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于夏之微靠在床楹上,因刚才和苏锦凉夜话知心,衣服亦解了少许地躺着,这会只好随手披了件坐起来。另一位更衣衫不整的却极度不羁地坐上了茶案,晃悠着双腿,很像个引诱人犯罪的女流氓。协同作案者卫灼然站在室厅中央,举扇而谈,笑得一脸坏水。
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宇煊小哥别扭地抱肘倚窗,神情堵塞而幽怨。
极度不合衬的四个人齐聚一堂,真是……令人忧伤的画面。
“明日可有何打算?”卫灼然又摇着扇子虚情假意地问道。
于夏之异常迷茫,认识此人五年,从未哪一次能问上这么多不切主旨的问题,自己一一认真答了,他也似心不在此般,却又要继声问下一个,倒是那边窗下的小子时不时气焰嚣张地顶上一句嘴,神情不屑却又斗得没完没了,弄得都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了。
她深感这对话继续得很有难度,但还是思忖少顷又认真回他。
“方才锦凉说,近来无想寺有场庙会,明日打算一起去看看。”
“啪。”卫灼然合扇一击,双目微眯,笑得意欲不良:问了这么多问题,你个木头总算开窍了。
他展扇轻摇,终于看向苏锦凉,故作正经道:“你也要去无想寺?”
案几一旁点着线香,暗芬袅袅,苏锦凉坐在这端百无聊赖地盯着瞧了好久,终于见着有人问自己话了,闻声抬头对上他如墨双瞳,亦是笑应道:“是啊,早前宛宛就跟我提过好次,说可热闹啦,我也带夏之去瞧瞧。”
苏锦凉说着,回头对于夏之笑得一脸姐妹情深。
“真巧,宇煊也才同我说想去无想寺看看。”卫灼然望着那窗下的可怜人,笑容里隐约有诸多暗示。
“我何时说……”
“你说早闻无想寺盛名,香火灵验。”卫灼然扬调两分,抢过话来,忽又折扇轻点,言语里添了两分诡秘,“听闻那无想寺里有座月老祠,善男信女若是有了心上人都要去那求签许愿,请月老渡引迷津,饶是有再难的心结,月老都能一一解了。”
“若不知心中所属,情字何解的,都要去求上一卦。”卫灼然说得煞有其事,那宇煊引项聆听,似是被抓住了心结,卫灼然瞥见他的反应,悠然一笑,忽而倍增加重了语气,“特别是遇上了番邦他地,异国情缘……”
“我要去!”那宇煊忽地一声大喊,抖直了身子踏向前来,望着于夏之,满脸激愤。
卫灼然再不管这残局,只笑得水到渠成,看向苏锦凉:“我们也要去,不若一道同行?”
果真苏锦凉想也不想就点了头,目光闪亮地兴奋出声:“原来还有月老祠,好玩!我还以为只是有好吃好喝的。”
说到这里,苏锦凉忽然摸了摸肚子,一脸幽怨:“真不该说这个话题,一说起来,我又饿了。”
“想吃什么?”卫灼然看着她,笑得一脸柔和。
“柳叶饺!”苏锦凉忽弹起身,将那线香都震翻在地,喜悦出声。
卫灼然对她这点德行再了然不过,微笑展扇,轻一扬眉:“走。”
一时间,又像回到了数月前两人携手吃遍金陵城的样子,总是她想吃什么,他就陪她去,喜乐而行,满踏春阳。
苏锦凉跳上床,跪撅着身子翻来覆去地找衣服穿上,时而把被子掀得翻天覆地,嘴上嚷着:“你们有没有谁要吃什么让带的啊?”夏之尴尬地敛着被子连连打发她:“带什么呀,你以为和现代一样有塑料袋装外卖么?快出去吃你的吧!”
那宇煊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狂放的妞,一时间也忘了跟于夏之愤气,只盯着苏锦凉目瞪口呆。
卫灼然尴尬地背过身去,原来丑媳妇见公婆是这么个感觉……
片刻功夫苏锦凉便收拾好了,喜意连连地迎上去,一把抢过卫灼然的扇子来玩,才一入手便讶异出声:“你这扇子怎么这么凉!”她那一握险些没稳,又补了句,“还这么沉!”
卫灼然伸手将她那没理顺的衣襟整了,笑容高深而得意:“我身体好。”
苏锦凉不以为然地瘪瘪嘴,和他向门口行过去,走着拿扇子胡乱一气地学着摇了摇,心下费解他平日是怎么能拿这么沉冰的扇子当纸扇,还摇得那般潇洒的。
“真臭美。“苏锦凉扮了个鬼脸推开门,一手将扇子塞进要笑出内伤的卫灼然怀里,大步跨了出去。
这厢玩闹还未止,苏锦凉一步既出就看见了倚栏而立的顾临予,他轻靠在厢房外的栏杆上,静静视着她,俊眉微蹙,白衣不染尘。
苏锦凉愣了愣,不由顿步,讶异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灼然也看到了,便收了步子,兴致忽然被扫掉了一些,扇子绕指转了一圈又握住了。
顾临予并未接话,只淡淡看着她,眉目里沁着两分寒意:“有事同你讲。”
苏锦凉微微一怔,思忖片刻,回头对卫灼然抱歉一笑:“我突然又觉得不饿了,不用去买了,不然……你和夏之他们去玩吧,我有些事……”
卫灼然抬头看了顾临予一眼,淡然掠过那潭寒秋,尔后,复低头凝着苏锦凉:“也好。”
他伸手替她紧了紧衣衫,笑容温暖:“那你自己小心。”
******
深夜,长街,所有的铺子都关门了,卖柳叶饺的也关门了。
她和顾临予并肩走着,这是第一次,他们并肩而行。
一条长街走到底,她还是没想好要如何答他。
“明日我手上的事情便完了,早前你说要去天下各处走走的,还去不去?”他的话把她的心撞了许多次,撞多了,现下都似能听见那回音。
还去不去?
去!她是等了多久才等到的这一天,才从很远的后边赶上他的近旁,在梦里,她与他千百次地踏上锦绣江山,她甚至不用想都能描出自己欣喜的样子。
可夏之才刚携满腔期待而来,这空白的一年里,她们有那么多未诉的因由与思念,她怎么可能跟她说:喂,亲爱的,我要和心上人出去游山玩水了,拜拜了您哪……
苏锦凉在心里反侧了许久,终于在深寂的夜里开了腔,低低地答:“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在家乡那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么?就是夏之……”
“无妨。”顾临予似乎已了然她要说什么,不消听下去便淡淡说道,“人活于世,总要遇上许多,再抛却许多,取舍而已,平常之至,你毋须向我解释。”
“我只是不能现在……”她依旧急言出声想要辩解,可抬眼触到他淡然的表情,又骤然停了下来。
这道理他懂,她也懂的,多么平常,就像从前和乐队朋友早早就约定好要去看的一场满怀期待的演出却撞上了面包店临时安排的换班工作,心中纵是有多么的不甘放弃,也只堆满歉意地和朋友说sorry,然后笑称是自己时运不济,无福消受。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