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分顾忌也没有地,紧紧贴着他的背。
他的背很宽,靠在上边很安心。
他背着她上了山坡,下了台阶,甚至还跨过了极窄的一弯小溪。
可她在他的背上却丝毫感觉不到这些动荡,只觉得他是在走一条坦途,一条宽广平坦得连人都没有的坦途。
她无意识地靠着他更紧了。
真的好冷,冷得她下一秒就能立刻睡去。
她看到的是一大片泛着寒光的冰原。
无边的雪,浩渺的白。
可是在前方却有着炙红的梅,或者是耀目的火。
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她只觉得他温暖,想要走过去,他牵引着她走过去。
他牵引着她……
慢慢地……
就要触到的温暖……
*********
苏锦凉醒过来的时候,被唬了老大一跳,全身都被脱得光光地趴在床上。
第一个反应就是遇着传说中的色狼了,可那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她都敢劫!
她匆匆地扒过被子盖上来遮羞。
“啊!别动1
苏锦凉听见一大声惊呼,就算是这样唐突的语气也掩不了话音里那股如水般的温柔,一团人影小跑过来按下她就要直起的身子。
“别动,我弄了老半天的呢。”
原来有人啊,苏锦凉又慌忙地被按下了,“我衣服是你脱的么1
“当然了,山上可就我一个女的呢,不过也只有临予哥哥一个男的……”
苏锦凉心想你把我和你师傅当成什么了,还没开口呢,檀放又扶正了她的身子,“趴好一点,从临予哥哥送你回来起你就一直在乱动,不过毒解了就好些了,怎么这会又动起来了?”
扑克牌送我回来的?我还中毒了?苏锦凉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出,刚才也怪冷的,扑克牌好像还蛮搞笑的,很入戏!其实也不怎么扑克,苏锦凉傻笑了一下。
“你在干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扒光了衣服地任人摆布,还摆布了老半天!苏锦凉实在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一会你就知道了1檀放狡黠地朝她笑了,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苏锦凉百无聊赖地趴着,看着檀放鼓捣着手里七七八八的罐子,手里的木杵上都是些深色的东西。
苏锦凉突然想起了那次给重砂画人体彩绘的事,扫了一眼檀放,确认她没有自己这么出类拔萃才继续放心地趴着。
可实在是太无聊,就这么光秃秃地看着檀放忙碌的背影。
她和她搭话:“诶,陆翌凡的伤怎么样了埃”
“你就放心吧,师傅一定能治好的!只是要久些时日,毒需一味一味地解的,都进了五脏六腑了,得慢慢地把他逼出来……哎呀,你别担心了,师傅说能治好一定没事的1檀放鼓捣着罐子,回头温柔地笑了。
苏锦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前在电视上看见那些无良的大夫摇头叹气地说:“太迟了,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了。”然后某个配角就光荣地挂掉了,其实还是自己没实力啊!
看来弱水说得没错,陆翌凡当真是毒得很重,那个老头不愧有两把刷子。
“檀放呀,你师傅名号叫什么?”
“名号?”檀放清澈的眼睛里浮起了疑惑。
“对呀,像他们这种仙人都有个什么神乎其神的名号吧,什么白眉鹰王,灭绝师太的……”
“不知道……师傅……就叫师傅啊1檀放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苏锦凉当时心想这哪有这样的事,可日后就连问了顾临予也没有答案,苏锦凉在心里深深地怀疑起那个老头是否来路不正,连个户口都没有。
她们又闲闲地聊了一会,可檀放只醉心于自己手头的事业,对她的话题一直没什么兴趣。
苏锦凉终于明白了当日重砂在她身下趴了那么久任她摆布的悲哀。
等了好久,她再也忍不住地一拍床榻腾了起来,吓得檀放手中的罐子没握稳地抖了出去。
苏锦凉指着她大喝一声:“檀放!你还让我趴着我就把你的衣服也给扒了1
她说得那般中气十足,好像她们是一对迫不及待就要点燃的干柴烈火。
日后苏锦凉抚着自己光滑无暇的背,再没了以前出任务时的留下的那几道疤痕,不由得啧啧称奇,夸赞檀放真是一双妙手,比21世纪那些个蓝顿去疤霜还管用。
最初那几天她总是耐不住寂寞地折下床,一瘸一拐地跑去空坪里玩。
顾临予每次走过来都冷着脸看她,面无表情地说:“加油跑,下半辈子就快能柱上拐杖了。”
她脸一下拉得好长,老不高兴地瘸回床上养伤。
檀放每天被苏锦凉和陆翌凡折腾得两边跑,怎么山上突然就多了俩病号呢?
虽是有些累,但是对这热闹起来的生活也感到很惬意。
师傅关在那密室里半步不出却总还是会问临予哥哥和苏锦凉有没有什么新动向。
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困在床上看书,一个照旧过他的清闲日子嘛。
师傅无趣地摇摇头,低头快速地扒了几口饭,自从上次临予背着毛丫头回来以后就没有什么新进展了,真是没有意思啊!
他速速地递了些换洗的衣服将檀放打发出去了,自己又拧着胡子对付陆翌凡这个老大的难题。
苏锦凉的难题却是这怎么都不好的腿,她天天都只能困在床上,不咸不淡地翻几本书,都是顾临予的,他看的很杂,什么样的书都看,有些自己看得很投入,一天就过去了,有些却是很没意思,看都看不懂。
苏锦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偏头靠在窗子上。
远远的,顾临予站在白玉台上,背影挺拔又孤清,总像是留不住一样,随时哪一刻就要走。
苏锦凉一头栽倒在床上,摇头晃脑地念:“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她的肚子又饿了,捶胸顿足地等着檀放送饭来。
远远地,顾临予能听见苏锦凉悲愤的一声高喊:“陆翌凡啊!你还欠我一顿望江楼
17、第十五章 都忘却、旧题诗处(三) ...
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对狗男女要勾搭上还是很快的。
嘿嘿嘿。
哪有我这么说自己子女的……
悔过悔过……
18
18、第十六章 白玉台上白玉兰 ...
那些日子就像是袅云山上的那几寸日光,极短,却又无比的悠长。
和煦温暖,伸手可掬的幸福。
他们坐在大殿前矮矮的台阶上给玲珑串铃铛,挂在脖颈上,蹄子上,玲珑总是温顺地低着头,偎在檀放身边,苏锦凉串着串着就串来自己身上了,挂着一手的铃铛在日光下死命地摇,笑声却比铃声还要清脆,顾临予也只是淡淡地笑笑,不说话。
有时候苏锦凉也会去扎几个风筝,遇着拧不断顺不好的竹篾就请顾临予帮忙,他总是轻轻一弄就理出了风筝轻韵的骨架,不管有风没风,苏锦凉都会拖着线去坪上跑一圈,多半时候是飞不起来的,檀放举着风筝跟苏锦凉一起跑,她们大声地喊“飞啊飞氨,本来是很期冀的语气却能被苏锦凉喊出上阵杀敌的气势,可风筝却总是没腾过头顶就软软地栽了下来。
顾临予只坐在一边,如果天气好就在旁极有耐心地做一件陶,苏锦凉看着他手中的粘土转啊转的就被蛊惑了心神,凑在他旁边学起艺来,他做的是极好看的,壁润体滑,盈盈地立着,而她的却总是没成型就自己焉巴掉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捧出来的东西被转动的轱辘绞倒,绞灭,再平静地转动。
不过顾临予的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袅云山上极少有太阳,还来不及烧制成型就被雨水刷得不复存在了。
下雨的时候,苏锦凉趴在房里湿漉漉的窗棂上怔怔地看着顾临予亲手做出来的陶被雨水一点点冲刷,洗磨,雨滴不停地溅起,最后只在潮湿的地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黄。
苏锦凉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点伤心,就一点点,好像什么东西突然自己流走了。
她想起以前顾临予做它们的时候是极专注的,眸子只望着手中的东西,深若寒潭,半分光芒也不转,冷逸的侧颜像是被削出来的一样,带上了平时玩笑时从不会有的专注。就算她在旁边因为不专业地溅了自己一身泥巴而发出的一声怪叫,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波澜。
平静地,一圈一圈,一遍一遍。
那深毅、坚定却又带着稍许柔和的目光,像是在倾注着自己所有的心绪。
脱出手中无暇的陶。
那是苏锦凉从未见过的专注。
苏锦凉能这样趴在窗边看着雨水和陶打架的游戏看上一整个下午。
顾临予就在自己的房里,漫不经心地倚在床上,单手卷着一本书,一目十行地看,外面的雨声很响,偶尔听见他翻书的声音。
而那件半成品的陶孤零零地倚在墙角,一个苏锦凉和顾临予都能看到的墙角。
每次苏锦凉都是探着脑袋看整整一个下午。
而另外一扇窗却是闭得紧紧的,屋里的人偶尔看到得心的句子,略扬一下眉,面色却是没有一丝的波动。
那件陶,像是和他脱了任何关系般,牵动不了他哪怕一点点的心绪。
昨天还捧在手里染上了温度,今天就被雨水侵蚀了。
而他只是为了将它做出来。
另一边,某个白发苍苍的师傅深深地懂得了有人欢喜有人愁的道理。
他每天都为着陆翌凡的伤辛勤地忙碌着,还要防着那个随时准备冲进来刺探敌情的苏锦凉。
这样的例子真是不胜枚举:有一次师傅摸着肚子感慨着这才已时,要午时檀儿才会送饭来了,无比幽怨地准备继续投入工作,门外却响起了檀放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是有那么一点奇怪,但是因着对吃的渴望,师傅还是很爽快地应了去开门。
迎来的就是大喝一声直往前冲的苏锦凉,还没跑进门就被师傅一掌轰出去了,上阵杀敌的呐喊声顿时就焉巴了。
师傅气得直摇头:还这样胡闹,就不撮合她和临予了!还不如留给自家檀儿呢!
檀放曾经也颇为不解地问过师傅:“师傅为何对临予哥哥和锦凉妹妹的事儿这么上心呢?”
师傅意味深长地笑了。
倘若没有看到弱水给顾临予的信,他兴许也不会对那个孤身上山的毛丫头给予过多的注意。
可是,看了……那便不会再一样了。
“檀儿啊,你只知道你弱水哥哥神机妙算,却忘了你伯父我是他师傅碍…”师傅老奸巨猾地笑了起来。
檀放恍然大悟,忙探问师傅算出了什么天机。
师傅笑而不语,继而又正色问她:“叫毛丫头做的诗可好了?”
于是檀放这个间谍又偏着脑袋汇报起情况来。
其实一个月前师傅把苏锦凉吓得不轻的“任他差遣”不过就是些让她做做诗之类的把戏。
自家徒弟是怎样一等一的人物?想要做他的徒媳还是得有点本事的,不能光靠命这东西说了算。
好在迄今为止苏锦凉送来的诗都让他很满意,意境不俗,词格高涵,一看就是心中有丘壑之人,师傅得意地想自己看准的丫头果然不错。
当然,师傅刻意忽略掉了那比鸡爪还丑的字。
得寸进尺的师傅继而有想把苏锦凉包装成才女的想法。
叫她作了几副画,结果好好的大殿被她画得和个茅厕似的。
叫她作个曲儿来听,结果送进来个白色的石头,还说叫他自己琢磨着听去吧。师傅摆弄了半天发现它不过略有光泽些,归根到底还是块石头。
师傅气得把它往墙角一丢,胡子都歪了。
于是晚上女大盗又在外边狂擂着门劫色了,不过这次她倒是理直气壮地:“我不见陆翌凡,你把老子手机还给我1
苏锦凉在心里偷偷想过会不会是师傅一不小心把陆翌凡给弄死了没脸见她,躲密室里不肯出来了,由此更加快了擂门的频率和力度。
在苏锦凉第二十七次攻城失败后,顾临予看不下去,把她给领走了。
回自己房里安心呆着吧,你那谁谁死不了的,就别跟着丢人现眼了。
女色魔当真乖乖的回房了,师傅从此过上了安宁的日子,
顾临予发话了,这事应该就有谱了,他说话总是很有君无戏言的意思的。
一个月的时间,苏锦凉已经渐渐地知晓了顾临予的性子。
起初他很冷淡,可自从那次背着中毒的她回来,就放下了那一层薄薄的隔阂,站在她碰得到的地方。
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很好的,也能亲近,也会笑,不过和梦中那种沉溺的温柔不同,他的笑多少还是带了些疏离感。
就是这样,疏离感。
上一刻还和她笑得无隙无间,下一刻也许就不说话了,敛了笑意。
他从来不说,也不会流露出别的意思,就是空气中浮起的一层淡淡的疏离。
悬在他的周围。
隔绝了所有人过分亲密的靠近。
苏锦凉会觉得顾临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私自在心底将他划在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几乎可以明确地知道他突然淡漠起来的时刻,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走上白玉台,被风吹得几欲离去的背影。
她看着他,也不跟上去,也不说话。
她曾经轻轻问过檀放:“他以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
檀放又偏了偏脑袋:“什么样子啊,临予哥哥一直都挺好的呀,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苏锦凉总是挪不开在他身上的视线,从看着他走上白玉台的那一瞬间开始,她的心也会莫名地失落起来。
从那时候起,苏锦凉会觉得她懂他,懂他不曾吐露给外界的世界。
他从来不说,可苏锦凉觉得,她就是懂。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苏锦凉的心里就这样多出了一个人。
他会陪着她上山去采给陆翌凡治病的药,他告诉她:这是一见喜,那是夏枯草,而那边开得艳丽的叫千日红。
林间漏下一点细碎的阳光,这些陌生的名字在她脑袋里打了个圈又自己飘走了,苏锦凉只能隐约地记得名字很好听,以及那一团朦朦的绿色。
她只是很喜欢跟着他,听他说话,清冷的声音总能被她听出暖意来。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着他。
跟着他就很好。
她在落酣泉里替玲珑洗澡,泼着水大笑,玲珑甩甩身子,跃着光芒的水珠湿了她全身。
顾临予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握着玉笛笑着看她,等她好了带她回去,平日里他其实是不吹笛的,笛音太清脆,可每逢来落酣泉却总要带上。
玲珑两三步跨上了岸,又去蹭顾临予的衣角,他单薄的衣服顿时湿了大半。
苏锦凉站在潭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拇指对着玲珑,“好样的。”
夕阳缓缓地沉下去,山间仍然荡着舒心的风。
苏锦凉坐在玲珑背上,卷起裤脚,露出白皙的小腿和脚丫,不住地摇晃,借着这习习凉风将它吹干。
她撂开被风吹舞的鬓角,眯起眼睛看这山间美景,唱着轻悠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她唱得清舒明澈,就像只是卷了一点点透明空气的流动。
顾临予在前边引着她走,白衣纤尘不染。
山间的黄昏水汽总是蒸发得很快,本来湿却的衣服差不多已经干了,被微风吹得浅浅流动。
她在玲珑背上摇着满手的铃铛,像是山里一个自在的牧童,快意地念:
“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
有时候,在檀放因着陆翌凡的病忙的时日里,苏锦凉和顾临予面对面地坐着就像两个食宿不能自理的单身汉。
苏锦凉饿得沉不住气了,见檀放还没有一点要回来做饭的意思,便自告奋勇地去了。
最后上桌的就是两盘黑漆漆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还有一个很丑的名字:臭豆腐。
顾临予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深思熟虑觉得还是不放进嘴里的好,异常无奈地进了厨房。
一会功夫,一盘腾着热气的青菜就上桌了,绿得喜人。
“吃。”顾临予放下来,满意地招呼她。
苏锦凉大喜地尝了一口,便把自己那两盘完全失去了基本意义的臭豆腐抛在了脑后。
她心满意足地吃,觉着这味道真不错,以后不用再过等着檀放回来的日子了,多巴结巴结顾临予就好。
第二天上桌的还是青菜,苏锦凉楞了一下,见着顾临予你敢挑剔等于找死的脸色,什么也没说,巴巴地吃了。
第三天还是青菜。
苏锦凉于是又去密室外边哭天抢地地擂门了:“我真的不要陆翌凡了,你把檀放还给我1
这样的日子很多,密密地填满了袅云山晴淡的天空。
让苏锦凉永远也忘不了的却是那天。
看得出顾临予心情好,苏锦凉和他一起上了白玉台。
凭栏而立,苍茫的云海。
风很柔和,淡淡地吹,她的头发长了些,细细的鬓发被吹得扬起来,苏锦凉觉得头发若是披下来也应该过肩膀了。
她转过头,顾临予身后的一株高树夺了她所有的注意。
花白如玉,清香似兰,挂满了枝头。
苏锦凉忍不住出声:“这是什么树?”
“白玉兰。”顾临予微侧了头,淡淡答到。
苏锦凉有些怔,从前孤儿院后边栽了两株广玉兰,她啧啧称赞那花真大,真好看。
沉然眯眯笑,“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以后要是见了白玉兰,那才叫好看呢。”
那时候苏锦凉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然是美得脱俗。
“晨夕目赏白玉兰,暮年老区乃春时。”苏锦凉仰着头想把这些美丽都看进眼里,唯恐再不多久就谢了,“它的花会开多久呢?”
“别处的至多开十日。”顾临予淡笑,“这白玉台上的玉兰花……是不谢的。”
苏锦凉惊讶得失去了呼吸,纯白的花像是太高洁,她仰望着就觉得很美好。
“锦凉妹妹……”檀放抱着药筛子小跑过来,垂在耳畔的头发浅浅地摇动,“师傅今日叫你随兴写首什么诗都成呢1
“真的呀,那个老变态居然不刁难我了1苏锦凉有些意外,老头叫她写诗,从来就不懂随性而至的道理,总是在取材上给她百般的刁难。什么写春色,但是不能写花鸟鱼虫,天光云影。写生离死别却不能看出一点点悲意。还有一次居然叫她好好揣摩一下他的心态,替他做首诗,苏锦凉郁闷地想,你一把老骨头能想些什么,难道我给你写首老夫聊发少年狂么!
所以这次叫她随着性子写,也难怪她惊讶了。
檀放“哧”地笑了,眼睛漏出些许狡黠的光:“师傅说,随你写什么,只是字要写得好看,若还像往前那般丑,会瞎了他的眼睛的,他可不要再看了。”
身后顾临予朗声笑了起来,听得分明。
苏锦凉气恼得拍了檀放,这丫头怎么不懂在人前替她留两分面子呢,又怕她再说出更丢脸的事,连声应着知道了将她打发走了。
顾临予立在一旁饶有趣味地想见识一下她的字是哪般的丑,连眼睛都能看瞎了。
苏锦凉焦躁地走至石桌旁,摊开纸,因着有风,怎么抚都不平。
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一角:“我替你压着,你写就是了。”他就立在她身旁,偏着头笑着看着她。
苏锦凉明显地感觉到了那笑里边的不怀好意,专等着瞧她出丑的!
苏锦凉挠挠头,拿起用了很久仍没成为朋友的毛笔,蘸了蘸墨。
真要她放开去写,反倒不知写什么了。
抬起头,入眼的是一树清芬,低头,纸上便多了“减字木兰花”几个字。
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写哪一首,旁边顾临予一直看着的目光又弄得自己不安生,硬着头皮写上了“天涯旧恨”。
苏锦凉也不敢抬头去看顾临予,自己的字当真是丑,他一定是看笑了,该把眼睛看瞎了才好!
苏锦凉飞快地写着,这么丢脸的时刻还是快点结束了,早死早超生。
歪歪扭扭的字在薄薄的宣纸上浸开,很不搭调。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其实也不算太丑。”顾临予的声音里显是带着笑意,“看着很喜庆。”
“喜庆1苏锦凉扬起毛笔冲他喊,“你没看出来我写的诗有多悲伤吗1
18、第十六章 白玉台上白玉兰 ...
她指着那几个旧恨,凄凉,面目狰狞。
喜庆!分明是取笑她。
顾临予也的确是笑得很欢乐,压了压手,笑意却完全没有敛去的意思:“好,悲伤悲伤,你继续写。”
苏锦凉不满地弯下腰,手悬空总是不住地抖,落笔的字怎么也写不稳。
她很焦躁,时不时伸出左手撂开被风吹乱的鬓发。
“黛蛾长敛,任是东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终于写完了,苏锦凉急急地去写落款。
一只手环过来,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字应该这样写。”声音低沉,再无半分玩笑的意思,分明是严肃认真的样子。
他握着她的手,狼毫滑过轻柔的宣纸,俊骨藏锋的一横。
“笔不要执太低,腕要平。”她的手腕不听自己的操控,随着他的臂一齐摆动,纸上静静地呈着一个漂亮的“苏”字,风姿飘逸,铁画银钩。
她俨然是呆掉了,大脑空白地听着他在后边说些什么。
他的左手压在案台上,右手握住她的手。
他在她的身后,圈出一小方天地。
笔锋一转,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
风突的大了些,将纸卷动了起来,发出薄薄的声响。
他在身后,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暖暖的。
他轻轻地,贴着她。
耳边充盈着的是衣袂翩飞的声音,她的,还有他的。
“写字的时候,切记不要浮躁。”他的气息吐在她的颈侧,声音近得像在耳畔旁。
伸手可摘。
白玉台上滚落下来几片花瓣,在纸上蹁跹着去了,不肯走的留下来淡淡地染上清香的墨,和着白玉兰的芳香,人心都醉了。
垂露收笔处戛然而止。
一个稍显端秀的“锦”字,却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手腕要会用力。”声音是清风拂过绵绵的竹海,久不停歇的回音。
她的心突然就动了,白玉台上清凉的风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沉甸甸的,从此再无法像往常一般轻盈起来。
苏锦凉微侧过头,看见他专注的深若寒潭的双眼。
那么近,她的眼里映满的是他让她屏住呼吸的脸,只有巧夺天工的刀艺才能削出这样凛冽的弧度。
她的整颗心都盈着他滚烫的气息。
一撇、一点,他握着她冰冷的手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凉”字。
手上突地松了。
“可都明白了?”声音淡淡的,波澜不惊。
苏锦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头。
时间那么长,长得让她几乎忘记了所有。
她的心在那天下午被白玉台的风吹乱了,许是去了那里,许是去了更远的地方。
却是不在她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一章……
很散,都是小段子,我想在与世无争的山上有的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生活吧。
像散文行诗一样,恬淡自舒。
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
大概锦凉对那种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的向往就是从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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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七章 白玉兰下白玉台 ...
师傅端着送来的纸,前面的鬼画符一眼都没看,对着后边那漂亮得不像话的“苏锦凉”三个字喜笑颜开。
这样的锋芒也只有顾临予才写得出。
好好好!终于勾搭上了!
老谋深算的师傅屈指在陆翌凡的胸膛上敲了敲。
“笃笃。”
顾临予打开门,苏锦凉笑盈盈地立在外边:“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后山玩吧。”
顾临予抬眼,柔盛的日光漫照着四方空坪,他略垂头,淡笑:“好。”
他们三个往着后山那条路上走,林子很浓密,走了老长一段才稀疏了些。
顾临予在身边静静地走,苏锦凉却有些不敢搭话了。
自那次以后,见着他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往常总是无惧地迎接他直直照过来的目光,任他投入心底,可现在却总是接上了,没两秒就掠开。
心里有鬼。苏锦凉暗自的确诊。
虽是以前没有喜欢过谁,却也能明显地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不敢像从前一样和他开玩笑,有时候说了些话也会悄悄脸红。
“锦凉妹妹,就这里吧。”檀放轻柔的声音将苏锦凉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怔了怔,忙把手机掏出来。
因着这山上很少有太阳,手机也总是没电的,好不容易有了于是就拉着他们来照相。
苏锦凉有些钝钝的,手机不停地在“卡嚓”,可却没有一张是进了脑子里的。
“锦凉妹妹,我要和你一起入了那画里呢1
苏锦凉闻言,扬起脸笑,皓齿白肤:“好呀。”
她两步跑至顾临予身边,搡搡他,七七八八地给他传授了若干这手机是如何用的,怎么照相。
她口若悬河谆谆教诲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顾临予斜过来的眼神,像是鄙夷地问: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蠢么!
待她看到了,马上识趣地噤了声,跑回去攀着檀放的肩,露了一个招牌的笑容,龇牙咧嘴的。
又觉得有些不好,笑容收敛了点,却怎么也不自然,总想能在他面前笑得好看些。
最后就是一个傻傻呆呆的定格。
然后又响起了檀放依旧温柔的声音:“临予哥哥。”
檀放很美,日光下发穗摇摆,笑靥如花。
林间的风都吹不散她的温柔。
檀放拉着顾临予照合照,挽着他的手臂,荡漾着舒心的笑容。
苏锦凉盯着屏幕,笑得开心,大声嚷着:“顾临予,照相是要笑的!我又没欠你钱,不要板着脸1
屏幕里,顾临予闻言后也不推辞,笑了,淡淡的,像林间的日光一样和煦。
苏锦凉盯着屏幕里的他,没有平日里心虚的回避,无忌地看。
白衣胜雪,青丝如墨。
幽深的双目照亮了寂静的树林。
柔软了她的心。
苏锦凉记得这一刻。
她按下“卡嚓。”
林子很大,阳光耀得青翠的树木有些柔黄的光晕。
苏锦凉一直举着相机若无其事地拍,其实却都是在拍他。
他走路的背影,他低了头,他举手摘了伶仃果,他看着远方不说话。
她一直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直用心看着屏幕里的他。
她的心事突然这样的多,却全和他有关。
她也很想开口像檀放那样以亲昵的语气叫他:“顾临予。”
她也想和他站在一起照一张相,像模像样的,挽着他的手臂。
可是却一直开不了口。
意兴阑珊地在林子里兜了几圈就回去了。
檀放倒是很高兴,和她讨了手机喜滋滋地找了个角落去看。
苏锦凉的心里有些闷闷地,却又说不上个为什么来,走至门前和顾临予道别,想回屋里睡上个好觉。
顾临予的手抚上了她额头,“近来风大,睡时注意些。”见着她额上的温度没有异样,又将手放了下来,笑:“今天没精神?”
苏锦凉扬起脸展了个笑容:“是有点累了,我回去睡会。”
顾临予走后,她却是迟迟没走,自己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没精打采地想:为什么夏之想起杨安烨总是一脸的幸福,我想起他却是闷闷的呢。
苏锦凉一直没有和顾临予说,倒不完全是因为女孩子家面子的问题,而是顾临予本身就有着这样的一种气场,让她开不了口。
再来就是苏锦凉心里很清楚,这袅云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不过就是那个师傅带着几个贴身弟子,传授些东西耳,曾经有过几个弟子也早在前几年就下山了,现在真正算得上弟子的也就只有一个顾临予,檀放不过是师傅的侄女,贴身在旁帮忙做些捣药的活,因着和山上的师兄弟们关系好,才随着叫师傅的。
而且这师傅定了一个破门规:决意下山的弟子是不能再返门的。
先前苏锦凉问过顾临予有没有想下山的意向,他似是没有,也就是说,等陆翌凡的伤好了,可能他们就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不过就能留恋片刻在山里的日子而已。
苏锦凉越想越丧气了,埋头伏在膝盖上闷不做声。
“咕咕……咕咕咕”,鸽子的叫声和着翅膀的扑腾声。
苏锦凉抬起头,她认得,那是弱水的信鸽,她轻轻“氨了一声,快步过去将它抱了起来。
她一手抱着鸽子,一手展开纸条。
寰照沉稳的字迹现于眼前。
苏锦凉快速地扫视着,没精神的细眉笑意越来越浓,最后浅浅地弯了起来。
她迸发出舒心的笑声,攥着信纸就一路往大殿里跑。
那只被她抛开的鸽子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扬起明媚的灰尘。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密室前,“笃笃笃”。
“我找陆翌凡1她的语气既光明正大又满载笑意。
“他没空见你1师傅的回答千篇一律的没有新意。
她也不理会,自顾自高兴地说:“寰照刚刚来信了,我就知道我们寰照厉害,果然把姓柳的那队人给解决了,哈哈哈,这下我们又可以回沉香苑了,好久没见重砂了,没人陪她疯,她一定好无聊,你快点好了我们陪她回去打牌啊1
“人家自己打不过么!还用你帮忙1师傅没好气地接道。
苏锦凉还是没听到一般,又敲了敲门,整个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我们快些回去吃梨呀,肯定都已经长出来了,再不吃等会被玄夜他们偷了1
“梨子要八月才结……”某师傅无奈的声音。
“陆翌凡,我告诉你,其实我还有一包烟呢1她故意将“一包烟”说得特别的重,她知道陆翌凡听了一定会两腿一蹬,马上就醒来抓着她念:“什么!你个王八羔子,居然还藏着烟,快点给我1
可是没有半点反应,安安静静的。
就连房里那个老和她叫板的师傅都不做声了,其实他是已经没有气力再和这个自顾自的话痨苏搭腔了。
“陆翌凡……”她轻轻地锤了锤门,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你怎么还不好……都这么久了,寰照做的金元包子都要发霉了……”
她的眼圈倏地红了。
她突然忘记了陆翌凡的伤好了就要下山,再也见不到顾临予的这回事,一心一意地只希望陆翌凡能快点好起来。
她很想他,就算是知道他最后一定会没事的,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担忧。
真的很想他。
这么久没见,不知道他有没有长高些,醒来后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吵。
苏锦凉站在厚厚的石门面前,很想像往常一样摸摸陆翌凡乱乱的头发,笑眯眯地露出白白的牙齿,爽快地叫他一声“王八蛋。”
他不会还嘴,但是会从善如流地对一句,“疯丫头。”
契合无比,默契天成。
伤感只是一瞬即逝,她又扬起笑脸对着门里大声喊,嗓门大得让师傅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可怜之心迅速地灭了。
“王八蛋,你先睡着,我又饿了,吃饭去了哈1
她喜滋滋地往回走,把宝贝得紧的纸条掏出来,好好的再看一遍。
果然刚才是太开心了没看仔细,有好事必然也要伴着麻烦的。
闲散了这么久,已然忘掉了自己是有工作的人。
苏锦凉在原地呆了一呆,回房了。
望着镜子里自己重新高扎起来的马尾辫感觉有些怪怪的,苏锦凉甩了甩头,自嘲地笑,过了阵这种和姑娘家沾边的日子,不打打杀杀的,现在变回去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摸起放在床侧的刺,朝顾临予的房走去。
考虑过要不要叫顾临予陪自己一起去的,但想起他的性子本来就是不爱管与自己无关之事的,便有些心灰地作罢了,毕竟这也是组织内部的事,该是自己去解决的。
她稳稳心绪,敲了他的门。
“请进。”沉静如他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顾临予半倚在榻上,闲散地支着头,见她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眼看她。
“我一会要下山,你能不能带带我呢,你知道那个老变态弄的迷雾阵我是走不出去的。”苏锦凉无奈地耸耸肩。
“一个人去?”顾临予瞧见她的装扮,也知道她是要去干什么了,开口问道。
苏锦凉怔了会明白他所指,开口道:“是呀,原本是叫我和陆翌凡一块去的,可你知道他伤还没好的嘛,不过我一个人也能搞定的啦。”苏大侠又恢复了自己志得意满的样子。
顾临予浅浅地皱了皱眉,不久前才适逢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越了那不可能越过的迷雾阵闯上山来,这会下山真不是个好时机。
饶是这样,顾临予还是直起了身子,似缎的青丝随着身子轻晃,直直地垂在胸前,清润如墨。
“我随你去吧。”
这是苏锦凉没有料到的回答。
“今儿个不早了,你且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动身。”
那晚苏锦凉失眠了,迟迟地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
眼前总是他的样子,或面若寒冰,或笑如清风。
初次在落酣泉边见到他,惊为天人。
还有那次,她拉着他在雾气里长久地行走,像是走了一生。
更有这一个多月以来相处的一切。
“哎”,苏锦凉轻轻叹了口气,坐了起来,颓唐着背,垂着头。
窗外月光淡淡的清辉洒进来,照亮了这一室的淡雅。
那个梦……
苏锦凉望着天上的满月失了神。
梦里的他和他一模一样,虽是不尽相同的感觉,却有着同样的暖意。
那真的只单单是个梦么……
只是个巧合么……
窗外忽地响起乐声,在这样安静的夜里。
夜已经很深了,是谁在吹?
苏锦凉怔住了,缓缓推开窗。
又是那一抹背影,伫在白玉台上,素银的月光衬得他更显孤清。
那一树的风姿此刻却像琼枝玉树一般,剔透生光,瑶池仙品。
他在吹,曲声渺远,乐骨苍茫。
她推窗的手顿在那儿,木窗被月华照得流光溢彩,摇摇地转开。
她没有听过这样的乐声,像低低的呜咽,却厚重苍凉,响在袅云顶空旷的晚上。
很像风的哭声,掠过满荒原的野草,向着未知的尽头奔过去,急急地滚起千层波浪。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埙。
顾临予在一个如血残阳的黄昏烧出来的埙。
她坐在冷清的床榻上望着他。
隔着无声的月光。
她原本以为自己懂他,可在那一刻,她才觉得,他的世界从未有人走近过。
他永远是像这样,站在别人碰不到的地方,收起自己所有的悲喜,不显山露水。
她听着他吹,只觉得心都被这苍茫的乐曲撞碎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载着多少的心事,却永远是一副神色淡然的样子。
她不知道,她此刻爱着的他,心里是否像她一样的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当天,悦正好赠了个埙与我。
我很欢乐地坐在KFC里鼓捣了很久,终于吹响了以压扁那些看死我吹不出的人!
新年大吉的我坐在这样蓬勃的地方吹埙。。真是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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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章 情思暗生心难描(一) ...
“哥哥,我要吃那个……”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眉目清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清新的灵动之气,她眨巴着明亮的双眼,拽着身边男子的手臂撒娇地摇晃,甜甜地唤道。
货郎李看着她不觉心里多了几分欢喜,自家闺女没嫁人的话也该是这般乖巧,绕在身边,清甜地唤“爹爹”。
“老板。”那男子冷着一张脸递过来几文钱,脸色似不是不佳。
货郎李伸出的手怔在当场,这年轻男子生得讶人的好看,眉宇气度均是不凡,周身漫出一股逼人的氛围让他的心都虚了一下,片刻,他马上回过神收了钱,摘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递给小姑娘,“小姑娘……”
货郎李正想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跟她说说自家手艺,她当真是像自己那已出嫁的闺女,可话还没收完,小姑娘甜暖的笑容瞬间全收拾了起来,拉着那位冷逸男子迅速走了。
“走这么快,你赶着去嫁人啊?”顾临予斜着眼看苏锦凉拽着他的手风风火火的挤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堆,这丫头倒也算尽忠职守,做任务时候的认真样子倒与在山里的百无聊赖判若两人。
“还不快点跟不上了1苏锦凉小声回头焦急道,忙又继续搜索转瞬即逝的跟踪目标。
“无所谓。”顾临予破罐子破摔一般,“反正你弄得这么隆重,他也早发现了。”
“这叫转移视线,模拟群众情景混淆视线,是战术!你懂么1苏锦凉拉着顾临予在当铺大大的招牌后停了下来。
顾临予乐了,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么大个人,用那种语气说话,你还当自己是十二岁小姑娘呢……够突兀了,还混淆……”顾临予低笑了两声。
“你不知道正经姑娘都流行装嫩么1苏锦凉回头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句,虽然她不是个正经姑娘,但正经姑娘都是用这种腻死人的语气说话的。
顾临予直起身子,已然是对正在进行的跟踪不抱半点希望了:“你倒是说说,你这一身装扮,哪点像正经姑娘。”
苏锦凉飞快地扫了自己一眼,一身短打,分明是习武之人。
心下大呼糟糕,回过头看已是没了那人半分影子,苏锦凉也自暴自弃地直起身子,一声大吼,“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1
顾临予被这出笑话逗乐了好久,苏锦凉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要发飙。
蓦地,他拉过她的手,身形巧妙一绕便晃开层层人群,进了幽深的巷子。
“他跑不掉。”顾临予的话似是势在必得。
苏锦凉腕上一沉,被他带着上了屋顶,没了人群的阻碍,就算是在屋顶上也比在地下快上几倍。
苏锦凉碎着步子飞快向前,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她焦急着视线在下边的人群中搜索着,一览无余。
“在那1她眼前一亮,指着远处人头攒动的方向。
顾临予闻声停下来,眯着眼望过去,那人在聚福楼门口四下环视片刻,迈步而入。
没有片刻的迟疑,二人立刻腾空跃过毗邻的屋檐,向着聚福楼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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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客官,要些什么?”小二搭着毛巾热情地招呼。
苏锦凉一个箭步就跨了上去凑着脑袋细细盘问店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顾临予随在后边,扫视了一圈大堂,楼狭庭窄,若要在这里动手实为下策。
“老板!炒杏仁、双笋丝、辣子鸡,把你所有的辣椒都放上,越辣越好1苏锦凉强调了好多遍,在山上过了一个多月不知辣味的生活已经浑身都不自在了,她喜滋滋地想着终于有顿畅快淋漓的饭可以吃了,回身拍了顾临予,“你多担待啊1
顾临予气定神闲地坐下来,视线却是半分不离跟踪那人,约摸而立之年的样子,总有些贼头鼠目的意味。
他状若无意地端起杯盏至唇边——茶水没有问题,应是规矩酒楼了。视线一转扫到那没用的跟班,不禁脸色一暗,只见苏锦凉一脸的畅快,随手将包袱往桌上一甩,就自顾自地拿起檀放做的糕点吃将起来。顾临予手握的杯转了一圈,也不看她,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笑调侃道:“我们山上真那么委屈你了?倒像是闹饥荒逃出来的。”
旁边路过一个上菜的小哥停下来瞪大了眼睛瞧着苏锦凉摊出来的东西,发光的手机屏幕,线条流畅的打火机。
顾临予微皱了眉,“东西收好点,山上还有人等着你回去救命。”
苏锦凉又大呼一声,把摊开的东西一把全揽了回来,用手护着遮掩牢实,回头冲小哥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石头。”
包里放着玄癸冢,可不能丢了。陆翌凡的病到了关键的阶段却陡生变故,需这一味剂来疏引,这次出来也不能久留,得在明日午时前回去方可保陆翌凡平安,因此任务也再拖不得了,务必要在这一顿饭的功夫内拿到密函,好在日落前往回赶。
小二还探着脑袋想再窥些秘密,苏锦凉忙甩着手将他打发走了,一脸的诚恳:“都是石头!我没骗你1苏锦凉将那一圈的零碎东西围得死死的。
顾临予对苏锦凉那防贼的样子十分无语,索性挪回神继续盯梢,那布衣男子眼神闪烁,不住地往门口瞟,似是在等人。
小二风风火火地小跑至噼噼啪啪拨算盘的老先生那里,“掌柜的掌柜的1
他的眼睛像刚被上油擦过一般,雪亮雪亮:“来了两个贵人!贵人啊1
小二使劲地咽了口口水,“我可是亲眼见的,那边那桌。”他指着苏锦凉和顾临予的方向,“桌上摆着这么大一块的夜明石,凿成夜明珠的话可是价值连城呀1他卖力地比对着苏锦凉手机的大小,“还有,那姑娘随身带着的不知是什么玉石,就那光泽,我敢打赌也是举世无双的呀1
老板哆嗦着粗短的手指,承聚福楼三代也没遇到过此等贵客,他小跑进厨房,那一盘辣子鸡正要出炉,老板一把将掌厨的手按了回去:“张元,多放点辣椒,那姑娘说了,往死里放!放七宝辣椒1
小二靠在门口,觉得自己老板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刚才人家要辣椒他还舍不得多出几个,现在连典藏多年的七宝辣椒也肯拿出来了。
胖老板亲自端着菜上桌,苏锦凉见着满目的红色眼前一亮,伸了筷子就要夹,顾临予压住她的手腕,动弹不得半分,提醒道:“这就要吃了?”
苏锦凉心知他是要验菜,恋恋不舍地收回筷子。
“这位小姐,你尝尝这辣子鸡,鲜美香辣,定合您的口味。”
苏锦凉幽怨地摆摆手:“你别说了,那男的不准我先吃,他要抢第一口,等会你收钱记着跟他要。”
“吃吧,饿死鬼。”顾临予收回手,轻轻掷下一句。
苏锦凉如飓风般摘了筷子就吃,边吃边含糊地问:“你验了?这么快,我都没见你动。”
“你以为验毒都像你们从头上拔根银针下来么?”
“小姐……”掌柜的见苏锦凉吃得狼吞虎咽,不由得进一步推销自己的菜肴,“小姐觉得如何呢?”
“辣!爽1苏锦凉豪放地对着老板的肩头一记重拍。
“小姐好眼力,我们这辣椒可是圣上赐名的‘七宝辣椒’,在上届的试菜大赛上得圣上嘉奖的1
“哇,你们皇帝也喜欢吃辣啊,他湖南人啊!那是我老乡1苏锦凉惊讶地望着他,手上却是不停夹菜的功夫。
两人形成热烈攀谈的局势。
顾临予真是由衷地佩服苏锦凉无论和谁都能扯出一锅话的本事,忽而瞥见门口走进来一少年,身形修长,步伐沉稳。
他心知这是目标出现了,仍不动声色地端坐着,那少年果然走至盯梢那人桌旁坐下了。
顾临予放上一锭银子,推至老板面前,面无表情地:“我二人进膳,望老板借个清闲。”
老板顿时心领神会,自己怎么一时糊涂了,看这年纪,他们定是来谈情说爱的,自己倒不识趣地坐下来搅局了,他起身哈了几个腰致歉,拿了赏钱速速走了。
苏锦凉被辣得喝了好大一口凉茶,放下来还用手飞速地扇着解辣:“哇,你怎么这么快就付钱了,我之前开玩笑的,说了这顿我请的嘛1
她垂下头,小声问了句:“那边怎么多出一个人,是一伙的吗?”
顾临予轻轻应了一声,浅抿了一口茶——重了,毛尖还是三月的最好,浓醇明清。
那厢里,二人虽是坐在一处,可言行举止却是没半点的交流,也只是坐着,无别的异样。
最后一盘杏仁也上了上来,苏锦凉想着反正干等也是等,何必委屈自己,还不如先吃着,伸手就夹了一粒。
顾临予的手探过来,轻轻握住她的,移至自己面前。
他薄唇轻启,将苏锦凉持着的筷箸间那颗饱满的杏仁咬进了嘴里。
顾临予单手靠在桌上,微支着头,另一只手伸出来替苏锦凉拭了嘴角,淡笑着看着她,略一扬眉:“这个算今天的饭钱了。”
苏锦凉被顾临予这一大异于往常的举动给吓到了,楞在当下,动弹不得。
一边的掌柜搡了搡小二:“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是相好,还好我走了,免得惹得贵客不快。”说着满意地擦了擦刚刚得赏的那锭银子。
苏锦凉张了嘴想说点什么,却见顾临予又直起了身子,前了些,伸出手替她撂开额前搭下来的碎发,眼神里也收起了往日的锋利,一潭的柔和。
苏锦凉的脸浮起些微红意。
“不要看他们,不要吃杏仁,有毒。”顾临予靠得她很近,气息都浅浅地扑了上去,他的声音很轻,却仍是面不改色地淡笑着望着她。
苏锦凉骤然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迅速地定了心,却又是陡然一惊,还未问出口,顾临予已是压下了她的手,轻柔地握住:“不用担心,我没事,不这样他们不会放下戒心,没时间等了。”
旋即,他又笑了,三分笑意,七分狡黠:“以后一个人在外,不要再点杏仁了。”
他这样亲昵地看着她,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苏锦凉的心跳得很快,像漏斗飞快地陷落了下去。顾临予从未做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虽是逢场作戏,他自然是没什么,可自己是有心事的人,无法像他一般坦荡,连忙低下头来一气乱吃,方不过于失态。
掌柜的抱着算盘连连艳羡的表情,叹道:现在的小年轻埃
苏锦凉低着头胡乱地吃着,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一口气吃了好多的辣椒,眼泪都被辣了出来,急急地找水吃。
才一仰头,身边突然一轻,待回神顾临予已经出手了,拈起桌上杏仁发过去,在对方接挡的当纵身至前,一把剑利落搭上了对方的脖颈,另一少年待反应过来想跑路时,也已是被随后而至的苏锦凉给拦住了。
苏锦凉被辣的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端起他桌上的茶杯一口就干了,完了,依旧大义凛然地盯着对方,气势丝毫不减当初,完全不懂拿人家手短的道理。
顾临予看都不看一眼这个给他丢脸的跟班,剑一紧,眼里的锋芒再无半点敛意,尽寸毕显。
“烦请阁下借一步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家苏苏还是不错的,众人赞同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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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情思暗生心难描(二) ...
店里原本坐着的一干青壮老小在此刻全都步调一致井然有序地逃离了现场。
顾临予持剑逼着对方走在前边,竟似对这酒楼的布局十分熟悉般,在有些促狭的酒楼里穿梭深入。
“奥特曼,你以前来过这啊?这么熟悉。”
“……我叫顾临予。”
苏锦凉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怕你泄露了身份,被人追杀的么?”
“想杀我的人多了,也不差这一两个。”
一行人走进了后院。
掌柜的和小二对这一场横生的变故显是没反应过来,也不敢出言阻碍,直愣愣地看着他们走了过去。
掌柜又呆呆地伸出了手指:“他怎么会这么清楚我们有个院子……”
小二同样傻傻地摇摇头:“掌柜的,以后你要换个地方藏辣椒了。”
“喂!快点把东西给我!”苏锦凉趾高气昂的。
那布衣男子轻哼一声,并不答她。
“想活命就快拿来!”苏锦凉学着重砂的语气大喝道,一本正经的。
“废话什么?”顾临予神色淡淡的,“有那功夫说话你不会自己拿么?”
“直接这么搜不太好吧,你知道有种叫人身自主权的东西……”
“搜吧,看你能不能再多摸几两银子出来一起带走。”
苏锦凉对着二人上下其手后,终于将信笺拿到了手里,迅速地拆开,却也不忙看,反倒忙活起找东西来了。
寰照信上说,这干人极其的狡猾,经常以假混淆,若以火烘之能显字迹且有潜龙印纹者才为真品。
也就等于是假钞和真钞有一个水印的区别。
苏锦凉满包地找打火机,开始在大堂里翻得太起劲了,这会倒不知放哪去了。
顾临予看不下去了:“好汉你能快点么,时辰也不早了。”
苏锦凉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早的嘛,十二点都没。”
躲在柱子后边的小二终于逮着了平反被恶掌柜克扣工资的翻身机会:“看,夜明石,掌柜的,我没骗你吧。”
掌柜的果然也两眼发亮,暂且忘掉了跑走满楼客人的伤痛。
“OH,it's here!”苏锦凉又一把掏出打火机。
远远的,这边的二人看见突然亮起的一阵耀眼光芒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你看见了吧……”
“我看见了……”
那两个俘虏跟看怪物一样地瞧着苏锦凉,那些东西还有她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天外来客。
明火微烘,潜游的盘龙图案缓缓显现了出来,继而浮出几行墨迹:
“垄头草,微风袅,仙人李子尧,满月出仙岛。”
“什么鬼意思……”苏锦凉嘟囔了一声,却也没心思细看,拿到了就成,回去给寰照交差。
可将信纸本无意查看的那一面翻过来,分明还是楞住了。
“二十七,王楼观,蓝皮鼠大脸猫,伏而诛之。”
“谁给你的!”苏锦凉激动得一把抓住那男子的前襟,那人脖子被带得逼上剑锋划出一道血痕,她松了手,却仍是扬着那信纸,大声质问道,“给你信的那人现在在哪?”
“可能是落魄了想卖宝贝,嫌他们钱出得少,那丫头不干了。”掌柜的若有所思地斟酌着,盯着苏锦凉手上的信纸,远远的看上去倒像是银票。
他转了圈眼睛,一把推了小二:“快去问魏爷,这夜明石他要不要,出价多少。”说着他自己也向账房走去,找刘大查查底。
前儿听许相公说城北的魏大爷搜罗天下奇珍异宝,出价再高也定求巧物,只是鲜少有他看得上眼的。
掌柜的加快了脚上的步子,倒不如自己先花大血本买下,以后再去坑他!
顾临予将她手上的信纸拿了过来。
仙人李子尧,满月出仙岛……连李子尧都请出山了么?顾临予浅浅地皱了下眉。
信纸翻过来,顾临予看了突地笑出声,继而正色赞许了苏锦凉,“你这名字取得别致,比奥特曼好。”
苏锦凉心急如焚,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蓝皮鼠大脸猫分明是她以前给寰照和重砂取的化名,这次有人竟想伏袭,他们一定还身处危难而不自知。
她神色紧张,厉声问道:“这命令是谁派的!谁去执行!人在哪!”
那人只是轻哼一声:“姑娘想替人善后,直去便可,问我作甚。”
“那便不问你了。”顾临予淡淡说道,剑光一闪,布衣男子当即倒了下去,血痕极浅,却已然是命归黄泉了。
苏锦凉没立即反应过来。
“你怎么……”她带着难抑的怒气,却没将草菅人命那几个字说出口。
“他不是注定死路一条的么?况且……”顾临予眼神冷冷的,剑转了个方向,逼上定在一旁的少年惨白的脸,“这里还留着个人答你的话。”
少年虽是面色惨白,却很快也凛了表情:“恐阁下在我这也问不出什么究竟,恕无可奉告了。”
顾临予闻言只是略扬了眉,瞟了苏锦凉一眼,像是在说看见了?
他把剑一收,又有些漫不经心,背身走去一旁:“你自己问吧,只得片刻,问不出来也走。”
苏锦凉仍强抑着心头难抒的怒气,紧皱着眉,并不看他一眼,转过首问起那少年来。
顾临予靠在一旁看着她,苏锦凉仰着头,面色焦急,不住地对着那人询问。
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一颗心那样坦诚,什么都叫别人瞧了去,没有一丝的防备,今后怎么能不被别人算计?
连一个人都舍不得杀,无论是那次在树林,还是今天。
顾临予浅浅地皱了眉,既是这样单纯的人就本不该参杂到这样的事里来。
“顾临予。”苏锦凉解下包袱走过来递给他,眉头还没解开,也不多看他,想是对刚才的事还有怨气,语气有些闷,“我不能和你一道走了,这个你带回去给他疗伤,我留下来帮他们的忙,”
顾临予不接,眼神转了个方向:“他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帮他?”
苏锦凉忍不住了,重重地把包砸给他:“一条人命!”她努力压抑自己的语气,却仍是怒气难平,“在你看来就不算什么吗!”
“你说对了。”顾临予语气淡淡的,“确是不算什么。”
苏锦凉突然涌起一阵失望,失去了愤怒的力气。
她像是没有了气力,声音软软的,没了往日舒心的温度:“包里有梅花酒,檀放说是师傅喜欢吃的,我见着就捎上了,你替你师傅带东西都不成么?”
“成。”顾临予盯着她,应了。
苏锦凉面无表情地把包塞给他,神色似有些倦,背过身向少年走去。
“你和我一起走。”顾临予仍在身后盯着她。
苏锦凉摇摇头:“我还有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淡淡道,语气平静,“对你不算什么,对我算什么。”
顾临予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他开腔,语气有些狠:“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以为就你那两下子能活着走出燕归楼?”
她讶异地回过头,一同的还有那边少年突地放大的双瞳。
他径直走过去,捏住少年的下颚,语气冷得像要结冰:“你现在知我清楚你们的底细,就该知道我要找出你们平时集散在哪并非难事,若你直接告诉我省了心神,兴许会给你个爽快些的死法。”
少年面色铁青,片刻,吐出两字:“休想。”
他也不恼,只是随手就给他塞了一粒丸子,伸手解开他的|茓,料定他不会走似的,自己走远了两步,神情冷淡地看着他,看你想不想。
顾临予手微微一动,少年当即俯身倒了下去,痛得肝肠寸断,竟像是生不如死。
手再一抬,那少年涌出一口鲜血,直不起身来。
苏锦凉看得面色发白,颤抖地问他:“这是什么?”
顾临予不答她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问少年:“想不想说了?”
院外传来一声马嘶,然后是猝然停下来而发出的沉闷的箱子撞击声。
后院处于陋巷,实在不是个适合装栽货物的地方。
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逃避,还是叫顾临予看见了。
顾临予一扬眉,浮起些许笑意,走近了看他:“抱歉,叫你白受这辛苦了。”
少年面色冰寒,瞬间泄了大半的底气,合眼稳下心绪。
“你想怎么样?”
不多功夫后,待掌柜再回来想找苏锦凉谈谈生意时,那一行人已完全消了踪迹。
院落里空荡荡的,半分影子也没有。
掌柜的一声怒喝斥了小二去找人,刚刚才从魏大爷那得了准信,这会反倒是自己交不出东西来了。
况且依着魏大爷那至宝必得的个性,锱铢必较的度量,定会以为是在耍着他玩,不仅赚不到银子,说不定还得罪了贵人惹来横祸。
掌柜的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他一声高喊:“李全!你不把那丫头给我找出来,莫说这月的工钱,就是下月的你也别想拿一个子!”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剧透时间……
这一对倒霉掌柜和店小二,以后也是有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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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章 情思暗生心难描(三) ...
马车在途经不稳的路面时颠簸得厉害。
她定不稳,身子倾地就倒了上去,伸手抓住他,顿觉尴尬又松开。
虽说在外边看上去挺大的箱子,真要在里边藏下两个人,说勉强都是过分。
几乎是没有半分能伸展的空间,两个人委曲求全地蜷在里边,贴得过度的近,鼻息相对。
苏锦凉的眼对着的就是他的肩,整个人差不多就是在他怀里,就连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都听得分明。
平白地热了起来。
又颠了一下,她晃了晃身子,抓住他,仍是积着满怀的怨愤,很快就松开。
他笑了,声音有些调笑的意味:“扶便扶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么在意干什么?”
她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赌气般狠狠抓牢了他,不松了。
马车像是经过了一小段闹市,鼎沸的人声,很快又安静了。
苏锦凉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声:“那人的毒……”
“盏茶蛊,半个时辰就退了的效力。”他似是不喜这个话题,语气极淡。
苏锦凉的心略安了些,有了几分劝慰,对顾临予树起的浓浓敌意消了许多,他其实并未多为难那少年,就连此刻的寻仇,也磊落得叫少年先报了消息,不算是偷袭。
车轱辘转啊转,跌宕的声音如她的心鼓一样。
贴得这样近,难免有些不安,放在他臂上的手像是在抓着烧的生红的烙。
不安稳。
半晌,他又淡淡道:“他的生死我不管,你要放他走,待回了情报,你朋友的性命便自己管吧。”
苏锦凉低头一阵沉默,脸近得几乎就要贴到他的颈上,他因着呼吸浅浅浮动的皮肤,像初春的白雪,透着滚烫的意味。
马车渐渐慢了步子。
“到了。”他的声音是突然树起的警觉。
“一会你在一旁自保便可。”他快速地嘱咐到,身势起来了些,末了又补充了句,似有淡淡的嘲讽,“反正你也舍不得杀人。”
苏锦凉陡然对他生起一股恨意。
不是对他,是对自己的。
这话虽然说得讽刺,让她心有不甘,可却是个事实。是她一面怪他杀人不仁却又带着他来继续,自己反倒是一副磊落光明的样子,对他人怨赧。
假慈悲。
苏锦凉这样想。
门“轰”地打开,顾临予提着剑阔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早已破败了的酒楼,大堂很宽敞,稀落地摆了两张桌子,还有落满了灰的大酒罐。
四方桌前,几个男人坐着喝酒,一般的侠客模样,把酒喝得豪气万千,见有人来者不善地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重重地把杯盏一放,睥睨着眼睛扫向门口。
外边的太阳耀目,在门推开的瞬间卷起了飞舞的尘埃,光芒万丈。
闯进来的人白衣翩然,气度非凡,自然地带入了一种逼紧的氛围,那几个平时杀惯了人的刀客们也只得这么冷冷地瞟一眼,并不能及时发一语。
接着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一身简单的短打,面容清秀,虽然看起来是初出茅庐的样子,可是眸子里透出的那股不让人的倔强骨气同样也是无法轻视的,她昂起下巴:“我们是蓝皮鼠,大脸猫,谁要杀我们的,有种就过来1
这本来是一句很喜剧的话,在座的都笑了,那种气冲霄汉的豪笑,因着这大厅里还有临迫的氛围,片刻就停了。
为首那人一把拿起刀,甩开凳子就站了起来,胸膛上还淌着刚才意兴高涨时畅饮的酒水。
“既是刚才已经知会过了,你们该早做好死的准备了,也不存在死不瞑目的道理,那就不废话了,动手吧。”顾临予漫不经心道。
余下的六个跟班对着这么一句挑衅的话,全一齐站了起来,“刷刷”地倒了一排凳子。
“呸1有人啐了口口水,“好大的口气,让爷爷来教你死字怎么写1
没人看清顾临予是怎么出手的,总之待回过神来,屋内的人已经打开了。
真正的高手对战,是从不需要倚借外界帮助的,最好的场地就是空坪,越空越好,能将所有的震慑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顾临予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剑法虽说不上是诡异莫变,但绝对是剑走偏锋,从不依循着常理。
快,准,狠。
剑随心走,杀得外围的一圈人根本无法近身。
下盘一扫,卷起漫天尘埃,刀光剑影晃得眼睛都睁不开。
“轰”地粉碎了桌子,倒下的人如浆糊般一败涂地。
苏锦凉的功夫显是还没到登堂入室的地步,顾临予从不离她太远,牵制着她身边的压迫,免于过分吃紧。
整座小楼里都是刀剑相交的声音。
一双纤纤小脚缓缓踏上空凌的木板,本经了久远的年代,人只要轻轻一踩就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可这次却半丝声响也没有。
她略微浮了丝笑意,这敛神诀真是练到家了,竟没人觉察。
那抹笑是不可见的,就算是摘下了面纱,她那永若寒冰的脸也不可能出现一丝笑意。
脚步慢慢地到了栏杆边,下边激烈的打斗情景现于眼前。
她站定扫了一眼,缓缓搭起弓,拉满。
那白衣男子剑势凌厉,招招夺人性命,才一会功夫已是倒下了两人,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了,再打下去必定不利。
她凝神瞧着他,将箭瞄准,冰冷的眸子泛着慑人的光芒。
他剑若游龙,身似惊鸿,眉目里尽是凛冽,气宇是不肯让人半分。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就像是在眼前。
她的箭突然转了个方向,对着另一边的姑娘射了出去。
“啊1苏锦凉没有提料到这暗箭伤人,抬眼望向那人,左手捂住胸口,是深入骨髓的痛。
只在心口上半分的距离,若不是刚才那记七星踏沉了步子,现在恐已没有性命了。
来人当然不可能放弃这大好时机,加大了攻势,力道更劲地砍了下来。
她忙伸出右手招架,可究竟是挡不住的,右臂被挂出好大一道口子。
顾临予一剑破开对方的招势,快速护在苏锦凉身边,视线却是一直注视着楼上那黑衣女子,目光冷得要杀人。
那女子见着他这样的迫视,手上的动作并不停半分,搭箭,再发,这次是两根。
顾临予随手格开,箭却不饶人般,纷纷继续落了下来,绵密如雨,发得很快,一时间他们竟陷入了尴尬的局地。
苏锦凉抬手就斩断了箭羽,咬着牙,面色没有半分的气馁,仍然拼劲全力地抵挡。
箭上有毒,要速战速决。
顾临予扫了一眼那黑衣女子的位置,一般的暗杀哪会派弓箭手这样防御力太低的角色,太不划算。
眼光流转,很快就发现了这蹊跷。
他一步移至苏锦凉身边,护着她削断那些飞射的箭雨,引着她一路退至门梁边上。
这里是那黑衣女子的视线空白区。
他突然飞身向上,一脚踏动了那些看似失落已久满是灰尘的摇铃,再速然退下。
一时间满堂都是密不透风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顾临予拉着苏锦凉藏在木板后边,伸手点了她的经脉:“别动,我去收拾,你中了毒。”
苏锦凉咬着牙,脸色很不好。
那些纷落的箭雨密密地射落了下来,就连这死角也不能幸免,木板太小,遮掩不全,他伸手将她护在怀里。
薄薄的木板斜斜地Сhā上了几根箭矢。
“还忍得住?”他皱着眉问她。
“恩。”她勉强应了声。
外边的箭雨停了,他翩身飞了上去,立在窄窄的栏杆上,速度极快,不待她做出反应,剑就笔直地搭上了那黑衣女子的颈。
他背对着楼下众人,看都不看一眼,像是也不怕那些暗地里的偷袭。
经过刚才那一番箭雨,剩下的五人里只余下三人,也都已是身受几箭,倒下的更是被Сhā成了箭人。
他剑一轻挑,抖落了那女子的面纱,她眼里突地射出憎恨的光芒,像是恨不得吃了他。
底下的三人都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女子很美,惊人的美,可惜却太冷,一点温度也没有,傲视一切似地望着。
他跳下栏杆,绕去她后边,剑转了个方向,逼得更紧。
“解药拿出来。”
那女子不答话,面色如初。
“那我自己拿了。”
白给的一个耍流氓的机会,没道理不接。
她的眸子更冷了,像要把他吞噬干净一般,冷冷道:“没有解药,你就等着替她收尸吧1
她的声音是冰霜天里最冷的一段冰鞘。
他当即不摸了,笑着看她,戏谑地用剑挑起她的下巴:“多谢,本来我还只是猜测是不是白蒙甲,承你提点了。”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些,恼恨地盯着他。
底下的汉子一脚腾空,想上了这楼阁来。
顾临予剑微微一抹,嫣红的血丝就蜿蜒地绕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了下来。
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
可那山野鲁夫倒像是懂,吃了口大气退回地上。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他勾起一抹薄笑。
“撤了缉杀令,我便放了她。”他像是丝毫也不急,饶有兴致地谈着生意。
“哼1那大汉轻哼一声,“令不是我等能做主,与我说有何用?”
“留你一条命,就是要你这张嘴回去说的。”他有些不耐烦,见着大汉犹豫的神色,没有时间慢慢逗他玩,苏锦凉的伤还等着他去救,“你放心,用她的命来换,你们主子一定答应。”
他笃信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寻常任务会派弓箭手已是大大的反常,还会下这样的大气力,用这般精妙的机关来保护,那女子定非一般人物。
加上方才挑下她面纱的那一瞬间底下一干人的反常,想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真面目的。
这筹码,足够重。
那大汉仍是犹豫难决的样子,顾临予的眉皱了起来,补充了句:“你安心回去禀了你主子,他上边暂且还需要他这么个人,不会为了这小小两个杀手闹不快。”
那大汉惊在原地,那话里像是清楚比他更多的内情。
那黑衣女子的脸色也显然是有些难看。
大汉在下边沉吟片刻,终于一咬牙应允了,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交易他当真干得狼狈。
他上前接过顾临予推下来的人,可那女子却不让他碰半分,又蒙上了面纱,气势汹涌地向门口走去。
后边的人忙步履匆匆地跟上去。
满场皆寒。
“你记着1顾临予的声音在后边掷地有声,“我记得你长什么模样,若日后再见着缉杀令,我总会先将你杀了1
她走至门口,闻声回首望他。
他高高地站在楼上,栏杆旁,不染尘埃,居高临下。
她冷冰冰地盯着他,绝美的双目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寒冷得像要把他恨进骨子里。
不会再有下次。
若有下次,她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顾临予翻身落了下来,焦急地寻至苏锦凉身边扶起她。
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咬着唇,是苍白的颜色。
他最终还是帮了她,救了不相干的人,挽了他不在意的命。
她心中汹涌起来的情潮突地搅动了神魄,不可抑制般地想对他说些什么。
她望着他俊美的面庞,淡淡笑了,缓缓吐出二字:“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说我的顾临予看上去很像个色狼~为何会这样……
好吧,就是个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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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一章 月昏哽咽梦中语 ...
“呼啦。”他撕下她大片衣襟,露出如雪的肩,瘦削的锁骨,还有……
“这是什么……”他指的是她肩上那根看不出材质的带子。
苏锦凉的脸刷地就红了,大叫一声:“啊!我自己来自己来。”手乱了方寸胡乱地推开他。
顾临予一把抓住她拔箭的手,皱眉道:“乱动什么。”
他的指尖触上她的皮肤,她几不可觉的一丝颤抖。
他的手指很凉,若即若离地触着她。
“这是白蒙甲,无毒,只是若依着往日惯例当即拔箭便会血流不止而死。”他语气淡淡地,细细查看她的伤口,“都受伤了还能叫得这么大声……”话里多了分戏谑的笑意。
她抬眼看着他,他的表情那样专注,双目幽深如潭。
她的心潮湿地动了一下。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白灼草替你拔箭。”他起身就走。
她拉住他的手:“要很久么?来不及了吧,天快黑了,得在明天正午前赶回去给陆翌凡送药啊。”
他回过首,外边的天真的已经快黑了,隔着破败的纸糊窗户射进来几缕酒红色的阳光。
昏沉如海的夕阳。
她的肩膀一大半都□在外边,被阳光镀成蒙黄|色,她仰着头,面色焦急地望着他。
他看着她,突然有一丝心疼。
“若要回去再医,就难保周全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低黯了一分。
“没事的,走吧。”她爽快地站了起来,手轻压着自己的肩。
她背着光,纸糊窗户在身后迷蒙了焦点。
她的眸子闪烁着亮芒,是坚定,是欢欣,就这样坦诚地望着他:
“我相信你。”
他看着她,突然很想教她其实可以不用总记挂着其他的人,自己才是最容易死的那个。
或者,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比如他,其实是可以很坏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随手解下自己的外衣,一扬嘴角:“信我你就完了。”
他走近一步,轻轻替她披上。
整片天空垂死的夕阳漫过薄薄的窗户将他们蒸得微红。
他替她披好衣服,轻得像云。
她有些羞怯,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
他半玩笑半命令地:“你不穿,这么出去更像女色魔。”
苏锦凉扬起脸,顾临予正低着头耐心地替她系一个结。
软软地,垂在胸前。
他微微笑,顾临予的表情是极少有微笑的。
平日里笑得淡淡的,象征性一般,你识趣地就会觉得他这是笑过了。
又或者,是看了出极好笑的笑话,和她无隙无间的朗笑。
可此刻,他却是一个没有戒备,没有城府的笑。
以最单纯的方式呈在她面前。
或许是夕阳太过缠绵,烘着他轻垂的脸,那个笑容甚至看上去有些温柔,有些宠溺。
在黄昏下长久驻留的一幕。
他的手指轻轻一挑,拉好了最后一个结。
“走吧,找死的。”
*******
万里扬尘道。
顾临予策马一路疾驰,马背很颠簸,苏锦凉被震得气血不断地上涌。
她死死地抓着马鬣,不让自己被翻涌的气血激晕过去。
她有些如梦似幻,努力地支着自己的身子,天边那些云黄的流涌似锦,红的繁绣如虹。
苏锦凉觉得时间一下子被拖得好长,胸口硬邦邦的,像不是自己的。
她张着嘴,吃力地呼吸,只想陷入那霞光中去。
顾临予知她现在一定难受得紧,没有拔出的箭随着颠簸搅着伤口,因着白蒙甲的毒,气血更翻涌。
他稍稍慢了些,又想到苏锦凉的性子,就算拼却了命也要保陆翌凡一个平安。
他一扬鞭,御马驰得更快。
苏锦凉在马背上摇晃,神智因着气血的奔腾显是已经不太清醒了。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靠在自己身上,定力稳住,好缓去马背的颠簸。
他坚实的胸膛像是这暴雨潮汐的小舟上最平稳的一块甲板,只要用力抱着,她总能渡到彼岸。
到了山顶的时候,日光刚刚斜过三竿。
檀放一直站在坪里焦急地视望,见着顾临予竟然是御马上来的,吃了大大一惊,袅云山的路那样窄,骑马上来该有多险啊。
她急急地迎上去,临予哥哥做事一向说到做到,可这次回来得这样迟还是让她翻来覆去地担心了一把。
“啊……”檀放捂着嘴,瞧见顾临予衣衫不整地御在马上,苏锦凉披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脸色很不好,胸前Сhā着一根箭鞘,还隐约可见一抹殷红。
她看着苏锦凉吊着半口气的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临予没有时间停下来解释,甩手把包袱抛给她:“快拿去。”
“锦凉妹妹她……”
“没事,你快去。”
袅云顶的客房里,他轻轻唤她:“锦凉。”
她已然是昏了过去,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罢了,拔箭那样疼,还是不叫醒她了。
顾临予将苏锦凉的身子扶正,解开她披着的衣服,胸口中箭的那块红了好大一片。
他皱眉,说了坚持要先回来是找死,气血窜流得这么厉害,到时候急血攻心看谁救你!
想虽是这样想,顾临予还是拿过纱布细细地敷上了白灼草,苏锦凉一失去支撑又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他备好了一切,准备替她拔箭,突然觉得她胸前余着的那块布很碍眼。
手停在那里,象征性地迟疑了一下。
不知会一下就擅自脱人家衣服不太好吧,可穿成这样药没法绑嘛,檀放进去救人了,他若是还不快刀斩乱麻,她这条小命就真的要归西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苏锦凉。”
没反应。
他于是爽快地伸手将那块布扯掉了。
顾临予的心态本来真是很君子的,想着以平常心对待也没什么,可解开一层没想到里边居然还有一层,而且式样挺奇特,不是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
女子防狼术做得很到位!顾临予如是评价,嘴角勾了起来。
他一手环过苏锦凉的颈稳住她,一手持着纱布的另一端,一定要在箭拔出的刹那以白灼草敷住伤口平息窜流的气血。
可这样一来,能担以拔箭重任的就只有嘴了。
顾临予以这样极其怪异的姿势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很性感的苏锦凉,一时间没太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真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救人。
他又细看了一遍苏锦凉的伤口,确认这样做不会有危险。
奔腾的血液窜流得她很不舒服,她觉得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燎,呼吸起伏得很是厉害。
顾临予的注意力难免会被分散一点。
广大的看客们都知道,胸罩这种对撩拨□作用更甚的东西实际上是起不到什么遮挡效果的,反倒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
也难免顾临予分了一小会神。
他不禁感叹道,外表看上去挺瘦小的,没想到还很丰满……
接着又是一声暗骂: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挑地方了!
他伏下脸,离她丰盈的胸部靠得很近,他略感尴尬地咬住了那段被削断后并不太长的箭鞘。
她滚烫的温度隔着短短的距离在空气中漫漫浮入他的鼻息。
有点香……
很香。
“恩……”她在他怀里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因着箭被拔出的痛楚。
血渐渐地湿红了纱布,透出来,层层尽染。
定格成一朵血红的蔷薇。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缓了臂上的力,任她软软地靠在怀里。
这丫头,命很大。
他略有些欣慰,伸手探了她的额。
仍是很烫,要快些替她降了淤火才好。
他替她披上自己那件单衣,她那块破布不成样子了,还是扔了的干净。
他扶着她好好躺下,转身去帮她打水拧毛巾敷额。
又是一个黄昏沉下去,一轮弯月升起来。
顾临予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他坐在苏锦凉床边,替她轻轻抹着额头。
他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想一些事情。
觉得手里的毛巾没那么热了,垂下脸,摸了摸她的额。
烧终于退了。
他看了她一会。
她的脸很小,不知道怎么会载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表情。
额头很饱满,像那些意气风发的青春。
双眉若纤纤的春风,淡淡地扫过去。
鼻尖小巧,嘴唇又恢复了樱桃的颜色。
他欣慰似地一笑,替她盖好被子,把毛巾往水里一丢,起身也准备回房了。
这两天,很累很累。
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顾临予……”
他回过头,苏锦凉靠在床上,双眉微蹙,似有些焦躁,眼睛也是紧紧闭着。
她模糊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拉住他的手。
她仍是在睡梦中,只是不知道那梦好不好,若是好,为何如此不安,若是不好,为什么会唤着他的名字……
顾临予安静地看着她。轻轻的月光下,她拉住他的手,很紧,像是留恋温存一般不肯让他离去。
她此刻的表情就像年幼尚不能独立的孩童,倦倦地睡着,睡得很沉,却不安得像随时哪刻就会醒来。
他又坐了下来,她的手因为突然得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面上松缓了稍许,竟浮现出了几分安然的面容。
月光很清明,婉长若流水。
银窗朱户,里边有两个安静的人儿。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过,是从何时起,他们会慢慢走得这样近。
慢慢地,走到以后再也分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框框里是情yu- -
为什么连情yu都要被和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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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忽忽枕前蝴蝶梦 ...
苏锦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和顾临予站在袅云顶上画画,举着刷子画满了整片袅云顶的苍穹。
那些火红艳丽的牡丹像是要将天空都烧起来,风吹欲去的姿态,很大的一朵,是她的好多倍。
整片天空都是这般锦绣的样子。
梦里,顾临予一直牵着她的手,他们站在那儿画啊画啊……苏锦凉就笑了起来。
他夸她很温柔,很漂亮,比这天空还要美。
苏锦凉傻笑着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顾临予在她面前。
他拉着她的手,坐在凳上,闭着眼睛安睡。
像是一个被实现了的梦境,喜不自禁。
她睁大着眼看他,很贪心地,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的眼闭着,看不见里边的锋芒,凛冽的弧度都被柔和掉了,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
苏锦凉想这样多好,不睁眼还是很像梦中人的,一睁眼又变得像审问犯人。
在她这样想的下一秒,顾临予就睁开了眼,往日眼神中的锋利又瞬间回复。
直直地看着她。
他松开手,淡淡道:“醒了?”
“恩。”苏锦凉静静地看着他。
“好好休息吧,伤还没好。”他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地就走了出去。
窗外很安静,是袅云顶上阴凉的天。
苏锦凉缩在被子里,半信半疑,是又回到山上了么?
感觉那些美好恬淡的日子离开很久了,突然又流了回来,有些不能质信。
她翻了个身,幸福地蜷进柔软的被子里,嘴角弯得能扬上天。
“啊!”突地一声鬼叫,她翻身下床,脚不着地快步追了出去。
“顾临予!”她隔了老远就喊住他,跑近了问道,“那药有没有及时送到?陆翌凡有没有事?!”
“他没事。”顾临予回过脸,表情显是被梗了一下,片刻又好了,嘴角扬起,抱了肘戏谑地看着她,“你呢?穿这样跑出来,献身来的?”
苏锦凉闻言低头,爆发出更巨大的一声惨叫,一路抱胸狂奔回房了。
在苏锦凉不堪回首的一生里,是干过很多比这更丢脸的事的,而她都豪爽地一挥手抛诸脑后,唯独这件,让她苏大王闭门在房里咬牙切齿地恼恨了好久,并且长久地无法释怀,从此以后都不敢挺起胸脯在顾临予面前做人。
苏锦凉在房里元气大伤地自我调理了好些日子,终于重拾自信卷土重来。
她还想好了再见顾临予被问及此事的对答,当时真是太丢脸了,一点也没有她的风范,他要是再问,她一定要很爽快地答:“是啊,来吧!”
然后他们干柴烈火,欲火焚身,生米煮成熟饭。
苏锦凉想到这里就很大义凛然,壮志踌躇地走到顾临予面前叫他,好像前几天被看光的人是他一样。
顾临予正坐在白玉台上看书,早就习惯了苏锦凉这三天两头的抽风,也并不看她,随意地应了一句。
苏锦凉想敢情身价掉得这么快,他已经拿她当昨日黄花,送上门的都不要了?
顾临予低头看了会书,见着苏锦凉没动静便抬起头来。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随意束着,衣服也是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他不知道苏锦凉近日因为复杂的心理斗争造成的困顿劳苦,只当她是一个太过潦草的姑娘。
他皱眉,把书一丢:“过来。”
苏锦凉慢腾腾地走过去,被顾临予按下来坐在他面前。
他解开她的头发,替她理了两下:“头发怎么这样短?”他问道。
苏锦凉任身后顾临予随意摆布,心不在焉地应他:“小时候家里穷没钱养,营养不良的后果。”
顾临予全然没将她的贫嘴放在心上,在后边极有耐心地替她打理那一堆乱哄哄的头发,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他皱了皱眉,开口道:“苏锦凉你到底是男是女?”
苏锦凉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
她的脑袋总是被他正梳理着的辫子带得一动一动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倍感无聊,随手拿起顾临予放在白玉桌上的书来。
“破书一本,你不必瞧,还不若你写的好。”顾临予在身后淡淡说道。
苏锦凉对他这句勉强的夸赞来了兴趣,一扭头:“真的?那你觉得我哪首最好?”她在心里压根没当那些诗是自己写的,所以也问得心安理得,只是想看看是否知音难觅,志趣相投。
顾临予有些不耐烦地把这颗躁动的头转了回去,敷衍一般:“都挺好的。”
“总有稍稍喜欢些的吧……”
“……《梦江南》吧”顾临予思忖了一会,淡淡道。
“哪首《梦江南》啊?”实在《梦江南》这个词牌的诗很多,一时半会她也想不起究竟是抄的哪首。
“心字灰。”顾临予将她一绺头发盘了上去,“我喜欢那首。”
“啊啊啊……我也最喜欢那首!”苏锦凉激动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等一下,我什么时候有写过那首诗?”
“……弱水在信里提的。”顾临予纤长的手指已经理出了头发灵巧的纹路,“有没有簪子?”
苏锦凉匆匆在怀里摸出陆翌凡送的那根红木簪,都快十七岁的姑娘了,也唯独就有这么一根而已。
苏锦凉心中塞满了疑惑,并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开口问道:“弱水好端端的怎么给你提这个……”
她突地收了声,像是猛然被轰了心口,片刻,她低低问道:“那《饮水词》是你写的么?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恩,还是许久前作的了。”他淡淡地回答。
苏锦凉突然就觉得自己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
心里有什么地方被人碰到了,冰凉凉的一片。
原来她觉得自己懂他,并不只是她固执的臆想,原来她觉得他的疏离,也是真的存在的。
有些可笑,有些欣喜,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心里还恍恍地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默契么?
她突然觉得从梦到他开始,再到遇见他,爱上他……甚至于这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古代,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就是为了他而来。
她曾经觉得很滑稽,为什么古时候那些人,见了一首诗词,或是闻了一首赋,就能和对方倾心相许,生死相随。
如今她懂了,这样短短的几个音节已经足够了解到他的呼吸,他的思想,他皮肤下深深的脉搏。
足够触碰到一个孤独的灵魂。
她爱上他,不过是这样顺理成章的事情。
脑袋上突然轻了,是前所未有的轻盈,风吹过脖颈后边,浅浅的凉意。
“把自己弄得像个姑娘家些有什么不好,成天打打杀杀的。”他松了手,淡淡说道。
苏锦凉垂下头,白玉桌上模糊映着的是她。
或者不是她。
那姑娘梳了一个很简单的法式,脸蛋极小,瘦削地露出尖俏的下颌,轻盈得似一阵风。
细细的鬓发垂下来,微微浮动。
她伸手摸住那根簪子,它正Сhā在头上,稳稳的,是笃定的质感。
她觉得很安心,一切像是早就安排好的,而她终于等到了他。
她朝白玉桌上映着的那个有些陌生的姑娘微微笑,摸着自己柔顺的头发,暗暗地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那天下午,苏锦凉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要蓄长头发,再也不剪了。
还有另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用一个这么引人遐想的简介。
其实我也很想让他们欲火焚身的直接了了的~
但是毕竟苏苏还小,还是羞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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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三章 算未抵、人间离别(一) ...
春天剩了最后一小截尾巴的时候,苏锦凉要走了。
檀放在室里累了三天三夜出来,倦倦地告诉她,陆翌凡过不多日便会好了,晚上去放天灯祈福吧。
苏锦凉眼眶微微红了,真的好久了,陆翌凡终于要好了,又能变回那个活蹦乱跳哇哇乱叫的少年了。
天灯,其实就是孔明灯,不一样的叫法而已。
放天灯能消灾解难,放掉以前的晦气,苏锦凉想一定要助陆翌凡走上正道。
晚上的风很大,吹得薄纸呼呼地响,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灯也吹破了一个又一个。
檀放在旁边帮着扎,两个人手忙脚乱的。
顾临予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说话,这种过于自信要强的人总是不屑做什么低头求人之事的,即使对方是老天爷。
天很暗,一颗星子也没有,明天一定又是阴天。
“这么大风,不待放起就会烧着的。”他的视线不知是落在哪片幽黑后边,淡道。
苏锦凉像是没有听见,仍就固执地糊着纸,风太大,一下没抓稳,大片的白纸就被风刮得飘走了,荡出白玉台,卷向未知的远方,似一具无依的孤魂。
而她今夜像是格外的固执,总是不肯停手上的活。
“风会静的,等等吧。”顾临予转过头,白玉桌上独一的烛台半烘着他的脸。
她终于停下来,就地抱膝坐着,不看他,也没有半分想说话的意思,神色模糊。
檀放一个人像只叽喳的小鸟,不停地念叨,无非也就是些琐碎事,师傅今天又闹了什么笑话,后山上的白千芷开了,再或者就是锦凉妹妹那个《天空之城》实在是太感人了,什么时候再拿给她瞧瞧。
往常最闹腾的她却是无比的安静,一句话也没有。
过了一个时辰,风终于渐渐平了。
苏锦凉把天灯一个个地拿过来,挨个写。
祝陆翌凡出院快乐。
祝陆大侠寻得佳偶,早日成亲,请我吃饭。
希望上帝给陆翌凡换颗好使些的脑袋。
……
之类云云,一干没有营养的话,多得能将陆翌凡祖坟上的晦气都扫完。
还剩下最后一个,苏锦凉抓起它端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想:该写些什么好呢……
她无意识地将灯转了个圈,触碰它总有脆脆的声音,一捅就破。
她的心里很空,没有心思想太多的事。
辗转,提起笔,写下“但愿人长久。”
鬼使神差来的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不知道再写些什么。
檀放抱着一个压低着头卖力地写,上边密密麻麻写了好多,什么望明天师傅能恩准我下山玩玩,望玲珑能生小玲珑,望头发还能再长长,之类之类。
苏锦凉也想学着啰嗦一点东西,饶有兴致地想了许多以前和夏之讨论的事情,最后还是收了笔,径自将天灯抱了起来。
此时的她倒是一点也不怕顾临予会说她字丑,大大方方地蹲下来点了火。
摇曳的火光突然映亮了那五个字,不算太丑,但很单薄,轻轻地描在上边,像一个许得不太用力的愿。
他看见了,认真地瞧着,似是要看进心里去,却也没有说话。
檀放已经站了起来,将她贪心的满版愿望都放掉了。
飘起来,升至空中,缓缓地远离。
天上的耶稣看到檀放这一长串很鸡婆的问题,还有那一大堆关于单身汉陆翌凡的种种求助,肯定会被烦死。
待放出去了,檀放才“呀”了一句,写得太多太重了,飞不起来就糟了。
果然檀放的天灯只腾了一会,便再不升空,缓缓沉下去,形单影只。
檀放惨兮兮地撅嘴:就知道想下山是没指望的,害得玲珑也陪着倒霉当剩女。
苏锦凉抱着手里的天灯,她的愿望很少,就这一个而已。
她又举在手里,认真看了一会,托起来放了。
平平稳稳地升起来,飘出去,没有悬念。
突然起的风,将火吹得东摇西晃,急急向一边纸壁吹过去,忽明忽暗。
远处已经被掀翻了几个,燃烧着迅速坠下去了,比陨落的流星还耀眼。
估计是某个祝陆翌凡嫁入豪门的宏愿被毁于一旦了。
苏锦凉整个心都悬在那颗单薄的纸灯上,生怕它出了一丁点的意外。
只不过是一个迷信的东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在意。
风吹了一瞬,片刻又静了,摇曳着回复了烛心沉稳的燃烧。
升高,再升高。
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这些被放飞的希冀点亮了袅云顶的夜空。
三个人都仰头看着,那亮光照得他们有些不真切。
山上的夜晚总还是有点凉,就算快是入夏。
苏锦凉张了张嘴,轻得透明般的声音就淌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唱得很轻,很淡,音才出口便止了,留着一截余韵断在空气里,有些音节甚至暗哑得没有声音。
不似往常唱得婉转,每一句都要饱满到感情最大的延伸。
她只是仰着头淡淡地唱,望着那盏灯,好似不在唱。
昏黄的万丈光芒渐渐高飞着远离,不知道最后会去什么地方。
春天的末尾她只有这样一个心愿。
但愿人长久。
********
师傅说,袅云顶上出了大太阳就一定有好事。
冗长的过道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陷在阴影里,还看不真切,步子有些迟疑,似在一遍遍地确认,不肯定。
走至门口,瞬间就亮了,是个身形修长的清瘦少年。
头发高高束起,手环在胸前,略有些尴尬地又放下来。
他微眯起眼,像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太阳。
这个世界有些陌生,没什么熟悉的东西。
视线游离一番,锁定在她的身上。
有些不像,但是是她,气息总是一样的,明媚、自由。
绣衫罗裙衬着她如雪肌肤,垂下几绺碎发,余下的简单地挽了个髻,好好地Сhā上了一根簪子,不是什么名贵首饰,却红得良醇。
她垂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太阳耀得她发光。
他突然想起那次和她去荣城。
他们追了对方三天三夜,一路追去了冰天雪地绝迹人烟的地方。
他是少心眼的,早早就将干粮给吃光了,她幸灾乐祸地笑,说要看他怎么饿死在这荒原里喂狼吃。
他听了立马两眼发光,狼来了他一定吃狼!
可一直没有狼的影子,也没有追杀那人的影子,他饿得不行,觊觎着她的干粮,她也很能吃,身上只剩下最后几个馒头。
他无赖地和她做交易:我帮你拾柴,你给我两个馒头。
她狡猾地摇了摇手上的东西,不着他的道:“我有打火机!”
然后他悲苦地坐在火堆旁,想着能将早几日不该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
隔半晌,她于心不忍地分了他一个,嘴上却是不软,狠狠地训他:“你看你太没用了,追人都追到冬天了还没得手!”
他全然听不进去,狼吞虎咽地吞那个冷冰冰的馒头。
一小会,苍蓝布巾上就只余剩下了一个。
她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没饱。”
其实他也没饱。
生了火,她却还是冷得缩成一团。
她拈起那个馒头,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掰下一半给他:“诺,这是最后一个,再没有了,所以你要破釜沉舟快点把任务结了哈!”
她咬了老大一口,嚼着满嘴东西笑眯眯地看他。
火光摇着她的脸,耀着光芒,很温暖,像此刻一样。
虽是早知道陆翌凡会在这几日里伤愈出院,却还是没想到这样快。
苏锦凉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那人,喉咙紧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急急摔了手里在编的篓子,疾步向他跑去。
一把用力抱住,紧紧地,密不透风。
她整个脸都伏在他肩上,深深地埋进去,用力吸了一大口。
她的声音闷闷地出来,有些哽咽:“王八蛋……”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搂得有些不好意思,紧紧地,没有半分隔阂地贴着他,包括他从未感受过的弧度。
他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不知道干什么好。
伸出手,笨拙地在她头上快速地抹了两下。
她头上簪着的那根红木簪近在眼前,分外醒目。
他脸几不可见地红了。
“我好想你……”她的声音很低,拖着哭腔,是她对他说过的最真挚的一句话。
他尝试着想学她的语气,深情且煽情地答上一句什么,脑袋飞快地胡乱思忖。
他的视线向前延伸,截获了一名挺拔男子,白衣翩然,目光深幽,直直地,淡淡地望着他,锋芒和柔和绞在一起。
怀抱突然松了,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他又突然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小瘪三表情,嫌弃地在胸前把双手一Сhā,斜着眼看她:“苏锦凉你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穿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陆翌凡重出江湖。
我很欣慰。
亲妈不好当啊,虐待了他这么久。
喝茶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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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四章 算未抵、人间离别(二) ...
“檀放,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檀放细细地描了她的眉,又认真地审视了一下。
很美的眉,像三月的细柳,就是有些淡,画过以后终于多了烟雨中的那一点墨色,清新怡人。
“来,把胭脂抿上就好了。”檀放笑盈盈地把红纸递给她。
“这个也要啊……喝口水不就没了么,又不是防水口红……”苏锦凉嘟囔了一声,还是接了过来。
今天要和顾临予一起下山,苏锦凉老早就起来就央着檀放帮自己打扮。
要走了,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希望自己能美一点,多留伫一些他的目光的。
昨儿晚饭的时候苏锦凉见着陆翌凡的脸色仍不太好,想是气血失了太多没有恢复过来的缘故,便自告奋勇地说要给陆翌凡弄当归煮鸡蛋。
檀放脑袋一歪:“山上可没有鸡蛋啊……”她认真地思忖了一下,“玲珑也不生蛋。”
某个好事的师傅立马Сhā话:“呵呵,叫临予陪你下山去买,这个好办。”
陆翌凡夹着菜,随意嚷嚷:“买鸡蛋这么小的事,我跟你去就成了,小题大做干什么。”
师傅唬下脸,正是他们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刻,怎能容人打扰!
他拉长了脸,说得很权威的样子:“臭小子!你伤没好,若要妄加运动,会六脉俱断,七窍流血,八魂尽散,九魄升天……”
一言蔽之,这病就不该好,好了承受的风险更大,不得善终。
陆翌凡脸色极难看地动了动筷子,我只说我要去买个鸡蛋,你至于这样咒我?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那你今天还带我打太极?”
师傅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我那是神功!岂可相提并论?!”
陆翌凡继续低头吃菜,不就是买个鸡蛋嘛,不去就不去,搭上条性命不划算。
苏锦凉目睹了这起一个鸡蛋引发的血案后,努力平复了心气,抬头问坐在对面的顾临予:“那你明天和我去么?”
顾临予看了她一眼,淡淡“恩”了一句。
师傅狡猾地笑了,老谋深算地想,之前在密室里忙得没空管你们这对小男女的事,现在他被放出来了,一定要大展宏图!
“毛丫头啊,这菜多吃点啊,是临予最爱吃的。”其实顾临予整晚都没碰过那碗沿子。
……
“毛丫头啊,下山后可以和临予多玩玩啊,去梅江划个船啊,去孔林听听雀儿啊,不急着回来啊……”
“孔林啊……师傅,我也要去。”檀放还惦记着她毁于一旦的愿望,现在听着这些个浪漫的东西更是忍不住了,撒娇般地要求着。
“你喜欢啊?那我带你去啊,孔林不好玩的,只有那些个老家伙才喜欢去,我带你去凤凰山,那里才漂亮呢,现在去正好,有好多……”陆翌凡在哪都爱拐骗美女,并且表情非常的磊落,一脸我是好人的样子。
“好啊好啊!”檀放的心都飞了起来。
师傅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这个陆翌凡真是色胆包天!企图拐走一个又一个!师傅重重地丢了口菜到他碗里,面目狰狞:“臭小子!话说太多,会气血逆行,暴毙而死!安心吃你的饭!”
陆翌凡深感今天是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不说话了,认真地瞧了瞧碗里的青菜,看有没有异样,按这种态势发展下去,吃饭也是能死人的。
师傅终于摆平了他,又笑眯眯地跟苏锦凉联络感情。
“毛丫头……”
凡是今天晚上对苏锦凉说的话,总是离不开临予二字的。
苏锦凉实在沉不住气地想跟他说一句,求求您行行好,别再跟我说了,我这边一切OK,您该去跟他推销:
“临予啊,毛丫头她挺好的,别看她平时疯疯癫癫,这样的女人才安全,没人和你抢!”
“临予啊,其实你勉强一下,还是能和她过下去的……”
“临予啊……”
总之,他就是弄错了方向。
正当苏锦凉听得头痛的时候,顾临予的手伸了过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完全无视师傅的存在,面无表情地:“吃你的,别管他。”
苏锦凉会心地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吃饭。
师傅被自家徒弟弄得讪讪的,也不好意思地收了声,大家终于得以吃一顿清闲饭。
皆大欢喜。
可陆翌凡毕竟是话痨出身,这么艺术的氛围实在不适合他,他又支起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苏锦凉露出两只眼睛在碗沿上看他。
“你方才说的那啥?当归煮鸡蛋是干嘛的?奇怪得很,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种弄法?”
“呃……”苏锦凉的脑海里浮现出从前夏之的谆谆教诲,‘吃了这个就不疼了,补血调经……’她当然不能和陆翌凡说这么深奥的女性生理问题,梗了梗,有些心虚道,“是以前学的个土方……”
“哇!真的假的,你学的土方……那估计是毒药吧!”陆翌凡大惊小怪的功夫做到家了,连筷子都顺手丢掉了。
苏锦凉恶狠狠地瞪着他:“就是毒药!你等着死吧!”
苏锦凉伸手推开门,又缩了回来,站在门口不安地理了理头发和裙子。
“檀放,真的没问题么?”
她紧张得脸微微有些红,像玲珑一样羞怯。
她很好,头发梳的不是现在少女时兴的发式,但是却很衬她,秀美非常。
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干干净净,上面有零星素净的小花,腰肢束紧,纤细的身段。
怎么看都很好。
檀放学着苏锦凉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她也红着脸开心地点了头,推门出去了。
空坪上,一老一少穿着白衣在打太极。
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一半送给你,你不要我收回来……
老的在前,少的在后。
在这样一来一去的缓慢推移中,师傅身上竟然慢慢浮起了金光,那金光好似幻影,一会若大鹏展翅,霎时又如猛虎下山,看似极静,却蕴藏着无限的动机。
高出人形几丈,随着身势一齐流动。
陆翌凡的悟性极高,不出多时也领会了其中的要领。
一时间袅云顶上便腾着两条昂龙,绕天而游。
一条龙突然焉巴掉了,死不瞑目。始作俑者陆翌凡怔在原地,一脸惊吓地瞪着苏锦凉:“你今天又怎么想不开了,穿成这个吓人样!”
陆翌凡今日因为跟着师傅修内功,身穿了件白色的宽松褂子,面上也干干净净的,如果没有刚才那句话,还是很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的。
苏锦凉一把冲上去拧着他的衣襟:“叫什么叫啊,你自己还不是穿得吓人!老子不是女人么!穿个裙子怎么了!”彪完了,她扭过头跟顾临予解释,全然忘了在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辛苦经营的形象早已毁于一旦,赔笑道,“你别见怪啊,他脑子不大好使的。”
顾临予一扬眉:“你也差不多。”
陆翌凡当即就大笑起来,一副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苏锦凉怒气冲天地站在原地,今天打扮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是给谁看的!罢了!大不了她又做回她的五尺男儿!
师傅站在一旁好歹是要起些作用的,他见事态不妙赶忙出手:“临予啊,快些带锦凉下山吧,巳时了。”然后他又飞快转过身,把这导火索给挪开:“臭小子,偷什么懒,学我的内功是你修来几世的福气,还不快继续!”
语毕,师傅两腿一扎,又念念有词道:“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一半送给你,你不要我收回来……”
接着陆翌凡的声音懒洋洋跟着响起来:“一个大西瓜,一刀分两半 ,一半……”
山里的空气很清香,可以洗涤尽肺腑里所有的浑浊。
顾临予在前边下了楼梯,平静地往前走,楼梯鲜有人经过,薄薄地附了层青苔。
她匆忙地提起裙角,也快步跟了上去。
迈开的小小步子总显得有些笨拙。
快要入夏,山里的鸟雀多了起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吵闹闹地不知道是在说着谁的心事。
他俊朗得可以是这山间任意一缕清风。
她明媚得可以是这世上最纯洁的花。
这其实很像一个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二次猜谜:
陆翌凡和檀放有没有小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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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五章 夜如庭燎夜未央 ...
“老板,你说怎么办吧!”苏锦凉叉着腰语气冷淡地看着老板,一脸你不把这事给我结了就自己看着办吧的架势。
这个架势她很熟,一般是以前打架的开场白,说完了,识相的就道歉了事走人,碰上了不识相的,身后的小弟们就该冲上去,总之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老板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小姐,真是对不住您了!”
“对不起就完了么?老板,你这叫侵犯消费者的合法权益,不尊重一个公民的人身自由!简单点说就是强抢民女。”苏锦凉仍然熟门熟路地排演着她的乐坪路一姐的台词,这门艺术的精髓就在于危言耸听。
“我赔我赔!”老板的头点得很勤快,不停地抹汗。
“你赔?你赔得起吗!”苏锦凉朝地上一指,“这是我娘亲手打点给我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苏锦凉换了一套表情,面色凄惶欲绝,似有无限伤心不堪回首的往事。
为了那魂牵梦萦的七宝辣椒,我拼了!她掩面而泣,袖下是一张咬牙切齿的脸。
“我赔两倍……”老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整店的客人都看着呢,坏了聚福楼的名声可得不偿失,本来祖上三代的产业到了自己手上就已经很潦倒了。
苏锦凉仍然不为所动地卖力演出。
老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会子真弄得像强抢民女了。
他万般无奈地转向那位与苏锦凉同行的白衣男子,从事情发生开始他就一直不为所动地坐在桌旁喝茶,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可老板实在是没辙了,只好向他作揖哀求道:“公子,求您给个法子,劝劝这位小姐吧,让她想开些,小二也是无心之过,我让他好生道个歉……李全,过来……”
“法子倒是有。”顾临予端起茶盏,轻描淡写了一句,“见官吧。”
苏锦凉听了“扑哧”一声就笑了,戏演得好好的突然黄了自然是不能继续了,她勉强恢复自己一本正经的表情:“罢了,我见老板你是耿直人便不为难你了,你把我的鸡蛋赔给我,再给我一坛辣椒我就息事宁人。”
“好好好。”老板喜极而泣地连连应了,复又抬起头,“为什么是辣椒……”
“谁要你那一般辣椒了,我要七宝辣椒……什么!你不给……我……”苏锦凉的表情直转急下,又抬起了袖子。
“好好好……”老板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苏锦凉得意洋洋地拍着双手坐了下来,极其高兴地在凳子上折腾了两下,眼里再没有地上那摊被小二碰碎了的鸡蛋。
顾临予似笑非笑地端起茶:“你再多练练,可以去和街上的道人一起卖灵药了。”
他指的是那种贴块狗皮膏药在脸上,卖50两一颗包治百病、长命百岁、快活似神仙的灵药的老不死。
苏锦凉非常感谢他的嘉奖,一把拍了他:“刚才多仰仗你的支持啊,不如以后我们搭档一起去卖吧,效果一定很好。”
“多谢好意了,以后生意做不成你会反咬我强抢民女的。”顾临予的目光很长远。
“哎,刚才弄得还不太像……”苏锦凉认真地思忖着,“应该要衣服一解就扑上去……”
顾临予到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苏锦凉可以为了一罐辣椒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你……你,你这个月月钱没了!”偏房里,老板气得人都在哆嗦,没想到换了个地方藏辣椒,还是摆脱不了此等厄运。
“掌柜的……你已经扣了我两月了。”李全装着辣椒,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没的商量!我叫你去探探那丫头有没有将宝贝带在身上,你怎么把人家包袱给砸了!那丫头倒是也伶牙俐齿!气煞我也!”
“可不是,我见着上次他们来还没这次这般亲密,那位公子是那等品格的人物,定是叫那姑娘花言巧语给迷惑了……不过她这次来比上次打扮得像姑娘了不少,倒有几分模样……”
“够了!还嫌我赔得不够多么!”老板提着李全的手将那罐子里的辣椒抖回去了些,“好了,给那丫头送过去……”
掌柜的在后边望着李全小跑的背影,暗叹家门不幸:“真不知道这些小二都是怎么做事的……”
吃着日思夜想的辣椒的苏锦凉简直有如神助,低头一阵狂风扫落叶,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这一身打扮肩负着当淑女的使命。
低头饕餮的过程中,间或有一两声低语传入耳帘:
“雪婧,这次乞巧你准备的什么精致玩意儿?”一名男子的低语,带着浓浓的爱意。
“待那时你自然便知道了,这会子急什么……”女子娇羞的声音。
“我只是怕你做的好宝贝被别的男人抢了去……你莫急,待万盏华灯之时,我便上门提亲……”
“恩……我等你,寒哥哥……”这才是真正的淑女,娇羞无限。
苏锦凉看着她心里觉得很高兴:“那个姑娘长得蛮好看的。”
顾临予淡淡望了一眼:“你也好看。”
苏锦凉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推辞:“真的啊……”
“假的。”顾临予半分情面也没有留,似笑非笑。
苏锦凉的热情迅速冷了,继而告诫自己和顾临予说话一定要处处小心,一不留神便会着了他的道,她百无聊赖地敲着筷子,转移话题:“那个万盏华灯,是什么东西?”
顾临予夹起一片什锦豆腐,今日他的心情真还算不错,没有无视掉她的八卦,竟然极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起来:“明日是乞巧节,待嫁的姑娘都会于门庭前呈上自己做的奇巧之物,哪家的姑娘东西做得好,便会有男子上门提亲,定下婚约的佳侣会在晚上携手出户,约定终身,届时便会有万盏华灯……”
“哇,那岂不是很适合檀放……”
“是啊,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
苏锦凉丝毫没有为他嘲讽的话有半点恼怒,着迷地想着那万盏华灯该是怎样的景象:“好看么……万盏华灯?”
顾临予凝神想了会:“建邺城的很好看,这里的我就不知了。”
他回首见着苏锦凉呆呆的样子,笑着问她:“想去?”
第二日,二人出现在建邺城华灯初上的傍晚。
满城的红丝萦绕,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一个个的姑娘都打扮得很漂亮,身边跟着儒雅有礼的青年,或低首交语,或顾盼生情,均是一片郎情妾意的景象。
苏锦凉怔怔地瞧着他们,一定是在乞巧节上定了终身的男女出来约会吧,这样的柔情蜜意。
个个都那么漂亮,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
苏锦凉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也不差,打扮得有模有样的。
她想到自己的动机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继续俯□耐心地询问老板,青丝碎碎地垂下来:“这是青梅酒么?那这个呢……”
很好看的土泥色罐子,上面封着红布,一一等她探寻。
顾临予站在她身后,笑容淡淡的,他看着她,心里就像有清泉淌过,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舒心,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却鬼使神差地带她来了,只因她说想看这万盏华灯。
建邺城,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回来了,明明还没到时候……
顾临予回过头,身后是一片莺声燕语,雕梁画栋的楼阁,扁上题着软玉楼三字。
建邺城里最出名的青楼。
大红灯笼高高挂,底下站着一个个仙姿佳貌的姑娘,香肩微露,冰肌玉骨,远远地见着了他这样出众的人物,手中的帕子愈发舞得勤快,柔声地唤道:“公子,来啊……”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顾临予凝神瞧着那块匾,朱红的底,金灿的字,里边的脂粉香气隔着远远的街道就能扑上来。
苏锦凉选好了酒回过身,见着顾临予一瞬不瞬地望着妓院,心下顿时了然。
果然男人都是这样的天性啊!
她有些不高兴,咳了咳,奸诈地望着他:“你是要跟我喝酒,还是要去那里潇洒啊?”
顾临予闻声转回首,接过两坛酒,唇角一勾:“我先把你卖去那儿,再找你潇洒……”
苏锦凉一吐舌头:“你把我卖去再潇洒是要花钱的。不如现在直接上吧,免费。”反正说不过他,不如先下手为强。
顾临予的神色突然冰了,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暖意,那层冷漠的疏离悬满了周身。
他一言不发径自向前走了,步子很快。
苏锦凉楞了一下,连忙抱着酒坛子快步跟上去。
她知道他的世界里有很多禁忌,可她不知道她究竟是踩到了哪一步。
她很怕他冷冰冰不理人的样子,只想快些追上他,什么也不说,陪在他身边就好,可裙子太窄,步子怎么也跑不快。
她撞开层层的人群,胡乱地说着对不起,满面焦急,一回头他的身影就被人流藏得淡了影子。
“顾临予!”她大声地叫他,看见了,他却没有停下来等她,她只好更快地追上去。
“庭燎大人,你在看什么,快点走了啦。”一个八岁小童扎着两个小鬏,表情似是有些不喜,伸出手摇他的袖子。
那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方才来时的方向,面若桃花的脸,让人转不开半分的视线,而他却不自觉一般,只凝神望着,那抹白色深深地刺了眼睛。
他狭长的双目闪过一分凌厉,随即又浮起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慵懒,唇角轻轻勾起来。
倾城绝艳,妖娆万分。
“我在看……这建邺城里要有有趣的事了。”他伸出手,宽大的袖摆下露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小丫头肩上的兔子下巴,复又站直了身子。
“我要去找危楼姐姐,你去不去啊……”男子的声音柔和下来,宠溺地逗着小孩,却像是有着慑人心魄的魔力,搅乱了这平和的空气。
“啊!庭燎大人你又去逛妓院~”小丫头睁大了眼睛。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嘛。”原来男子的笑容也是可以用娇嗔来形容的。
“你又让我一个人回去吃糖葫芦!”小丫头气鼓鼓的,“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每次都围了一圈女人在身边耍流氓。”
“那是他们瞧你家主子长得美。”庭燎笑得有两分不屑,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你放心,主子我总是要流氓回去的。”
他又回首望了望刚才的方向,那抹白色在人群中清晰可见,身后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一直在紧紧地追着。
如影相随。
万盏华灯渐次亮了起来,建邺城又要热闹了。
他向着软玉楼走过去,那些候在门口的姑娘们见了他,脸都要红醉了,一个个娇羞地围了上去。
而他在当中,却是比这一干女子都要美上万分,平兀地让她们失了色,被拥着进了软玉楼。
庭燎漫不经心地笑,周身都漫着一股惑人心神的味道。
你总归是来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燎哥燎哥……
巨型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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