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车旁边的楞头青大嘴一笑，把皱纹堆垒叹气的马车夫拉出来，推到前头，“这不管我的事，你问他！”

卓老板一瞧这车夫苦瓜脸，闷闷不乐，“你过来，把老太太给接住！”

楞头青接过老太太一溜烟跑进店去，卓老板脚一弯，跳下马车来，“车老板，这个帘子你开个价吧！”

车老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姐！我可不敢向你讨钱，梁老爷已经付了三天的路费了，如果我敢向小姐讨要一文钱，我可答应他了，要十倍赔给他！小姐快去忙吧！只怪我车不好！”

卓老板对车老板一笑：“看样子，你有赚啊！这样子­干­啥来着？快修车去吧！我们已经到了！”把车老板甩开冲进客店去，她三步并作一步，几下跑进房间。

李三与楞头青围着静若寒蝉、冷眼冷脸的老太太。李三端着茶碗，口打哀声，吐出一些苦水：“……大妹子，我们两个都是下半身已经埋进黄土的了，就不要见外了！来——张嘴，喝点茶润润喉！”手捧温茶送到老太太的嘴边——老太太的脸­色­变冷了，微有惧意的眼睛在屋里瞟来瞟去，一张嘴紧闭着，眼见茶水就要溢出­唇­外，她微微翕动­唇­齿，渗进了几滴，其余地方丝毫不见移动，甚至连她的头发都似乎被什么禁锢住了。

卓老板笑盈盈地缓步趋到老太太身前，接过颤抖着的茶碗：“三叔！你的手不稳，弄湿了老夫人的衣服可不行，让我来吧！来吧！老夫人，大好人生，怎么能像您这样？”再一次把茶递上前——楞头青Сhā话：“大娘喝点茶，再吃点这糕点！可好吃了！”盘子在老太太身前晃动，自己口水都沾满了­唇­——“对了！先别喝了！”卓老板把茶碗递到李三手中，把二人推开，“老夫人的经脉有不畅通的地方，想必就是因为这才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让我来给她活活血！”她把老太太放平了躺在床上，两手运起丝丝内力给老太太从头到脚一处接一处地按摩。她的手如棉絮般苏软，温泉般渗骨，化作一股股沁人的生命力，缠绕着老太太——老太太僵硬的身躯变得柔软了，她的脸充满了红润的血­色­，鼻孔中的呼吸时促时缓时重时轻时有时无，随着卓老板的动作而发生改变，看来卓老板的方法还挺有效。

“客官！客官！外面有官差找你！”站在门口的伙计敲了两下门，大声传话。

卓老板刚好给老太太按摩完，左手向伙计一挥，铺开被子给老太太盖上，悄声说：“三叔！楞头青！你们两个照看着点，老夫人已经睡着了！顺便准备一些洗漱和方便的东西，我等会给老人家擦洗下身子！”回身走出门去。

卓老板跟着伙计来到大厅，只见一个官差正不耐烦地喝着茶，她几步来到跟前，连忙一揖，“官差大哥找我有事？”

那官差抬起眼看了一眼卓老板，“听说卓姑娘今下午做了个买卖，收了四千两银子？”继续喝茶。

卓老板连忙作揖：“是啊！今天下午是做了笔买卖，不过只收得了三千两，另一千两是我的财产证明！”

官差脸上有更多的不耐烦：“哦！你休得欺诈本差，明明是你出一千两买下了货物，他再支付四千两回扣，还敢在本差面前口打诳语！你应该知道朝廷的规矩，这税银给交了吧！”

卓老板面犯难­色­：“官差大哥！朝廷的规矩我懂，不过，以这笔买卖而论，你应该找梁适老爷收去，我现在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帮工而已，那三千两银子是他给我办事的货款——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被他找来赡养他娘的，那三千两是他娘的生活费，我能从中赚到多少谁知道啊？这税不该我交，不该我交！”

官差听完，一拍桌子，大声喝斥：“好啊！小小市井之流竟敢拒交国税！”刀锋一鸣，寒光一闪，官差的佩刀拔了出来，站起身，把刀一晃：“走！到衙门中说理去！”伸手就要抓卓老板：“别以为你是个女人，咱爷们就不敢动粗的……”

“住手！官差大哥住手！你的顶头上司来了！”伙计连忙大叫着从外面冲了过来。

一个威武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喝斥：“兔崽子，怎么跟姑娘动起粗来了！”

官差急忙抱刀对来人一揖：“班头！想不到你老人家也来了！请上坐！请上坐！”

卓老板对班头一揖，冷冷地说：“班头大哥，你也来讨税吗？这税收得不合理啊！”

班头一ρi股坐在上位，端起那官差的茶喝了一口，“卓老板，是我这个手下来错了！这税那个梁大爷已经交了，我来给你送票据的，免得以后再有人来打扰你！”掏出一张衙门公文摆在面前，站起身来，“快去忙你的吧！我们该走了！”拽着官差就走。

卓老板连忙作揖：“班头大哥，官差大哥，好走！小女子不送了！”待两个官差走出门，卓老板把票据好好收藏起来了，对旁边的伙计点点头，走了。

轻手轻脚的卓老板来到老太太的床边，对身旁的两个男人轻声命令：“你们两个出去叫点晚饭！我给老太太擦洗了就来！”她把两个人匆匆轰出去，门上了闩，回转身来，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得半湿，给老太太擦洗上身，她解开老太太颈下的衣衫的纽扣，把衣衫拉开——完全不可能的事展现在眼前：老太太颈胸之间的皮肤由粗糙、黝黑突地转变为只有青年少女才有的白­嫩­光滑的皮肤。卓老板放下毛巾把灯移来仔细看了看，发现两种皮肤间有一条明显的界限，她把老太太的头轻轻抬起来，看看老太太的后颈，发现这界限围着衣领下合成了一个圈。卓老板把老太太放好，盖好被子，再从被窝里轻柔地掏出老太太的手来，仔细一瞧，粗糙、青筋鼓出的手的袖子遮盖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圈分隔开两种年龄的皮肤，把老太太的这只手放入被子里，检查一下另一只也是如此，卓老板眼睛一阵转动……

给老太太小心地擦完了身子，卓老板脸­色­凝重地来到饭厅。

守着一桌子菜等得不耐烦的楞头青一看见卓老板姗姗走来，脸上充满了红光，冲到她跟前，笑嘻嘻地问：“大娘睡得还安稳吧？她什么时候会醒？老板你也饿了吧？走，快吃饭！”

站在桌旁的李三一边笑一边喝斥：“小青子！别缠着老板，老板也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卓老板一言不发，不慌不忙地来到桌旁坐下，有气无力地说：“吃饭吧！”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吃起来，眼睛看着桌子发直。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把筷子放下，楞头青拍着自己的肚子，李三剔着牙，卓老板拿眼睛一扫二人，再一看四周，没人，振奋一下­精­神，把嘴角一拉，悄悄说：“嘿！李三叔！楞头青！咱们这次落入了一个­阴­谋中了！”她眼看楞头青要Сhā嘴，“别Сhā嘴！”把嘴角拉了一拉，“这个­阴­谋一定跟老夫人有关！更确切地说，我们做的这笔买卖把我们给牵扯进去了！现在，我们是抽不了身的，所以大家得小心点，说不定会有很多人来找麻烦，以后咱们的生活将有趣得多！”飞扬起眉毛，眨眨眼睛，扫视了二人好一会儿——李三花白的头发和花白的胡须有点颤抖，嘴角轻轻地抽动，微微露出一两颗黄灰的牙齿，他剔牙的牙签在手中摇晃着，剔牙的手青筋越鼓越高，而且不很稳；楞头青一张俊脸煞白，嘴张得老大，发出哆嗦地声音：“……这……这……”卓老板一拍桌子，吓得两人一跳而起，“小二，收东西！明天一齐算账！”她站起来笑眯眯地往老夫人的房间走去，丢给身后二人一句话：“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到第二天天明对于睡觉的人很容易，可是对于那些在夜间独自一个人­干­活的人，好像特别的难。卓老板她就不好过，老太太一会儿惊醒了要喝水，一会儿饿了，迷迷糊糊地要吃东西，特别在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老太太的嘶哑的说话声，连老鼠都吓死了，卓老板就胆战心惊衣不解带地躺在老太太身边过了一夜。

天亮得时候，卓老板正补着觉的时候，老太太一顿大叫再一次惊醒了她，她迟钝的反应神经让她有气无力地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隐隐约约地识别周围的东西，找寻老太太的方位，还好老太太只是梦惊，她连忙运气振作­精­神，使脑眼变得清明。

卓老板跳下床来，把被子给老太太盖好，转身把门打开，楞头青的一张脸笑嘻嘻地冒了出来：“老板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大娘！”卓老板一点头忙自己的私事去了。

楞头青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探视老太太，不想，刚看了两眼，老太太嘶叫一声翻身一滚，拖着被子蜷缩着靠到床里边。满头乱发，一张苍白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都可以看出她什么很害怕，楞头青把脸拉得十分傻，笑着说：“大娘！别害怕，你那忤逆的儿子不在这里！你看清楚了是我，我可是个好人，你可不要害怕了！”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让老太太看。

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眼睛蔑视地瞟了一眼，把被子拉拉，开口说：“是你……”老太太话没说完，又大大紧张起来，用两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大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恶魔……恶魔……”用被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楞头青不知如何是好，亲切地安慰道：“大娘别哭！我遇到那逆子我就狠狠地骂他一顿，如果您还不舒服的话，我会把他给——给——给狠揍一顿，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大娘您就别哭了！万一我老板看见，她会议为我把你怎么着了，扣工钱倒是小事，把我辞退了，我可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啊？大娘求你别哭了！我求求你了！”他又不敢接近老太太，只好在床下一边道歉一边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