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九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一) ...
“昌平元年,颐华宫甄妃孕,十月十二,诞下皇子,龙颜大悦,大赦天下,举国欢庆。昌平二年五月初六,甄妃突神志不清,似妖魔附体,竟折其子脖颈,龙子夭折。帝震怒,甄妃入冷宫。十月二九,帝子发丧,藏于未陵。……”
我合上绦着金边的锦缎折子往重砂身上一丢,还以为劳我们大家兴师动众去偷的是什么了不得的折子呢,我拿被子蒙住头,整个人都缩了进去闷声闷气地说:“这就叫在宫里勾心斗角多了会神志不清的,真无聊,还好叫你们费神去偷呢……我睡了,没事别叫我。”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领情呢,我不是看你闷得慌才拿来给你解闷的么!”
“我没力了,实在是被那个公主折腾够了,你说她那么小一小姑娘也能是公主?”我有气无力地回她的话。
重砂“哧”地笑了:“你哪儿的话呀,公主就只能是十八的姑娘一枝花么?不也是从小不点长大的。”
我大脑已经深沉沉地陷下去了,没有再搭重砂的腔,我感觉像是很多层的棉花都塞进了我的脑子里一般,堵堵的。
重砂替我掖了掖被子,“一会吃药的时候再叫你,睡吧。”
我垂死挣扎的大脑终于得了准令,直直地掉进了漆黑的无底洞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长一会,才有幽幽的光亮起来,幽蓝幽蓝的,光芒到了我的眼前我才看清,那是提着晶亮灯笼的小精灵,翅膀似竹叶般纤细,凝着透明的光亮。
他的长发绞着风飞扬,敛了气息坐下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天上明月最单薄的样子,却比明月盈满的时候更明亮几分。
天下有情物,明月最相思。
他嘴角延伸的曲线是最柔和的弧度,让人甘心溺死在湖底。
他伸出的手能够驱散最凛冽的寒风,我无边的凉意终是被一点点地融化了。
而他穿着的永远那样轻薄,让人在冰天雪地里只想颤抖地拥抱。
不想睁开眼睛,我知道我这是在做梦,全身一会觉得冷得可怕,一会又觉得热得吓人,燎着一把火的喉头真想发出一点点什么声音,让他久留一点,多给我些温暖,我的病就会好了。
“吱悠”,门被推开了。
沉稳的步子。
哗啦啦的水声。
颈后一轻,上身被托了起来靠在床头。
额头突然有了丝丝凉意,一股暖流撬开双唇流进了喉管。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陆翌凡斜坐在床边端着个朱红的碗以奇丑的姿势拿着勺子杵在我面前,那苦大仇深的架势跟在灌我敌敌畏似的。
陆翌凡见我醒了,起身把碗往旁边桌上一放,“自己把药吃了,待会就凉了。”然后一把摘下我额上的毛巾丢进盆里,水溅得哗啦啦的,他端起盆子就走了。
我从被子里拿出一包烟狠狠砸中了他的脖颈,继续软软地滑进了深深的被子,闷声道:“昨天的事对不起了,不过你心眼真小。”
瘪了一天的陆翌凡终于在这时恢复了真元,他乌烟瘴气的声音又炸了出来:“疯丫头你不是说那是最后一包了吗!原来还藏着!还有没有,快给我交出来!”
“没了没了,真是最后一包了。”我心下觉得好笑,这样的陆翌凡才对嘛,冷着脸不说话哪像他啊,果真烟是致命杀手,我一定要把余下的给藏好。
刚进组织的那会,我为了贿赂陆翌凡成为我的心腹,慷慨地一连拿了好几包烟给他,一向爱显摆的陆翌凡竟然也像香港黑社会里边的那些混混一样,拿着包烟见人就发,一副大家都是好兄弟我吃香的你们也绝对有辣的喝的架势,一时间我们整个沉香苑里都是乌烟瘴气的,花边树下池塘前,到处都是吞云吐雾的佝偻着背的猥琐男人。后来大家都中了香烟的毒纷纷跑来和他再续前缘的时候,陆翌凡捂着腰间那为数不多的烟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就是不肯交出来。
我在被子里想着就笑开了,陆翌凡在外边踢我,哇啦乱叫:“起来起来,把你这难闻的药给喝了。”
“别烦我,拿着你的烟自个乐去吧,别跟我眼前煞风景。”我憋着笑意,冷着声音回他。
“起来,喝药!你不喝不好,到时候寰照又让我给你煎,你这不是害我么!”
妈呀,原来药是你煎的啊,那我更不能喝了,说不定真是敌敌畏,我铁了心地闭上眼。
一开始陆翌凡还是一副不到南墙终不回的架势,过了一小会他的声音就软了下去:“那…一会我叫重砂来喂你。”
然后陆翌凡就急不可耐地出去了。
然后直到我睡醒,外边的明月已经升过了竹林也再没有人进来。
我坐起来,端起那碗冰凉的药恶狠狠地一饮而尽,愤声骂道:“陆翌凡你真是个孙子!”
就认得你的烟!没良心!以后休想再让我给你了!
冬天在我的印象里无一例外的很扫兴,冷得人连半分开玩笑的力气都没了。
陆翌凡他们开始了年前加班,每天都昼伏夜出地,也不知道在那些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让多少的美娇娘们独守空闺。每回陆翌凡来总是要和我扼腕叹息一下,我一擤鼻涕,端起从弱水那借来的书继续看不理他。
这场病来势真凶,寰照象征性地带头来慰问了我,富有领导般关怀地说锦凉啊,身子不好就歇着,事情我们会多担待的。
我总是满眼泪光地点点头想问问他我的工资还有没有发。
重砂秘书站在旁边极有涵养地矜持地点点头。
我当时真希望我就是一平地惊雷好把她给炸了!
东厢的玄夜他们也来看过我一回,还兜了一袖子的橘子,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玄夜坐在我对面,真的和重病监护似的,他阴阳怪气地说:“锦凉你这病也来得好,我和御总觉着你该病那么一场。”最后他还关怀地按了按我的被子。
我于是愈发地觉得东厢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
而陆翌凡那个孙子却是成天成夜地不见人影,偶尔来了一回也是和我说漂亮姑娘,我想这儿子大了果真不是自己的。
好在还有弱水,这阵子我光明正大地请着公假有事没事地就往弱水那窜,时间一长我发现弱水这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讲冷笑话倒是有一手。
我们两个游手好闲的人成天看看书喝喝茶下下跳子棋什么的,我还嫌弃弱水这硬邦邦的竹凳不好坐,鼓捣他给我整了把摇摇乐,从此以后这就成了我的至尊宝座,我每天都在上面颐指气使地让弱水给我做着做那。我就像那胡汉三,弱水就是苦命的潘冬子,而弱水是永远不可能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弱水当真是什么都知道,我从前也只以为是重砂没见过世面随便说说,可至今凡是我问的,弱水都知道。就连我向他炫耀人类知识的文明,说了那个让无数个科学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敏感话题:地球是什么形状的?弱水深奥的话跟我说了一大堆,我一句也没听懂,总之最后他说的那句圆的让我很伤感。
我觉得弱水就像百度,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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