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许久都没有闻见动静,她想她大概是有些累了。
这天晚上当值的宫女身子抱恙,小柿子便很是忠心地前来知会她。彼时她正披着薄衣坐在案前依着习惯给于夏之写信,得了消息便去了,还带了一托伶仃果。
红艳艳的颜色,很是饱满,每一颗都是她亲手挑的,盛在碧色的莲荷润玉托盏里,是从前在袅云山上,他最喜欢吃的。
每一次的欣喜总是能扫去她心中的倦怠,她又如回回踏入这殿来的心情一样,欣喜、紧张、又怕惊扰了他的小心翼翼。
她轻轻将托盏放在案上,尽量不弄出一点儿声音。
顾临予飞快地批着奏折,她便静静立在一旁屏息看他。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疲惫,尽管全被他藏在眉宇之后,金冠束得好好的,墨发工整,神色也是漠然历练的样子,可还是被她一一收入了心里。
终于,她忍不住在他取折子的空当里叫住了他,将那玉盏托起,轻声道;“你休息一下再改吧。”
顾临予未看她一眼,飞快将折子展开,迅速扫下来,淡淡道:“不用了。”
苏锦凉顷刻慌了,将那托盏送出去些,急急出声:“你不是最爱吃了么?”
仍旧没有一丝波澜,他只吐了一个字:“酸。”
她又急声解释:“这不是前几天的那些,这是新的,很甜,不信你尝尝。”
顾临予没有出声,只静静地将折子翻过去一页、再一页。
他不曾看上她一眼,也没有表态要不要,只是继续地批折子,飞快地写下一个准奏,再拿起另一本,就像她不存在似的。
苏锦凉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她傻站了一小会儿,将伶仃果轻轻放下,顾临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搓了搓衣角,便悄悄地走下阶去了。
顾临予下批的手突然停了,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接着,复握紧笔又速行如初。
苏锦凉行到殿中时,张士突然进来了,他碎步谨慎地快行过来,抬头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办法,埋首恭敬禀报:“启禀皇上,徐监礼、刘侍郎等诸位大人命奴才启奏皇上选妃之事,事关国运龙脉,不可小觑。还望皇上无论如何斟酌一二。”
苏锦凉生生停了下来,她立在这大殿中央,眼睛睁得大大的,外边是磅礴皑皑数千座恢弘的殿宇,全部没入在夜色风里,她好像一下子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回过头,他亦正好在盯着她瞧,没有半分旁骛地看着她的眼睛,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次。
片刻,他又若无其事低下头去翻折子,她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就像他写下“准奏”时的自然一样。
“明日传董小姐进宫吧。”
“喳!”
张士欢天喜地应了,董丞相的女儿,那立的第一个至少是贵妃了,国之大喜啊!
她听见张士高兴的声音,低头诺了便退出殿去,只余下她站在着空殿中央静静望着他。
她再也不舍得眨一下眼睛,哪怕视线已经很模糊,她也要凝注那个朦胧的影子,可他却再没抬起过头来。
她觉得,她好像再也不能看清他了,她已经不知道他每一种动作的意思,每一种表情是要说什么。
她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几步,她便可以上阶将他问个清楚。
但是她好像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了,方才那盘伶仃果已耗尽了她所有的欢喜,也许只要像从前一样过了今夜,她又变成了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苏锦凉,傻笑着将一颗真心双手奉上,可就在刚才,他亲手将她滚烫的真心撵弃进了冰水里,她所有的热情都被熄灭了,再也暖不起来。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终于又将他看清楚,也将自己看清楚,她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抬手抹掉自己所有的软弱,余下一个坚强的背影给他,将别的所有都抛下在殿里。
夜深露重。
张士再次踏入殿来是子夜时分,他知道顾临予的习惯,如非必要不喜欢旁人在旁,他也是接得了侍卫几次消息,实在没办法了,才硬着头皮踏进门来。
他在殿外瞧见皇上一直悬着笔面对一本折子,迟迟未有落下,他知道皇上大概是碰上了什么难办的政事,心情一定不好,今儿这活罪是逃不了了,低首怯声道:“皇上……侍卫来报说,锦姑娘在引风台上,到现在还没下来……”
顾临予在苏锦凉入宫之时便派了亲卫暗中保护,不阻她的自由出入,只将她每日行踪禀告给他,张士不知他用意是何,但圣意,他是不敢妄加揣测的。
片刻,他才看见顾临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冷声问他:“不知道找人送她回去吗?”
张士七魂被吓去了大半,低下头懦懦道:“侍卫说,锦姑娘好像喝了许多酒,没了意识,丫鬟怎么去劝都像没听不见,又不敢妄行,奴才斗胆……那引风台上寒气袭人,姑娘已上去了好几个时辰,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明黄的袍子在身边一闪而过,再抬头时那宝座上已空了人,只余一本奏折被风翻得纷乱。
他低叹一声不好,立马追了出去,身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太监丫鬟。
张士急匆匆追上去替皇上系上披风,被他一把拽了过来不耐随手系上了,脚下连半分步子也未停。
张士怎么赶也不能赶上他,心想皇上这次是真火大了,这锦姑娘也真是的,就不能少弄点事么,还嫌皇上不够烦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果然是人品爆发日,我决定,连更三章!
等下还有一章。
唔,我大概,是要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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