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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89、82 人如风后入江云(一) ...

苏锦凉住在枕云殿的小许时日里,一推开窗,总能见到­干­­干­净净的风水,秀美而端妍,碧白中抽出­嫩­芽的茉莉,跳跃不止的灰黑鸟儿。

身子没全好,废掉的手却总算是好转了过来,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样子。

苏锦凉凝着窗外发了片刻呆,起身来沏一壶茶。

那日之后,屋子里原本唤作琅翠的小丫鬟不知上哪个角落里去了,这样更好,自己不喜欢有人服侍,亲力亲为的最舒坦。

苏锦凉揭开青花小盖深深嗅了一口,然后咧开嘴笑了,庭燎的喜好真的是不错。

这些日子,时常来看她的人是庭燎。

一扇窗,一乘花香,一壶茶,两人的关系像是好了不少,庭燎没有那般恶趣味,苏锦凉亦少了些锋芒。极少时会闹上一闹,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斗嘴的层面上,无伤大雅。

大多数事情都是庭燎告诉她的,比若卫灼然已从战场平安归来,未听闻受过什么伤。

西燮的皇帝莫名一夜暴毙,而排行第六的顽劣皇子宇文沂渲被草草扶上帝位,无任何征兆,甚是荒诞。

苏锦凉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猛然心生一凉,满盏茶水倏地泼了下来,罗裙浇得透湿。

那日,无想寺批命的女子曾断言宇文乃帝王命,众人一笑置之,今日却一语成谶。那夏之呢,卫灼然呢……

苏锦凉心头凛凛,蓦地想起那时暖风微熏,桃花树下,女子执着顾临予的手,推合着把那根黛蓝簪子给了他,他的眉头骤紧,再缓缓地舒开。

她心里有些极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确定,言谈间,神思已全不在这上边,三言两语地就把庭燎的兴致败了下去,推说自己困了,匆匆蜷进被里再不出声。

果然,只装睡了片刻,就听见庭燎起身走人的脚步声,房内甫静,她便倏地坐了起来。

窗外静悄悄的,偶有两声清脆的鸟啼,苏锦凉迟疑片刻,还是掀开华被步出殿去。

平日里若是碰上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难题,苏锦凉总是会头一个想到弱水。

弱水现今暂宿在宫城西侧的采兰斋,离御书房颇近,顾临予入皇陵守孝,他便代为处理一些紧要政事,因这情况特殊,新帝初立,后宫尚无妃嫔,宫规什么的就放宽了些。

苏锦凉此刻正是紧了步子向西边走,皇宫极大,庄严恢弘,时而可见两三个宫婢太监碎步快行,苏锦凉不大认路,转了半天都没见到御书房的影子,有些焦躁,经过上回和重砂那一闹,尝到苦头,也不敢冒失行事。

她有些晕乎乎地在原地极目远眺,想搜出个御书房的影子,绕着殿墙脚跟一步一步向后退……

与此同时,采兰斋里亦是响起一声清脆的“哐当”,弱水心无旁骛展开一本折子,并未抬头看上一眼。

粗心的丫鬟赶忙把碰倒的景泰蓝高脚瓶扶起来,理了理里边的东西,像是些黄签,质地纹路不俗的样子,架子上还落出来了一只,拾起一瞧,上边是歪扭极丑的几个字:苏大王每日运势一鉴。

反过来,描了个好有意思的哭脸,同样丑丑地写着:苏锦凉,你今日又造什么孽了……

丫鬟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又怕惊动弱水务公,拿帕子悄悄拭过放回去了,心头还想着,没想到弱水公子平日里不喜言笑,却还有这样有意思的东西呢。

这厢里,弱水静淡的眉微皱了皱,狼毫悬而未落,抬起目来凝在那景泰蓝瓶上,片刻,把笔搁下了。

日光轻浮,苏锦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慌乱地摆了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大堆太监都跪在跟前,七手八脚地拾拣地上刚刚被她撞碎的一片狼藉,为首的携了柄大拂尘,眼巴巴地盯着,那痛心的表情就跟死了娘似的,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屈着身子不停地颤抖。

这小太监叫张士,今儿是头一天升官当领班,才接的第一手差呢,就遇上了这横祸,凄楚的泪花瞧着滚到眼眶边上了却硬是淌不下来。

苏锦凉看得小心肝都颤了两颤,于心不忍地安慰他:“你……你别这样……我赔给你……”

张士回过神,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我你你”地结巴了半天,兰花指都快抖散架了,才尖声厉气蹦出一句:“你赔……你十条命也陪不起!”

苏锦凉瞧着地上那堆碎片寻思了会,大约是进贡的什么稀罕物,顾临予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便又好声宽慰道:“你别急呀……有什么罪我来顶就好了……”

“你……你以为你还能有命顶!一个小小宫婢……可我们……我们……”此刻,这太监姗姗来迟的眼泪才刷地落下来,举袖捂脸,嘤嘤地哭泣,“……可怜我们也要跟着掉脑袋了……”

地上那一群哑巴似的太监听见了,也才楞过神来,齐刷刷地丢了手中的碎片,全嘤嘤地跟着大哭起来。

苏锦凉觉得这尖声细气的哭声实在是要命,就像被丢进了新生儿产房里,一个头作两个大。

她在怀里掏了老半天,把东西掏出来往那太监面前一横:“别哭啦!你看这个,这是你们老大的贴身宝贝,他给我了,说明那是……呃,那是看得起我,自然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张士蓦地收住了哭,愣愣地探出指去,却也不敢碰,只得远远地隔着瞧。

白玉剔透莹润,似洗尘凝脂,这不是当今圣上的贴身袖宝,独一无二的白玉符么?一个小小宫婢怎生会有?难道……

张士这才想起近来在换班闲暇时常听小太监们聊起的锦姑娘,说就是那女人把新帝的登基大典给搅了,这就算了,竟迷得圣上连先帝的灵堂都不去了,说得神乎其神,他还以为是个怎样销魂的女人……没想到……

张士还是有些不信,又将一脸认真纯善的苏锦凉里外瞧了个遍,琢磨着万岁爷的审美大抵估摸就是如此可怜了,他定定心,突然哇地跪倒在地,大嚎道:“姑娘啊!您可得救救奴才啊!”

地上一群太监也匆忙起身,纷纷跟在他身后列队猛磕头。

苏锦凉满腔澎湃的英雄主义一股脑就出来了,扶起张士叫他有话好好说,天塌下来都有她罩着。

张士想着这是皇上的准女人,应该能保住命了,便顺顺气,把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这般那般又这般了一番,张士见无事,便欢天喜地地哈腰:“多谢姑娘,那奴才这就回了太后娘娘去,才奉懿旨从六王爷府上把宝贝请过来,可是太后她老人家仔细叮嘱不能出差错的……”

苏锦凉的脸白了一白,连声音都抖了:“你说这破玩意,是……是谁让你去请的?”

“回姑娘,是太后娘娘。”

苏锦凉眼睛一黑,有些气短。

她扶着墙摸了摸胸口,大脑飞速奔腾,定了老半天神才勉强装腔作势道:“是这样的……小……小同志,回话这事我看不急,太……太后她日理万机,估计也不大想得起这么个小东西……不如咱等皇上从陵里出来了……再……再说……”

张士看见苏锦凉的手在自己跟前抖啊抖的,跟方才淡定的样子判若两人,心里霎然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先异常智勇地擒住了想开溜的苏锦凉,施展太极神功与她周旋,一面抛了个眼­色­给小跟班,那小的立马就跑往祥凤殿报信了。

待苏锦凉觉悟过来早为时已晚,那帮小太监以太后召见、懿旨难违为由,硬是推搡着就把她架到了祥凤殿门口。

清秀的宫女俏生生立在面前,执着软帕的手轻轻一引,笑盈盈道:“姑娘,请了……”

此时此刻,这等温声软玉也像是厉鬼催命,苏锦凉嘴皮颤抖了好久,结结巴巴硬是不敢跨入殿去,她飞快转回身攥着张士的衣领哆嗦:“你不懂……我是真的不能去……不能去啊!”

打死她也不能去!重砂说婆婆是难搞定的,你一定要贤淑温婉,娇俏可人,冷静自持,聪慧有礼,琴棋书画、诗赋经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点错事也不能做,一句错话都不能吭……

她倒好,且不说能不能修炼到那样一个变形金刚的境界,这还没见面呢就捅了个大篓子,现在去不是黄继光堵枪口——找死么!

小太监紧张归紧张,脑袋还是很灵光,语气镇定不慌:“姑娘!别怕!太后娘娘惹不得,她的旨一定得遵,您只管先去顶着,奴才这就去求见皇上,皇上要是知道了还不心疼得十万火急赶来救您?吃不了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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