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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豪门童话男主腹黑好文! > 109章痛悔

109章痛悔

月­色­深浓,月光淡淡地洒入病房内,仿佛笼罩了一层银白薄纱。

皎洁的月光下,念恩蜷缩在床上,身体时不时地颤抖两下,不知她被怎校报噩梦侵扰,连梦中都不得安宁。

“念恩……念恩……”浅毅轻轻地拍着念恩的脸,想要将她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他发现自己也在发抖,为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

念恩没有反映,眉头依然微蹙着,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之中。

“念恩,你醒醒,念恩?”浅毅握紧了她颤抖的双手,不知道是什么令她如此害怕,他只感觉一把锋利的刀正切割着自己,却感觉不到痛,那一刻,他连痛的感觉都失去了。

念恩紧紧的拽着被单,额头汗滴滑落,秀眉越蹙越紧,不安的,喃喃地梦呓着:“宝宝……宝宝”

她发不出声,浅毅却读出了她的口型,有那么几秒钟,浅毅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一种噬心的痛苦深深地撕扯着他的心。

忽然,念恩震动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激动地从床上跃永无止尽,惊惶失措的环顾四周,手本能地摸向小腹。

什么都没有!

念恩忽然觉得心头一阵空荡荡的,房间里开着暖气,可她却一丝暖意也没有,只觉得森冷恐怖。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浅毅焦虑地为念恩抹去额头的汗水。

念恩一惊,恐慌地抬头看他,随后虚弱地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手。

记忆中,那双晶亮含笑的眼眸,正蓄满恐惧地看着他。还有她放在腹部的手,刺痛了他的眼睛。

浅毅心痛地抓起她放于腹的手,用力地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喉头哽咽地道:“又梦到宝宝了?”

念恩不语,只是用另一只手撑着头,晶莹的泪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滴滴滑落。

“你身体还没恢复元气,别再想这些了!”浅毅顺势想要将念恩搂入怀中,却被忽然惊觉的念恩用力一推,险些从床上摔倒。

他怔怔地看着好,胸膛里被一种混合着疼惜和痛悔的情绪充塞着,他隐忍多时的泪水汩汩流下。

“你还在怪我?”浅毅的­唇­边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当初念恩在美国,他们隔着大半个地球,却是每日通信互相挂念,如今她就在他面前,可他们的心却离得那么远。

看着眼前消瘦到不成|人形的念恩,看着她每夜为噩梦所扰,终日以泪洗面,浅毅只觉自己身处于一个漆黑­阴­冷的深渊中,等待他的,只有绝望。

如果当初他肯选择相信她!如果当初妗子能够多关心她一点!也许,他们的宝宝就不会出事……

他明白了,终于彻底明白了,她没有怪他,也许,她真的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伤心了!

他让她伤心了,没有怨没有怪,只是伤心了!

她不顾一切的跟他走,不惜与父亲决裂,落在他眼中,却成了早有预谋的演戏。

她孤身一人住在那间清冷的屋子里,除了钢琴,每日只能和宝宝说话,即使是那种的寂寞,为了他,她也忍了!

忽然想到那张被他砸得稀烂的婴儿床,当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妊高症了吧,她亲手布置的婴儿房,她想要给的惊喜,这一切都昭示了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宝宝生下的决心!

他感到自己身上的一部分碎裂了,在忆起摇篮被他狠狠砸下去的瞬间,碎裂了!

原来,他砸得不止是摇篮,还有她对他的最深最真的爱和他最珍爱的宝宝的生命!

如果能回到当初,他宁愿废了自己的手,也不会再砸下去!

温热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眼角溢出,她应该恨他的,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浅毅冷笑,他一世自负,却终究逃不出命运的翻云覆雨!

“什么都别想了,今晚先好好的睡一觉吧!”一阵尴尬的沉寂后,浅毅突然说话,修长

的手指轻轻扰着她额前的长发,他拭去脸上的泪,对着她,展露温柔的笑。

念恩被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而冷然忽而绝望而平静无波的模样吓着了,她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又不知该如何自处,本能的向床角钻去。

“乖!好好的躺下,你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浅毅强硬地将她蜷缩着的身子拉平,然后细致地为她盖好被褥

念恩小心翼翼地仰天躺着,扑闪扑闪的眼睛不安地望着浅毅,浅毅见她瞧着自己,又向她温柔一笑,只是这一笑在不经间带出了几滴泪珠。

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念恩,声音哽咽的不成调:“别怕我,好吗?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就是别怕我!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放弃,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要我的命也无所谓!”

念恩深吸一口气,她转头,强忍着一团团揪心的泪,不想在他面前崩溃。

浅毅苦涩地道:“我知道我在里面,你不可能睡得好,我现在就出去,一直都坐在外面,有什么事,只要将柜子上的杯子往地上扔,我就会进来的!”

念恩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拉过身上的被子,将她整个头都遮盖掉,躲在里面,无声的哭泣。

浅毅起身,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慢慢的退了出去……

“少爷!”他刚退出病房,孙华便迎面走来,自念恩住院后,公司大小事务全由于谦和孙华代为处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则由孙华送至医院,交由浅毅决断。

看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孙华,浅毅的心头涌上一层愧疚,经过几个月的观察,他已充分的肯定孙华是个公正廉直的人,绝非叶永康一伙。

“这么晚了来医院,有什么事吗?”浅毅声音沙哑,却尽量和颜悦­色­地道。

孙华面­色­沉重,他来到浅毅面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惋惜地道:“医院方面的急报,尹冶病危,医生已经放弃抢救,让他家人直接将他接回家了!”

浅毅忽觉眼前一黑,脚一软,整个人就要倒下去,幸得孙华扶了一把。

“那尹氏现在的局势怎么样?欧明宇还在那里发疯?”浅毅一时心乱如麻,思绪也混乱不堪。

孙华点头:“他疯狂的收购尹氏在市场上的股票,低买高放,弄得人心惶惶,报章杂志都传出许多负面消息,许多股民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尹氏的价位不停的往下跌,尹哲急得团团转,他没他父亲的魄力,根本就镇不住!”

浅毅深深地叹了口气,疲倦地坐到走廊两旁的休息椅上,目光穿秀木质门,深深向里看去。

良久,他才幽幽地吁出一口气,条理分明地道:“欧明宇放出多少,我们就收多少,先把尹氏的股价托住再说!”

“可董事会还有老爷那里?”孙华犹豫了,如果按照浅毅的指示去做,得调动一大笔资金,更何况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尹氏,董事会的那些股东们肯定会发难的。

浅毅文章已定:“你照我的指示去做,董事会那边我自己会交代!”

孙华见浅毅一脸坚定,知道他决心已心安理得,再无更改的可能,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言地退了出去。

孙华走后,浅毅独自坐在空旷的长廊里,惆怅着该不该将尹冶的病告之念恩……

当清晨温暖的阳光­射­入房间,念恩便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才早上七点,她已习惯这么早就醒来。

头胀痛地厉害,可念恩却一丝睡意也没有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她坐起身,随手取出柜子里的摇控器将电视机打开,不料,电视机刚打开,尹冶苍老消瘦的脸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她身子一颤,摇控器重重地跌落在床上。

“吱呀!”病房的门开了,浅毅拿着一壶粥悄声地走了进来,原来是不想清扰她的好梦,没想到,一进病房看到的竟是这么个场景。

“不是让他们将电线给拔了吗?怎么会?”浅毅懊恼地看着正在播报新离的电视机,眉头紧蹙,径直走上前,将电视机的电源切断。

他回头看念恩,只见念恩头发披散,面­色­铁青,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盯着一片漆黑的电视机,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念恩,你要做什么?”见念恩如着了魔似的突然从床上跳起,飞速的向门外冲去,浅毅急了,一把上前拦住她,不让她往外冲。

“你冷静点,你先冷静点好不好!”浅毅费力地抱着她,不顾她的拳打脚踢硬是将她往床上拖去。

念恩拼命地挣扎,绝望地摇头,泪水浸湿了散落在两边的头发,她恼恨地看着浅毅,仿佛父亲的病危,始作俑者全是他。

她的父亲,她在这人世间唯一残存的一丝温暖与不舍,也要离她远去了吗?不,不会的,她不能接受,她接受不了!

“念恩!”浅毅看着神智混乱,近乎疯狂的念恩,强压住心中的怜惜与悲痛,大声的对她喝道:“……就你现在的样子,你怎么去见你爸,你是不是嫌他病得不够重,想要刺激他,让他早日升天?”

“啪!”浅毅的话刚说完,一个巴掌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脸上,念恩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浅毅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我-不-准-你-咒-他,不-准?”念恩恨恨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比画:“是-媒-体-乱-炒-作,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你别这样!”浅毅心中不忍,却不得不让她认清事实:“人有生老病死,你爸爸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这不是媒体炒作,而是一个事实!”

念恩拼命地摇头,接受不了这血淋漓的事实,她无力的垂下手来,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任由恨泪泛滥成灾。

浅毅怜惜地抚去她脸上的泪痕,疼惜地道:“念恩,我一直不敢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后会像现在一样伤心难过,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好吗?”

念恩绝望地将目光得新移回到浅毅的身上,一笔一画地道:“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这……”浅毅开始犹豫,这几日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又重新绕上心头,尹家人多势重,

四周有天罗地网,将人带回去容易,可再带出来就……

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

念恩像是读出了浅毅的顾虑,她摩挲地咬着下­唇­,强吞回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艰难地道:“我-会-跟-你-回-来-的,只-要-爸-爸-平-安-无-事,我-就-会-跟-你-回-来-的!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哪如果你爸爸有事呢?”浅毅声音沙哑,以念恩现在的模样,无论她的身或心都不能再承受的失去父亲的打击,一想到尹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浅毅害怕地都不敢往下想……

“有事……”念恩­唇­齿微动,虽没有声音,但浅毅却读懂了,他看成着念恩惨淡黯然的脸,一股恐惧由心底徒然而升,“不管你爸爸有没有事,你都要跟我回来,并且好好的生活下去,不可以再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

如果爸爸有事,如果爸爸有事……念恩在心底默念,瞬间,尹冶慈爱的脸在她脑海中闲现,带着一贯祥和的微笑,眼里盛满宠爱。

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恋家的人,父亲又终日忙于工作,比起寻常百姓家,她与父亲接触是的时间极少,对这个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念恩一直是感动和感激的。

如今,当死神狂笑着舞着镰刀逼近,她才发现,原来,因为时间和空间的经常分享所造成的亲情隔阂竟是这么的微不足道,她对父亲的爱,一直都是那么深,那么深地藏在心底……

“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带-我-去-见-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也-乖-乖-的,不-闹-别-扭-了!”

浅毅看着念恩泪流满面的脸,突然回想起以前他们起争执,每一次只要他认真的扳起脸来,念恩便会害怕,便会很没骨气的认输求饶!

他总是那样的娇憨可爱,让他再也严肃不起来!

平日里,他娇宠她,可遇事他却从不肯放弃自己的原则,许多时候,他定要她依着自己,像法国菜,他知道她不喜欢吃法国菜,可他却喜欢法国餐馆的浪漫情怀,他以一种无形的压力,强迫着她妥协,逼迫她爱上那股味道。

他知道,从小到大,为了他,她时常强迫自己,委屈自己!

即使他的婚姻,让黯然神伤,让她痛彻心肺!

好也咬牙忍了,而且忍得好辛苦!

可最终,他还是怀疑了她,这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陪在他身边,不让他独自孤单的念恩,情何以堪!

她现在一定很惶恐,她挚爱的父亲,正挣扎在生死边缘!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连见一面都成奢望!

从没见过这么令人心疼的女孩,浅毅只觉得她对自己作出承诺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都快要被她拧碎了!

“好,我带你去!”浅毅喉头更别地道。

也许,这一去,她不会再回来了!

只是这样想,浅毅就觉得全身痉挛,负痛地想要蹲下身去!

就自自己会永远的失去她,就算自己会痛彻心扉!他也要完成她的心愿,让他们父女在最后的时刻得以相聚!

110决别

在去尹家的路上,念恩很沉默,她一路低着头,偶而抬头,也只是很木然的看两眼窗外的景物。

浅毅很担心,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牢牢地拥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空气中消失一般。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房车停在了尹家花园的车道上!司机还没来得及下车,黄管家已快步迎了上来,并先司机一步为念恩打开车门。

“我的大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全家上下就等你了,夫人这两天急得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就怕你赶不上!”黄管家在尹家工作了四十几年,和尹冶一起长大,又亲手照料了念恩和尹哲,早已将念恩看作是半女,对尹家的感情也是极深的。

念恩一听,脸­色­由白转青,她急急地拉着黄管家,想要询问父亲的情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管家见念恩又急又燥的,虽不明白她咿呀了老半天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随即心领神会,她是在担心父亲的病情,于是连忙引她和浅毅去尹冶的卧室!

豪华明亮的卧室里,尹冶静静地躺在松软的大床上,中午的阳光午投­射­在他身上,为他身周镀上明亮的金边,神圣不可侵!

?由于阳光太强,尹冶的脸反着光,这让念恩看不清他的脸。

夏雪模样憔悴,原本坐在床头,正低声地与尹冶耳语着什么,忽见念恩走进房间,激动得不能自己。

尹哲坐在床的另一端,神­色­疲倦,双眼布满血丝,正握着父亲的手,不住落泪,见了念恩,整个人恍惚了一下,随后是又惊又喜地跑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终于回来了!”尹哲强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抱着念恩,泣不成声地道:“我们等了你好久好久!”

念恩木纳的任他抱着,目光穿过哥哥的肩膀直直的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尹哲放开念恩,眼里全是担忧和惶恐:“这些日子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第二天接不到你,我和妈有多担心?“

说完,尹哲怒恨地向浅毅看去地,他再笨,也知道是他将念恩带走的!

念恩轻轻地推开哥哥,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到父亲面前,尹冶面容枯槁,整个人都消瘦地不成样了!

他好苍老,印象中,那个永远都极富魅力的优雅绅士,那个纵横商场不可一世的企业霸主,如今却像个迟暮的老人,静静地闭目躺着。

看着父亲憔悴成这样,念恩悲从中来,压抑已久的泪水潸然落下。

“爸…我回来了……爸……“她想说话,可喉咙发­干­,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爸…你的念恩回来了…”依旧是没有任何声音,房间沉入一片可怕的静寂之中!

“爸…”终于,念恩哭倒在父亲的病床前,由于唤不出声音,她越哭越急,越哭越伤心……

阳光从未如此耀眼,当尹冶吃力地睁开眼皮时,两个有如雾一般缥缈纯净的白­色­身影,美轮美奂地出现在他眼前。一时间,尹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也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剑桥大学的校医院的病床上,两张焦灼不安的脸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悠。

“…阿冶…阿冶…”记忆中,那个极富磁­性­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墙壁,低沉萦绕在尹冶的耳边。

“…尹冶…尹冶…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那么久,我和秋深都急死了!”华若诗的声音忽远忽近,从未见过她如此悲伤的模样,是为了他吗?尹冶心头涌上一阵欣喜,喉头哽咽,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心急如焚地伸出右手,对着眼前的华若诗,反复地唤着:“……若诗……若……”

原本哭倒在病床前的念恩,见父亲睁开眼睛,还来不及欢喜,已被他奄奄一息的举止吓倒了,眼泪簌簌直流,她慌忙抓住父亲向她伸出的双手,看着憔悴虚弱的父亲,悲拗的不自己。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尹冶两眼放光将目光从满脸泪痕的念恩身上移至她身后的浅毅,深陷的两颊勉强地扯出一抹酸涩的笑容。

浅毅怕念恩伤心过度,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只好采取盯人战术,寸步不离她身边。见尹冶转醒,原本也是一喜,后又见他向自己会心一笑,,心里顿感莫名。

“……你们……来……接我了?”此刻的尹冶已虚弱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清了。

念恩见父亲红光满面,虽然虚弱,但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这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佛是心底笑出来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医学上的回光返照,心里害怕极了,痛哭着,一个劲的摇头。

“……我好……想……好想……你……若诗……”尹冶眼里噙着泪,痴痴地凝望着念恩,喃喃自语道:“……我可怜的……若诗……我……的若诗……”

念恩紧紧地握着尹冶的手,哭得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全身力气就要被瓦解了。

尹冶抽出被念恩握着的手,无力地温柔地轻抚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目光缓缓地移到浅毅的身上,往日的爱恨交织,慢慢的,全都化做一潭水:“……秋……深……”

众人的目光随着尹冶悬在半空中的手,全都齐刷刷地看向面­色­铁青的浅毅,念恩看着父亲,又看看浅毅,眼中有泪水,有疑惑,还有哀求……

浅毅深深地看了眼凄然欲绝的念恩,无奈地吁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握过尹冶伸出来的手,摇头苦叹。

尹冶被握着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他激动地想要从床上坐起,身子却如一块僵硬的化石,怎么也动不了,反复挣扎了几下之后,­干­哑地苦笑两声,对着浅毅垂泪道:“……我……赢了……若诗……却输……了你……可……我……不后悔……就算……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

浅毅的面­色­由青转黑,再由黑转青,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尹治,冷冷地道:“华若诗对你真就这么重要?”

尹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抓着他的手,拼尽全力地苦笑:“……你输给了……我……我……我……”

尹冶一口气接不上来,念恩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前,紧紧地搂住父亲的肩膀,呜咽着。

“我……却输给了……你儿子……若诗是我的……他却抢……走了念恩……我的宝贝……我的念恩……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尹冶的话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迷迷糊糊中,他的眼睛渐渐合上,原本紧握着浅毅的手,瞬间垂落了下来。

“爸!”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尹哲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顾膝盖上的疼痛,一路爬至床边,摇着面­色­灰白,一动不动的父亲,嚎啕大哭!

念恩只觉得天旋地转,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转,哥哥和妈妈的哭声震得她耳朵都快聋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就像是一根钢针,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口上,疼得她无法呼吸,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昏死过去。

“哐啷!”一声巨响,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回荡在阿曼宫廷空旷的长廊里,华若诗一惊,蓦然回首,只见长廊尽头一只古董瓷瓶被她身后的属下,在不经意间带倒在地,粉身碎骨。

依稀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尹冶了为取悦老国王物意寻来的古董宝贝,她将手中的文件交给身旁的属下,看着粉碎的花瓶,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来由的恐慌!

“夫人……我……”带倒花瓶的手下,不安的看向华若诗,皇宫内的物品定是非常名贵,如今摔碎,他即使高薪厚禄也未必赔偿得起。

华若诗挥挥手,示意他住嘴,径自走到花瓶碎裂处,出神地盯着花瓶,恍恍惚惚的。

“姑姑,爷爷在等你开会,你怎么在这里发呆呢?”沙尔出来寻若诗,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回过神来的若诗忽觉眼睛酸楚,一股热泪不明就里的落了下来,心中更是惆怅不能解,茫然若失的。

“姑姑?你怎么了?”沙尔感到若诗的情绪不对,紧张地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华若诗收敛起愁容,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睛瞟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总觉得心里忽然缺失了一大块东西,那种空洞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也许是这太阳太烈了,刺得我眼疼!”

沙尔抬头,这个季节的阳光虽然猛烈,但还算温和,哪里刺眼了?

华若诗见沙尔茫然,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品­性­忠厚善良腹令人心疼。

“傻孩子,别看了,走吧!你爷爷还在等我们。”若诗领头进了会议室,一行人跟着鱼贯而进。

等所有人都进去了,沙尔再次抬头,看向窗外的太阳,金灿灿的阳光洒满青绿­色­的草坪,却有一层­阴­霾逐渐从他的心底深处浮出……

葬礼一(3140)

尹冶的葬礼很隆重,许多富商豪客,政界显贵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向他的家人表示哀悼。念恩为了避开那些前来劝慰装腔作势的人群,独自站在一片繁茂的小树林后面上,神情淡淡的,默默地看着远处的一切。

尹家人丁单薄,既是表姑之亲也寥寥无几,所参加葬礼的人大多都只是在生意上与尹冶有所往来而已,所以哀悼的气氛也淡淡的,许多人都将这次葬礼当成是自己生意场上的一个契机,想在这里结识更多有价值的合作伙伴。

念恩迎风而立,满心的伤感与沉痛,定定的看着远处,手拿外套,脸­色­惨白,慌忙奔走于人群中寻找着她的浅毅。

远处的风徐徐缓缓的吹来,吹落了她脸上的泪珠,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念恩的手轻轻的抚过因泪水­干­涸而有些紧绷的脸,心中惨笑,连爸爸都离她而去了,也许以后再也没什么能令她伤心的了。

终于,念恩转身,不再看浅毅,徒步向林中更深处迈进。隐隐的,念恩听见林荫深处有争吵声,她敏锐的神经立刻捕捉到了这极低极轻微的争吵声。

念恩在原地踌躇,她有心不想去听别人的争吵,但那声音虽然轻微,却是极熟悉的,念恩又向前走了两步,争吵声清晰地从茂密的树丛中传来。

“是你换了药?”沙哑的男声,透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说这种话可不能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证据吗?”很拽的声音,也是念恩极熟悉的。

茂密的树林隔住了她的视线,念恩档开树支,一路前行,心里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这样探听别人的隐私是对还是错。其实她并不是个爱多事之人,但此刻心中总有一个疑感盘旋不去,那两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只要他们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能认出。

“我上次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在翻老爷书房里的抽屉,之后又在地上拣了这颗药丸,拿去化验,竟然是维生素片!”

黄管家!

念恩震惊得一塌糊涂,黄管家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前面招待客人的吗?为何会跑刭这隐私的小树林中?他在和谁说话?换药是怎么回事?

念恩一时心乱如麻,索­性­另一个人很快便开口了。

“老爷一直都有服用维生素片的习惯,也许是不小心从瓶子里掉出来的,你穷紧张什么?”

是王伟豪!

念恩震惊极了,她转身依靠着一棵苍天大树,全身神经紧绷,感觉自己的呼吸沉重滞涩。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那一日,大小姐跟着浅毅少爷走了,你为何半夜三更有觉不睡,蹲在老爷书房门口偷听?”黄管家语气越来越锐利。

“哈,没想到你还卯上我了!”王伟豪声音激愤,音调也扭曲了。

“自从一年前,敬业少爷死后,你就开始举止反常,做事鬼鬼祟祟,很难令人不疑心!”黄管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

“黄叔叔!”王伟豪话锋一转,忽然动之以情:“我记得小时候爸妈去得早,叔叔又叛变了,私底下许多佣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不嫌弃我,还一直照顾我,对我极好!”

“诶!”黄管家重叹一口气,有些伤感地道:“当年的事还提他做什么,我只恨自己做事犹豫,迟迟不忍告发你,害了老爷!”

“哼,你不是不忍心,而是没有证据吧,老爷生前对我很信任,怎么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呢?再说,你口口声声说我换了他的药,还在背地里偷听他和夫人少爷的谈话,呵呵,这可不是我行事的风格,老爷是断然不会信的,恐怕连你自己也没十足的把握我会做这种事吧!”王伟豪得意非凡,像是吃定了黄管家拿他没辙。

“一年前,敬业少爷为救大小姐而被你叔叔乱枪­射­死,那之后,你叔叔就逃得无影无踪了,我无意间听到老爷对少爷说起,他是得到了一个组织…叫什么来着…对了,黑盟会!听说他得到了黑盟会的庇护,老爷不想将事情搞大,有心放他一马,可那个黑盟会似乎与何家的姑爷关系很密切!”

念恩更惊,何家就只有婉阑和婉珍两个女儿,其中只有婉阑结婚了,而黄管家口中的姑爷自然就是欧明宇。

“呵呵,真是可笑,我与欧明宇向来不和,这事尹家上下人人都知道,老爷更是最清楚不过!”王伟豪笑得更狂妄了,这与念恩印象中那个谨小慎微的忠仆形象极不相符。

“那可难说,也许过去你们确实不合,但世事难料,如今他救了你叔叔,你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态度,只有你自己知道了!”黄管家的声音里渐渐有了愤怒。

王伟豪也越发­阴­狠了:“老东西,你已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何必再管那么多闲事,再说,尹冶已死,过去的事又何必再追究!”

“不!”黄管家义正言辞的拒绝道:“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原本老爷的换肝手术相当成功,他也严格遵照医嘱定时服用药物,病情明显好转了,可为何敬业少爷刚死,他的病就突然恶化了,无独有偶,又正好是在你偷偷摸摸进书房之后!”

王伟豪冷笑:“肝癌复发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至于你所说的换药,我可不承认,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就不要信口雌黄!

“谁说我没有证据,大小姐就是最好的证椐!”

一件寒气从心底升起,念恩打了个冷颤,只听黄管家继续道:“一年前,敬业少爷死于你叔叔之手,接着老爷的病情开始恶化,又凶又急!后来浅毅少爷结婚了,老爷有意招何家的姑爷为婿,那段时间,明宇少爷时常往尹家跑,有一次,我瞧见你们俩在花园后面的小树林里窈窈私语!之后就处处留心你们的一举一动,发现你们两经常会在背地里交换眼神!我心里虽然疑惑,但冷眼旁观,发现明宇少爷确实是痴恋大小姐,对她是千依百顺,无所不从,而老爷原本急速恶化的病情又奇迹似的有所好转了!”

“病情时好时坏原属正常,这与大小姐有何关联?”

黄管家道:“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我还记得自那晚大小姐不顾一切的跟着浅毅少爷冲出了尹家,明宇少爷找老爷谈判,却没有结果,气得发狂,一怒之下砸烂了老爷许多名贵古董,甩袖而去,自那之后老爷的病就再没好转过,一路恶化!而一直管理他起居用药的,只有你!”

“这话倒好笑,你的意思是我帮着欧明宇毒害老爷,下手还反反复复的,简直莫名其妙!”

“哼!这一切也许旁人听了会觉得万分莫名,但你我心知肚明,想当日欧明宇与老爷决裂时竟然拿走了尹氏行贿政府官员的罪证,如果没有人和他里应外合,他怎么可能得手,他怕老爷将他赶尽杀绝,又怕手中的那些证据奈何不了老爷,于是先下手为强,想换了老爷的药,直接置他于死地。但谁都没想到浅毅少爷突然结婚,老爷竟当众允诺将大小姐婚配于他,他对大小姐一往情深,自然是无限欢喜,也定然对老爷心存感激,就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也不会再出手相害了,谁知就在他的一片赤诚,想与老爷化­干­戈为玉帛时,竟发现自己的真心遭老爷利用,最终惨淡收场,这让他心中如何不恨!”黄管家入情入理的分析,让王伟豪不知该从何反驳。

许久,王伟豪才回过神来,语气越发的不自然了:“你所推测的一切,即使有理,也不过是欧明宇一人之事,与我何­干­,我对老爷向来忠心耿耿,为何要帮着外人去害他?”

“为了你叔叔,为了你父母!”黄管家叹息道:“你叔叔得黑盟会庇护,健康无事,那就很有可能托人找过你,将你父母当年死亡的真相告诉你!你为此对老爷怀恨在心…其实也在常理之中!”

王伟豪怔怔的呆立良久,忽然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狰狞恐怖,传入念恩耳中,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就我是傻瓜,为尹冶卖命那么多年,还一路追杀自己的亲叔叔,最后才知道睡才是真正的敌人!”

黄管家急道:“伟豪,你误会了,是你父母背叛在先,老爷不但没有计较,还将你抚养长大,他们俩后来也很后悔,觉得万死难辞其咎,而你叔叔王贤,表面上仁义道德,却在危难之际撇下你父母,独自逃命,这种人的话你也信?”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由远至近地传来,伴随着一声赞叹的冷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跟着尹冶四十多年,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呀!”

念恩转身,瞪大眼睛看着缓缓走来的欧明宇,眼里有不能掩饰的惊恐……

葬礼二

“明宇少爷,你谬赞了!”黄管家见了欧明宇也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地道:“小哲少爷虽然不知道你谋害老爷之事,但这两个月,你一再狙击尹氏,少爷对你早就恨之入骨,这个时候你来,不是自讨苦吃吗?”

几十月不见,欧明宇比杂志上更气宇轩昂了,谈笑间,他举止优雅,气势临人却又风度翩翩,城府较之从前也更深了,念恩在心底赞叹,无怪婉阑姐妹为他倾倒,他确实出众。

“尹叔叔对我有提拔之恩,栽培之德,如今他走了,怎么说我也得来向他老人家鞠个躬,行个礼,聊表一下白己的心意吧!”欧明宇笑得轻私,仿佛尹冶的死与他全无关系的。

“我着还是免了,你的出现只会引起现场混乱,还是请回吧!”黄管家冷冷地道。

欧明宇依旧笑得轻松:“我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尹叔叔的死已经令我很难过了,我实在不想这片土地上再多一座墓碑!”

念恩全身一震,欧明宇这么说是想杀黄管家灭口吗?这里位置偏僻确实是下手的好场所,一时间,她竟忘了自己也是处于危机四伏的环境,想要冲出去救人。

“你想杀我?”黄管家语气平静极了,读不出一丝害怕的痕迹。

“您老德高望重,我怎么会敢对您下手呢?”欧明宇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递交给黄管家。

“慧慧?”黄管家猛一声大喊,脸­色­刷的一下惨白,手中的照片也掉落在地。

看着黄管家如死灰的脸,欧明宇笑得更得意了:“慧慧真的很乖很可爱!有这么个宝贝孙女,您一定很欢喜吧!”

黄管家恼恨地盯着欧明宇,双手颤抖,恨不得将他话话掐死。

“欧明宇,你要是敢动慧慧一根头发,我……我跟你拼了!”

见黄管家发怒,欧明宇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坦白对你说吧,你刚才所猜侧的一切虽然不全对,但也和事实差不多……!”

“真的是你们,真的是你们害死老爷的,你们……!”黄管家气急,,本欲扑上去与之搏命,却在无意间瞥到了散落在地的照片,浑身巨震,慧慧稚­嫩­可爱的模祥让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他可以不顾自己,却不可以不顾慧慧,尹家待他虽然亲厚,但毕竟不是骨­肉­至亲,在他心中没什么比天真活泼的慧慧更重要的了。

念恩如遭雷击的站在原地,抖索这嘴­唇­,眼底无限悲愤,她强制压抑住因仇恨而浪潮澎湃的新,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黄管家的神情在慢慢的变冷:“好,只要你们不伤害慧慧,要杀要剐,我任由你们处置!”

欧明宇冷笑:“我早就说过了,您老德高望重,我怎么敢对您动手!”

“欧明宇,你究竟想怎么样?”黄管家忍无可忍,冲着他发怒道。

“很简单!”欧明宇也不再和他打哈哈,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您年纪大了,也该退休享享清福了,尹家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至于尹冶的死,我不管你是猜测还是确有证据,我都希望你守口如瓶,万一有第四人知道,那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宝贝孙女了!”

“好,我答应你!”黄管家的身子晃了晃,他­干­涩的看着欧明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保证你的孙女会平安回到你身边!”欧明宇笑着从地上拾起照片,并目送黄管家失魂落魄的离开这片小树林。

念恩屏住呼吸,在紧张和慌乱中,颓然的蹲下身,她全身发冷,用力的用手捂着嘴巴,不让哭泣声传出。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王伟豪看着黄管家远去的背影,十分不甘。

“当然不能,他和尹冶不同,无病无灾的,突然死亡或者失踪都不妥当,万一尹哲追究起来,麻烦就大了!”欧明宇解释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听口气,王伟豪已经跃跃欲试了。

欧明宇雄心万丈地道:“当然是狙击尹氏,尹冶一死,尹氏已成一盘散沙,这正是我们动手最好的时机!”

“可尹氏根基很稳,规模庞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击垮的!”

欧明宇冷冷地笑了:“尹冶那只老狐狸用了大半生的心血建造的石油王国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我们击败,只是如今正是大好时机,我只是想多锤它两下,让它重伤也是好的,至少能解我心头之恨!”

“呵呵,你真够狠毒的!”

他们的说笑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这片繁茂的树林之中,念恩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痛哭出声,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

郊外的风凛冽而森寒,风里隐隐夹杂落叶的酸腐气息,念恩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以及地上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以为是浅毅寻了过来,慌忙抹去泪水。

“尹念恩?”惊疑不定的声音传未,念恩转头,一下子愣住了,原来从远处走来的不是浅毅,竟是他的至交好友,于谦。

阳光下,一身黑­色­礼服的于谦也是满脸震惊,做梦都料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她。

四周安静极了,绿荫掩映下,于谦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如获至宝般看着眼前的念恩,他意外极了。

“没想列真的是你?”于谦走到念恩身旁,一脸的不能置信:“我刚才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

念恩自于谦走近后,就一直低着头,她现在模样很狼狈,并不想见人。

“怎么不说话?”刚才走近时,隐约间,于谦好像看见念恩在哭,却因为距离隔得太远而不敢确定。

“你怎么了?”于谦的声音变得分外柔和,他忐忑不安的看着念恩,并没有因她沉默而决定放过她的打算。

念恩抬头,见于谦灿若星河的眸子闪着喜悦的光芒,心头有些恼怒,于是生气的举起手,对着于谦比划着:“你-们-到-底-有-完-没-完?连-今-天-都-不-放-过-我,我-长-不-了-翅-膀,也-不-会-飞!”

比划完,她怒气冲冲地转身,留下一脸茫然的于谦。

“你比划了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手语吗?”于谦一路紧跟着念恩,艰难的行走于小树林中,念恩慌不识路乱走一通,于谦也不以为意,依着自己的­性­子跟她走,有时还痞痞的来两句:“最近流行用手语说话吗?这个有趣,只可惜我不会!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

念恩以为他是浅毅派来监视她的人,心中厌恶,所以也懒得理他。

于谦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敢逼得太紧,一直保持着三米的距离,见她一路上都铁青着脸,忍不住逗她道:“美女就是美女,连生气都比别人漂亮,我于谦不知是行了什么桃花运……”

于谦一路上自言自语,不过是想逗念恩开心,好让她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念恩眉头微蹙地转身,向他投以不满的目光,示意他闭嘴。

“你就是这么凶地瞪着我,也还是漂亮!”于谦似是毫不畏惧念恩的震怒,依旧满嘴的油腔滑调:“喂!尹念思,我很好奇,你说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吗?可为什么你妈就能把你生的那么好看,让我一看见你,就打从心底里高兴!”

念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转身,欲警告他两句,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急怒攻心之下,心神恍惚以至于脚底一软,步子踏了个空,眼看着就要向坡下摔去。

“喂,你小心呀!”于谦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正欲飞身去救,却惊讶的发砚,念恩已牢牢地落在另一个人的怀中,完好无损。

刚才他一路只顾着逗念恩开心,没注意到前方有脚步声正向他们靠近,后来念恩转身,虽对他横眉怒目的,但模样依旧娇美可爱,看得于谦不禁痴了,就连那人何时走近的都不知道。

千钧一发之际,将念恩牢牢圈在怀中避免摔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去而复返的欧明宇。

葬礼三

“你还好吧?”欧明宇绅士般的将念恩从他怀中扶出,上下反复打量了两遍,在确定她没事之后,就立刻放开了扶着她的手。

“是啊!你没事吧?”于谦一路向下奔未,蹲下身,紧张地揉搓着念恩的脚脖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怎么样?我这样揉,你的脚疼不疼?”

于谦见欧明宇及时扶住了她,知她身上受不了伤,放了一半的心,但转念又想,她无故摔倒,不是扭到脚了,就是被小石子给拌了,所以对她的脚格外关注。

念恩在接触到欧明宇黝暗眼神后,表情有些僵硬,她咬着下­唇­,极力压抑内心对他的痛恨情绪,可父亲临终前苍白憔悴的脸,不断地,反夏地,从她脑海掠过。

“怎么?是我把你的脚弄痛了吗?”于谦抬头,见念恩嘴角有隐隐淡淡的血痕,还以为是自己出手太痛,害她痛得将­唇­都咬破了。

念恩这才惊觉,于谦还匍匐于地,于是连忙摇了摇头,示意他起来。

于谦起身,探究地看着念恩,不解地道:“你今天好奇怪呀?不是手语就是摇头的!怎么都不说话?”

欧明宇始终紧盯着念恩,眼底,是莫名的火焰,在清冷的微风中,炙烈的飘播。

念恩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移动,不能呼吸,一时间,她的体内被一种仇恨的怒火纠结着,如果她手中有刀,也许她会毫不犹豫地Сhā入对方心脏,为她父亲报仇。

可惜她手中没有刀,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宰割的青年了,如今,他身份显贵,又是大权在握,不是轻易就能动得了的。

虽然才短短的一瞬间,但念恩脑海里已经闪过七八个对付他的法子,可行得通的却极少。

算了,不如一狠心,直接在这里将他打死,如果两人身体都健康,欧明宇决不是她的对手,可现在的情况是,她气弱体虚,欧明宇却身强体壮,两人若真动起手来,她未必能如愿。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不明就里的于谦,他是敌是友,还是未解之数。

可白白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念恩又极不愿意。正思虑间,念恩的眼角余光瞥向脚边一颗尖锐的大石块,如果用它砸下去……

“喂…尹念恩…”于谦见念恩神情恍惚,似是心不在焉的,于是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念恩恍惚地回过神,恼怒的拂去于谦在她面前挥舞的手,怔怔地看着欧明宇,不知该退改进。

“他脸上有长疮吗?你这么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诶!”于谦冷眼旁观,自欧明宇出现后,念恩的心思似乎全在他身上,竟将自己当成隐形人了,心中酸涩,好在他天­性­豁达,对得失并不如何看中,又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气氛古怪,于是故意说些话,想要缓解气氛。

念恩经于谦这么一提醒才惊觉自己失态,双颊烫得像火烧,呐呐转过眼,不敢直接对上欧明宇清冷的眸光。

“最近好吗?”淡淡的语气隔着疏离,彷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再陌生不过的女孩。

念恩低着头,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她这副尴尬的,无所适从的模样落在欧明宇严重就好似愧疚难言,其实在念恩内心早已将他咒杀了千百遍。

欧明宇不忍见她如此模样,于是收回目光,想着远方,幽幽地叹了口气:“是男孩还是女孩?”

念恩全身一震,觉得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游走了,她凄然地抬头,严重泪光闪烁。

欧明宁的目光依然落在远处,久久地不闻念恩答复,惨然一笑,慢慢地接口道:“取名字了没有?”

想起爱子的惨亡,念恩一时间肝肠寸断,原本积郁在胸腔中的肃杀之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凄苦,只想随着父亲孩子一起离开这悲苦的人世间。

“尹念恩?你怎么哭了?”于谦愣愣地站在一旁,对他二人之间的谈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因此断定他二人早就相识。

欧明宇一愣,低头看向念恩,见她泪水潸然而落,眉宇间尽是悲酸苦涩,面­色­看起来格外憔悴,神­色­瞬间布满乌云。

欧明宇冷冷地看着念恩,声音如碎冰:“好端端的­干­嘛哭啊?难不成叶浅毅又另结新欢了?”

对欧明宇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念恩吃了一惊,她抬头,满心满眼全是绝望,却又倔强的抹去脸上的泪珠,既然动不了他,念恩也不想再看他一眼,于是苦笑着转身。

“念恩!”欧明宇被念恩的伤痛欲绝的模样吓着了,在她转身的瞬间,拉住了她的胳膊,双于不自禁的颤抖着:“怎么?叶浅毅真的欺负你了?”

念恩被他扯得疼了,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束缚,却惊讶于他眼中的关切焦急,原来刚才的冷言冷语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内心的关切!

念恩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焦虑担忧的脸,想到的却全是父亲在病痛时服用药物的场景。

她虽没亲眼见过,但能感同身受!

瞬间,父亲曾咬牙忍受的痛苦全都传到了她身上,泪水在不经意间又溢满眼眶,她模糊的看着眼前的欧明宇,强压制住体内想吐的欲望。

“念恩你不要吓我!”欧明宇见念恩如此,是彻底乱了分寸:“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宝宝出了事?”想起刚才提到孩子,念恩泪流满面的神情,欧明宇不禁全身一颤。

念恩恍惚地点了点头,心思却已经转移了。

“孩子究竟怎么了?”欧明宇心中陡隐着担心,他了解宝宝对念思的重要­性­,如果宝宝出事的话,那念恩一定是痛不欲生了。

“宝一宝一没—了!”念恩无力的做了一个手势,按着又怔怔地盯着欧明宇出神。

欧明宇看不懂念恩比的手语,却猛然惊觉自相遇之后,她还未说过一句话,心更慌了:“我看不懂你比的是什么,你­干­嘛不说话?”

一旁站着的于谦,在听欧明宇提到浅毅的名宇时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面­色­憔悴的念思,想着今日与她相遇的点谪,又想着她辞职离开公司的时机,以及她的姓氏,突然什幺都明白了。

于谦见欧明宇情绪激动的摇着念恩,连忙上前,抵着他的肩膀,疼惜看了眼念恩,向欧明宇解释道:“你别这样,她自流产后就说不话来了!”

欧明宇再次受惊,不可思议的目光转向念恩,情绪激动不可抑制地道:“说不出话来是什么意思?她变成哑巴了吗?”

“…你的孩子没了?”欧明宇看着一言不发的念恩,音不成调地问。

念恩对欧明宇的话充耳不闻,她愣愣地发着呆,目光越过欧明宇,看向他身后的长空,仿佛看到了一个更高远的世界,脸上悲苦的神­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祥和的安宁。

“念恩你别吓我!”欧明宇看着神­色­起伏不定的念恩,打从心底里害怕起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于谦,深知其中原委,一直对浅毅那位未婚妻心存愧疚,如今得知那人竟然是念恩,更是恼恨自己当初的优柔寡断,恨不能痛打自己一顿。

念恩目光转回到欧明宇身上,她淡淡的笑,那笑容既让人心疼又惹人怜惜,随后,她轻轻地握住一只欧明宇抓着她肩头的手,打开,以手代笔,轻轻的在他掌心上写道:“没一了,我一现一在一什一么一都一没一了!”

看着念恩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欧明宇心中剧痛,她曾给与他的一切羞辱,他心中所有的恨,在过去几个月内发誓要向她讨回的那些公道,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全都化为过眼云烟,被他抛诸脑后,他只知道,眼前的念恩才是最重要的,他要她快乐,脸上不要再出现这样的表情。

欧明宇一把将念恩拉入怀中,痛心疾首地道:“你不会什么都没有的,你还有我,只要你愿意回来,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你!”

见念恩沉默,欧明宇更深地拥紧她,疼惜地道:“…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会瘦成这样,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呵呵,这就是你不顾一切也要跟他走的代价?也未免太狼狈了!”

欧明宇虽是责难,可语气中的心痛却远大于嘲讽。

念恩全身柔弱无力,她轻轻地抵开欧明宇的怀抱,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淡淡的,脸­色­也平静得很。

欧明宇热烈而真挚地回视着念恩平静如水的眸子,心底有太多的悲喜交杂,他慌忙地握起念恩低垂在身畔的手,期待又惶恐地凝视着她,道:“念恩,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接受现实吧,叶浅毅有他自己的家庭,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只有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给你安定的生话,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叶浅毅给得起的,我也给得起,他给不了你的,我却能给你!”

看着念恩波澜不惊的瞳眸,欧明宇的心梗痛了:“念恩,我不想看到你再这样憔悴下去了,别再犹豫了,跟我走,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能带你走!”

念恩着着激动的欧明宇,如黑珍珠般乌亮的眸子不再是一潭死水般地寂静,眼底慢慢升出一股希翼,同时又渗出几缕不舍与痛苦,面上仍然是淡淡的,无动于衷的。

欧明宇见她如此,摸不透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实在是急了:“如果你不愿意,那就摇个头,这样也好让我从此死了这条心!”

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念恩却还是不知该如何抉择,心里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了,可事到临头却又有这么多的割舍不下,她咬着下­唇­,恨透了自己这般犹豫不决的­性­子。

看着欧明宇充满期待的双眼,念恩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要她点头,即使是假情假意,对她而言也是­干­难万难,可要她摇头,白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极不愿意!

“你再不摇头,我就当你答应了!”就在念恩低头犹豫沉思之际,欧明宇紧张急切的声音从她头顶传采,尚未回过神,整个人又重新落入了他的怀抱,念恩强忍住心中的抗拒,任由他抱着,身体却僵硬如石。

于谦看到这场景,只觉得头晕脑胀,想避开,却怕念恩真的跟着欧明宇走了,但站在这里,自己心中又不是滋味。

于谦缓慢的转身,正艰难的想要移动脚步,却蓦然惊觉,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在林荫暗处慢慢浮现,白衣灰裤,­干­净清逸得一尘不染。

叶浅毅站在不远处,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眼前正深情拥抱的男女,他感到浑身冰冷,冷得手脚都麻木了,再也无法往前移动半步,身体内的血液正一点一滴的被人抽­干­,那一刻,他以为,他会这样毫无知觉地死去,原来痛到最后,才是绝望!

看着浅毅失魂落魄的模样,于谦垂下眼帘,直觉的,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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