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宁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萧祁夜始终不接受她,她要如何是好。
而现在,这份担忧,似乎开始慢慢消退。
恨又如何,爱又如何,只要曾经爱过那就够了。
“今天还要去上朝吗?”黑暗中,白染宁看着男子消瘦的剪影,轻声问。
“嗯。”似乎让白染宁来为自己更衣束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萧祁夜静静站在榻边,白染宁拿起一件衣裳,他就平伸双手,方便白染宁将衣衫套入。
房间内很静,连刻意压低的声音,都显得有些聒噪。虽然双目失明,但萧祁夜那双漆黑的眼瞳却依旧美丽。穿好龙袍后,白染宁将他牵引至妆台边,点燃蜡烛,拿起玉梳:“今天就要宣读圣旨吗?”
不是不讶异的,白染宁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表面上却仍然波澜不兴:“是到了该禅位的时候了。”
梳头的动作顿了顿,白染宁望着镜中男子苍白的容颜:“还是再等等吧,或许……那棵草药真的有用。”
“不必等了,即便我的眼睛能复明,皇位依旧属于我的皇兄。”
“你有没有想过,慕容根本就不想做皇帝,你这样做,与强人所难有什么两样?”
“宁儿,你也觉得我在强人所难?”萧祁夜忽地转过身,如绸般顺滑的青丝,从白染宁手中滑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想与他争吵的,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接纳,她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将这可以重新在一起的幻想给打破呢?
“宁儿,我知道……我知道我自私……”萧祁夜却闭上眼,像是要把眸中的哀伤与脆弱全部隐藏起来似的,“我累了,我真的觉得累了,或许我真的在强人所难,但自私一次,又何尝不可呢?”
“夜……”心疼他的忧伤,心疼他的不得已,更心疼他的坚持,但她却知道,虽然为君之路艰难无比,可这是他的心愿,他的梦想,也是他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一旦他失去自己的目标,便会像失去蓝天的鸟儿,自高空坠落nAd1(
苍鹰之所以是苍鹰,可翱翔九天,那是因为它有天空,鲲鹏之所以为鲲鹏,可水击三千,那是因为它有大海。
若没了天空,失了大海,苍鹰还能是苍鹰,鲲鹏还能是鲲鹏吗?
“宁儿。”轻轻牵握住她的手,萧祁夜多日未露出笑颜的脸庞上,忽而牵起一抹微笑,“你放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罢了,你不要难过。”
“夜,我带你走好不好?”他既然要自私,那就自私到底,这世上的所有的生生死死,她都不想再操心了。
“去哪里?”他竟没有反驳。
白染宁爱着他坐下,手指轻轻拨开挡在他面前的珠玉,“去哪里都好,我想照顾一辈子。”
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萧祁夜故作轻松道,“你真把我当废人了。”
“不是这样,我只是想永远陪着你,我……我想让你高兴,让你快乐,让你幸福。”
“宁儿,你又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
“夜,我想过了,以前发生过的一切,不管谁对谁错,我都不在乎,我……”
“宁儿。”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萧祁夜指指门外,高声道了句:“你在殿门外候着,朕马上就到。”
话落,脚步声渐渐远去nAd2(
“宁儿,朕要去上朝了,你可以回瑶光殿看看,芷汀那个傻丫头,自你走后,就固执地不肯离开,她要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白染宁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好,我知道了,你……禅位的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此时虽然是夏季,但窗外的天色依旧有些灰蒙蒙,白染宁取下一件锦缎披风,搭在萧祁夜的肩上,送他到养心殿外,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我等你回来用午膳。”
微微颔首,萧祁夜转身朝着晨曦的方向走去。
站在殿门外,直到明黄的步辇远去,再也看不到时,才返身回了养心殿。
瑶光殿内。
芷汀将大殿清扫完毕后,如每日所做的一样,搬了把椅子,坐在后殿的小花园内,倚着柱子,摆弄花盆里开得正旺的绿菊。
原本到了秋季才开放的花朵,却不知怎么的,竟开始在夏季灼灼绽放。
想起娘娘最喜欢绿菊,芷汀望着一朵开得最盛的花朵,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娘娘,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连个招呼都不打,奴婢每天看着这些绿菊,就会想起您来,心里着实难受,你要是在天有灵,就来看看芷汀吧,芷汀真的好想您……”
“傻丫头,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一个熟悉的调侃声忽地传来。
芷汀猛地抬头,喜极而泣:“娘娘,你终于听到芷汀的心声显灵了!”
白染宁蹙眉一笑:“显灵?你才显灵呢,我没死。”
“娘娘!”芷汀吸吸鼻子,一头扎进白染宁的怀里,放声大哭:“芷汀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芷汀,你今年也该有十六……呃……十七了吧?”古代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数都嫁人了,可这小妮子,却还这么爱哭nAd3(
“呜呜呜……娘娘……咦?”芷汀忽然止了哭,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娘娘身上怎么暖暖的,一点也不像死人。”
“呸!你才死人呢!”白染宁习惯性地伸手在芷汀脑门上敲了个爆栗:“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没有死,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不信你摸摸?”执起芷汀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看着芷汀惊喜交加的表情,白染宁又想哭又想笑。
“娘娘!真的……真的是、是娘娘!”芷汀感受着手心下平滑细嫩的肌肤,以及与自己手掌同样的温度,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傻丫头,这回总该信了吧?你家娘娘是属猫的,所以有九条命。”白染宁掏出帕子,为芷汀拭去脸上的泪水。有人牵挂自己,担心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起码证明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对了,小林子呢?”空荡荡的大殿,似乎除了芷汀就不见第二个人。
芷汀眨眨眼,然后一脸神秘道:“娘娘不知道吗?小林子其实是女孩啊。”
“女孩?”不会吧,老天爷这么够意思,一回来就丢她一炸弹。
“小林子是孤儿,九岁的时候被二公子收养,后来因为二公子担心您,所以才假扮太监进宫保护娘娘。”
“哦,原来如此。”这样就不难解释小林子那一系列的古怪行为了,以前总是不明白,小林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害羞的人,为什么总是三更半夜无人的时候才去洗澡,而且不管天气多热,他都不肯与其他人一起赤膊,原来,她竟是女孩。
“那她人呢?”难道身份被发现,然后给喀嚓了?
芷汀眼中露出艳羡的神色,“出宫了呀,因为二公子要娶她。”
“什么!”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白染宁被炸得晕晕乎乎。
“小林子一直都喜欢二公子,难道娘娘没看出来吗?”
是吗?虽然一提起白逸,小林子脸上就会露出兴奋的表情,但她一直都以为那是崇拜。
果真是世事无常啊,老天爷最近似乎特别无聊,所以特喜欢跟她开玩笑,太监不但变女人了,还马上要晋级为自己嫂子,这也太离谱了吧!也不给她一个心理过度,幸好她有一颗强壮的小心脏。
“娘娘以后不会再走了吧?”正在发愣中,芷汀突然一把抓住她,好似她下一刻会突然消失一样。
白染宁环顾着眼前熟悉的一景一物,在花园的正中央,好似还能看到她和萧祁夜一起堆的雪人。
两个雪人,相依相偎,彼此依靠,只是一旦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芷汀,这里……我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芷汀大急。
“我不会再做什么娘娘,这个皇宫,是我一辈子都不能踏足的禁地。”这些日子,她想通了很多事,权利是伤害的源头,她没有野心,对权势也没有任何兴趣,能陪着他度过后半辈子,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芷汀却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只当她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不再回来,“娘娘,你就是属于这里的,你不回来,那你要去哪里?”
“属于这里?”白染宁怔了怔,然后轻轻摇头:“不,我不属于这里。”
“可您是皇上的妃子啊!”
“以后就不是了。”
芷汀脸色陡然一白,紧紧抓住白染宁的手臂:“难道娘娘不爱皇上了吗?您的心里,不是只有皇上一个人吗?”
“芷汀,我不是……”
她想要解释,可只说了几个字,就被芷汀激动地打断:“娘娘,有很多事或许您都不知道,但奴婢却知道!奴婢虽然很少侍奉皇上,但皇上为娘娘所作的一切,奴婢都看得一清二楚。您身子不好,皇上就亲自查找医书典籍,一连熬了几个晚上为您配药,皇上有那么多繁重的政务要处理,那些奏折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可为了您,他连觉都不睡,只为了可以医好您的身子。那日,您一声不吭独自一人跑去边关,皇上担心得几乎发疯,早朝也不上了,只带了随身几名护卫,就连夜赶往边关。白家势力过大,朝中大臣诸多不满,将军首当其冲,有的官员甚至与襄阳王勾结,企图陷害将军,皇上削将军的权,只是为了保护将军,可娘娘您却误会了皇上,以为皇上要对白家不利!还有……”
白染宁愣愣的,思绪变得有些恍惚。
这些都是她从来不曾知道的,萧祁夜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总是那样,任何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不管有多艰苦有多困难,他从来都不会对人讲。
身为帝王的责任造就了他的坚韧,也让他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孤独。
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在迁就他,如今才终于明白,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自己。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可她呢?她为他做了什么?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认为全天下都负了自己?凭什么?
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当初就是死,她也不会离开她。
天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日子,他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天气有些热,明媚的日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热腾腾的,但白染宁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冰冷的寒意,从头一直到脚,贯穿了整个身子。
他这么急着禅位,又总是用冰冷的态度对待自己,背后掩藏着的真相,在这一刻,突然间呼之欲出。
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也不擅于表达自己,还记得桑棣出使大燕的时候,他误会自己对桑棣有意思,竟用最幼稚可笑的办法刺激自己,那时候她不明白,这个高高在上,掌控天下生杀予夺的男人,原来也会有孤独畏惧的时候。虽然他可以抱着自己说一些暧昧的情话,但那些发自内心的、刻骨铭心的爱意,他却永远都说不出口。
不是不愿说,是害怕说。
离开瑶光殿,白染宁的脑子一直都是空空的。
想说一些以前没有说过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或许这些他都不想听,他要的,只是自己的理解与陪伴。
“夜,我错了……”望着从养心殿陆续走出的太医,还有守在门外,一脸凝重的慕容沙华,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悲痛再也止不住。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去了哪?现在回来,只凭一句我想照顾你,就企图得到他的原谅?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她做了这样的错事,他都不会真的责怪自己,可她却无法原谅自己,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却直到此时才知道。
“宁儿?”一直倚在门前垂头沉思的慕容沙华,蓦地侧首看向她。
白染宁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眼前的门突然变得沉重,怎么推都推不开。
泪水落下,她狠狠擦掉,一次又一次,不知试了多少次,才将门扉推开。
房间里面很暗,那个早晨还答应自己会回来用午膳的人,现在却静静躺在榻上,消瘦的脸颊没有一点血色。想哭,却硬生生将所有的眼泪全部吞了回去。艰难度日的他都没哭,自己有什么资格哭?
“夜……是我的错。”指尖轻触男子苍白的面颊,却不敢用力,生怕眼前这个似玻璃做的人随时会碎掉。
他什么都没对自己说,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那些痛苦的、悲伤的、绝望的,他通通一个人背负。他曾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笑容,希望天天都可以看到她笑,所以,他才将所有的不幸与伤害一个人揽下,只为了她可以发自内心地去笑。
可是夜,若是没有了你,我又如何发自内心地笑呢?
她不敢祈求时间倒流,她只希望,在自己还有能力,有勇气的时候,可以把掩埋在心中所有的话,通通告诉他。
“夜,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怨过你,我只是不想你为难,不论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不会在乎。我不想做贵妃,更不想当皇后,我只想做你的妻,这些你都能听到吗?我求你了,不要再骗我了,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句实话,为什么给我快乐,却把痛苦留给自己?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被人骗我,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以为这样做就是对我好吗?你在报复我对不对,因为我让你心痛,所以你要惩罚我,让我也感受一下这撕心裂肺的痛?”
他说他恨她,而她又何尝不恨他?如果他敢这样走了,她必然会恨他一辈子,死了也要找他讨回公道。
当初那些一生一世的誓言他都忘了吗?都是用来哄她开心的吗?
“夜,我不许你有事,我不许你死!你这个混蛋,你把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不但忘了,你还骗我,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他不但眼睛看不见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他对她冷汗,他赶她走,只是不想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她恨他,恨他的自作主张,恨他的自以为是!
“夜,我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现在就带你走,不管去哪里,我永远陪着你!”房内的龙涎香有些浓烈,鼻尖又酸又疼,连榻上的人影也开始模糊。
执着的,只是想带他离开这个耗尽他生命的地方。
“宁儿,你冷静一下!不要这样!”拉住企图带走萧祁夜的女子,慕容沙华头疼地抱紧她,阻止她的疯狂行为。
“你放开我,我要带走他!”白染宁拼命挣扎,现在的她,要带走一个病重的人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慕容沙华死死扣住她,微恼道:“白染宁,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我就是要冲动,以前就是不够冲动,才会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白染宁抬头,用赤红的眼狠狠瞪着慕容沙华:“他骗我,你也骗我!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要骗我!他要禅位是吗?好,那你就留下来做这个皇帝,让我带他离开!”
“白染宁!”双臂微一用力,反手将她压倒在墙壁上:“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要学会领情,而不是埋怨!”
是吗?学会领情,不是埋怨?这么说,以往的她,根本不懂这样领情,是这样吗?
“慕容,我只是不想他死,我不想失去他。”她哭着说,眼泪打在地砖上,很快氤氲开来,随着热气蒸发无踪。
“其实我很早就想过,如果他不守承诺对付白家,我会不会恨他?我想了一千遍一万遍,得到的始终只有一个答案——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恨他?我怎么会恨他呢?如果他可以醒来,我一定会告诉他,无论他做过什么,我始终都是他的妻。”
“宁儿,别哭别哭,冷静点,其实……”慕容沙华一边轻拍她的脊背,一边柔声安慰,只可惜,白染宁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话。
“以前总觉得那些殉情的人实在太傻了,可他若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就不会明白它的真谛。
在她来到这个时空,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就被牢牢拴在一起了。
他死,她生死相随,他活,她执手相伴。
一切,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死?我们都可以好好活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白染宁怔怔看着那个从床榻上坐起来的人。
“你……你……”是梦吗?为什么如此真实。白染宁看着那个正荡漾着宠溺微笑注目自己的男子,思绪乱成一团。
“睡了一觉起来,就听到这么煽情的告白。宁儿,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这么绝烈。”萧祁夜掀开丝被,赤着一双雪白的足,缓步走到她面前,“如果真的爱我,那就要为了我好好活下去,殉情这种傻事,我不赞同。”将她从慕容沙华怀中拉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现在,你不是彘妃,也不是宁贵妃,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白染宁好不容易回过神,转头问慕容沙华:“他不是要死了吗?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精神?还有,他好想可以看见我了。”
慕容沙华长长呼了口气,耸耸肩,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会死了?”
“不对啊,明明……明明……”白染宁明明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细一想,慕容沙华确实没有说过萧祁夜会死的话。
“真是个傻丫头。”看着她尴尬无措的样子,萧祁夜温柔地笑了起来,揽过她,滚烫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唇角边,“这一世,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就像一棵缠藤树,命中注定,你是属于我萧祁夜的。在没有与你白首偕老前,我可舍不得死。”
白染宁还是有些懵,人家都是从天堂坠落地狱,她怎么是从地狱升到天堂?总觉得不是很真实。
“你真的会陪我一辈子?”
“当然。”轻吻着她的唇角,大掌抚上她残留泪痕的脸,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忧伤全部抹尽:“我不会把你给别人的,哪怕是我的兄长慕容沙华。”
慕容沙华在一旁倚着门框笑:“萧祁夜,好歹你这条命是我救的,您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那株续命草,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千两雪花银才买到的,就冲这点,你也不该如此小气,连个女人也要跟我抢。”
萧祁夜一手揽着白染宁,一手将桌边的牛犀卷轴丢给他:“一千两黄金,足够还债了。”
白染宁愣愣问:“一千两黄金?你哪来那么多钱?”国库不是空虚吗?他竟这么大方。
萧祁夜低下头,忽地诡秘一笑:“这一千两黄金是你的。”
“我的?”她什么时候有一千两黄金了?望着萧祁夜似笑非笑的俊逸脸庞,白染宁恍然大悟。
悬赏金!
那是萧祁夜曾为了找出她而发出的悬赏金,他答应过她,只要她乖乖留在他身边,就把那一千两黄金全部送给她。
“你不是说,那些黄金是我的吗?”果然是福无双至,萧祁夜醒了,自己的一千两黄金却没了。
“黄金没了就没了,你不是有我吗?”炽热柔软的唇,缠绵地摩挲着她的耳垂,低沉磁缓的声音,像是甘甜的蜜汁,一滴滴渗入心间。
蛊惑,赤祼祼的蛊惑!
白染宁别开眼,哼道:“我反悔了,我不要你,我要黄金!”
“晚了!”上前一步,萧祁夜将预备去夺圣旨的白染宁一把拽回来,牢牢箍在怀里:“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在听了你那番深情告白后,我决定,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你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永远都是我萧祁夜的女人!”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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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殇 上
夏日炎炎。
空气十分闷热,偌大的宫殿,寂静安逸,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这个时辰,惯例是皇子午睡的时间。
面容姣美的女子,静静做在妆台前,三千青丝,如云如绸。
望了眼内室中正安静沉睡的儿子,女子唇角扬起一抹连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温柔笑意。
天下间哪个女子不爱美,又有哪个女子对爱情没有向往,只是她深爱的那个人……
他曾说,她是这世上他唯一深爱的人,他会一辈子宠她,爱她,护她,可到头来,将她推入地狱生不如死的人也是他!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爱着他,对于从前种种她一点也不后悔,就算重新来过,她也不会改变初衷。
期盼着,等待着,坚持着,即便知道不会有结果,她却也不肯死心。
或许,老天爷还没有完全抛弃她,总有一天,他会想起她的好。
早晨才见过荣妃,她答应自己,会帮她劝皇上回心转意。
放下手中玉梳,婉妃站起身,朝内室的方向走去。
刚起身,忽听死寂的大殿外,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皇上……皇上!他终于来了,她就知道,他不会真的抛弃她,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烙印在骨髓中的美好与甜蜜,并不是梦幻,而是真实存在的!那样深沉热烈的爱,怎么能说没就没呢?况且,他那么喜欢锦阳,一定也会很喜欢夜儿的。
有些手足无措,婉妃飞快冲到妆台边,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仪容,镜中的容颜,虽然透着一丝疲惫与落寞,却依旧美艳动人,倾国绝艳nAd1(拿起胭脂,涂抹在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婉妃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扬起最温婉柔美的笑容,匆匆迎了出去。
九龙明黄的龙袍,耀眼夺目,象征着权利与威严。
望着明黄的衣角停留在自己面前,婉妃回想起两人从前彼此恩爱的一幕幕,一阵酸楚的涩痛突然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朕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你每天都能笑得这么开心……”
“——如果老天一定要朕做出一个决定,朕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你的幸福……”
“——朕要立锦阳为太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整个大燕国最尊贵的女人……”
“——婉儿,朕不能没有你,答应我,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这样深情的言语,一遍遍在婉妃的脑海中回放,一切宛如昨日。
曾经那样亲密的爱人,如今,却高高在上,明明相离咫尺,却觉得远在天涯。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他心里还有自己,那就够了。
婉妃拼命收回眼泪,将唇角的笑容调整到最完美的角度,缓缓抬起头来:“臣妾恭迎皇……”
“啪——”
脸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打碎了心中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所有美好。
婉妃怔怔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贱人!看来朕对你实在是太纵容了!”男子盛怒的脸庞,没有半点温情,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言语nAd2(
婉妃怔怔地问:“皇上,臣妾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还望皇上不吝解惑。”
“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男子怒极反笑,这样冷酷无情的表情,婉妃发誓,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朕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可你竟然不知感恩,狠心残害其他无辜宫妃,朕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毒妇?他竟然骂她是毒妇?他曾经说,她是这世上最纯净善良的女子,她的心像水晶一样透彻,她的灵魂像蓝天一样宽广,可如今,他说了什么?心狠手辣的毒妇,贱人!
鲜活的心,像被人生生挖出了一块,婉妃颤抖着反问:“臣妾不懂皇上在说什么,难道您认为臣妾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男子冷笑:“荣妃的孩子没了。”
“什么?”荣妃的孩子没了?明明早晨的时候还好好的。
“是你做的,对吗?”男人虽在责问,语气却异常肯定。
“臣妾什么都没做!”婉妃挺起胸膛,直直盯着头顶上方的男人。她是无辜的,她不怕他探究自己的灵魂。
“什么都没做?”望着那双干净纯净不含丝毫杂质的眼,仿佛她的坦然,是对自己的嘲笑,男人陡然大怒,骤然伸手,狠狠拧住婉妃的下巴:“很好,真的很好,一切证据俱在,你竟然还敢反驳朕?真的当朕是傻瓜吗?”
“什么证据?臣妾不知。”
“这是什么?”男人忽然从袖口掏出一样事物。
“百子千孙荷包?”
“呵呵,你总算承认了。”男人用力将荷包砸在婉妃的脸上nAd3(
婉妃捡起荷包,将荷包放在鼻端轻嗅,本就苍白的脸色陡然间褪去所有血色:“这不是臣妾送荣妃的那个!”荷包中有麝香,没错,是麝香,可她送去时,里面填充的,的的确确只是一般的凝神香料。
“还在狡辩!”皇帝的盛怒,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婉妃甚至可以感觉到自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浓浓杀气。
“臣妾没有狡辩,臣妾是冤枉的!”皇帝的怒火再盛,为了自己的清白,婉妃依然要为自己辩驳。
“一切都摆在眼前,你还要狡辩什么?”
“不论皇上信与不信,臣妾都是冤枉的,臣妾从来都没想过要残害荣妃妹妹的孩子,臣妾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哼,朕看你就是如此得丧心病狂!”他不信她,曾经说着永远不会怀疑她的男人,早已忘了当初的誓言。
婉妃惨笑,她完全可以像其他宫妃那样撒娇痛哭,以自己的美貌与柔弱换取眼前这个男人的同情与怜悯,可她不屑。
“来人,婉妃恃恩而骄,恃宠放旷,残害龙裔,自今日起,剥夺一切封号,打入冷宫,非召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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