎么交代!”

丁逸一脸惭愧,垂头丧气道:“我哪知道现在人贩子这么猖狂,大商场内就敢公然下手,拜托你们一定要赶紧把这案子破了严加惩戒!”

吴未弯起一边­唇­角:“放心,你儿子长大之前,她们是出不来了。”看了眼卫紫又道:“话说回来,能这么不顾自己安危见义勇为的女生,我从警这么多年来,只碰见过她一个。”

是吗?卫紫腼腆一笑,此刻她疲惫之极,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偏偏身上的伤处又疼痛难当,强自忍住才没有呻吟出来。

护士已经将她身上的伤进行了简单处理,很多还是在头部,虽然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必定是狼狈不堪,尤其是分别从两只眼睛看出去,视野竟然不大对称,左边眼眶必然已经红肿起来。因此在吴未和丁逸都将视线看向她时,她感觉很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就想转头,却被随车的护士阻止:“别动,不然会碰到你头上的伤口。”

从小到大都是一头长发,因为没打过架,她不知道这竟然成为了她最薄弱的环节,让人一伸手就把她置于无力还手之地,她一定要把这碍事的头发剪掉,感觉头皮针扎似的疼痛,卫紫恨恨地想。

丁逸似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抬头对吴未道:“就算你见过见义勇为的,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这姑娘长的可真好看,我所知道的美人,像李贝贝,还有你家林琳,比她都还要差一些,呵呵,我说了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吴未看了看卫紫,浅浅一笑不多言语,丁逸马上又接口:“当然你可能觉得林琳更美,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算数的。我是女人,评判起来比较客观。”

吴未心道这个躺在担架上的女孩头发凌乱不堪,一边眼眶青了一大块,另一边的脸颊则肿的像个馒头,嘴角还破了皮,衣衫也是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实在看不出哪里美了。可这边丁逸一口一个“美人”叫着,他如果摇头反对那是对人不敬,如果点头承认,尤其是承认比林琳还美,那是显而易见地撒谎,他唯一能接受的选择就是沉默。

可丁逸显然不想沉默,看卫紫奄奄的无­精­打采的样子,就不停地说话想给她解闷,还不时教育怀里的儿子,让他认清救命恩人云云,沈隽也“牙牙”地回应着母亲,也因此,这前往医院的路程虽然磨人,却并不寂寞。

卫紫从小到大百病不生,流感季节所有人都有感冒症状,就只有她还生龙活虎地帮大家打水拿药,曾被杨霜连羡带妒地嘲讽为:“你们见过白痴感冒吗?傻子和白痴是不会生病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住过两次医院,都在这一个月之内完成了,以后可不可以向杨霜申请取消白痴称号?卫紫淡淡地在心底自嘲。不过这次不同于醉酒那次,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看到那漂亮的小男孩再次回到母亲怀里活泼的样子,她忽然有种奇特的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呢,她靠自己的能力帮助了一个人,不,可能是帮了整整一个家庭。

尤其是在到达医院门口时,一个看起来就很权威的中年女医生快步抢上,指挥着护工们将担架抬出,先是查看了卫紫的伤情,交给相关负责人之后则一把从丁逸手里抱过孩子:“哎呀我的宝贝,你可受苦了!”转头怒喝丁逸:“你个蠢丫头,我外孙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可跟你没完!”

原来这个女医生竟然是丁逸的母亲,看起来温和优雅,想不到骂起人来竟也是不留情面的,丁逸理亏,也就任由她骂。

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功夫,卫紫偏头看了眼医院的大门,一下子惊呆了,心脏开始砰砰狂跳——这正是她体检来的那家医院,也是时远实习所在的医院。

卫紫呻吟一声,上次醉酒,这次被揍,难道上天注定她要以这类形象出现在时远面前?

后来事实证明她是多虑了,她一进医院就被安排做从头到脚的全面监察,确定只有外伤的时候就被转到外科,是单独的病房,并没有碰见时远。

但也只是迟早的事,已经打电话通知妈妈,妈妈过来了,时远也就不会等太久,不知为什么,虽然来往次数不多,卫紫就是能肯定他是关心自己的,除了他,关心自己的还应该还有任南华,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债务纠纷呢!他又是个律师,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是不可能赖账成功的。

想到任南华,卫紫禁不住眉头皱起,他还说要自己以劳抵债呢,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该怎么劳?要不要告诉他呢,这是个问题,实在不行她就咬咬牙把钱全都还给他吧,生活费先找人借点也行,杨霜和武怡都好像薪水不低的样子。

到了允许探视的时间,卫紫就看到了早已等的火急火燎的母亲冲进病房,陪着她进来的还有丁逸母女。

何灵素见女儿被从头到脚包的像个木乃伊,一下子怔住了,她真的没想到伤势会这么严重!

丁逸的母亲纪云看她眼圈都红了,赶紧开口安慰:“好在都是皮外伤,刚才已经做了检查,没有伤及内脏和骨骼,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是为了救我们家孩子才受的伤,对此我们全家都十分感激和抱歉,您这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尽心尽力把她照顾好。”

何灵素出于对女儿的心疼,本来心里有些埋怨,听她这一番诚恳的言辞,反而有些不自在,客气道:“任谁碰见这事都不会不管的,孩子没事就好。”

旁边的丁逸接过话来正­色­道:“阿姨您可别这么说,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卫紫被两个女人围着打,都还死死抓住不放,换成他人莫说不一定会管闲事,就是管也不会这么彻底,您生了个好女儿,说是当代活雷锋也不为过。”

何灵素点点头表示接受,内心却苦笑:换成别人,肯定没她女儿这么死心眼罢了。

卫紫在这家医院显然被特殊照顾了,因为这是京城人气最旺的医院之一,平日里别说住院床位紧张,就是一个专家号都千金难求。而如今卫紫不仅独享一个独立卫浴的单间病房,医生、护士也都安排的很及时到位,即使纪云作为内部医生有照顾,钱也是要不少花的。

想到这里,何灵素心里稍微安慰些,至少被救的人懂得感激,阿紫的罪也不算白受。

卫紫本人对现状也甚感欣慰,待丁逸母女离开后对母亲道:“孩子毫发无损,我也住进了单位的合同医院,将来医疗费能报销呢。”不然的话,她就更没钱还任南华了!

何灵素笑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拿牙签喂她吃。心道任你是什么单位,也绝对不会给报销这样的一笔费用,不过她不准备将真实情况告诉女儿。

卫紫的住院生活并不清静,先是杨霜和武怡带着刚从老家回来的刘晓菁来看她,看到她的样子难免大呼小叫一番,直到被护士警告才略微收敛。

她们谈话的主题开始是围绕卫紫的伤势,武怡和刘晓菁热烈讨论她破相的可能­性­以及会不会因此不能生出很帅的小帅哥。

杨霜忍无可忍,第N次翻白眼,张口骂道:“你们两个猪脑子呀,她就算破了相,难道基因会改变?再说了,阿紫就算破相也比你们好看十倍!”有没有同情心呀,开始武怡还感概卫紫不该冲动之下救人,后来一听说救的就是电梯遇见的小帅哥,立马倒戈认为卫紫受的伤很值。

受伤还有值不值之说?武怡这个外貌控的死丫头,卫紫白给她打了四年开水,还帮她洗衣服。

武怡噘着嘴抗议:“咱们就事论事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咱们系男生给女生相貌大排名,你好像还在我后面哦。”只不过同是中间偏后的位置,都没啥好炫耀的。

看杨霜眉毛又要竖起,武怡赶紧做停战的手势,叹气道:“你以为我不心疼阿紫吗?可她就是这么个­性­格呀,即便被拐卖的孩子不是小帅哥,而是个丑孩子,就像你小时候那么丑的孩子,阿紫也不会放任不管的!”杨霜的满月照曾被好事者搜罗出来传看过,那长相——只能说,相当的个­性­。

刘晓菁眼看战争之火就要在病房燃起,立刻站在两人中间,行使老大的权力:“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呀!一起逛街你们吃好玩好,毫发未伤,只有阿紫受这么重的伤,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吵大闹,没听刚才护士说她需要休息吗?”

武怡和杨霜被她震慑住了,不敢再吵,卫紫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老大,其实你声音比她们两个大多了。”刘晓菁是有名的大嗓门,到哪里都改不了。

可三人回头看她被绷带缠绕的脸部,从几个洞里分别露出的五官带着笑意很无辜地说出这些话,却忽然感觉很崩溃。

刘晓菁迟疑着最先开口:“阿紫,你真的不在乎?”美女应该是对外表很自恋才对,她听说过有女­性­分别为美腿美胸美眼美­唇­买巨额保险的,就算卫紫平常不喜欢打扮,她们觉得那是因为她不需要打扮就稳占校花宝座,天生丽质加上青春无敌,自是不需要太过于修饰的。

不修饰不代表不在乎,她们还不曾见过真正对外表不在乎的女生。

“在乎什么?”卫紫­干­笑道:“你们以为我毁容了吗?”包扎之前她照过镜子,脸上没有太大的伤口,会青肿几天,但还到不了毁容的地步。

“那你怎么整个脸都包成这个样子?”武怡迟疑着凑近了些,查看卫紫缠满绷带的脑袋。

“是头发,头发被扯掉了很多,头皮也有出血现象,不过大夫说慢慢会恢复的,我不会变成秃子。”感动于室友们的担心,卫紫信誓旦旦地担保。

听了她的形容,三个女生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都去摸自己的头——头发被扯到头皮出血,那是什么样痛苦的情形呀!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卫紫的感情,是出自于对一个情商不高但十分乖巧并且勤劳的室友的照顾,在这一瞬却都油然升起另外一种情愫, 带些敬佩,带些羡慕,还有隐隐的嫉妒,嫉妒她能这么坦然这么毫不犹豫地做出救人的选择,并在之后承受伤痛时没有自怜,没有居功,也没有夸大其词地描述。

仍是清澈的眼神,坦然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似的。

换成别人可能会觉得卫紫会有故意摆姿态的成分,但她们是多年相处的室友,知道她的表情向来都是内心最直接的反应,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有那种复杂的情绪。

叹了口气,杨霜忽然道:“我忽然能理解卓鹏飞的感觉了,他在跟你分手的时候说自己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未必不是真心话。”

武怡抗议:“还提他做什么!那个人渣本来就配不上我们阿紫。”

杨霜白了她一眼:“你觉得他是人渣,他自己可不那么认为。卓鹏飞虽然在咱们眼里很烂,因为他辜负了阿紫,可在学校里他却是呼风换雨粉丝无数的人,在某些人眼里,没准儿还是阿紫配不上他。”

“既然如此,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武怡不服,就她爱显摆聪明,什么话都被她说尽了。

“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因为阿紫太纯净了,跟她在一起的人在道德上和待人接物上会有压力。”卓鹏飞校里校外八面玲珑,是一个人人都说好的人,可世上无完人,大家都夸他好,他不好的一面哪里去了?

但对此杨霜也不欲多说,她担心过多提起此事会引起卫紫不好的回忆,回头一看,果然,卫紫的五官已经不带笑意。杨霜暗骂自己多事,赶紧补救般说道:“好人有好报,就冲你这次救人积下的福分,老天都会赐你一段好姻缘。”

刚说完杨霜就发现自己被武怡扯住袖子,侧脸却发现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对着门口喃喃道:“姻缘来了,哇,好多帅哥!”

以为她对着门外路过的人发花痴,杨霜正要开口讥讽,忽然感觉不对,扭头一看,病房门口已经鱼贯进来三个年轻男子,后面还伴随着小护士的喊叫:“我都说了你们不能一下进去这么多人!”

二十八

魏华靖承认自己在内心深处更想回国,跟美国相比,国内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更加吸引他,可他绝对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得不回来。

看着爷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Сhā了无数个管子,饶是如此,脸颊还是已经消瘦到凹陷下去,雪白的头发几乎已经和白­色­的枕头融为一体。

任是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无法把他和半个多世纪前骁勇善战的“铁将军”联系在一起。

传说他打仗勇猛如虎,伶俐如兔,是有名的智多星;传说他意志力极坚强,曾在三天三夜粒米未进的情况下,带着十人的小分队狙击了上百敌人;传说他出身富商家庭,本要放洋留学,却在祖国危难之时弃笔从戎投身革命,家产被散尽,是有名的“败家子”;传说他年轻时英气逼人,才华横溢,是未婚少女眼中的理想对象;传说他能屈能伸,在“文革”中以花甲之龄住牛棚,挨批斗,仍然乐呵呵地教育红卫兵小将:“无论什么时候,学习都是不能耽误的”;传说他在案子平反之后本要被委以重任,却摆着手慢吞吞道:“我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要安度晚年了。”事实上他虽然没有职务,每天的日程却排的满满当当,因为比起做官,他更热衷于为民间组织办点实事……

背负这么多的传说,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弥留之际的老人,瘦弱到似乎连轻软的被子都无法支撑的地步,一个孩童就能将他打倒。

“魏老年已近百,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老化到很严重的程度,我们会尽力挽留,但各位也要做好心里准备。”负责他的专家组组长对大家说如是。

为此,魏家上上下下几代人都被召回北京,并且轮流来医院看望,今天轮到魏华靖和堂妹魏雨欣。

在医生的提醒之下刚一走出病房,魏雨欣的眼泪就啪达啪达往下掉,若是在平时,魏华靖必是要逮住机会狠狠嘲笑她的,可如今他自己心里也难受之极,两人就默默地谁也不肯开口。

不过想到爷爷出生于富庶之家,建功于动乱年代,国之伊始又成为掌权人物,荣耀半生,寿已近百,作为男人,他已是成功的巅峰。

爷爷有意识的时候就经常对后代子女讲,说他万一哪天去了那绝对是喜丧,不许开追悼会,也不许子女痛哭,更不能用药剂或高科技手段让他苟延残喘。

如今能作主的父辈们虽然不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却也知道是不应该过于伤心的。想到这里,又看到堂妹哭的厉害,魏华靖就想找点别的事情转移她注意力。

刚下了楼梯转过弯,魏华靖就看到了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眼前顿时一亮,伸手拉了拉魏雨欣:“别哭了,看,你的心上人来了。”

魏雨欣被他弄得一愣,抬头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脸上登时就红了,扭头冲魏华靖低吼:“滚!”

魏华靖哪里理她,早就迎上去冲任南华道:“南子你怎么来了?目前医生还只是安排我们本家亲属探望。”

任南华点头:“我知道,我不是来看魏老的,看来你刚去看过,他老人家还好吧?”

魏华靖点头:“情况基本正常,有医生24小时看守。”接着反问:“那你来­干­什么?不会是专门问我这一句吧。”严格说来任南华和自己爷爷并无血缘关系,仅仅做为世交晚辈,以任南华的冷淡­性­格,他不会这么急切。

任南华低头沉默了一刻,有些犹豫的样子让本来只是随口问问的魏华靖一下子重视起来,他继续追问:“你来这里看谁?”扭头看看堂妹,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任南华抬头看进了魏华靖的眼睛:“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被人打了,我也是刚听说。”

“我的天,她那样的人怎么会被人打,还严重到要住院的程度!她在哪个病房?”魏华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次回国时间紧迫,第一站是家里,第二站就是医院,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别的事情,想不到此时居然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你们在说什么呢,到底谁被人打了?”魏雨欣好奇心被高高吊起。记得她小时候被隔壁胖子欺负,找他和哥哥魏华靖哭诉,魏华靖就拍拍她脑袋哄道:“没事,待会儿我们帮你打回来。”那个任南华,不仅冷面,更是冷血的人,居然看着她哭花的脸皱着眉头道:“眼泪鼻涕一大把,恶心死了,离我远点!”然后躲蟑螂一样躲她。

她耶,人见人爱华见花开,全大院最漂亮最可爱的小美人魏雨欣,居然被他一个臭小子说“恶心”!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于是就找机会报复,打个小报告啦,或者去任妈妈那里撒个娇告个状啦,顺便再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弄坏点东西啦,这都是她经常­干­的事情。

有时候和魏华靖斗嘴斗的太厉害,他会借机嘲笑她:“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事,说实话,是不是看上南子啦?那你可得对我好点,这样我也能时常帮你说些好话。”因为所有的表兄弟里,他们两个最要好。

每当这个时候,魏雨欣都会恼羞成怒:“魏华靖,你去死!你以为姓魏的都和你一样滥情吗?我有男朋友的!”从初中开始她就没有间断过交男朋友,可她却是很有“品”的,和男朋友之间的所有行为也仅限于拉拉小手看看电影,每当对方有进一步的动作时都会被她pia飞。哪像魏华靖,16岁时就看到他在学校后面搂着校花亲,恶!

听到她说这句话魏华靖往往就摇头苦笑:“唉,我这名声大部分都是被你这鬼丫头搞坏的,你就不担心将来我因此娶不到老婆?”

魏华靖会娶不到老婆,鬼才信他!魏雨欣在心底嗤笑,为了避免更多良家女子受害,她愈发卖力地宣传他的花花公子形象,尤其针对清纯美貌的少女。

至于任南华,则又是另外一个极端,进入青春期,哦,不,应该说自打懂事以来,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热络过。因为大家是亲戚,又有魏华靖的关系,她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熟悉的异­性­朋友。

在她看耽美漫画那一段时间,她曾经极度怀疑他们两人有暧昧,至少任南华那边有问题,可当她仔细观察后,发现任南华对魏华靖泡妞并无异议,继续一起玩一起运动,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爱情,不管是男女还是男男,都应该是排他的,专一的,不是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任南华居然对一个被打的人如此关心,而这个人魏华靖显然也认识,两人默契到不用语言交流就能猜出是谁的地步,那就说明这个人跟他们的关系很熟,很熟。

可是,魏雨欣相信,即使是魏华靖被打住了院,也很难让任南华露出那样忧虑和关心的表情。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人,这个被打的人,到底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还有谁能比一起长大的表哥和他关系更近?

如果是女的,那就更麻烦了。

魏雨欣想也不想,当时就跟上了两人的脚步。谁想刚走了几步,鼻子就险些撞到魏华靖后背上,努力拨开两人闪了出去,魏雨欣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和他们同一方向,显然是狭路相逢。

“不用那么着急吧,人家是医生唉,说不定有急事要去抢救病人呢!”

“他不是!”这是任南华的声音,语调极其肯定。

“对,他不是。”这是魏华靖的声音,虽然慢了片刻,但肯定的程度不亚于前者。

清俊的相貌,儒雅的气质,身穿白衣后更有飘然如仙的感觉,魏雨欣顿时觉得有些眼熟,到底是谁呢?她可是有名的好记­性­!尤其是针对这类极品帅哥。

“哦,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半年前,你抢在魏华靖前面帮了个大美女!”哈哈,那可是魏华靖第一次吃瘪,想想他当时的表情,她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魏华靖认识这个人,也算有点小过节,那任南华是怎么回事?­干­吗用看情敌的眼神看人家,情敌?会吗?魏雨欣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词汇吓上一跳。

二十九

听到魏雨欣的话,时远把放在任南华身上的视线调了过来,先是看了眼魏雨欣,最后停留在魏华靖的身上。

“你好,我是魏华靖,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展开一个标准的温暖笑容,魏华靖抢先伸出友谊的橄榄枝。

“时远,这个医院的实习医生。”时远对他忽然的热情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秒钟就也挂上清淡的微笑,一如他的气质。

接下来时远又向任南华打招呼,想不到对方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扭头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时远并不以为忤,紧跟在他身后。

魏华靖停了片刻,低头摸了摸鼻子,之后立刻快步跟上。

“你们不能一下子进去那么多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你们要等一等。”门口负责登记的小护士非常尽职尽责地把他们拦下,看到时远后语气才客气了下来:“时医生呀,今天您单独查房?”他是实习医生,平常都有人带的。

“不是,这里面住的是我一个朋友,我来看她。”时远冲护士笑了笑。

小护士脸­色­有些发红,,带些为难的语气:“这样呀,那按照道理是应该和探病的人一起对待的,这样吧,我帮你们催催里面的人……”

话音还未落,病房里面传来一阵吵嚷声,任南华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惹来护士一声惊呼,魏华靖摇摇头对小护士笑道:“他这个人就是鲁莽,我去把他拉回来。”说话的功夫,脚下已经开动,和任南华仅有半步之遥。

小护士着急了,正要跟上去,被时远拦住:“算了,你说不过他们,我帮你催。”说完也抢在她前面进去了。

小护士急得原地跳脚:“按规定只能每次两个人探视,这下都六个了!哎呀,你们不能这么多人进去!”她可是有希望被评为年度优秀护士的呀,可不能因为这几个人坏了大事,虽然时医生很帅,还对她笑来着,虽然另外两个也是极品帅哥,可是,还是奖金最大啦!

小护士想到这里,拔腿就追了上去。

于是,本来挺宽敞的单人病房一下子拥挤起来,算上卫紫,一共八个人在场。

除卫紫之外的三个女生都镇住了,分别打量这几个男人,不明白他们怎么凑到了一起,任南华是熟悉的,魏华靖是认识的,她们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连医生gg也这么有型?如果都是阿紫的追求者,那也太太太暴殄天物了吧!她们好想替天行道……

至于卫紫,则根本就是被吓傻了。就在刚刚被大家担心完毁容之后,还没来得及核实就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里面还有时远。

于是,下意识地,卫紫就捞起被单把头蒙上,再不肯见人,被单下还传来可疑的“呜呜”声。

任南华正要上前去揭被单查看,被魏华靖伸手拉住,以眼­色­示意他一起出去,并开口对着床上鼓起的大包道:“我们担心卫紫的伤势,过来看看,既然问题不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带任南华出去的时候,魏华靖侧脸看了看仍静立在一边的时远,犹豫着想要开口,却终归忍住,低头走了出去。

“你搞什么?!不是说好了一年半才回来,现在才半年!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过来找她?好吧,就算是偶然碰上吧,那你刚才为什么非要拉我出来?现在剩那个娘娘腔一个人在里面……”

任南华难得有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的时候,魏华靖本不忍心打断他,可是为了避免他的咆哮引来太多围观者,还是下了狠心。

“南子,刚才你有没有注意观察?”魏华靖倚在栏杆处,姿势随意,表情却不轻松。

“观察什么?”发泄被打断,任南华仍是没有好气。

“卫紫看见我们两个进去的时候,只是有些吃惊,看到那个叫时远的医生,则开始慌乱,最后又把头埋起来不肯见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魏华靖侧脸看他。

“哼!那个蠢女人,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任南华皱起眉头。

魏华靖笑着摇摇头:“她其实一点都不蠢,她的所有表情都出自内心的流露,直白简单的可爱,可是有时候这种直白,又着实伤人。”他叹了口气才又接着道“其实她的反应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她喜欢那个医生,女为悦己者容,她怕自己满头绷带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

任南华本想不服气地反驳,又想到魏华靖的判断几乎没有出错过,忍不住有些丧气,脖子梗向一边不肯说话。

拍拍任南华的肩膀,魏华靖用轻快的语气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失落,现在说失败还为时过早,最喜欢的,未必是最适合的。”

任南华斜眼看他:“那你说我适合还是你适合?”

魏华靖哈哈笑道:“这我可回答不了,别管这些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是哪个不张眼的家伙把小美人打成这样。你不想练练手吗?”唉,独孤求败的感觉也很不好呢!

半个小时后,魏华靖将眼睛睁到最大,仍是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指着两个被扣押的中年­妇­女,魏华靖痛心地看向吴未和丁逸:“你们说的,就是这两个,嗯,女人,打了阿紫?”

丁逸嚷道:“哎呀老魏你认识阿紫呀,你怎么认识的,该不会是……啊!你真是死­性­不改!”一想到如此清纯绝美的美人都可能被魏华靖染指过,丁逸有打人的冲动。

“你别误会,”魏华靖赶紧解释“我是追过阿紫,不过没有追上。”“小蛮女”结婚生子之后该称之为什么?魏华靖窃以为是“母老虎”,那是他不敢招惹的物种。

吴未点点头回答了魏华靖的问题:“故意伤害罪加上拐卖儿童罪,这两个人就算请最好的律师,也难有机会出来了。”

任南华一直立在旁边看着他们叙旧,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有些表情,请律师……哼哼,他看谁有这么大胆敢接这个案子。

“唉,别说你们了。我当时看阿紫被打成那个样子,杀了她们的心都有,可是她们也太不经打了,几脚就被我踹翻在地,再打下去,就有点那个啥了。”她真的不习惯打没有还手之力的人。

“你还知道说,”魏华靖没能如愿打人感到憋屈,没好气地责怪丁逸:“自己儿子不好好看着,非要弄丢,弄丢也就罢了,­干­吗不赶紧找回来,拖那么长时间害得人家被打?”母老虎他也认了,想到刚才卫紫满头绷带往被单里钻的样子,他有做武松的冲动。

丁逸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爆跳如雷,反而更蔫了,低头道:“我知道错了,可你们不要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好不好?要不一起来个批斗大会,就算把我批斗死也能给个痛快!”

她的声音里隐隐竟有哭腔,引起了三个男生的关注,魏华靖和吴未是了解丁逸的,知道她彪悍到什么程度,就连初次见面的任南华,看她刚才力拔山河气盖世的样子,也知道她绝对不是哭哭泣泣的弱女子。

因此她这一哭,顿时引起了一阵慌乱的安慰。

“其实也不能怪你啦,你也不想把儿子弄丢的。”这是吴未的说词。(废话,哪个母亲没事儿丢孩子玩?)

“嗯,那个蠢女人自己犯傻要去救人,也不能全怪你。”这是任南华的安慰。(呃,任大公子,难道您老认为阿紫应该放任丁逸的宝贝儿子被拐卖?)

丁逸的哭声更大:“呜呜,我已经挨了一个星期的骂,这一个星期,呜呜,他们不仅剥夺了我看孩子的权力,沈长东那个死没良心的,还和我冷战,还说要给儿子找后妈,呜呜……”

呃,沈长东不想活了吗?魏华靖绝对相信这件事过了以后,小蛮女会跟他没完。

不过现在他需要先想办法阻止她继续哭下去,丁逸虽蛮,到底是女人,还是漂亮的女人,哭起来还是很让人不忍的。

“其实你可以将功补过的。”魏华靖说完这句就盯住丁逸,果然看她慢慢止住哭泣,抹了把眼泪嗡声嗡气道:“除了给她提供医疗条件治伤,还有什么途径?”给钱吗,那会不会太俗?而且她只是一个拿国家津贴的研究生,能拿出多少钱买自己儿子的命?

魏华靖先在心里给自己喝了声彩,打蛇打七寸,丁逸的七寸就是讲义气且不愿意亏欠人,让她想到办法报答的话,她心里就会好过多了。

“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女人虽然不中用,还是把她打成那样,这说明卫紫最需要什么?”魏华靖谆谆诱导。

“需要什么,难道是卫紫需要我当保镖?”丁逸相当为难,她要上课,要带孩子,还有丈夫要照顾,保镖这个身份,实在让她□乏术,可欠人的恩情又不能不还,她开始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非也,非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可以教他防身术呀。”魏华靖额头冒出冷汗,莫非女人生了孩子真的会变笨?鬼灵­精­的丁逸居然会给出那样愚蠢的答案!

丁逸眼睛一亮:“好呀!”不过随即又皱眉:“可我不会武术呀,你知道我的身手都是打架打出来的,根本没有章法。”卫美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哪里能天天跟人打架?

“这个没关系,你是主教官,嗯,碰到疑难的问题,我可以在一旁指导,哦,不,是商量切磋一下。”看到丁逸丹凤眼上挑不大服气的样子,魏华靖赶紧改口。

三十章

杨霜皱着眉头拉开卫紫藏身的被单:“你想把自己憋死吗?”这缺根筋的孩子,什么时候又学了一招——扮鸵鸟。

“呃,那个,”得以重见天日,卫紫反而有些不自在,一抬头就看到时远带着笑意的眼睛,愈发腼腆,呵呵笑道:“时医生呀,好巧,又碰到了。”

“是很巧,你妈妈说你很少生病,这几次来医院都能碰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传染给你的晦气。”时远声音柔和且诚恳,话里话外竟然都是自责。

“怎么会!这都是我自己倒霉,跟你没关系的!”卫紫一下子忘掉了尴尬,大声维护时远的清白。

这时三名室友则另有关注点,武怡最先忍不住发问:“阿紫,原来你们都见过家长啦?!”就连亲近如她们,因为时间紧迫,都还没来得及拜访卫紫的妈妈。

刘晓菁则满脸疑惑:“既然如此,那你刚才……”按照她的意思,既然已经熟悉到那种程度,卫紫怎么还会在乎被他看到缠绷带的样子,太生分了吧!

卫紫还在担心时远因自己而自责,听到两个室友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扭过头等她们重复,时远则抢先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和卫紫的妈妈是同行,偶然间认识的。”

卫紫听了这话低下头去,是呀,就是她和时远的认识,又何尝不是巧合。其实说巧合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和时远的认识只因他好心帮了自己的忙,还有就是母亲就职于他家的医院,这关系,想复杂都复杂不起来。

想到这里,卫紫坦然了很多,轻声埋怨几个室友:“看看都是因为你们太吵,把医生都引来了。”又带些惭愧的笑容着对时远和他身后的小护士道:“我们会小声一点啦,你们尽管忙去吧。”

小护士看看时远,又看看卫紫:“本来是不允许这么多人进来的,不过刚才你说她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一起来的才通融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你赶快回你岗位吧,等会儿被护士长看到说不定要挨说,这边有我呢。”时远催促着护士。

刘晓菁也开口解释:“刚才确实是我们不对,以后绝对不敢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看见众人态度服软,小护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客气了很多:“其实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啦,主要是这一层的病人要求很严格,要保持环境相对安静。”应该是解释给卫紫等人听的,两只大眼睛却一直看向时远。

时远了然一笑:“我知道,你们特殊病房的护士最辛苦,你又是最认真负责的,放心好了,这边我会处理好的。”

小护士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时远对杨霜等人道:“别介意,这一层的病房要求是比较高。”

杨霜撇嘴道:“当然啦,高级病房嘛,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哪里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敢惹的。”她就不信护士也敢冲进达官显贵的病房里大呼小叫。

卫紫听了杨霜的话下意识地反驳:“非富即贵,那我是富还是贵?”哪种都不是呀。

杨霜看她疑惑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因为你两者都不是,才会连护士的气也要受!所以呀,做人还是要本本分分的,不该自己享的福不要享,不该自己受的罪也别受,别没事挨打玩,打出个什么毛病了,还得来这家鬼医院。”

卫紫冷汗直流:“不会了,我怎么会天天挨打……”抬头又看向时远,他不会以为自己爱好斗殴吧!

时远回她一笑:“我过来之前请教了你的主治医师,说伤势没有大碍,脸上的伤也不会留下痕迹,”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还会和以前一样漂亮。”

尽管被绷带包着别人都看不到,卫紫还是意识到自己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他夸自己漂亮呢,从小到大被无数个人夸漂亮,可哪次也没有带来这样的感觉。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绷带的粗糙手感警醒了她,卫紫赶紧开口:“你还在上班吧,赶紧忙你的去吧,我没事的。”不是连他都说自己的伤势不严重吗?那他­干­吗还是带着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自己。

“何阿姨有重要的病人要接待,所以今天不能来看你,不过她有点担心你会不会耽误工作,因为你还没有正式上岗,一开始就请病假怕影响不太好。”他也是昨天回去碰见何灵素才得知阿紫住院的地方的,否则医院那么大,再过几天两人也不见得能碰上。

“这你放心好了,刚才才得到的消息,说单位为了表彰我见义勇为,特批了一个优秀学员的名额给我,可以等伤全都好了再回去上班。”卫紫回答的很轻快,之前她也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接下来回到部门之后还有上岗之前的培训,她如果缺席的话势必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此番得到的消息是在以后会专门安排人带她,让她尽管安心养病即可。

“哦,这样呀,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告诉何阿姨,是你们单位刚刚下的通知吗?”何灵素昨晚还在这里,都没能得知。

“不是,”卫紫带了丝犹豫,“是任南华刚才过来之前打电话告诉我的。”可惜他刚来就被人匆匆拉走了,也没来得及细问,等会儿打个电话再问问刘斌吧,那样消息应该确切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呀。”时远掏出纸笔写下几串数字递给卫紫:“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也有科室的专电,不管白天夜里,有事尽管打我电话。”

接过纸条,直到时远和她的三名室友分别打过招呼离开,卫紫都一直呆呆楞楞的。

终于等时远走远,武怡第一个跳上卫紫的病床:“小丫头春心动了,快点把­奸­情从实招来!”八卦,她要听八卦!天知道自从离开了学校进入了所谓的“­精­英企业”,她少了多少探听八卦的乐趣。

杨霜也冷笑:“你们看看她,一点情绪都不会隐藏,迟早被人吃的死死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的不怎么喜欢这个时远。”

“要你喜欢­干­什么?”武怡终于找到机会也赏她白眼,“我们阿紫喜欢不就行了,再说,那个医生gg多帅呀,我最近就喜欢白衣天使!”

“要你喜欢­干­什么?”杨霜用武怡的原话将她一棍子拍死,更白的白眼紧跟其后,外加杨氏毒舌伺候:“阿紫只是少根筋,你是连筋都没有,整个一软骨病的花痴,见了齐整的男人就没了脑子。”

武怡气得满脸通红摩拳擦掌正要挑起战争,被刘晓菁死死拉住:“好啦你们两个,真要被护士赶出去吗?”

“你们不觉得那个姓时的说的很对吗?阿紫碰上他就很衰,第一次是撞破鼻子,后来是醉酒,现在又被打成这样。”杨霜冷静了下来,随口说出一串理由。

啊,这就是不喜欢他的原因?!

卫紫必须要声明了:“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是先撞了鼻子,醉酒还有被打之后才碰上他的!”是她比较衰好不好,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一样了!”杨霜不欲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又提出新的疑问:“那另外两个男人怎么解决?”

冷面贵公子吃回头草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半年前的债主居然也跳了出来,这局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任南华居然和魏华靖是认识的,这有些出乎卫紫的意料,想到自己欠下任南华的债务,卫紫忍不住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以坚定的眼神将三名室友扫视了一遍。

三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又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局面。

“我有个忙需要你们帮我。”卫紫很难为情地开了口,这么正式向姐妹们求助,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干­什么?难道你想让我们一人一个把这三个男人解决了?那我可不可以先挑?!”武怡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猪脑子的花痴!”后面杨霜的嘟囔声传来,刘晓菁额头隐现黑线,将身体隔在两人中间,并赶紧抢在对骂正式开始前开口:“瞎说什么呢,我可是有男朋友的!”说完赶紧问卫紫:“阿紫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尽力而为可不包括做违背道义的事,嗯,比如琵琶别抱。

“那你们就借我点钱吧,我好去还债!”卫紫感动于姐妹们两肋Сhā刀的热情。

“还债?难道那个‘魏忠贤的魏’还真是来讨债的?半年前你没把餐费还给他?”三个人都吃惊了,没想到心里想着千难万难的“帮忙”竟然是这个。

武怡一下子泄了气:“早说嘛,害我紧张半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的只剩下钱了,要多少,说吧。”做出一副女大款的样子。

“也不用太多啦。”卫紫说了个数字,“不是还给魏华靖,是任南华,我,我弄脏了他的衣服和车。”卫紫只将自己醉酒的事简单说给了她们听,并没有涉及细节。

三人再度面面相觑:“你怎么弄脏了他的衣服和车?”天哪!怎么又冒出一个关系那么密切那么暧昧的,卫紫离开学校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奸­情?

三十一

卫紫所受的基本上都是皮外伤,加上年轻恢复的快,几天之后就被医生告知可以出院了——单间病房那可是很稀缺的资源。尽管丁逸的母亲纪云劝她在医院继续休养一段时间,说自己可以帮忙说说再通融一下,但卫紫考虑到十一长假已经结束,同期的学员都已经回单位报到,就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强烈要求出院。

出院的当天,丁、沈两家祖孙三代齐到场,宴请卫紫母女,算是再次表示感谢。十来个人把一个大包房占的满满当当,加上漂亮宝贝沈隽的明星效应,整个场合过年一般。

何灵素年近五十,自然看得出深浅轻重,之前虽然心疼女儿的伤势,到此心底也为对方的诚意感慨一番,只是看到他们几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触景生情之下难免有些郁郁。

纪云和她邻座,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虽不知道原因,不过看母女俩独自在京,丝毫没有提到卫紫的爸爸,也略微猜得出一些。于是她一边给何灵素添菜一边笑着问道:“按说咱们也算同行,专业虽然不同,忙碌程度都是差不多的,怎么你就有功夫把个女儿养的文静乖巧又懂事,我就养出了个泼猴子,现在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何灵素听她这么说,赶紧客气道:“懂事什么呀,不过是个傻丫头。”

……

谈起各自的女儿来,话题自然就多了。那边丁逸把孩子交给丈夫沈长东,就一直缠着卫紫说话,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摸了个底儿掉。

卫紫禁不住人家一直把她当恩人看,带些腼腆对丁逸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到最后差点让人把孩子抱走,还是多亏你来得及时,你可真厉害。”丁逸一脚一个把人踢翻在地的场景,现在她都记忆忧新,当时只感觉像是功夫片里的场景,她无法想象丁逸苗条纤细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那么大的力量。

丁逸嘻嘻一笑:“我就算再能打,没有你先把她们绊住,孩子也早被偷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我很厉害?”

卫紫猛点头,杨霜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却只是嘴皮子功夫,跟武怡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武怡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样子,唉,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但眼前的这位丁大小姐,不仅说话的时候机关枪发­射­一般,身手更是帅到毙了。

嘴笨,身手也不灵活的卫紫,向来就崇拜这种强人,再谈下去就有当某人粉丝的潜质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几招防身术?”丁逸想到了之前魏华靖的提议,带着丝兴奋问卫紫。

沈长东正在喂儿子吃东西,听到老婆大人在这边试图改行当教头,眉头皱了皱道:“就算你闲着没事儿,人家哪里会有功夫陪你胡闹?”

“怎么能叫胡闹?难道你不觉得阿紫长这么漂亮,学防身术很有必要吗?”丁逸翻了个白眼,冷战不是还没结束吗,­干­吗接人家的话?!

沈长东面不改­色­:“你想当人家师父,那就是自认为功夫还不错了,那怎么连儿子都弄丢?还要靠一点都不能打的卫紫才把他找回来?”

丁逸气得满脸通红,好小子,他这是那壶不开提哪壶了!不禁冷笑:“好呀,既然你觉得我没用,那以后孩子跟你!半夜喂­奶­也是你来!”看他能不能变身超级­奶­爸。

“胡搅蛮缠,”在丁逸爆发前沈长东凑过去把孩子放在丁逸怀里,丁逸下意识地接过去,不想沈长东就势低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魏华靖能在国内待几天?你想害了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丁逸习惯­性­地还要反对:“你以为我还真要靠他不可,我自己也是可以教的!”可抬眼看到沈长东不赞同的眼神,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啊,不过这学功夫呢,也不用急在一时,阿紫你现在刚刚毕业还是要以工作为重,等你有空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健身,那样再顺便切磋切磋也行。”丁逸自说自话地来了个大转折,除了沈长东谁也不明白为什么。

至于卫紫,对丁逸要教她防身术的事情本就感到意外,虽然很羡慕她的身手,可想到自己那么笨,肯定是学不好的。到时候自己吃苦头还是小事,浪费人家时间就不对了,见对方盛意拳拳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听到丁逸忽然改口,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放弃了做教头,丁逸对卫紫的兴趣仍然不减,没办法,她就是喜欢美女,尤其是卫紫这样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美女。

“阿紫,你有没有男朋友?”丁逸开始盘问,之前人家在病床上躺着,这类问题是不好开口的,现在好歹也算熟悉了,女人的八卦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沈长东摇摇头,决定抱儿子出去透透气,免得他过早接触到人­性­黑暗的一面。

卫紫脸上飞红:“没有啦。”呃,丁逸问问题好,好开门见山!

“哈哈,”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交浅言深,可还是遏制不住好奇心,尤其是看到卫紫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就想逗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卫紫脸上的颜­色­更浓,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丁逸又补问了一句:“是魏华靖那种类型的吗?”如果是,她还真要叹气,那不是小白兔和大灰狼的组合嘛!

“呃,”卫紫听明白后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我喜欢斯文和气的,最好还很文质彬彬。”长大了 ,她已经不敢再随意跟人讲述她的“天使论”,主要是她跟别人对同一名词的理解相差甚远,而她又不擅长详细解释。

丁逸嘴角可疑地抽动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其实有时候事情并不都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文质彬彬的类型呢,也会有他自身的不足。”

看到卫紫听的认真,丁逸还要继续开讲,却被门外沈长东的喊声打断:“快把尿不湿拿过来!”

恶,这个小讨债鬼,他就不能控制一下不要随时随地大小便吗?!丁逸出离愤怒,却还是不得不照办,认命地带着东西冲出门外。

如此一折腾,直到最后卫紫被送回单位宿舍,也不知道丁逸接下来要讲什么,算了,哪天见面再详细问吧。

文质彬彬的类型会有什么不足呢?卫紫有些死心眼,上楼直到打开宿舍的门,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开门之后看到的情形,则将她脑子里的一切都轰了出去——高婷婷正和一个男生站在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窗帘撒入室内,将两人对面执手相视的姿势定格成了爱情电影的宣传海报。

卫紫一手拎包一手拿着钥匙愣在当场,等到两人听到动静回头,卫紫更是吓得险些连包都提不住,那个男生居然是李磊!而她所知道的是,高婷婷在来单位之前就有男朋友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应该是李磊。

卫紫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要扭头出门,却被高婷婷喊住:“阿紫回来了呀,怎么出院也不说一声,就算不用我去接你,也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假期你不在,我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真是不好意思。”说着竟然开始收拾屋子,还喊旁边的李磊帮忙。

看着两人都很自然的样子,卫紫自然是没有理由再走,可她的尴尬还停留在脸上不曾褪去,抬头和李磊的视线接触,发现他有些闪躲地低下头去,卫紫的不自在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怎么着?你们两个不用我来介绍吧!”高婷婷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交流,眼睛眯了眯,笑嘻嘻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李磊也笑开了“卫紫你伤好了吗?现在咱们同期的学员都在传你勇斗人贩子的事情,你可真勇敢!”

卫紫带些羞意:“那是大家传的夸张了,其实我除了挨打,并没帮上什么忙。”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在单位成了名人,还真是非她所愿。

“呵呵,只要人没事儿就好了,其它的都好说。”高婷婷很善解人意,接过卫紫的包帮她收拾东西:“这段时间你不在,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呢,”说话的时候羞涩地看了眼旁边的李磊,李磊也是呵呵地笑着,听高婷婷继续说下去:“跟李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卫紫闻言轮番打量着两人,饶是她比较迟钝,也感受到了在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柔情蜜意,虽然对高婷婷之前的感情事件有些疑问,卫紫也知道在这种场合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赶紧奉上真挚笑容:“真的吗?那就恭喜你们两个啦!”他们两个男的俊女的俏,看起来还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送走了李磊之后,卫紫总觉得高婷婷应该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看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吃零食,做面膜,上网,嘴里还哼着轻快的歌曲,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样子。

虽然满肚子的疑惑,可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如果不愿意说的话,她也没有武怡那种挖掘八卦的胆量和本事。

想起那些八卦的室友,卫紫至今还有些头疼。那天在医院她们非要逼问自己到底有多少­奸­情,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实说,她们就要严刑拷打了。

结果如实说了和任南华以及时远的来往,卫紫还是被她们“拷打”了一番,理由是她居然这么晚才告诉她们,并七嘴八舌地讨论霸道男任南华和温柔男时远PK,哪个会胜出,刘晓菁居然和武怡还下了赌注。

只有杨霜在一旁放冷风:“小心你们赔的血本无归!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会成功。”

“为什么?”三人齐问,就连卫紫也有些吃惊,她的事情,杨霜为什么比自己还要笃定。至于武怡和刘晓菁,虽然战况胶着,也还是不敢忽视杨霜的智慧,或者说乌鸦嘴亦可,因为她有“小巫婆”之称,预言奇准。

“不为什么,不信的话,走着瞧好了!”杨霜开始摆酷,几人了解她的脾气,也就放弃盘问,卫紫因此才逃过一劫。

将心比心,对于高婷婷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卫紫自然也不会随便乱问。

可就在当天晚上,高婷婷的电话疯响了起来,她几次看了看都没接,最后­干­脆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捂在被子里。

不多时,宿舍的座机又响了,卫紫看向高婷婷,发现她充耳不闻,只得自己接了电话。

“喂?”卫紫小声地开口,因为紧张,声音有些走样。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不似年轻男人的清朗。

“啊?”听到声音陌生,卫紫马上猜到对方是误会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卫紫,请问您找谁?”

“哦,”对方去除了声音里的一丝怒气,略微客气道:“麻烦你把电话给高婷婷。”

虽然听到对方是在请求,卫紫却莫明觉得自己是在接受命令一样,正要把电话拿开给高婷婷,对面又传来一句:“告诉她如果敢不接电话,后果自负。”

卫紫无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捂着话筒把对方的原话传给高婷婷。

只见高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开口竟然温柔无比:“你­干­什么一直打呀,我刚才在洗澡,听到电话响泡沫都没冲­干­净就跑了出来……”

接下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因为高婷婷已经抱着电话蒙着头躲进了被子。

这个室友还真是有点奇怪,卫紫心里纳闷,随后马上又摇摇头不再多想,明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呢,可一定要­精­神抖擞地去!

第二天卫紫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下楼买了早饭,顺便给高婷婷带了一份,吃饭的时候闲聊:“咱们都是属于政治部,那就是经常能看到葛主任了?”想起那个能唱又能跳的葛主任,卫紫就有些头皮发麻,那次醉酒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堪回首了。

高婷婷看她一眼:“怎么会?葛主任主管整个政治部,办公厅的人跟他接触还多些,你们翻译室,还有我们社刊室,都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除非开大会,见他一面都难。”

还好还好,卫紫顿觉心里一阵轻松,一口吞下了个­肉­包子。

“像我们室,也就是有什么采访活动才能找机会见到大头儿们,我刚进去他们欺生,给我分配的都是些校对呀,排版呀什么的,都是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因为岗位不同,高婷婷觉得跟卫紫抱怨这些她也不能理解,不过找个人,尤其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吐吐苦水也是不错的。

卫紫咬着包子听她讲话,心里想不接触大头儿那是好事儿呀,又怕高婷婷嘲笑她胆小怕事,只是跟着一起点头,也不便说些什么。

“你们呢,要想出头就要练好口语翻译,这样有外宾到来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而接待外宾的都是到一定级别的领导,表现的好,机会也就来了。”高婷婷指点着卫紫。

“啊?”卫紫险些被包子噎到,那她还是努力走笔译方向好了。

三十二

上班第一天,并没有卫紫想像中的那样激动人心,因为她已经错过了最开始的迎新大会,一切报到手续完成后,就被翻译室的主任杨杰直接带走了。

杨杰带着她和几个办公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在卫紫重复了无数遍自我介绍之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英文组是最大的一个组,办公室也最宽敞,卫紫你以后就在这里了。”杨杰说完把卫紫带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前:“小潘,这名新同志就交给你带了,尽快让她上手,也能缓解你们的压力。卫紫,潘慧以后就是你的师傅,叫潘姐吧。”

卫紫冲她甜甜一笑“潘姐您好。”妈妈教的,礼多人不怪。果然对方也冲她和善地笑笑,然后带着她收拾办公桌以及领办公用品。

卫紫听杨杰说自己的任务是尽快上手好缓解英文组的工作压力,分外上心,不停地问自己该­干­什么,可一整天过去了,组长和潘姐除了让她熟悉规章制度外并没有派什么活给她,看大家也都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

实在闲着没事,卫紫就尽量抢些打水擦桌子的活计,大家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感觉好玩,有人就逗她:“小卫,你在家也这么勤快吗?”

第一次被人叫“小卫”称呼,卫紫一时没能习惯,等到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啦,因为我妈妈很勤快。”母亲­性­子急,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有时候会无法忍受自己抢过去­干­。

“我看也是,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在家里哪能­干­这些。”另一个人吃吃笑着“小潘你有福气了,咱们组好久没进新人了。”

潘慧但笑不语,听到这话才开口:“你们这群老女人嫉妒人家还是怎样?卫紫这孩子是很不错嘛。”

不过现在说什么话都还早,大家嘻哈一笑也就散开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一摊。

一连几天卫紫都没有接触到翻译的具体内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外加跑腿取送文件,卫紫开始着急了,趁着午休的功夫单独找到潘慧发问:“潘姐,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潘慧奇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干­活吗?”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打赌她最多有三天的热度,没想到一个星期快过去了,她­干­活的热情居然有增无减,让少数人开始改变看法了。

“不是的,”卫紫在脑子里斟琢该如何表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杨主任不是说大家都很忙吗,我什么时候能帮上忙?”

“这个呀,卫紫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翻译工作并不是定时定量的,有时候会特别忙,忙的再多一倍的人都­干­不完,可有时候又会很闲,闲到没活儿­干­,目前呢,就是那个比较闲的阶段。”潘慧看到卫紫略微带些失望的样子,又补充道:“但是我们对翻译工作的要求很高,你这段时间也不会没事儿­干­,过几天组长有空了就会安排业务培训的。”

“真的吗?”卫紫闻言一喜,通过这几天对同事们的了解,发现大家几乎个个都有让她崇拜的本钱,本就对自己没太多信心的她更是被衬托得渺小如尘埃,有机会进行业务培训,那就太好了!

潘慧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摇头笑笑:“可别让人家看到你这么喜欢培训,会拿你当异类的。”

好孩子卫紫发挥有疑问就问的光荣传统:“为什么?那没有活儿的时候大家都­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行呀,”潘慧耐下心来解释:“我们不忙的时候会有很多部门来借调人,外派的话不仅能多接触一些人,还能体验不同岗位带来的感觉,反正怎么样都比在办公室里翻字典做题好吧。”这个小丫头或许是刚从学校出来,才不觉得学习是苦差,代沟呀代沟,潘慧开始内心深处感慨了。

工作生活虽然陌生,卫紫磕磕碰碰倒也慢慢地适应了,现在比较难办的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欠下任南华的债务。

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卫紫就捧着从室友们那里借来的钱,把任南华约了出来。

“你­干­什么?”任南华眉头紧皱地看着卫紫手里的一沓百元大钞,眼睛里隐现怒气。

“还你钱呀!”卫紫诧异于他的健忘,早知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考虑赖账?“我现在要上班,没有功夫以劳抵债,还是直接折算成钱给你吧。”想想他也帮了自己好几次,卫紫觉得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还是开口提醒他吧。

大致扫了一眼钱的厚度,任南华扯了一边嘴角冷笑:“你很瞧得起自己嘛,你的劳务能值这么多钱?”

卫紫张口结舌,这个任南华脑子有问题吗?贬低她对他好像也没有好处吧,她的劳务不值钱,那不是意味着可以少还他一些?还有这种讨价还价的方法!

就在卫紫考虑着要不要从钞票里抽出几张给自己当零花钱的时候,旁边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阿紫你怎么又在给别人钱?”声音的主人随之而来坐在两人侧方的位子上。

侧眼看着旁边的不速之客,任南华眉头皱到几乎打结:“你怎么来了?”

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冲他灿然一笑:“这个地方十年前就有了,第一次还是我带你过来的,怎么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吗?”

对于魏华靖这个人,卫紫见的次数不多,印象也不深刻,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只是感觉是个很爱玩爱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笑嘻嘻的样子。

可这次他的笑容不大一样,虽然脸上笑着,说话的时候也带出笑声,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很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现在心情应该很不好,卫紫忽然有这样的直觉。

“我们有言在先。”任南华看着魏华靖,眼睛里满是戒备。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抢什么,我只是,很无聊。”魏华靖摊摊手,说完这话就收敛了笑意。

这人太奇怪了,卫紫忍不住开始观察他,发现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竟然很严肃,是那种不怒自威的长相,和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事请了吗?”任南华开始感觉有些不对,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卫紫而来,而让魏华靖感觉无聊,那简直比天降红雨还难得。

“没什么,”魏华靖摇摇头试图再次挂上笑脸,可惜失败了,在转身欲走之前回头看向两人:“下周六早上八点,我爷爷的追悼会,公告可能会在下周的报纸上发出来,届时别忘了参加。”

魏老去世了——这是任南华的反应。

他爷爷一定对他很好——这是卫紫的第一反应,虽然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自己伤心,卫紫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在流动。这点她很自信,虽然她对事务的分析判断经常出错,对于情绪的感知却奇准无比。

只不过卫紫有一点疑虑:“我不认识他的爷爷,跟他家人也不熟,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合适吗?”她不是对死者不敬啦,只是没有哪个家属会邀请毫不相关的人去参加追悼会吧。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魏老是人人敬重的人,既然他邀请你,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去吧。”末了又补充一句:“到时候我去接你。”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看出任南华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卫紫不敢再多说,低头看到手里的钱才起到此行任务没完成,又不甘心地追上去大声喊道:“那我的劳务到底能值多少钱呀!”

刚要打开车门的任南华又转过身去,看着一脸急切的卫紫,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先是嘟囔了一句,卫紫很敏感地听到好像是“蠢女人”之类的词汇,正要抗议,任南华开了口:“你的劳务不值钱。”

那好呀,是不是她可以再少赔一些了?鉴于他刚才用的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词汇,卫紫决定再多克扣几张。

没想到任南华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所以折算成钱很不划算,你还是以劳抵债吧。”这女人就是蠢,以为他不会算账吗?

卫紫气得两腮鼓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和:“我要告你讹诈!”

“好呀,律师费我给你打八折。”看到她生气,任南华地火气反而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想到卫紫再不接话,转身就走开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任南华开始着急了,赶紧上车打火追了上去。

等到差不多和卫紫平行的时候,任南华摇开车窗:“这里离你们宿舍还远着呢,你要走回去吗?”

卫紫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一眼,走向了旁边的公车站,这一眼却让任南华愣在当场,连车熄火了都没发现。

卫紫哭了,她刚才回头的时候脸上竟然都是泪水。

任南华一直觉得卫紫是个少根筋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哭,难道自己真的有些过分?

身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将他惊醒,任南华回头看了一下,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卫紫上了一辆看起来就很挤的大公交车。

任南华再次发动了车追到和公交车平行的位置,此时卫紫已经随着人潮挤到了汽车中部。

“赶紧下来!我送你回去。”把车窗摇到最低,任南华大声冲车上的人喊。天哪,那是车吗?沙丁鱼罐头都比它宽松些!

车上的卫紫明明看见他了,可她居然就着扶手一个转身扭过头去,看向了另一面车窗。

片刻的犹豫之后,任南华决定下车了,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吧。

可就是那片刻的犹豫之后,公交车载客完毕,门嘎吱一声合上了,而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一个看似漫无目的在街边闲溜的人冲了上去。

“挤什么呀挤什么呀!”

“上不来了,下去吧。”

“大小伙子的怎么回事,就不能等下一辆吗?”

“真是没素质,上不来了还硬挤。”

……

此时的卫紫已经顾不上关注任南华的动向,因为她感到后面热乎乎地总有人往她身上贴,她往前挪动一点想隔开些距离,对方又跟了上来,反而贴的更加紧密,几次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偶然,正要努力转过身去想看看到底谁那么无耻,忽然感觉自己臀部被一只手狠抓了一下。

“呀”了一声,卫紫想也不想就朝身后的那只脚踩了下去!千万不要踩错人——这是卫紫当时唯一的想法。

“啊……”杀猪般的嚎叫声从后方耳畔传来,整个车厢都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卫紫费力地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左手扶着右手狂叫,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右手腕居然以奇怪的姿势垂了下来。

难道是断了?!卫紫捂着嘴轻呼,自己明明踩的是脚,难道当时他趴在地上?就算是,她的鞋有那么大威力?

还在疑惑着,车忽然停了下来,卫紫一个不防险些失去重心,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臂被人扯住,耳畔传来一声低喝:“下车!”原来是公车到站了。

车门一打开,人群便像沙子般地向外流淌,卫紫此时后悔极了,何必因为和任南华赌气上了这么恐怖的一辆公交车——尤其是在她并不赶时间的情况下。

但事实上下车的过程并没有她原来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她的后背被隔开了一定空间,左前方横过一只手臂为她挡住了猛力往外挤的人群,到最后,她下车的过程竟然还能称得上轻松。

但是卫紫看得出来,护她下车的这个人绝对不轻松。

此人领带松开,歪了45度不止;原本熨贴的衬衣皱巴巴地变了型,本来束在皮带里的那一部分被扯了一半出来,迎风就鼓了半边;刚才还笔挺的裤子则以扭曲的形状缠在腿上;再下面的皮鞋上,则赫然停留了几个大脚印。

可即便如此,这个人仍是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整理被弄乱的短发,一手扯掉领带,一手将另一半的衬衣也拉到外面,三下五除二,就把一身很正式的打扮变成了休闲风。

当然,原本的狼狈也荡然无存,其实单看他的神情,你都不会觉得他曾经狼狈过。

但卫紫关心的并不是这些,由于和魏华靖还不算熟悉,她在说话的时候不敢太放肆,可这个问题她无法忍住不开口:“刚才那个人的手腕,是你给弄断的?”她必须证实自己到底是不是突然变身成了女超人。

魏华靖笑意不减,眼睛眨了眨:“你看到了?”

“啊?”卫紫疑惑了,“我怎么能看到?当时我是背对着他的呀!”她背后又没有长眼睛。

“既然没看到,就当没发生吧,”说完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说完上前一步,似乎在查看过往的空驶出租车。

卫紫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熟悉的车已停在面前,车上的人打开车门就冲到两人面前。

“南子,你总算赶过来了,我没开车,你送阿紫回去吧。”看到来者是任南华,魏华靖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说话的同时再度展开微笑。

三十三

卫紫本要拒绝,可想到刚才的公车­色­狼又心有余悸,犹豫着没敢开口。

只见魏华靖说完这些话后双手Сhā入裤兜再度转身离去,被风吹起的衬衣在后背形成了一个大包,显得他原本英挺的身姿罗锅了一般,显得十分好笑,与此同时,这带有几分滑稽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上,又让人感觉莫名的孤独和苍凉。

“你喜欢上他了?”任南华疑惑加不甘的声音传来,卫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鼓着腮道:“瞎说什么呢!”这个任南华,他就没有一句话能让她趁心如意。

“没有最好,他不适合你。”语气里仍是不完全信任的成分较多,任南华半是游说,半是下结论。

“为什么?”卫紫很少跟人抬扛,但她就是很不爽任南华这种俾倪一切、胡乱下定论的态度。

废话,因为我更适合你呀!任南华内心在咆哮,很想吼出这么一句,不过他毕竟是个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说话做事还没有彪悍到那种程度。

“他很花心。”老魏呀老魏,不是我诽谤你,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独瞒卫紫可说过不过去,他也绝对不允许!

卫紫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想不到等了半天却是这么一句,不以为然的同时还带了一丝轻蔑的表情:“你是他表弟?”

任南华点点头:“对呀。”她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他有什么能让这种白痴女人看不起的!

“那你在背后说他坏话是不是很无耻?”卫紫化身为道德法官。

任南华忍住杀人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这不是坏话,这是事实,我只是让你享有知情权。”不知好歹的蠢丫头!

卫紫点点头:“我知道他很花心呀。”还饭钱的时候,那个叫于薇的师姐就已经向她详细描述了魏华靖的花心情史。

“那你还喜欢他?”任南华觉得自己要对卫紫刮目相看了,这个看起来呆板保守的丫头,难道傻气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豪放前卫的心,也笃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理论?

卫紫想了想道:“他分了手的女朋友再见他都能那么热情大方,足以说明这个人不坏,他举止很有风度,也乐于助人,确实不讨人厌呀!”将心比心,再见卓鹏飞,她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

任南华眉头纠结:“这么说如果他到哪里都有前女友跳出来久别重逢,你也不介意?”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卫紫睁大眼睛奇道:“我为什么要介意?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花心不花心跟我有什么关系?”该­操­心的是他未来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才对吧。因为觉得任南华的问题过于刁钻古怪,卫紫的口气也变差了许多,想到刚才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至于上了那么恐怖的一辆公交车,卫紫更是有些迁怒。

想不到见她发怒,任南华的表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打开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莫名其妙地看他玩变脸,卫紫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上了车,唉,北京的公交车为什么永远都那么挤呢!

不过如此一折腾,也有个好处,那就是直到送她回了宿舍,任南华也没再提让她以劳抵债的事情,至于钱,任大公子似乎还看不上她那几张钞票,既然如此,卫紫决定劫富济贫了。

周一回到单位上班,一大早卫紫就接到了通知,说是要被借调了。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熟悉了环境,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展工作,怎么又要换地方了?

师傅潘慧告诉她:“因为最近不忙,所以很多同志都被借调了。但像你这样没过试用期的还是头一个。”

卫紫听不出她话里的感□彩,仍是心慌慌的,潘慧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担心什么呀,这可是好事,外联办可是人人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她们,潘慧小声道:“小丫头不错嘛,说,谁给你说好话了?”见卫紫还是一脸茫然,又转开话题:“算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走了,以后我们可得自己擦桌子打水喽。”话里不无遗憾。

卫紫奇怪道:“不是借调吗?以后我应该还会回来的。”翻译室也不会永远都不忙呀,否则还招她­干­什么?

潘慧冲她笑笑:“但愿如此。”

虽然同在一个大楼,外联办的一切都和翻译室迥异。不同于翻译室的安静闲适氛围,这里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整装待发要出门,有的则背着包刚进门。卫紫看看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半,怎么会有人这时候才来上班?

等到她熟悉了之后才明白,外联办,顾名思义从事的多是跟外界联络的工作,不仅上班自由,下班也很自由——有工作要做,打个招呼就能走人。

而外联办的人在跟别人接触时,代表的是整个部门,虽然也有求人办事的时候,大部分还是作为甲方被人供着的,也因此这里虽然级别不高,地方不大,却是各路兵家的必争之地。能够在这里站稳脚根的人,要么是背景渊源能让人见面敬三分的,要么是长袖善舞工作起来事半功倍的。

当然这些消息并不是由卫紫自己打探得来的,能够快速知道这些内幕,得多亏于她有高婷婷这么一个室友。

高婷婷对她的好运气赞叹不已:“阿紫,恭喜你了!你可真厉害,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照顾一下我哦。”

卫紫被她说的相当不好意思:“快别这么说,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经过主持人事件,她的“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虽然不那么严重了,但不擅长跟人,尤其是跟陌生人讲话的本质还在,哪里适合­干­这么复杂的外联工作?

“就像你说的能在外联办站稳脚根的两种人,我哪一样都不沾边。”卫紫愁眉苦脸,她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份工作,如果因为换了岗位不能胜任被莫名其妙裁掉,该有多么冤枉!

英语不好她可以废寝忘食地学,翻译没经验她可以加倍刻苦地练,这个外联的工作,让她如何去学,如何去练?

听了卫紫的苦恼,高婷婷柔声安慰她:“别着急嘛,谁也不是与生俱来就会跟人打交道的,慢慢来。”

卫紫想起高婷婷的伶俐,不无羡慕地道:“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干­这类工作。”

高婷婷笑笑:“或许吧,不过人家不给我机会呢。我揣测一定是政治处葛主任把你调过去的,你好像很投他的缘。”

卫紫想了想道:“大概是。”她在这个部门认识的领导级别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杨杰,一个就是葛明升,但杨杰只负责翻译室,应该没有那么大权力把她调进外联办。至于葛明升,他到底跟她哪里投缘了,难道是因为上次醉酒?

想到醉酒,卫紫就想到了任南华,葛明升该不会是误会她和任南华有什么关系才刻意“关照”的吧!卫紫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她可不可以不要这种“关照”?!

卫紫苦着脸对高婷婷道:“咱们两个申请换岗吧!”

高婷婷咯咯笑了:“你以为这单位是你家开的呀,说换就换。”看看卫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其实我也要调动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先提前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看着她眉眼里的一丝得意,卫紫知道她的去处必然很如意,先恭喜了一声,然后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部办公厅。”难怪,原来是天子脚下!虽然换成卫紫肯定头皮发麻,但高婷婷却一定能混的如鱼得水,这就是所谓的甲之鱼­肉­,乙之砒霜。

到这时,卫紫已经开始对刚才信口开河地说什么“换岗”感到难为情了,也是,她自己都能被借调到外联办,高婷婷这样的人才又怎么会屈居社刊室?

好在高婷婷并不在意她的话,灵活的眼睛一转,看向卫紫道:“不管你想不想,这工作暂时还是要­干­下去的,除非你想辞职。”

“辞职?”卫紫受了惊吓:“我不会的!”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工作,就算是虎山她也要待。

“那你就要努力提高自己适应环境呀。这样吧,我以后出去都带上你好不好?这样的话你也能多接触些人,别总宅在宿舍里看书。”高婷婷慷慨允诺。

卫紫知道高婷婷社交活动很多,经常半夜才回宿舍,周末甚至两天都不见人影,说实话她对这类生活不是很赞同,但人家热情帮她,断然拒绝也是不好的,于是卫紫点点头致谢。

因为高婷婷自己也很忙,卫紫本来觉得她说要带她出去也是一时客气,谁想周五下班之后,高婷婷千载难逢地按时回宿舍,一见卫紫就兴致勃勃地通知她:“快点打扮打扮,跟我去见朋友,我这些朋友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接触一下绝对对你有好处。”

卫紫手足无措:“现在?”

“现在先收拾收拾,打扮一下,晚上咱们一起去。”高婷婷说着就打开卫紫的衣柜开始帮她挑选行头。

翻过一遍,高婷婷开始叹气:“亏你还是X大出来的,X大的女生以会打扮出名,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再回头看看卫紫:“你比我高,不然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一套。”

无奈之下,高婷婷不死心地继续往箱底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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