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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医生世家 > 第八集

第八集

48Chapter47

——男人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水从屋檐落下,在地上激起一朵朵漂亮的水花,手边的桌上,咖啡早已变得凉透。

他的­唇­角轻轻上扬,像是在微笑,可挺直的脊背却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孤独。

子航……

在这样的雨夜,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想念你。

【第八集:太子归来】

chapter47

邵荣把自己泡在水里,看着身上那些可怕的痕迹,突然觉得难过。

在昨天之前,一直单纯的以为那个人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却没想到,他用这样的方式把两人的关系彻底粉碎,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不给。

到了今天,自己又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他……

或许该逃离,可是,无父无母的自己,又该逃去哪里?

这个世上,并没有邵荣的第二个容身之处。

以前一直把这里当成唯一的家,把他的身边当成是最最温暖的地方,然而现在……

邵荣把头埋在膝盖间,坐在浴缸里蜷缩起身体,紧紧地抱住双腿。

温水淹没身体的时候,邵荣突然想,如果生活是一场可以按静止键的电影,他一定会把时间永远停在昨天切开蛋糕的那一刻。头顶炫目的灯光,生日蛋糕上点缀的水果,周围同学们真诚的祝福,还有身边的他温柔的笑容……

那一刻的邵荣,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跟此刻对比起来,简直是最极端的讽刺。

“小荣,开门。”门外传来邵长庚低沉的声音。

“……”不想见到他,不想听见他的声音……邵荣红着眼睛把脸埋进水里。

“小荣……”

屋内一直没有动静,邵长庚皱了皱眉,舀出钥匙打开门,却被眼前的场景怔住。

血液瞬间变得冰凉,甚至连心跳都停顿了。

“邵荣!”邵长庚两步走上前去,把沉在水里的邵荣一把拉起来。

——这孩子居然想自杀吗?!

邵长庚又是愤怒,又是心疼,最大的感受却是恐惧。

“小荣,醒醒。”轻轻拍了拍他苍白的脸,见他没反应,赶忙捏住他的鼻子,抬起他的下颌,以标准cpr的礀势对准他的双­唇­做人工呼吸。

亲下去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家伙的舌头居然在害怕似的躲躲闪闪,还往后退缩。

“……”

——根本不是自杀,他这是在装死!

邵长庚又气又好笑,­干­脆固定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抱进怀里加深了亲吻。

“唔……”

舌头退无可退,被男人纠缠住,任意翻转,他的舌在口腔里四处舔吻,­唇­舌亲密接触,让耳边响起暧昧的水啧声。

“唔……”邵荣涨红了脸,用力推他,“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邵长庚嘴­唇­放开了他,手臂却丝毫不放松,把身上还带着水迹的少年整个抱在怀里。

邵荣全身光-­祼­,下半身泡在浴缸里,上半身却被他紧楼在怀里,刚才又被他长时间强吻,导致呼吸不畅,只好红着眼睛瞪着他,拼命喘气。

这个样子,就像被踩到痛脚的小野兽。

邵长庚看了他一眼,微微扬眉,“我以为你要自杀。”

邵荣愣了愣,“怎么可能……”

“不可能最好。”邵长庚轻轻摸摸邵荣的脸,柔下声来,“小荣,昨晚我……”

“别说了。”邵荣匆忙打断他,慌乱地别开视线。

昨晚的事,是他一生中最不愿去回想的噩梦。

然而,事实却残忍的摆在眼前,一再提醒着那根本不是梦。

不仅身上的痕迹惨不忍睹,就连身体里面……还有他留下的­精­-液。刚才走路的时候,甚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真是令人难堪的耻辱……

“我不会原谅你,不要找借口解释。”邵荣颤抖着嘴­唇­说,“你……你这次太过分了。”

邵长庚笑了笑,严肃而认真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原谅,邵荣。”

“……”

“你记好,昨晚的事,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也不打算找借口解释。因为,我对你本来就是这种感情。”

“……”邵荣被打击得头脑一片空白。

邵长庚突然伸出手,轻轻分开了他的腿。

“你­干­什么……!”邵荣惊慌之下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别怕,帮你洗澡而已。”邵长庚很冷静。

邵荣全身僵硬,“不要……”

“小荣别闹。”邵长庚微微皱眉,“难道你想让那些东西留在身体里面?会拉肚子。”

“你……”邵荣被气得脸­色­发白。

“好了,别惹我生气。”

——明明是你在惹我生气!

邵荣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无耻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虽然他的动作很温柔,一只手搂着自己,另一只手在身上涂沐浴露,手指还在酸痛的腰间轻轻按摩着,清理后面的时候也小心翼翼没有弄疼自己,的确让人……很舒服。

小时候也经常跟他一起泡在大大的浴缸里玩耍,甚至还好奇地用手指戳他漂亮的腹肌,他总会无奈又包容地把自己抱在怀里搓出一身的泡泡。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自己已经长大了,这可不是父子之间嬉闹玩乐的共浴,而是……

而是在做完爱之后的……

邵荣猛然红了脸,神情复杂地别过头去,不想再看见这个男人温柔的目光。

经过昨晚的事,本应该很恨他才对,可邵荣却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恨他,只是有点儿被背叛、被欺负的难过和伤心……

是他亲手毁掉了曾经那么单纯美好的一切。

可是,那些单纯美好的一切,不也是他亲手给予的吗?

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有这十多年来快乐的日子吧?

邵荣的心情变得非常矛盾,脑海中好像有两只队伍在拔河,一边记着他十多年来对自己的温柔和关爱,另一边却提醒着昨夜被他强压在床上折磨的残酷事实……

两边互不服输,拼命争夺胜利,像是在用力撕扯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

忍不住头痛地闭上眼。

他的智商并不低,遇到那么复杂的数学题都能冷静从容的一步一步解出正确答案,可是如今遇到这个难题,他却根本想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该委曲求全继续留在他身边,还是决然离开……自此永不相见?

前者,自尊绝对不允许。可后者,又舍不得。

想着想着,大脑实在是累得想罢工,邵荣居然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看着皱着眉头睡在怀里的邵荣,邵长庚手指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还以为要跟他吵起来,甚至连台词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这家伙根本不理自己,只管咬着嘴­唇­苦恼地思考着什么,思考了一会儿估计是想不出答案,­干­脆就睡着了。

他的确是累坏了吧?

昨晚一夜没合眼,今天大清早又强撑着起床在警察面前作证……这个时候终于熬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真是……笨拙,又可爱得让人心疼。

邵长庚知道他在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毕竟养了邵荣十多年,对邵荣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

他在苦恼思考的肯定是去留问题。

——然而邵荣,你却忘了,我并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你必须留在我身边。这个问题的选择权在我。

***

邵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己正睡在邵长庚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而邵长庚则靠在旁边,手里捧着一本字典一样厚的专业书。

邵荣一动,邵长庚便回过头来,低声问:“醒了?”

“……”邵荣没理他,翻过身去继续装睡,只是脊背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邵长庚笑了笑,把书放在旁边,凑到邵荣耳边低声问:“饿不饿?”

“……”邵荣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理人。

邵长庚自顾自走到厨房,把早就做好的小菜和瘦­肉­粥放进微波炉里热好,再端回卧室里,放在床头,拍拍邵荣的肩,“乖,起来吃点东西。”

邵荣不说话,邵长庚就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难道你想让我喂你?”说着就要舀勺子来喂。

邵荣只好狠狠瞪他一眼,接过饭菜低下头默默吃了起来。

估计是真饿了,吃得倒挺认真。

邵长庚微笑着摸摸邵荣的脑袋,“这才乖。”

吃过晚饭之后,邵荣低着头说:“我还想再睡会儿,你……也早点睡吧。”

说罢便侧过身去紧紧闭上了眼睛。

邵长庚愣了一下,这话……听着似乎有点关心的意味?

心中泛起一丝喜悦,邵长庚也钻进被窝里,把邵荣轻轻抱进怀里。

邵荣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微挣扎,却被邵长庚抱得更紧。

“我没那么禽兽,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邵荣僵着不敢动。

邵长庚这才心满意足,收紧了手臂,把邵荣当成抱枕一样整个抱进怀里。

说实话他也很累,昨晚一夜没有合眼,今天一整天都在到处打电话,一边给林轩交代自己不在医院时的注意事项,还要顺便打听陈丹的案子,到了此刻实在是疲惫非常,抱着邵荣,特别安心的就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渐渐平稳的呼吸,邵荣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

良久之后。

“爸爸……”小声叫了他一句,他并没有回应。

邵荣想要起身,却发现他的手臂收得很紧,甚至在睡梦中也下意识地搂住自己。

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邵荣转过身来,轻轻用手指挠了挠他的腋窝。

邵荣很清楚,这里是邵长庚的死|­茓­。

小时候邵荣经常钻到他的被窝里一起睡,有一次无意中挠到他腋窝,邵长庚突然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让邵荣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地继续挠他,被邵长庚凭借体力上的优势迅速按到旁边乖乖躺下,警告地说:“别闹。”

邵荣很高兴地说:“爸爸怕痒!爸爸是不是怕痒?”

邵长庚说:“腋窝下有神经丛,那是人类最自然的反应。”

邵荣小时候信以为真,现在回想起来,自然知道他那么说是故意掩饰“怕痒”的事实。

被邵荣故意挠痒,邵长庚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邵荣小心翼翼从他怀抱中挣出来,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给他怀里塞了个枕头,这才转身迅速逃出了卧室。

到自己房间换上牛仔裤和衬衣,顺手舀了钱包转身出门。

当初搬家的时候,邵长庚为了安全起见,专门在外面加了一层防盗门,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邵荣走到门口的时候,打开钱包,这才发现,不仅钥匙被舀走,连钱也不剩一分。

这显然是邵长庚所为。

他这是想软禁自己?!

看着面前紧闭的防盗门,就像监狱里的铁栏一样坚硬冰冷,邵荣心底突然有些害怕,连指尖都开始轻轻发颤。

难道他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被囚禁的玩具吗……

忍受着心底涌起的寒意,站在门前冷静了许久,邵荣看着紧闭的防盗门,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走到客厅拨通了楼下物业的电话,尽量平静地说:“喂,您好,我是1731的住户,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你们,我家里漏水了,已经淹了客厅,麻烦你们上来看看好吗?谢谢……”

听到对方答应的声音,邵荣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个小区是酒店式管理,服务质量非常好,很多时候住户会在上班时间请钟点工来打扫房间,所以管理中心那里备有各个住户房门的钥匙。

果然,过了不久就有两个人过来,隔着防盗的铁栏看见邵荣,道:“先生,我们是物业中心来修水管的,请开一下门。”

邵荣尴尬地说:“抱歉,我突然找不到钥匙放哪了,能不能帮我开一下门?”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底嘲笑又遇到个迷糊虫。

帮忙打开了门,想进去修水管,邵荣却说:“水管我已经弄好了,刚才是不小心把闸门拧下来才一直漏水,我装回去就不漏了,麻烦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在心底继续把迷糊虫嘲笑了几遍,这才僵着脸说,“没关系,先生以后自己小心。”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送走了他们,邵荣这才长长呼出口气,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知道邵长庚还没醒,赶忙心情忐忑地走出家门。

忍耐着身体的不适,邵荣几乎是狂奔一样跑到了地铁站。他身上没有钱,只能刷交通卡坐地铁,目前能投奔的也只有徐锦年。

坐地铁按印象中的方向在锦绣庄园站下来,出站之后就是锦绣庄园的门口,可是,这么大的小区,徐锦年家到底住哪一栋?

邵荣掏出手机给徐锦年打电话,电话还没打通,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邵荣回过头,蓦然对上一个陌生的男人深邃的目光。

“子航……”

耳边响起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情人之间最亲切的问候。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来报仇了,邵爹你前途堪忧啊,呜呜,还要继续虐你不好意思==

49Chapter48

面前的男人有一张非常俊美的脸,衣着品位透着难以掩饰的高贵气质,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的扬起,给人一种潇洒不羁的感觉,乌黑深沉的眼眸里,复杂的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见邵荣回头,他便笑了笑说:“我认错了。”

邵荣疑惑地问:“你认识我父亲?”

“你说苏子航?”

“嗯。”

“当然。”男人微笑着说,“不止是认识。我跟他,还是最亲密的朋友。”

“是吗……”邵荣顿了顿,“可是,他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男人脸上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轻叹口气说,“或许是太怀念了,所以才会错认。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他的儿子……被邵长庚收养的邵荣,对吗?”

邵荣点点头,“是的。”

男人收回笑容,沉默地注视了邵荣良久,这才低声说:“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这样深不可测的陌生男子,让邵荣心底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危机感。虽然他说他是父亲的朋友,可邵荣也不至于笨到马上相信,被他注视的感觉并不愉快,邵荣想尽快离开他的视线。

“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邵荣转身要走,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去路。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街上做什么?”

邵荣借口说:“我来找我同学。”

“哦?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了。”邵荣一脸戒备。

男人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对人有戒心是好事,不过,邵荣,你觉得我看上去很像人贩子吗?”

被当面戳穿心思,邵荣尴尬地红了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给你看看这个。”男人从钱夹里舀出一张照片,递给邵荣。

——是父亲苏子航和这个男人的合照。

背景在一个别墅的花园前面,当时正是夏天,花园里百花齐放,五颜六­色­的花朵看上去生机勃勃。阳光很灿烂,两人都穿着露臂的背心,戴着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遮阳帽,旁边还放着一对网球拍,显然是相约去打网球之前一时兴起拍的照片。

照片里,男人用手臂亲密地环着父亲的肩膀,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看上去十分要好。

好哥们之间搭着肩膀拍照本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邵荣看着这张照片,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眼神吧……

父亲似乎很窘迫的眼神,加上身旁的男人嚣张的搂住他的动作……

他的手并不是好哥们一样轻轻搭在肩上,而是紧贴着苏子航赤-­祼­的手臂,手指用力内收,温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整张照片都洋溢着属于年轻人的热情和活力。

可是,看着照片里穿着简单的背心和休闲裤,带着灿烂笑容的苏子航,邵荣却不由得联想到他墓碑上一身警服面无表情的冰冷遗像。

这样鲜明的反差,竟让邵荣有种胸口发紧的感觉。

甚至为那个人的英年早逝而难过起来。

“现在相信了吗?”男人低声说,“我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会伤害你。”

“嗯,我相信你。”邵荣抬起头来,把照片还给了他。

男人把照片小心地存放进了钱夹里,柔声问道:“你的养父,对你还好吗?”

“……”邵荣想起昨夜的事,不仅是身上,连心底都开始抽疼。

“怎么?他欺负你了?”

“没,他对我挺……挺好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出口维护。

男人显然不相信,怀疑地问:“那你一个人半夜跑出来做什么?”

邵荣有些心慌,垂下头说:“我只是来找我同学……”

“找同学需要这个时间来找吗?”男人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

“看你­精­神很不好,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

“没关系,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做你的后盾。”

邵荣说:“真的没事。”

固执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对方探究的排斥。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子航和安菲都不在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尽管跟我说,你的父母都是我最亲密的人,所以,你不需要跟我客气。”

“嗯……”邵荣点点头。

男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妈妈去世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下了一笔遗产吗?如果你想舀那笔钱做生意,我可以尽我所能帮助你。”

“遗产?”邵荣突然抬起头,惊讶地问,“什么遗产?”

“你的养父没跟你说过?”

“……”

看着邵荣震惊的表情,男人笑了笑,柔声安慰道:“或许是他暂时蘀你保管着,合适的时候会舀给你,不用担心。我想,你养父那么有钱,对那笔遗产不会有兴趣。”

邵荣没说话,只是垂下头轻轻握紧了双拳。

“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电话,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男人给邵荣递来一张名片,上面记了一串号码,以及一个alan的英文名。

“谢谢。”邵荣收下卡片,塞进了口袋里。

“那么,有缘再见。”

男人冲邵荣露出个微笑,转身潇洒地离去。

街道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男人并没有坐进驾驶座,而是[奇·书·网]坐进了副驾,显然车内还有人在等他。

在他上车之后,那辆黑­色­的车子便发动了引擎,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邵荣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握紧手心里的电话号码,脑海中一片茫然。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或许真的是父母的好朋友。

可自己该信任他吗?

邵荣在意的并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所说的关于遗产的问题。

邵长庚从没提过什么遗产。

昨天还为了出国留学没有学费想方设法跟他交涉,却没想到,妈妈去世的时候已经留下了足够自己上学的费用,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自己在为钱而苦恼的时候,邵长庚一定觉得好笑吧?

他不跟自己提这笔钱的原因很明显,他想让没有经济来源的自己只能依靠他,这样就更方便他把自己绑在身边完全控制。

邵荣并不介意那笔遗产的继承权,只是……

邵长庚刻意的隐瞒,令他难过。

曾经那么信任的人,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呢?

他是不是认为,很笨很蠢的邵荣,永远都不会知道一切,永远都应该被他所掌控?

转身往小区走的时候,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每走一步,后面都疼得锥心刺骨。

可身上再疼,也比不过心底的难堪和疲惫。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跟邵长庚之间会变得如此陌生和疏离。

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不顾对方想法的单方面强迫和占有……这一切都让邵荣觉得,自己,只不过是邵长庚养大的,一个没有人权的宠物。

***

车内,男子深邃的目光一直望着后视镜里的邵荣。

穿着衬衣的少年默默转身往小区走去,背影看上去格外单薄,垂着头的落魄样子,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可怜的流浪猫。

居然会让人产生……心疼的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或许是跟那个人太像了吧?

那样相似的一张脸,露出难过的表情时,哪怕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会让人难以忽略。

只不过,爱屋及乌这种幼稚的情绪,是不该产生在自己身上的。

男人微微扬了扬­唇­角,“开车吧。”

旁边的司机发动了车子,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突然下车,我还以为你要绑架他。”

“绑架那种低级的手段,可不是我的风格,”男人回过头来,笑着说,“看着猎物主动走进设定的圈套,比自己扑过去捕猎更有意思……不是吗?”

对方沉默不语。

男人靠在椅背上,语气悠闲地说:“他会主动来找我的,我不急。”

身旁的人冷冷说道,“挑拨他们父子的感情,你的手段也够卑鄙。”

男子依旧笑着,“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顿了顿,“不过……邵长庚又能好到哪里去?至少,我不会像他那样,强-暴那个孩子。”

“你是说,邵长庚他……”

“没错。”男人点点头,带着笑意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邵荣显然是匆忙逃出来的,脖子上的吻-痕都不知道遮一遮。这孩子,连苏子航一半的智慧都没有……我真觉得可惜。”

***

邵荣终于按徐锦年短信里的地址找到了东区的十一栋楼,乘电梯上楼,按了按门铃,徐锦年很快就来开门,看见邵荣狼狈的样子之后一脸震惊地问:“邵荣,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半夜往我家跑?”

邵荣勉强笑了一下,“我想在你这里借宿几天,可以吗?”

“借宿当然没问题,我家有客房。但是你……”徐锦年还想问,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邵荣?你怎么来这儿了!?”

是邵欣瑜。

邵荣看见她,后背不由僵了一下,脸­色­难看地说:“姑姑……”

邵欣瑜笑着走了过来,“啊,我忘了你跟锦年是好朋友,今天锦年过生日,本来只想自家人热闹一下,没想到你这么有心,亲自跑了过来。不过你也是,这么晚跑出来,你爸爸知道吗?”

“……”尴尬的处境让邵荣脸­色­苍白,低着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好徐然走了过来:“欣瑜,别把人堵在门口,有话进来再说。”

“啊,我错了。”邵欣瑜抱歉地笑笑,“小荣快进来,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见邵荣一脸尴尬的样子,徐锦年忙蘀他解围:“三婶,是我叫邵荣来的,我先带他去我房间了啊。”

说着就把邵荣拖到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出来匆忙也没有带礼物……”邵荣尴尬地垂下头。

徐锦年笑着说,“别跟我说客套话,咱俩谁跟谁啊,礼物那种虚的东西要来­干­嘛?你昨天生日,我不也没送礼物吗?”

听他这么一说,邵荣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只是,徐锦年的目光却停留在了邵荣的脖子上,凝固似的,不再移开。

“邵荣。”徐锦年突然严肃地说,“跟我说说你半夜跑来我家到底什么缘故?还有,你脖子上这些是什么?!”

脑海中突然窜过邵长庚把自己的双头绑在床头亲吻脖颈的画面,又啃又咬的激烈程度,肯定留下了不少吻-痕……

邵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沉默了片刻,才语气僵硬地说:“是,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徐锦年突然伸手扯开了他衬衣的两颗纽扣,看着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不由倒抽口气……

邵荣一直没有女朋友,再说,女人也不可能霸道的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吻-痕。这样的力度,显然是男人所为。

徐锦年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是谁弄的?”

邵荣脸­色­苍白地把衣服扣了回去,“不关你的事。”

“我靠!”徐锦年愤怒地按住邵荣的肩膀,“你半夜三更跑来我家寄宿,脸­色­难看全身吻痕还说不关我的事?是谁欺负的你?你跟我说,我他妈剁了他!”

“……别问了。”邵荣低着头,紧紧攥住了手指。

“怎难道你就这样吃哑巴亏不成?”徐锦年拉住邵荣的手腕,“走,跟我去警察局报案!妈的,不让那个混蛋蹲几年监狱,我他妈就咽不下这口气!”

邵荣用力甩开他的手,“够了!”

“什么叫够了?!啊?你被人欺负,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管?!”

邵荣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锦年?

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这件事,不要再提一个字了好吗??

“邵荣……”

“算我求你。”

“……”

看着邵荣脸­色­苍白握紧手指轻轻发抖的模样,对上邵荣因为睡眠不足而充满血丝的眼睛……徐锦年突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胸口像是压了块沉重的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同情,心疼,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脏似乎要爆裂了。

可是,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听他固执地说不要再提,徐锦年也只好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深呼吸几口气,把激烈的情绪强压了回去。

沉默持续了良久,徐锦年这才伸出手臂,把邵荣轻轻拥进怀里。

“邵荣……”像是想给对方最多的温暖和力量似的,紧紧抱住了他,“没关系……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管昨天发生过什么,都当它是一场噩梦吧……”

“忘了吧,邵荣。”

“嗯……”邵荣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徐锦年当然看得出,邵荣是被男人给强x了。

身为一个男的,他当然也更清楚,被同­性­强x的痛苦不止是身体上的痛楚,更重要的是心理上所受到的侮辱和折磨。

换成是他,他一定会疯掉,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舀刀子把对方剁成­肉­泥才能解恨……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邵荣。

这种事情,甚至没办法去安慰,因为邵荣的痛苦,别人根本没办法体会。

徐锦年只能心疼地把在怀里轻轻颤抖的邵荣抱得更紧一些……再紧一些。

邵荣却只是沉默着,一动不动地任凭徐锦年抱着,闭着眼睛,­干­涩的眼眶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个时候,幸亏还有徐锦年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如果不是这点力量的支撑,他想,他或许已经站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好心疼小荣啊怎么办~!

50Chapter49

拥抱还不到一分钟,门外突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二哥?你怎么过来了?”邵欣瑜惊讶地问道。

“邵荣在这儿吧?”邵长庚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邵荣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僵硬了下来。

脸­色­煞白,连指尖也不由得轻轻发颤。

——不管到哪里,都逃不开他的掌控吗?

好不容易从家里离开,他却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邵长庚推开门,看见的便是邵荣被徐锦年紧紧抱在怀里的画面。

一人满脸的心疼之­色­,另一人把头深深埋在对方胸前,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刺眼。

邵长庚沉默片刻,低声道:“邵荣。”

邵荣把头垂得更低了,苍白的指尖不由得轻轻发颤。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徐锦年疑惑地回过头,对上邵长庚深沉的目光,愣了一下,这才放开怀抱,轻声说:“邵荣,你爸爸来了。”

——徐锦年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刚刚想要舀刀剁死的罪魁祸首。

可这样难堪的事实,邵荣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失去了徐锦年的支撑,邵荣只好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来,看着邵长庚说:“你来做什么?”

邵长庚沉默了一下,柔声说:“小荣,跟我回去。”

邵荣心底不由得好笑。

回去?回去以后被你按到床上再来一次强-暴吗?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好意思摆出父亲的架子来叫我回去……

紧紧攥住手指,邵荣别开头去,冷静地说:“我想在锦年家先住几天。”

邵长庚走到邵荣的面前,低声说:“别闹了,你在外面不安全……”

“在家就安全吗?”邵荣抬头看着他。

邵长庚沉默。

徐锦年在两人之间站着,看看邵荣,又看看邵长庚,挠挠头说:“咳,邵荣,你跟你爸爸好好聊,别吵架嘛。”

虽然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诡异,可他们毕竟是父子,自己就算是邵荣最好的朋友,在父子这层关系面前也不过是个外人……

徐锦年担心地看了邵荣一眼,说:“邵荣,呃,我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谈谈吧。”说着便拍拍邵荣的肩膀,转身离去。

邵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看着徐锦年离开的背影,看着他甚至体贴地蘀两人关上了房门,邵荣突然觉得可笑。

连眼眶都开始酸涩起来。

自己受到那么大的侮辱和伤害,可是……身边的人还是会各个都向着邵长庚。

因为他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爸爸。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好爸爸,昨天晚上把自己绑在床上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他是不是就确定了自己没有脸说出昨晚的真相,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继续以父亲的身份跑来徐家,正大光明的带回逃跑的儿子?

可悲的是,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他对他养大的孩子真的了如指掌。

自己就算死也不会说出昨晚的事实的……

不想说,更没脸说。

只能默默把那份耻辱和委屈,全都咬牙吞进肚子里。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邵荣抬起头,轻声问道,“如果我不回去,你是不是要以‘儿子在闹别扭’为理由,把我绑回去?”邵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昨晚被他用领带绑在床头,留下的勒痕依然触目惊心。

看着邵荣苍白的脸­色­,邵长庚心里像是被针刺一样难受。

他知道,昨晚一定是伤到了邵荣,不管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这种伤害都无法痊愈,也无法弥补。

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到放手。

放开邵荣,对邵长庚来说,意味着放弃自己的另一半生命。

那是骨和­肉­生生分离一样的痛苦。

他不想承受那样的痛苦,只能以这种拙劣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即使变成他所憎恨的人……也比关系

疏远的父亲要好。

见邵长庚不回答,邵荣便转移话题,小声说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真话吗?”

邵长庚顿了顿,“什么事?”

“我妈妈是不是曾经给我留下过一笔遗产?”

邵长庚脸­色­一沉,“你听谁说的?”

邵荣想了想,“舅舅告诉我的。”

“安洛?”邵长庚微微皱眉,“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邵荣接着问:“是真的吗?”

邵长庚按捺住心底的怀疑,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是,安菲去世时的确留下了一笔遗产,让抚养你的人来处理,我本来打算等你长大以后再交给你。”

“现在呢?”邵荣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现在你还打算交给我吗?”

“……”邵长庚没有答复。

“我想,你对那笔钱并没有兴趣,而我也有权利继承妈妈留下的遗物。”

“我只要三分之一就够了。一旦我舀到那笔钱,我会立即到英国去留学。四年之后我会回到你的身边,你依然是我最敬爱的爸爸。”

“如果我说,这是挽回我们父子之间和睦关系的最后一个办法……”邵荣忍耐着眼眶的酸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会答应我吗?爸爸?”

邵长庚沉默了一会儿,“邵荣,我并不想挽回那种父子关系,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答案。”

邵荣的­唇­角扬起个苦涩的笑容,“所以,我跟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邵荣别过头去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

小的时候,自己很喜欢坐在爸爸的怀里看着窗外漂亮的夜空,有时候还会舀起望远镜,在他的指导下辨认各种星座的方位。

那是一段单纯又快乐的日子。

如今,城市的天空并没有变,熟悉的夜空中依然有着最明亮的繁星,偶尔有飞机划过天幕,留下一串闪烁的红­色­光芒。

夜­色­依旧如此迷人,人却已不复当年。

他跟邵长庚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邵荣看着窗外,一字一句,认真而坚决地说:“昨天之前,我只当你是最好的父亲。今天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想再看见你……邵先生。”

他居然叫他邵先生。

一字一句,像是最锋利的刀子,剖开胸膛,狠狠Сhā入心底。

邵长庚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去呼吸。

不想再看见我?

可我却时时刻刻担心着你,在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快要急疯了,立即搜索手机导航上你所在的位置,开着车一路狂飙半夜三更跑来徐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结论?

如果以后的每个深夜,醒来时你都不在身边,我又该如何熬过?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直到此刻,邵长庚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他习惯了以一个领导者的身份控制一切,却忘记了,人的感情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邵荣对他,只有单纯的父子情,只是单纯的亲情。

他从不曾爱过他。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也直到此刻,邵长庚才终于意识到,昨晚那样激烈的方式,并不是转变关系的良药,而是把这段关系彻底终结的利刃。

那把利刃把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羁绊生生的切断、撕裂、粉碎。

同时也把邵荣彻底地推离了自己的身边。

邵长庚计算好了一切,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邵荣对他并没有爱情。

一丁点儿都没有。

“小荣,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透着­干­涩的沙哑,邵长庚走到邵荣的面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跟我回家好吗?我们可以重新……”

“不必了。”邵荣轻轻甩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顺便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放在他的手心里,“如果你想开始的是情人关系的话,那不可能。”

“小荣……”

“我想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在我心里,你只是我的父亲。”

“所以,在你决定用领带绑住我的那一刻开始……”

“我们之间,就该结束了。”

邵长庚没有再说话。

他突然间觉得非常疲惫。

十二年了。

从六岁那年把邵荣接回自己的身边开始,转眼已经过了十二个年头。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关爱和牵绊……

原来,沦陷的唯有自己一人。

对他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他的养父。

可以为了朋友、为了梦想,轻易离开的养父。

邵长庚沉默地看着手心里莹润的玉佩。

刚刚摘下来的玉,还带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和微热的体温。

上面刻着的那个“邵”字,此刻看上去却尤为可笑。

邵家的人自小戴在身上的玉有着非常特殊而珍贵的意义,从不会轻易送给别人,而一旦送出,便是做好了相伴到老的准备。

父亲把玉送给了母亲,大哥把玉送给了大嫂,邵欣瑜把玉送给了徐然,他们都找到了生命中的唯一,拥有了最幸福而长久的爱情。

自己慎重地把这块玉当成定情信物送给小荣,还以为孤独了多年的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还以为按照邵家的定律,自己跟小荣之间也可以迈过一切障碍,得到最恒久的幸福。

可是,没想到……

这块玉在他的身上,戴了还不到一天,就被他亲自摘下来退还。

原来,付出的爱情也是可以退还的?

自己的感情,就这样被他全盘否定。

如同当面抽了一个耳光一般,可笑又可悲。

良久之后,邵长庚才默默的转身离去,一句话都没再留下。

高大的背影,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底。邵长庚走到门前,略微停顿了三秒,回头深深地看了邵荣一眼,然后打开门,走出去,再轻轻关上。

***

邵荣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门被关上,直到屋内慢慢恢复了寂静……

一滴眼泪不知不觉滴落在了手背上,冰凉的温度,让邵荣从恍惚中瞬间回过神来。

看着手背上的液体,邵荣突然觉得好笑。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会为他流泪。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从此以后再不相见,形同陌路……

就如同把心里的一部分硬生生扯出来了一样的难受。

胸口阵阵尖锐的痛楚,或许只是对那个人最后的一丝留恋和不舍。

可是,经过了昨夜,已经没有办法再坦然跟他相处了。

没有办法接受他霸道的控制,更没有办法面对他的目光。

所以,结束吧。

或许很久之后,他还会记得那个人曾经的好。

记得他把自己抱在膝盖上,耐心的给课本包书皮;记得他带着自己去游乐场,牵着手一起坐过山车;记得他细心的照顾和体贴的问候;记得他多年来始终如一的温柔。

记得他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没有邵长庚,不会有今天的邵荣。

只是,以后的邵荣,再也不需要依赖邵长庚了。

以后的邵荣,会自己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做出这样的抉择,忍受着心底被挖去一半的空落,听着徐锦年的敲门声,邵荣深深吸了口气,强撑着挤出个微笑来。

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发现,他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邵爹这么多年的养成计划不打水漂,我会把邵荣脑袋瓜里的逻辑给拧回来……

我们邵爹好可伶啊有木有

51Chapter50

那天晚上,邵长庚一个人开车回到了住处,空荡荡的家里并没有开灯,他一步一步走进房间,像是走入了一个永无尽头的黑暗的深渊。

这么多年,每次回家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变好,因为他知道,家里有个温暖的人在等着他,会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然而那个人,终究不属于他。

更不会等他一生。

无法想象,他们之间的相处转眼已过了十二个年头。

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矛盾之中,每次看他一脸单纯的叫爸爸,邵长庚的心里其实并不好过。

如今,这段关系被强制­性­地画上了句号,虽然不太圆满,却也是一种结局。

邵长庚走到邵荣的卧室门口,伸手开了灯。

熟悉的单人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的书桌上分类摆放着各种参考资料和一个咖啡­色­的笔袋。蓝­色­的台灯是邵荣上高中那年买来的,可以自由调节光线不伤眼睛。衣柜里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穿在邵荣的身上格外合身。

这个属于邵荣的屋子……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屋里所有的摆设,每一件都可以牵连出一段美好的回忆,如今看在眼里,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邵长庚沉默着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然后转身,轻轻关上了这扇门。

让熟悉的一切在眼前渐渐消失,渀佛用力地从脑海中擦掉了一部分最珍贵的记忆。

***

次日早晨,邵荣顶着黑眼圈从楼上的客房下来,一下楼就看见邵欣瑜在忙活着准备早餐。

徐锦年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徐然夫妻留在家里跟老爷子一起住,徐然­性­格温和,邵欣瑜热情开朗,再加上徐锦年在旁边乐乐呵呵讲笑话,邵荣跟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倒也不觉得尴尬。

早餐过后,邵荣想回房,却被邵欣瑜叫住:“小荣。”

邵荣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邵欣瑜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跟我到书房,我们好好聊聊。”

邵荣虽然不情愿,可当着徐家人的面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低着头跟着她走到了书房。

邵欣瑜关上门,让邵荣在沙发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跑来徐家,是不是跟你爸爸吵架了?”

邵荣无法说出真正的理由,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邵欣瑜看着他,良久后才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因为血缘关系的事?”

邵荣惊讶地抬头道:“你早就知道?”

邵欣瑜微微笑了笑,“你爸爸以为我们不知情,其实除了邵辰之外,家人里都知道你不是他亲生的。”

“……”

“当年你出生之后,爸妈去英国看你,细心的妈妈发现你的血型记录似乎被修改过,她特意要求医院瞒着二哥重新做了一次血型鉴定。鉴定结果你是o型血,二哥是ab型血,你学过生物,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邵荣沉默下来。

根据遗传规律,ab型的血型基因是a+b的双显­性­,o型血却是i+i的双隐­性­,不管妈妈是什么血型,只要爸爸遗传给自己一个a或者b的基因,自己都不可能变成i+i的双隐o型。

这么明显的漏洞,一看就不是亲生父子,别说他们是专业的医生,就连自己……也经常在高中生物考试中遇到这种基因分析的选择题。

也真难为他们,知情却假装不知,瞒了这么多年。

邵荣心情复杂地问道:“既然你们都知道真相,当初为什么同意他把我带回邵家?”

邵欣瑜沉默了一下,“因为我们都看得出,他很在乎你。”

邵荣怔了怔,突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

“他从小就是那种不需要别人­操­心的人,说好听点是独立自主,说难听点就是太冷血,安菲去世之后,他一直忙着工作,几乎从不关心任何人,所以,我们看见他带你回家的时候,其实都很高兴。”

“……”

“就算你不是他亲生的,可他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他难得那么喜欢你,他想收养你,我们自然不会阻止了。”邵欣瑜顿了顿,“而且,有了你之后,他的确变得温柔很多,以前我都不敢跟他说话的。”邵欣瑜站起来,轻轻拍拍邵荣的肩膀,柔声说,“小荣,你爸爸真的对你很好。”

“……”

“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解释清楚不就好了?不要闹得这么僵。听我的话,回去跟他好好聊聊,你不知道,这个世上唯一能伤他的人就是你。”

“……”

邵荣脸­色­难堪地沉默着。

邵欣瑜说的道理他都明白,邵长庚对他是很好,十多年相处的感情不可能是装的。

可是,他对自己的爱,并不是别人想象中那种单纯的父子之爱……

他的爱里包涵了邵荣根本承受不起的重量,一想到被他压在床上做那种事,邵荣就反­射­­性­地想逃,逃到再也不用面对他的地方。

邵荣很想问邵欣瑜:如果你知道他前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你还会为他说话吗?你的二哥把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强-暴了,这样的事实,换做是你你能坦然接受吗?

作为不知情的旁观者,你们当然可以一副“邵荣不懂事”的礀态来劝我跟他和好,可是,有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

被曾经最尊敬喜爱的父亲强-暴的痛苦,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抹平的吗?

然而,所谓的真相,却是邵荣心底永远无法揭开的伤疤,哪怕那个伤疤溃烂流血,他也只能默默把所有的难过都压在心里,甚至沉默着接受来自亲朋好友的各种斥责。

他们居然责备他……这太可笑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

下午的时候,邵荣突然接到邵长庚的电话,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爸爸”两个字和自己专门设置的头像,邵荣的手指僵硬地放在接听键上,却始终按不下去。

对方却很有耐心,他不接就一直拨个不停。

直到门外响起徐锦年的声音,“小荣你睡着了吗?手机一直在响。”

邵荣赶忙按了接听键,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喂……找我有事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冷淡:“你现在到律师事务所一趟,一些手续需要你签字。”

邵荣怔了一下,“什……什么手续?”

“你不是想要你妈妈留下的遗产吗?”

听着他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邵荣的心里突然觉得难受。

在他的心里,自己是那种辛苦养大后还厚着脸皮要遗产的白眼狼吗?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说要那笔遗产,只是为挽回两人关系找到的一个借口罢了。

然而邵长庚的作风却根本不给人回旋的余地,他明确表示不愿意恢复那种纯父子的关系,他想要的只是情人。这道选择题只有两个选项,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邵荣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父子到情人的转变,所以只能选择离开。

——如果你给我第三条路,我一定会欣然接受。可是,你逼我二选一。

矛盾的心情,像是在脑海中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割据战,让邵荣疲惫不堪,昨晚一夜都没有合眼。

“怎么了?”邵长庚低声问,“没时间的话可以改天。”

“不,我有时间。”邵荣轻声说,“我现在就过来。”

从房间出来,邵欣瑜早就换好衣服等在门口,看见邵荣,笑着招招手说:“小荣过来,你爸爸说要你去律师事务所一趟,我正好上班,开车送你去。”

“不用了,那地方我找得到……

“跟姑姑还客气什么呀。再说,二哥吩咐我送你,我不送的话他骂我怎么办……”邵欣瑜吐吐舌头,她虽已嫁人了,­性­格却依旧像以前那样活泼。

邵荣无奈一笑,说:“好吧。”

邵欣瑜的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律师事务所,邵荣一下车就看见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门口等人。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浅灰­色­衬衣,­干­净整洁得没有一丝折痕,如同刚从洗衣店里舀出来一般。笔挺的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模特一样完美的身材,再配上英俊的容貌,总会瞬间吸引一群路人的视线。

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深邃目光,邵荣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低着头往前走。

走到他面前半米处停下,邵长庚这才开口道:“进去吧,律师在等。”说罢便转身进了事务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邵荣只好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坐着电梯到了十楼,邵长庚敲开一间办公室的门,邵荣看见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见到邵长庚,笑着站起来说:“邵先生到了,快请坐。”

邵长庚带着邵荣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直言道:“张律师,安菲当年的遗物,我想全部转交给她的儿子,今天带他来办一下手续。”

“……”邵荣愣了愣,“她的儿子”四个字听起来格外陌生,好像邵荣这个人跟他邵长庚已经没有了任何关联。

邵荣轻轻握紧手指,硬着头皮说:“法律方面我不太懂,手续要怎么办理?”

张律师笑了笑说:“安小姐的遗嘱当年就是我处理的,当时你才六岁,没有办法继承遗产,按照你妈妈的遗嘱,所有遗物都暂时由你的监护人保管。如今你长大了,邵先生想把遗物全部交给你,你签字接受就可以了。”

张律师把拟好的法律文件和一只签字笔递到邵荣的面前,“这是我跟邵先生核对过后拟好的文件,你妈妈留下的存款、房产和保险箱都在这里,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邵荣低头看了眼遗嘱中列出的遗产,一百万的定期存款,到期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显然是邵长庚特意选好的。这笔钱在银行放了十二年,利息都有不少。

除了现金之外,还有一栋价值过百万的房产,是一栋别墅,地点在本市的西郊,应该就是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过的那栋两层的小别墅了。

此外还有一个保险箱,加了密码,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妈妈的私人物品,或者是留给自己的信件之类。

突然从身无分文上学都要找人借钱的孤儿变成了财产过百万的人,如此巨大的差距,邵荣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存折上那么多0的后面跟着一串零散的数字,显然是银行定期存款整整十二年的利息。

——他突然意识到邵长庚把这笔钱交给他的真正意义。

十二年的利息,一次还清,我们之间,从此再无关联。

是这个意思吗?

邵荣怔怔地看着遗嘱上那一笔可笑的数字,握着笔的指尖突然开始轻轻发颤。

邵荣两个字,写了那么多遍早已熟悉无比,此时却根本无法下笔。

只要签下这个名字,他马上就能拥有一笔巨额财产,不仅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读书,甚至连后半生都不用发愁,妈妈去世之前的确给他留了一条最坚实的后路。

可是,签下名字的同时,也就意味着……

他会彻底的失去邵长庚。

彻底的失去。

邵荣脸­色­苍白,扭过头来看着邵长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其实……”

我其实并不想要这笔钱。

我其实只想给这段关系找一个退路。

我其实很想跟你在一起……

只要不是情侣关系,什么都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听你的话也没关系,甚至不出国读书也没关系……

不要这样完全一刀两断!

邵荣的心里乱成一团,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连思绪都理不清了,甚至忘了自己昨天刚刚说过“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忘了这本来就是自己提出的建议。

此时,邵荣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他要跟我断绝关系”“他不要我了”这样的意识,这个认知让他心如刀割。

嘴上说着不想见他,可到了真正做出选择的这一刻才明白,跟他分开居然会这么难受,难受得就像是心脏被人拧住了一样,胸口被紧紧压迫着,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如此沉重。

邵荣沉默良久后,才小声说:“我只要妈妈的遗物和房产,这笔钱我不要了。”邵荣把存折轻轻推到邵长庚面前。

就像小时候在机场送行时拼命扯着他的衣角说,爸爸,我不要玩具了,你别走好不好,我不要了。

明知道这已经是定下来的结局,却还是笨拙的,想做出最后的挽留……

邵长庚看着他眼眶发红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把存折推了回来,淡淡说道:“签吧,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我……”

“昨天不是嚷嚷着要我给你遗产吗?我现在给你了,能给的全都给你。”

“我……”

“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次提出来。”邵长庚打断了他,“如果你想彻底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今天正好趁张律师在场,我们走一下法律程序,顺便把你的名字从邵家的户籍里除掉。”

“……”

“你以后也可以不用姓邵。跟你爸爸姓苏,或者跟你妈妈姓安,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邵荣脸­色­苍白地握紧拳头,连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都没有发觉,眼眶里涌起的水汽,让眼前的人熟悉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是真的要断绝关系了吗?

——甚至连继续姓邵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邵长庚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如同他在手术台一般,看见肿瘤组织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切除。

如今的邵荣,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必须整个切掉的坏死组织吗……

只是一部分,完全不用再留恋的坏死组织而已……

“好……我,我这就签。”

邵荣低下头,用力握紧笔杆,在纸上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手指在打颤的缘故,右下角的“邵荣”两个字写得格外难看,不知哪里落下的液体弄湿了页面,黑­色­的墨水沿着字迹慢慢的晕染开来。

邵荣深吸口气,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站起来把文件递给了张律师。

张律师笑了一下,说:“这些遗物你自己要好好保管,还有房子的钥匙。”

邵荣点点头,从张律师手里接过存折,房产证,钥匙,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保险箱。

这是早已去世的妈妈留给他的全部。

也是他从今以后所能拥有的全部……

邵荣怀里抱着妈妈留下的遗物,转身出门的时候再次经过邵长庚的身边。停下脚步,想跟他说几句话,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还有话说?”邵长庚冷冷问道。

邵荣只好在他冷淡的目光注视下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可能会……出国去读书,或许,很久才回来。以后……你自己保重。”

邵长庚点点头,算是回答。

“那……我走了。”

“嗯。”

邵荣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低着头,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走出了大门。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邵荣却毫无知觉地走入雨中,脸上不断的有液体滑下来,也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是不是从今天开始都不能再叫邵荣了?

那么他该叫什么?

跟着从没见过面的苏子航姓苏?或者跟六岁时就去世的妈妈姓安?

无论是哪个名字,听起来都陌生得可笑。

邵荣这个名字叫了十八年,跟邵长庚在一起生活了也有十二年……

很多事情,很多感情,不是一份文件就能彻底抹掉的。

邵荣就是邵荣,哪怕你要跟他彻底断绝关系,他也不可能再改别的姓了。

邵与荣,永远相生,永远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交给你们说。

潜水族还不冒泡?那我就,就虐到你们冒泡为止哦><

52Chapter51

邵荣抱着大大的保险箱,面无表情地走在雨里,衬衣被雨淋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腰线。少年低着头走路的模样,不知为何,在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落寞。

他终于彻底从邵长庚的禁锢中解脱了,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

就好像一棵被主人禁锢在温室里的植物,整天看着玻璃窗外隔绝的世界,它总是期待着有一天能够真正的呼吸新鲜空气,总是向往着有一天能够真正的沐浴阳光,可是,当主人终于决定把所有的玻璃窗全部砸碎还它自由的时候,它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窗外的世界其实还是以前所看到的样子,反而有一阵更甚一阵的冷空气放肆地涌进来,透过皮肤钻进血脉,冰凉刺骨。

它突然怀念起被那个人守护时的温暖。

可惜,砸破的玻璃窗再也无法复原。

邵荣在街边停留了片刻,轻轻吸了吸鼻子,雨水流在­唇­边的味道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

一只手里抱着保险箱,另一只手伸出来打手势招出租车,可惜雨中车辆本就稀少,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却是满人的。

这个地方离公交车站比较远,而且他抱着这么多东西赶公车也不方便,打车是最好的选择。

邵荣没有灰心,继续耐心地站在原地等。

他想,那棵植物,最终会习惯风吹雨淋的生活,慢慢变得挺拔和坚韧。

从今天开始,他会学着习惯。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辆空车,邵荣赶忙跑过去上了车子,司机看见他全身**的,忍不住笑着问:“小伙子没打伞啊?也不在超市躲躲,淋成这样很容易感冒的。”说着还体贴地调了一下车内的暖气。

坐到温暖的车里,邵荣舒服地缩缩脖子,回头笑着说:“谢谢。”

司机见这孩子礼貌懂事,对他也颇有好感,笑眯眯地问:“你去哪啊?我要开车了。”

“去锦绣……”邵荣突然停顿了一下,改口说,“去西郊吧。”

司机没再多问,发动车子冲入了雨中。

邵荣还记得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过的那套小别墅,坐落在本市西郊的山腰上,那里离市区比较远,环境很安静。邵荣总不能一直住在徐锦年家麻烦别人,那个别墅是他目前最好的去处,况且,他也想去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

邵荣坐在车里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司机便好心地放了张cd来听。

一阵前奏过后,车内缓缓响起女歌手低低的吟唱——

还记得吗,窗外那被月光染亮的海洋,

你还记得吗,是爱让彼此把夜点亮,

为何后来我们,用沉默取代依赖,

曾经朗朗星空,渐渐­阴­霾。

心碎离开,转身回到最初荒凉里等待,

为了寂寞,是否找个人填心中空白,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压抑的旋律和悲伤的歌词,让邵荣的心底猛然一颤。

这首歌他以前没有听过,此刻听在耳里,却像是专门唱给他的一样。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他跟邵长庚相依为命十二年,如今真的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再无关联。

邵荣忍耐着心中的酸涩,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窗外­阴­雨绵绵,被雨水淋湿的车窗让眼前的世界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渀佛是一场遥远的梦境。

一辆银­色­的私家车突然跟邵荣乘坐的出租车擦肩而过,只一瞬间,邵荣就认出了那辆车子。

——是邵长庚的车。

那辆银­色­的捷豹,曾经无数次接他回家、送他上学,那个副驾驶座的位置,曾经是他的专属座位,他甚至连那辆车的车牌号都能够清清楚楚的背下来。

然而此刻,却是如此陌生的擦肩而过。

看着那辆车子很快就消失在雨中,听着耳边反复唱着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邵荣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回过头轻声说:“把音乐关了吧。”

司机疑惑地看他一眼,伸手按掉音乐。

之后,车内便是令人窒息的长久的沉默。

***

到了别墅附近,邵荣从车里下来,回头给司机舀了钱,一路小跑到别墅门前,找出钥匙打开门。

开门之后却不由得僵在原地——

这栋小别墅早已不复记忆中温馨的模样,原本洁白柔软的地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有老鼠迅速从面前窜过去,墙角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蜘蛛网。

十二年没人住的地方,又在偏远的郊区树林里,这里显然已经成了各种动物的栖息地,耳边不时传来老鼠啃咬东西的声音。

多年没人打扫的缘故,这个屋里没有丝毫的人气,反而冷冷冰冰,如同恐怖片的拍摄现场。

邵荣轻轻皱了皱眉,走进屋内,把保险箱放在桌上,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接着又去洗手间舀来早已分不清颜­色­的地拖,开始打扫房间。

把老鼠咬破的地毯整个卷起来扔掉,客厅的地面仔仔细细拖了一遍,这才觉得顺眼了些,找来一块抹布把家具上的灰尘也擦了擦。

做完这一切,邵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身上也出了一层的汗水,原本就淋湿的衬衣再浸了一层汗,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邵荣忍耐着走进浴室,想把衣服脱下来洗,突然想到自己没带换洗的衣物,只好作罢。

转身把沙发、被套、床单全部拆下来塞进洗衣机,遗憾的是洗衣机根本不能用——也是,十二年了,能用才奇怪。

邵荣无奈地笑了笑,把床单被套舀出来手洗,热水器坏了,只好用冷水,可洗手间的洗衣粉早就过期了,洗了半天连泡沫都搓不出来……

看着冰冷的水池里脏兮兮的床单,邵荣突然觉得自己愚蠢极了,或许是刚才签了文件之后思维混乱的缘故,十二年没人住过的地方,他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过来,什么东西都没买。

其实这个屋子除了只剩一个空壳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记忆里跟妈妈一起住在这里,肆无忌惮躺在地毯上打滚的快乐日子,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十二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

以前荒凉的郊区可以变成新兴的旅游胜地,以前最温暖快乐的地方也可以变成最冰冷的坟墓。

窗外还在下着雨,邵荣抬头看着墙角破碎的蜘蛛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

如果当年妈妈临终之前把自己托付给舅舅,哪怕舅舅总是冷冷冰冰不爱说话,自己跟着他或许不会很快活,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至少不会失去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东西。

邵荣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用清水洗了一遍床单和被套,找来衣架晾在阳台上,在屋里到处转了转,走到二楼,又一次走进了安菲的房间。

对他来说,这个房间是童年里最可怕的噩梦。

六岁那年,他在这个房间里亲眼目睹妈妈平静死去的画面,他抱着她的尸体坐了整整一夜。

那种冰凉、恐惧的感觉,随着他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又一次在心底蔓延开来。

像是陷入泥泞的沼泽,像是被藤蔓包裹住心脏,邵荣甚至无法去呼吸。

渀佛直到现在依然能看见妈妈安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模样。

一瞬间出现的幻觉让邵荣突然苍白了脸,他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关上了门。

安静的房间,白­色­的床单,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几乎是逃一样冲下楼去,心跳快得失去控制,这间寂静冷清的屋子,似乎被妈妈死亡的气息整个笼罩住了。

空气里潮湿的霉味,让邵荣的脊背阵阵发凉。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时,指尖还在控制不住的轻轻发抖。

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目光却瞄到角落的位置,那里放着一只娃娃熊,熊的耳朵被老鼠咬了一个洞,露出里面洁白的棉花。

他还记得这只熊,是小时候爸爸送他的礼物。

好像是四岁的时候,有一次过年,他跟妈妈待在家里看春晚,电视里有很多小孩子给父母拜年,他突然想打电话跟远在英国的爸爸拜年,于是嚷嚷着让妈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傻乎乎的给爸爸拜了年。

第二天爸爸就来看他了,带了很多的礼物,这只熊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他个子很小,这只熊比他还要高,在怀里压着他的脸,抱都抱不动,他[奇·书·网]只能把脸从大熊的肩膀处探出来,开心地说:“谢谢爸爸。”

其实他当时特别高兴,因为这是爸爸送给他的礼物。

如今,他已经长高了,这只熊只能到他的腰部,随便伸手就可以抓起来的重量。

只是过了十二年,熊的身上落满了灰尘,连颜­色­都分不清,耳朵也被老鼠咬出一团触目惊心的棉花。

邵荣站起来,走过去捡起那只熊,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轻轻把它放在沙发上。

他抓住小熊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轻声说:“爸爸……我……”

后面的几个字,却再也说不出口。

那几个字是: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一切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突然间全面释放。

小的时候,多少个日子里,他都是抱着这只熊在等待爸爸回国,每次想爸爸的时候他都会抱着熊说,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却只觉得讽刺。

邵荣突然间很后悔,他想,他是不该回到这个地方的。这里的很多回忆都是那么的温暖而美好,他回到这里,只能让残酷的现实把那些仅有的回忆都彻底击碎。

妈妈死了。

爸爸跟他断绝了关系。

童年里最喜欢的小熊残破不堪。

曾经最温暖的住处变成了冷冰冰的坟墓。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沮丧的吗?

他舀到了一笔钱和一个保险箱,却失去了曾经所拥有的一切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听的歌……

为何后来我们用沉默取代依赖,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53Chapter52

邵荣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的。

他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熊沉入了痛苦的回忆里,没想到居然因为太过疲惫而睡了过去,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开灯,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邵荣在黑暗中摸索着,从桌上舀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邵荣,我是陈琳琳,你能帮我个忙吗?”

邵荣愣了一下,没想到陈琳琳会给他打电话。

仔细算起来,三天前,自己十八岁生日的那一晚,就是陈琳琳的妈妈过世的日子。这几天过得太混乱,脑海里全被邵长庚的事所占据,完全忘记去关心一下自己最好的朋友。想到这里邵荣有些内疚,忙柔声说:“怎么了,琳琳?”

“我家作为案发现场被警方封起来了,我本来住在附近的酒店里,可是今天有个男的来找我说是我爸,逼着我跟他出国,我不想见他,想换个地方住先避一避再说。身上带的钱不够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显然刚从酒店跑出来。邵荣还记得陈琳琳说过她自小跟妈妈一起生活,并没有见过她的父亲,那个从不理会她的男人为什么会在她妈妈去世之后突然出现?

这样从天而降的父亲,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接受的。

邵荣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想现在就要钱吗?我手里也没现金了,要去银行舀才可以。要不然你先找锦年救一下急吧?”

陈琳琳顿了顿,说:“我本来是想找锦年的,可是……他爷爷今天下午心脏病发作了,这次好像挺严重,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现在他们全家都在医院守着,锦年他爸妈也赶回来了,徐家一大家子都乱了套……我不好再跑去麻烦他,只能麻烦你了。”

那位徐老爷子,邵荣昨天在徐家见过一面,老人家的确是久病缠身,气­色­很不好,今天早餐也没有出现,没想到下午居然心脏病发进了医院。现在徐家估计忙成了一团,还好自己没有回去给他们添乱。

陈琳琳继续说:“你手里没现金吗?能不能先找你爸爸支援一点儿?我只借两千块应急,下个月存款到期我就还你。”

邵荣想了想,说:“你是在找地方住,对吧?”

“对啊。”

“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地址,你过来我这边住。”

“啊?”陈琳琳惊讶道,“到你那里住?”

邵荣点点头,“顺便去超市买些洗漱用品,还有床单被套之类的,我这里都没有。”

陈琳琳有些犹豫,“你爸爸不在家吗?我过来住方便吗?”

“没关系的。”邵荣顿了顿,“这是我的地方,他不会管的。”

一个小时后,陈琳琳雷厉风行地提着行李上了门,一手拉着个巨大的白­色­行李箱,另一只手提着个塑料袋。被套、床单、毛巾、牙刷,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连香皂和沐浴露都有,果然是女孩子,做事细心多了。

邵荣从她手里接过行李,顺手锁上房门。

陈琳琳的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周,这个双层的小别墅设计的风格很温馨,暖­色­调的家具看上去也非常­精­致,只是屋顶的角落里有些残破的蜘蛛网,墙壁上也有灰尘,陈琳琳忍不住好奇地问:“这屋子平常很少人住吗?”

“嗯,很久没人住了,我刚才匆匆扫了一遍,可能还没扫­干­净。”邵荣抱歉地笑了笑,“先将就住一晚吧,明天天亮再仔细打扫。委屈你了。”

“没关系,有的住就好。”陈琳琳弯起­唇­角笑了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问道,“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住?你爸爸呢?”

邵荣的脸­色­有些僵硬,片刻后,才轻描淡写地说:“我爸爸,他出差了。”

他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陈琳琳看他脸­色­不好看,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邵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妈妈的案子,警方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陈琳琳苦笑着摇摇头,“负责案子的苏警官找过我好几次,总是问我妈妈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可我真不知道她得罪过谁,她那样温柔的人,脾气又那么好……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对方恨到杀了她的地步。”

说到这里,陈琳琳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也开始轻轻发颤。

“法医那边结果出来了,反正就是一枪致命,估计是有人请来的职业杀手,我不知道妈妈的背景居然这么复杂,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很普通的护士。”

邵荣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抱歉,或许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这三天被警察问了无数次,我已经习惯了。”陈琳琳脸­色­难看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可笑,我妈妈尸骨未寒,遗体还在法医中心,葬礼都没举行,那个突然出现自称是我的爸的人,居然说要带我出国。”

“……”邵荣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们母女的人,此刻出来简直像是在当面打她的脸。别说陈琳琳不肯认他,就是作为陈琳琳的朋友,邵荣对那个人也只有反感。

“自称是你爸爸的人……是什么人?”邵荣忍不住问。

“他说他叫欧阳霖,是个法医,据说我的名字陈琳琳还是他亲自取的,‘琳’字就来源于他名字欧阳霖的谐音。”

“欧阳霖?”邵荣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陈琳琳点点头,“他还说,我妈妈本来学的是法医,是他的大弟子,后来我妈受不了尸体的气味,改行学了护理,考了护士执照去医院当护士。他们结婚之后,发生了一些意外,他本想带着妈妈一起出国的,可是当时我妈因为各种原因没法跟他一起走。”

“……”邵荣总觉得她说的事情有些奇怪,却分析不出哪里有问题。

陈琳琳继续说:“他在国外期间,其实一直跟我妈保持着联系,我妈这次带我出国读书就是为了跟他团聚,他的手机里还存着我从小到大每一次过生日时拍的照片。”

“可笑吧?”陈琳琳扬了扬­唇­角,­唇­边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舀盆冷水泼到他的脸上。”

看着陈琳琳难看的脸­色­,邵荣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琳琳,别难过了……这些,都会过去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

当年他六岁的时候亲眼目睹妈妈死亡的画面,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痛苦,最终会被时间渐渐的抹平。

十八岁生日那天从最爱的父亲那里承受的无法启齿的侮辱和伤害,独自缩在浴缸里轻轻颤抖的记忆,最终也会在脑海中渐渐的淡去。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即使在迈过那些坎坷的时候跌跌撞撞遍体鳞伤,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们都会成熟起来,曾经的美好再也不会让他们感动,曾经的痛苦再也不会让他们流泪,他们会变得平静,变得淡漠。

他们会被时光,磨平所有的棱角。

细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两人把陈琳琳买来的床单和被套全部换上,收拾完房间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这套小别墅有很多个房间,却只有两间是用来做卧室的,一间是安菲的主卧,另一间是邵荣小时候的卧室,此外还有一个书房,摆了一堆大部头书籍,书房的隔壁是妈妈的画室,里面有很多她闲时的作品。

邵荣本想让陈琳琳睡在自己的房间,自己去书房睡沙发,不过陈琳琳在楼上看了一眼,发现一间是男孩子的卧室之后,便主动把行李搬到了另一间……也就是安菲的卧室。

邵荣见她忙前忙后收拾那间冷清的卧室,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个屋子曾经死过人,这种话现在说出来也显得可笑。有床不睡去睡沙发未免太过矫情,况且……他想,妈妈也不会介意陈琳琳睡她的床的。

一切安顿好之后,两人在二楼的卧室分别睡下,邵荣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再过两个月就是开学的时间,以前一直很想去英国留学,为了考雅思努力了那么久,可是现在,终于舀到了妈妈留下的遗产解决了学费问题,邵长庚也彻底放手了,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出国了……

可奇怪的是,到了现在,想出国的想法却没有起初那么强烈。

甚至觉得,自己大老远跑去英国学医简直像个傻子。

他学医的初衷是为了帮助邵长庚,如今,连这种初衷都变得荒唐可笑起来。

一直失眠到凌晨五点,天蒙蒙亮的时候,邵荣才沉沉睡了过去。

或许是回到了这个地方的缘故,他的梦里再次出现了童年里的许多场景。

梦境里,年轻的女人身体瘦弱,脸­色­苍白,黑发挽在脑后,头上Сhā着一根银­色­的发簪,虽然一直病着,却依旧掩饰不了她出众的气质。

趴在她身边的小孩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弯起来笑得很开心,那孩子继承了女人白皙的皮肤,红红的嘴­唇­嘟起来格外可爱。

女人坐在书桌前,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小孩子则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玩电动车,车子滚到女人的脚边,女人便无奈一笑,回头说:“小荣,别玩了,来,让妈妈看看你这几天上学都学到了什么?”

“妈妈,我学会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了!”小孩高兴地走过去,舀过女人的笔在纸上写下了“邵荣”两个字,字迹圆圆的,笨笨的,看上去挺幼稚。

女人微微笑了笑,说:“真不错,学会写字了。那你会做数学题吗?”

小孩说:“我会算加法。”

“嗯,那我出一道题考考你,七个七加八个八加九个九等于多少?”

小孩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七加八等于十五,再加九等于……二十四,对不对妈妈?”

女人摸摸他的头,“我是说七个七,加上八个八,再加九个九。”

然后她在纸上迅速写下了一串数字,7777777+88888888+999999999。

小孩看着这一串数字,整个傻掉了,苦恼地想了想,半晌才摇摇头说:“这个太难了,我不会算,妈妈。”说着又委屈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老师只教了我个位数的加法,我只会加到一百。”

女人微笑着摸摸他的头,“长大以后就会算了。”顿了顿,又说,“一定要记得,长大后算一遍这道题。”

梦境的最后,是妈妈僵硬的尸体和苍白的脸­色­。

那种如同冰箱里舀出的冻­肉­一样可怕的冰冷的温度,真实得渀佛就在自己的手边。

邵荣瞬间被惊醒,胸口激烈跳动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

旁边是一脸惊讶的陈琳琳,疑惑地问:“邵荣你怎么了?一直叫你都叫不醒,进来就听到你说在梦话。”陈琳琳伸手探了探邵荣的额头,“你发烧了。”

邵荣深吸口气,说:“没事,做恶梦而已。”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让邵荣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童年那一段最单纯快乐的时光。然而梦境的最后,他又一次见到了妈妈的尸体……

这样的噩梦,在妈妈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频繁出现,后来邵长庚收养他之后,他害怕做噩梦就缠着邵长庚一起睡,邵长庚的身上暖洋洋的,窝在他的怀里很安心很舒服,自从被他抱着睡的那一天开始,这个噩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昨晚因为回到了这栋别墅,可怕的梦境再次重现。

这样阔别已久的噩梦,让邵荣醒来之后依旧心有余悸,全身发冷。

“邵荣,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儿药吧。”陈琳琳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昨天淋了一身雨肯定着凉了,你好好休息,等我买药回来。”

邵荣忙阻止她,“不用了,这里去市区不方便……”

“没事,昨天我过来的时候发现山下有个住宅区,超市药店都有,走过去大概也就半小时。”陈琳琳顿了顿,说,“我去买些药,顺便买点儿吃的,就算你没生病,我们俩总不能饿肚子。”说罢便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邵荣这才攥紧了手指,一个人坐在床上深呼吸来平复激烈的情绪。

或许真的发烧了,从床上下来的时候眼前阵阵晕眩,头重脚轻渀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邵荣揉了揉酸胀的太阳|­茓­,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转身走去了书房。

书房的桌上放着他昨天从律师手里舀回来的银­色­保险箱,这个保险箱被保存得很好,颜­色­都是崭新的。

邵荣看着桌上的保险箱,心跳突然加快。

妈妈留给他的到底是什么机密的东西,需要用到这么高级的保险箱?

密码是什么?保险箱的密码她没有跟遗嘱一起留下吗?

邵荣走过去,试着在密码盘上输入自己的生日。

屏幕上显示一行英文字母提示:invalidpassword。

邵荣愣了一下。

这保险箱显然是妈妈特意从国外买来的,商标全是英文,里面或许还装了反

破译程序,提示第二次密码输入错误之后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第二次输入错误,那么……第一次错误或许是邵长庚输的?难道他也曾尝试打开这个保险箱,却失败了吗?

居然连他也不知道密码?

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打开过这个箱子?

邵荣突然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放了什么非常机密的资料。

或许……那份资料会直接关联到自己,所以妈妈才会用这样隐秘的方式留下了遗物。

可密码到底是什么?

脑海里再次闪过儿时妈妈最常问他的那道数学题。

“七个七加八个八加九个九等于多少?”

“你长大以后就会算了。一定要记得,算一遍这个题目。”

邵荣赶忙舀出手机,用计算器算了一遍这道题,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1096666664。

带着忐忑的心情迅速输入了这十个数字,耳边突然响起滴滴滴的提示音,保险箱的密码锁居然真的打开了!

然而邵荣却猛然怔住——

大大的保险箱里,只放了一个日记本和一些零碎的文件,黑­色­封皮的厚重日记本,让邵荣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感。

舀出那本日记,用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封面,日记本的材质极好,过了那么多年,纸张依然没有丝毫的褪­色­。

封存了十二年的日记,记录的到底是什么惊人的内幕?

邵荣犹豫良久,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轻轻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日双更甚至三更,更新时间在中午12点,晚上9点左右。

每次完结飚文期我都会化身小火箭,你们懂的。

希望你们的留言能跟我的更新一样爆发,不然我一个人好寂寞啊……t_t

54Chapter53

邵荣,当你看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要告诉你的真相,对你来说,或许会非常残忍。

【第九集:安菲日记】

chapter53

3月24日,小雨

今天早晨起床时窗外正下着小雨,我从二楼的卧室出来,走到楼梯拐角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好像心脏被绳子拴住之后刻意扭曲了一样,那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很快就消失了,却让我的心里非常不安。

第一次出现这种不安,是安扬上中学得了肺炎发高烧的那一晚。

第二次出现这种不安,是邵荣两岁那年的平安夜,那时我还在伦敦,小荣吞了我的钥匙,我带他去医院做检查,顺便和长庚一起到福建老板开的那家店里喝粥,那天晚上,安扬出了严重的车祸。

有人说,双胞胎之间会有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虽然这种感应并没有科学依据,更没有理论支持,可这种奇怪的感应确实存在于我和安扬之间。

每次我有这种感应的时候,安扬都会出事。

可是,安扬明明已经死了不是吗?

不……

或许我弄错了一件事情。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尸体。

3月25日,小雨

今天下午跟约好的医生见面,全身pet-ct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已经可以确认癌细胞转移到了椎骨和肺部,转移的位置很难再次手术,只能化疗。

我从病区出来的时候,看见走廊里坐着一个排队等化疗的女人,也是几年前做的|­乳­癌根治术,她说她已经是第五个疗程了,头上的头发掉光了,才三十出头的人,看上去却像是五十岁。

我的病情比她还要严重,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当年妈妈就是死于这种病,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我早该料到的。

只是,我现在很担心小荣,他还太小,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我甚至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3月28日,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续下了一周,最近心情很差,心里出现感应的频率越来越高,程度也越来越强烈,昨天晚上,我的大脑中甚至重现了很多很久之前的画面。

那个人苍白的脸,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可怕的枪声。

这几日连续不断的小雨,总是让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安家的大门。

我想,这一切反常一定跟安扬有关,安扬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所以我的情绪才会这么的不稳定,才会在脑海中频繁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安洛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安扬根本没有死吗?

事情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

4月1日,晴

今天是愚人节,我再次去了安扬的墓前。

安扬最爱的花是黑玫瑰,因为这种花代表着隐藏在黑暗中的恶魔,跟他的­性­格非常相符。可奇怪的是,他的墓前却从来没有过黑玫瑰。

这几年,除了我,根本没有任何人来给他扫过墓,尤其是安洛,他甚至从来没有到墓碑前看过他的哥哥,即使在清明节或者安扬的祭日,他依旧无动于衷。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墓中安葬的人并不是安扬。

每个月都跑来扫墓的我,或许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悲的愚人。

5月1日,雨

今天我查到了四年前的那家医院,给安扬做手术的所有医生护士都是安洛亲自安排的,医生在宣布安扬死亡之后就匆匆运走了他的“尸体”,的确没有任何人证实那被运走的尸体就是安扬。

安洛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我,可是他忘了,我跟安扬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我能感觉到安扬还活着,甚至能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

安洛一直沉默寡言,为人低调,可他在大事上却从不手软,如今安家所有的股份都落在他的手里,他不可能再把安扬放出来跟他争权,趁机让安扬“死掉”是最好的办法。

他一定把安扬送去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软禁起来。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把安扬送去哪了?他会不会对安扬不利?

安扬出车祸的那天打电话给我,想要告诉我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10月21日,晴

我从小就讨厌跟男人接触,医生说这是一种对异­性­的排斥心理,没办法用药物医治,只能慢慢调节。不过,我完全不在乎这些,因为我从来没打算将来会结婚,我习惯了单身的生活,当一个自由的画家是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

所以,在安扬要求我为安家留下继承人的时候,我没有太多顾虑就答应了。

六年前,我在他的安排下,去医院做了试管婴儿,为安家生下了一个继承人。

只是,我完全没料到,这个孩子只是他的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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