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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一章 从容脱身

“什么?”怜牧猛地拍案而起,惊怒中将桌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只听得哐当之声碎响成片,当最后一片打转的碎瓷“叮”的扑地静止后,满眼狼藉。

段五仓惶失措,战战兢兢,但相比即将面对的,主人的严厉责骂或是惩戒,段五更不敢想象自己失误所造成的后果。

“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嗯?”怜牧脸­色­铁青,嘴­唇­气得有些哆嗦,“说什么只要你段五人在,就绝不会让小姐出事,现在呢?你段五倒是好好的在这里,可小姐呢?段五啊段五,亏你也办了这么多年的差事了,还仗着有一身不错的武艺,怎么就连半分武功都不会的鸣儿都看不住呢?你,你给我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段五嗫嚅了一下,垂头丧气地想,是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嗯,你提这么一大篮子,都是用来摆祭的吗?”在百万庄的后院小门旁,段五注意到玉鸣手臂上挽了好大一个篮子。

“是啊,你要不要看看?”玉鸣扑闪着一双亮眼睛,认真地问。

“呃,这个,不用了吧”,其实段五是很想核查一番的,怜牧的叮嘱,让他不得不对­精­灵古怪的小姐多加小心一些,可碍着身份,他又不能直言。

谁料,倒是玉鸣似乎为了让他更安心,主动道,“还是看看的好,我也怕自己弄得不怎么样,孑晔哥哥不喜欢。”

说着玉鸣就将篮子放在地上,蹲身揭开了篮盖,篮子里面是两提专门的菜匣还有一大壶酒以及酒盅,玉鸣又将菜匣分别提出来,一一拉开给段五看。其中一提里的四、五匣,全都是几样荤素小菜,而另一提里,则装的是不同口味和样式的点心。

“挺不错,没想到小姐的厨艺也这么好,至少看上去跟厨房地大师傅做的一样诱人!”段五由衷赞叹道。

“那你帮我尝尝口味如何?”玉鸣依然认真地瞅着段五。

“这不太好吧!”段五尴尬道,毕竟那是玉鸣给孑晔少爷做的呀。

“有什么不好,我做的挺多。忙了一早上,我自己尝得都味觉失灵了,你帮我试试,要是难吃,我就回去重做!”玉鸣不由分说地递上了一块桂花红豆糯糕。

“呃……”段五推辞不过,只得接过,轻轻咬了一小口,“嗯?很香啊”,他接着咬了一大口。“真好吃,小姐做的这些点心,晔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玉鸣淡淡地笑了笑,跟着将所有的东西,重新装回篮子中。

“嗯,我来帮小姐提吧!”段五急忙把剩余的糯糕全部塞入嘴里。含混地殷勤道。

玉鸣不语,也没拒绝,站起身来拍拍手掌,径自往院门外走,段五抱起大篮子,匆匆地跟了上去。

一切都如平常,玉鸣有条不紊地祭坟,段五则站在一旁陪伴。

可是过了一阵,快到中午时,段五忽然开始不舒服起来。腹中咕咕作响不说,还慢慢地隐有疼痛。

难道是头晚吃坏了什么东西?段五没有想那么多,强自忍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腹痛却在加剧,直至绞扯得段五冷汗淋漓。

“段五,你怎么了?”连玉鸣也注意到段五不对劲,她关心的朝段五走来,“要不要我扶你回去休息?”

“不,不用了。我没事!”段五伸手阻止玉鸣的靠近,他很为肚子发出的那些不雅声音而羞臊,于是­干­脆抱紧肚子道,“小姐,你,你先在这里待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段五已不及看玉鸣是什么表情,便转身往来路上奔去。一头扎入更僻静更密的林子深处。他忍熬不住了,此刻急需一泄为快。

这一去。段五着实去了很长时间,因为他刚刚出来想返回时,就又会觉得腹痛难忍,于是只得重新来过,如此反复折腾,若非段五体质好,怕也得在密林里趴下出不来了。

等段五好不容易两脚发软地返回,那水湾之滨,哪里还有玉鸣的人影?

段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百万庄待了五年从未踏出庄外一步的玉鸣,竟然会有一天突然不告而别,他首先想到的是,玉鸣会不会等他不及,先行回庄了,所以段五也赶紧回庄寻人,结果,怜牧一听,就火冒三丈。

现在把一连串地事联系起来,玉鸣想必是早已做好了离庄准备,那块香甜的糯糕尤为可疑,段五暗自后悔,久历江湖,却没防着,着了一个十七岁小丫头的道儿,自己这脸,以后往哪儿搁嘛。

平日负责侍候玉鸣的丁奴前来,带来了留在玉鸣梳妆台上的,一封给怜牧的信,怜牧狠狠地瞪了段五一眼,展信急阅,读罢,怜牧双腿一屈,一**跌坐在椅子上,“坏事,要坏事!”

信纸从怜牧地指缝中滑落,他也似浑然不觉,只圆瞪双眼茫然于前方,段五硬着头皮从地上拣起信,看过之后心里更加着急和惭愧不安。

“怜公,我马上安排人手,一定赶在小姐到恒安之前,把小姐给带回来”,段五说着闷头就往外冲,他的身后落下了怜牧一声长长的幽叹。

“她有心要走,有心要躲,想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可段五顾不了那么多,找,总比在屋里坐等消息要好些,而且到恒安方向只有一条大道,小姐没有骑马,就算再快,也快不过他们的健骑吧。

“鸣儿啊,你可知,你做了多么冒失的一个决定”,屋内的怜牧再次被内心空空荡荡的感觉所席卷,越不愿发生的事总是越要发生,雏鸟长大了便想自己飞,这大概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单纯的个人意愿又能阻止什么呢?

不过,等等,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就在怜牧失神地当儿,一道白线从窗外飞掠百万庄的楼宇,向庄外方向飞快地掠远,怜牧的眼神一凌,眉头紧蹙。

他已经辨识出,那是飞鸽,百万庄里用来传信的飞鸽,是谁在这个时候传信?要传信给何人?

当然,这封信也绝不是他怜牧授意的。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章 夜路惊心

看见段五猴急的离开,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茂林中,玉鸣数天来,第一回显出古怪的坏笑,朝段五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所有的糕点之中,只有那块桂花红豆糕混了碾磨成粉的巴豆,籍着桂花浓郁的甜香,段五没有尝出异样,当然,也主要是由她亲手递给段五的,段五才不好推却。

玉鸣转身折回孑晔的墓前,蹲下身子,一手探入装菜匣的大篮子底部,用力一抠,揭出一层薄薄的底篾,原来这只篮子是有夹层的。

玉鸣从夹层里拿出几件男装,摩挲了一下抱在怀里,“孑晔哥哥,我要走了,真对不起,本来我也想能多陪陪你的,可是……你能原谅我的这次离去吗,你放心,我不会一去不复返的,用不了多久,我想等我查清楚了要查的事,就一定立即回来守着你,好么?”

新坟默然,四下寂静无声,玉鸣站起身,环顾左右,确定再无他人后,忙躲入一处视线遮蔽的石坎下,等她再钻出时,已是一个英俊秀美的少年郎。

玉鸣将原先垫在篮子底,用以遮掩夹层的一块蓝布巾铺在地上,将自己所换衣物放上去裹扎好,顺便还拿了几块糕点当­干­粮,临时的行囊准备好,又在胸前束了个结,背在背上,一切打点完毕,依依不舍的,玉鸣含泪挥别孑晔的新坟。

要去哪里?其实玉鸣给怜牧的留书上并未提到恒安,然而她说要去给孑晔哥哥找回一个公道,以怜牧的智慧不会想不到恒安。所以,玉鸣毫不犹豫地反向而行,那是通往京城地方向。

即使她换了男装,段五何忠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认她不出,朝夕相处数年。百万庄里随便一个丁奴都熟悉她的很。要躲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几乎是不可能,再说,自己一双腿,怎么走也敌不过庄里武丁的快马,如果真的朝恒安方向去,恐怕还没到天黑,就被他们找到捉了回来。

先迂回一圈。等他们找不到自己,搜寻地力度有所松懈时再想辄回马恒安,这不是什么好办法,甚至可以说是下下策,然而以自己孤身一人,毫无所借,实在是没办法中地办法。

上次告诉那个高士煦的路,玉鸣尚还记得,因为怜牧怕她指错,所以让她默背了两遍。又讲给怜牧听了一遍,加上向高士煦复述了一遍,就总共四遍,玉鸣的心智本来就聪明过人,又有怜牧对她的特别训练,更造就了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个高明的赌徒,必然要拥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四遍,实在已太多。$$只除了倒回岔路口玉鸣小心翼翼了一些。其余的路,她几乎就如出笼地小鸟,连走带跑,离百万庄越来越远。这条通往京城的小路,知晓的人甚少,而且多半是穿过山丘与茂林地带,路径很窄,无法通行马车。就算骑马也只能单人独骑。所以沿途,玉鸣一个行客都没碰到。

也不清楚走了多久。天渐渐的傍黑,起初的紧张与兴奋劲儿过去,玉鸣感到有些乏了,倒不是她的体力有多差,而是她从来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猛不丁的,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进行长途跋涉,过快的耗损让她开始吃不消。

玉鸣为了躲人耳目,选择了这条高士煦走过地小路,可糟糕也糟糕在这条小路的僻静上,四面都是山丘林地,别说客栈,就是农家也没见到几户,遥遥望去,似乎远处有隐约的炊烟,但是以目力所及都觉着远,更别提真的走过去,说不定还在林子里迷了方向呢?

当初高士煦走的时候,有千里神驹乌啼雪,自然赶路飞快,而玉鸣靠着两条腿爬坡下坎,走了这半日,其实连全段的四分之一都还没走到,没有出门经历的玉鸣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她该如何露宿荒郊野外。

好在春日时节,天黑的还不是很快,玉鸣借着微茫渐弱的天光,又走了很长一截,直到她累坐在一棵大野核桃树下,香汗淋漓。

四下静寂不闻虫鸣,漆黑如墨里,只剩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在黑暗中格外扎耳,玉鸣感受到了梦里一般地可怕荒夜,莫名的恐惧让她在树下缩成了一团,两眼惊恐的不停扫视周围,生怕不知名的危险会突然从黑暗的深处冒出。

“唉,我这是­干­嘛呀”,惊魂难宁间,玉鸣强自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梦,一个梦罢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尽管是第一趟出远门,也不至于就给吓成这样啊,还说替孑晔哥哥找回公道呢,就自己这胆子,难道只配龟缩在百万庄哭哭啼啼?

玉鸣摸了摸身上的背囊,还好好的背着,又摸了摸怀中揣着地物件,每样都还在,心里稍稍安定了点,她身上没带银子,因为在百万庄内她从来就不需要花银子,所以根本就没考虑到出门是要花销地,结果她身上带的,除了皇甫钰遣人留下地那块玉牌,以备不时之需外,就还有孑晔送她的最后一个人偶,带着孑晔亲手雕刻的人偶,就好像孑晔还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摸到人偶的玉鸣,惊惧之心,慢慢缓解。

坐了一阵之后,玉鸣挪了挪身子,尝试着想找一处更好一点的地方休憩,毕竟漫漫长夜,她不可能一夜都这么瞪大眼睛熬等天亮,嗯,熬当然是要熬的,可至少得让自己略微舒服一点熬吧,不然,余下的路程,不可想象啊。

玉鸣往核桃树后的林地摸去,悉悉索索之声顿时打破黑夜的沉寂,在­阴­影绰绰中,玉鸣完全是凭感觉一脚一脚地踏出去,“唉,我真蠢,为什么就没想到带火摺,这个时候要是有支火摺该多好!”

玉鸣暗暗懊恼,不提防脚下似乎踩到了一枚石块,不同于她梦中的是,她并没有滑倒,而是随着她“啊”的一声惊叫,右脚同时传来一阵剧痛,她崴到脚踝了。

“唉!”

还没等玉鸣从刹那间的剧痛中回过神来,她的身后居然响起了轻叹,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轻叹。

“谁!谁在那儿!”玉鸣惊恐得几乎是嘶声大叫。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章 陌路援手

“谁!谁在那儿!”玉鸣惊恐得几乎是嘶声大叫。

“唉!”又是叹气声。

玉鸣浑身颤抖,已经顾不得疼痛,拖着崴伤的脚,一瘸一瘸的向后挪动,就算疼到冷汗直冒,她也只管盯着那棵核桃树的方向。

“小哥啊,大半夜的,你不安生待着,胡乱折腾个什么呀?想好好睡个觉,都被你吵的不得安宁!”

一道亮光晃燃于黑夜之中,一个男人的身影不知何时飘然落于眼前,火摺的光亮下,映出玉鸣惨白的脸和惊恐的大眼。

“你,你究竟是谁?”玉鸣声调怪异,连她自己听到都忍不住麻了一层­鸡­皮疙瘩。

“赶路的人,你以为是谁啊!”那个男子斜睨着玉鸣,一张脸说不上英俊,可也剑眉朗目,轮廓周正,他的身后,似乎还背着一把长剑。

“你,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由于未见对方有加害的意思,玉鸣拼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问道。

“什么叫我突然冒出来?”男子偏过头去,似乎对遇上这么一个晦气的家伙十分不满,“拜托小哥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你来之前,我就在那棵大树上休息了,是你把我吵醒的,还好意思说别人突然冒出来!”

“可,可我怎么没看到你?还有,你待在树上,明明看到树下有人,为什么早不出声?”玉鸣听闻对方说早在树上,不免气愤,慌不择词地诘问道。

“都说了难道耳朵也有问题?又或者你以为黑天瞎火的,谁都跟你一样,没事儿折腾着玩?”

玉鸣闷住,睡觉?睡觉你还知道有外人来了?睡觉你一直睡下去好了,偏这种时候冒出来吓人,此人定是个疯子,跟他没法讲理。

玉鸣忍了忍。转了口气说道。“那好,是我打扰你的清梦了,我给你赔不是行了吧,既然事情已澄清,兄台尽管放心回树上休息好了,我再往远处去找地方待着,保证再不喧扰兄台。”

“往远处去?”男子斜着嘴角鄙夷地笑,“看来一只脚崴伤还不够。还要把另一只也给崴了才算数啊。”

“你!”玉鸣刚欲发怒,但转而想到这荒郊野外比不得百万庄。自己也不是备受呵护的庄中小姐了。万一和眼前的男子冲突起来,只有自己吃亏地份儿,她可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疯男人手里。$$又忍了忍,玉鸣恢复了常态,镇定道,“不劳兄台牵挂,就算另一只脚再崴了,小弟爬也要爬远些,搅人清梦的罪过。小弟可不想再犯第二次!”

“咦?”男子这回终于正眼把玉鸣打量了一番。“看不出来啊,刚才吓得哆哆嗦嗦。就差没尿裤子的家伙,居然也有几分脾气嘛!好罢,看在你尚有几分男儿本­色­的份上,本爷也不再为难你,把你的鞋脱了,让本爷看看你的脚伤到如何!”

“嘁!”玉鸣心想,自己地糗样还真是被对方看在眼里了,怪不得一直刻薄地嘲讽自己,看来对方大概是仗着有些能耐,而对比他胆小怯懦地人充满鄙视。

“还傻站着做什么,坐下来把鞋脱了啊!”那男子见玉鸣不答话也不理他,便凶巴巴地吼起来。

“看来兄台的耳朵也不那么好使,我已经说了,不劳兄台牵挂,话不投机,多言无益,兄台不必与小弟再做争执,小弟就此告辞!”玉鸣说着,硬着头皮转身往前挪。

“站住!”男子一声低吼,竟然震得玉鸣耳膜嗡嗡作响。

“我叫你脱鞋,你偏听不进去,我们俩到底谁的耳朵不好使?”男子一个健步就挡在了玉鸣面前,“既然听不懂话,那也由不得你了!”

男子说着就出手点了玉鸣的**道,强迫她坐在地上不能动,然后将火摺Сhā在一旁的泥土中,接着蹲下,霸道地提起玉鸣崴伤了的那只脚,把鞋脱了,随手一扔。

“要是不帮你擦药”,男子点着玉鸣的玉足说,“明天你这只臭脚就会肿成猪脚,一步都不能动,我看你在这荒郊野外怎么过!”

“不劳……”玉鸣连羞带愤,脱口而出就是那句老话。

“不劳我牵挂是吧?”男子接了嘴,放下玉鸣的脚,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只小瓶,往手掌里倒了倒,放下小瓶,撩开玉鸣地袜边,将药液涂抹在患处,一阵冰凉清润抚慰了脚踝的疼痛。

男子又捏了捏脚踝,“唔,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我这只是普通地跌打损伤药,估计明天脚踝还是会有一点点肿,怎么办呢,小兄弟,你只有自己走一段算一段了,还不能走长路,到休息地时候,把药再抹几道,后天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

玉鸣抬起头,盯了男子一小会儿,“­干­嘛要帮我?”

“你的话好奇怪,好像你应该说的是谢谢,而不是刚才那句吧?”男子站起身,语气冷淡而傲慢,“不过你也不必再说了,因为我没兴趣听。”

“­干­嘛要帮我?”玉鸣见过客人无数,大概只有冉子旒和此人的古怪有得一拼,你说他好心肠吧,他偏偏傲慢无礼令人生厌,可你要将他归为嫌恶之流,又有点冤枉他。

男子叹口气,“眼光不灵,耳朵有背,脑子看起来也跟驴似的啊,我被你吵醒了,反正暂时睡不着,闲得无聊找事做行不行啊,小哥?”

玉鸣不再追问,“行,那现在可以把我解开了吧?”

男子隔空弹指,**道应声而解,“鞋不要穿了”,男子跟着解释道,“脚肿了后怕穿不进去,还会影响血脉的通畅,这样吧,等天亮,我帮你编一只草鞋,像我脚上这样的,你就可以穿得舒服些。”

玉鸣这才注意到男子是一双赤脚草鞋,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如此穿着实在有些另类,他是本身不怕冷呢,还是他来的地方习俗就是赤脚草鞋?

恢复自如地玉鸣将脚上地袜子穿好,由衷道,“谢谢你,叨扰半天,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章 听风辨耳

男人“噗”的熄灭火摺,在黑暗里冷冷道,“如果没什么大碍,就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吧,我会在附近,不用害怕,火摺剩下的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玉鸣眨了眨眼,好容易重新适应黑暗,“你这个人真是,非得别人听你的,就不能也回答一下别人的问题吗?”

居然没有任何回应。

玉鸣转头,想看看那个人跑哪儿去了,结果男人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别找啦,我正跟你背靠背呢!”

原来玉鸣的身后是一棵树,那个男人靠在树的另一边,所以被他称为背靠背。

奇怪,这么黑他还能视物如昼不说,又隔于不算太粗但足够两人拦抱的树­干­,他不仅脑后长眼,还能目穿透树­干­么?

玉鸣对着黑黝黝的树­干­撇了撇嘴,另一边的疯子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一时间沉默无话,古怪的男子不愿与自己交谈,那即使再好奇再不满也只能由他去,玉鸣此刻经过一番惊吓和折腾,尽管意识上仍不敢松懈,但疲乏和倦怠已袭扰而上。

忽然一阵凉风拂过,吹动林中树叶沙沙作响,玉鸣­精­神一振,感到似乎有离枝的树叶从头顶上飘落。

她仰起头瞧了瞧,黑乎乎的浓荫成团,也看不出什么来,玉鸣柳眉一弯,一个主意转出脑海。“喂,你不是说被我吵醒闲着无聊么,那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你能猜出刚才那阵风吹落了几片树叶么?”玉鸣朝身后问。

沉默,连男子的呼吸声也不闻。

“喂!你还在不在啊,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又或者不敢玩就说一声嘛!”玉鸣料定男子没有真睡,故意激对方。

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我知道了”。玉鸣自言自语道,“有的人啊,就是喜欢藏头藏尾缩在黑暗里。还要嘲笑别人比他胆小,嘁,有什么了不起啊。”

“看来,你的确是个不能安生的主儿。我真纳闷,怎么偏偏就和你遇到一起”,男子的语气虽冷,但却未见得真的有怒气。

“人家第一次出远门,不习惯睡在荒郊野外嘛,兄台,难道你从来都可以走哪儿睡哪儿的?”黑夜之中。反正谁也看不见谁,玉鸣摸到怀中地人偶,心想。以前孑晔哥哥出门。难道也是这般辛苦么?

“七片!”男子说。

“什么?”

“你不是问风吹落了几片树叶么?就不要再乱转移话题了,七片,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该满意了吧?”

“不对!”玉鸣摇头。

“怎么不对?小兄弟,你自己看不见还瞎出题,瞎出了题又浑说别人不对,这样不太好吧,那你说到底是几片?”

“我的眼睛在夜晚地视力的确很一般,但幸好耳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劲,要不。咱俩打一个赌。我说刚才总共落下了八片树叶。”

“嘁”,男人不屑道。“这有什么可打赌的,明明就是只落了七片。”

“光争执七片还是八片没用地,你到底打不打这个赌嘛!”

“好,赌什么,你说!”

“要是你输了,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何?”玉鸣淡淡而无声的笑了,脾气古怪的男人,到底还是上了她的当。

“要是我赢了呢?”男人倒也不笨。

“你不可能赢的”,玉鸣轻叹,至少迄今为止,如果她不故意承让的话,那么所有的赌客在她面前,只有逢赌必输地份。

“你就那么肯定?”男人尽管充满了傲慢,但显然已有了一丝怀疑。

“叶片拂落于草地之上,自然有轻微的碰触声,可要是没落在草地上呢?”玉鸣从发髻间拈出一枚叶片,淡淡道,“它刚巧飘在我的头上了。”

男子许久不吱声,也不晓得是在质疑还是懊恼。

“喂,愿赌服输啊!”玉鸣催促对方。

“夏薄栖!”

“夏薄栖?原来兄台叫夏薄栖啊”,终于获得答案地玉鸣吁了口气,仰身靠在后面地树­干­上,此刻倒真是和姓夏的背靠背了。

“夏兄,敢问你是去往何处?”得知对方姓甚名谁之后,玉鸣又冒出来一个念头,这条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自己单身一人总之是不太安全,但若搭伴结行,再露宿野地也就不用那么惊慌了,另外,出了这条隐秘的小道后,便是人来熙往的官道,还不清楚段五他们会不会想到自己的迂回之策,万一朝这个方向搜寻而来,自己可以借这个夏薄栖的好功夫阻挡一下啊,当然,要劝动古怪的男人帮自己,就得另想办法了。

“就算是第一次出远门,难道你的家人就没告诉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玉鸣苦笑,夏薄栖的意思明摆着就是他有防人之心,玉鸣还是不要多打听地好。

正在想如何继续说动对方间,又是一阵劲风拂过,树叶簌簌而下。

玉鸣刚转头……

“不用跟我赌了,落在地上地是十一枚,加之落在我肩上的一枚,总共十二枚落叶,却没有落叶飘在你身上”,夏薄栖飞快地抢先而答,显然对玉鸣已有所戒备。

玉鸣偏着脑袋,感觉这个人可真够郁闷地,“我又没问,兄台你何必着急忙慌的堵我的口呢?算了,小弟若是再跟兄台说下去,也是强人所难,兄台不必再数落叶,小弟亦不会再计较,各自安心的歇了罢!”

说着,玉鸣的手臂斜抬于半空,黑暗里,还以为她只是舒展了一下胳膊。

须臾,夏薄栖喟叹,“我输了!竟没听到小哥手中钳住了一枚,好吧,我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去京城。”

原来,树叶飘落之时,刚好有一枚从玉鸣的身边落下,所以玉鸣连胳膊也没动,光伸出二指就夹住了那片落叶,眼疾手快一向都是玉鸣让怜牧引以为傲的优点,她不动声­色­地夹住落叶,夏薄栖又怎么听得到呢?

这一局玉鸣又胜了,但是她却没有接着再问。

去京城?会不会迂回的太远了?还是到京城待两日就从其他的路绕向恒安?玉鸣对京城的茫然无知,让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五章 结伴同行

再过良久,夏薄栖道,“嗯?怎么不出声了?”

这回轮到玉鸣这边没有任何动静。

夏薄栖凝神听了一下,说,“明明就没有睡着,突然老实安静,很不像小哥你的­性­子啊。”

“夏兄跟我才初次相遇,又怎么知道我的­性­子呢?”玉鸣叹气,“兄台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弟能蒙兄台出手相帮已是感激不尽,其他的,兄台不愿告知,小弟怎可勉强?”

“唔,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又没说怪你,只是,我确有一些不方便明言,但又不想欺你的事情罢了”,夏薄栖正­色­道,“以我看小兄弟还是有一些本事的,但真的毫无出门在外的经验,这样胡走乱闯,是要吃亏的。”

“多谢夏兄提醒,其实何止夏兄,就是小弟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的,我……”

“既然是难言之隐,何必多说,说了也未必是真话,不如不说”,夏薄栖打断玉鸣,“不过我也能猜出一二,小哥没有出过门,却选择从这条隐秘的小道走,想必是要躲什么人或什么倒霉的事,偏巧小哥的脚又崴伤了,故而正是踌躇无措之际,对吧。”

玉鸣暗暗佩服,黑夜之中,原来一切都没瞒过夏薄栖,他眼健耳敏,更有一颗洞察的心。

那么,他会肯帮自己么?而他的难言之隐又是什么?

玉鸣靠在树­干­上,缓缓合上眼皮,夏薄栖的话击中了她的心事,令她顿生茫然与无奈。

不知又过了多久,玉鸣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或许是太累的缘故,她明明觉得自己还是醒着,可大脑却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树的另一侧。夏薄栖却没有睡,他的睡一向是假寐,尤其一个人独行的时候。无论荒郊野外还是旅店客栈。他是一个天生就能控制睡眠的人。

也所以他会有不吃不喝大睡上几天几夜的情况,在他确定安全地环境。

玉鸣从一出现就落入了他的视线。

这条密道是那个写信给他的人告知他地,本来他还以为一个人都不会遇上,看来不是。

模样清秀地少年当然并不真的是少年。但是夏薄栖不想点破,不点破有时比点破好,避免尴尬,更宜相处。

装扮成少年的年轻女子,一个人走在荒僻的密道上。还有异于常人地听觉与机敏。夏薄栖不用脑袋想就可以断定,女子来历非常,不仅是个麻烦,还是个大大的麻烦。

麻烦并非来自女子本身,而是她身后的东西,她会引来什么?夏薄栖暂时不能确定,不管她会引来什么,他都不想沾惹。

会不会是针对自己?目前应该不是,他相信写信的人不会如此不谨慎。最重要的。连写信地人也不清楚他地行程,一封用暗语写就的朋友之间的问候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这个麻烦是个意外,但是为什么他有一丝奇异的感觉,好像麻烦注定要粘上身,不,或者说,他有点不忍心当机立断地抛却麻烦更恰当。

玉鸣的头栽了一下,猛然从混沌中惊醒,睁眼一看,天­色­已现蒙蒙微光,她心中一慌,怎么搞的,守着个陌生男人竟就睡了,忙上下打量,还好,衣冠齐整,连背囊也还束在身上。

扶着树­干­站起身,脚果然是肿得厉害,但是疼痛是可以忍受的那种,她绕过去,想看看那个夏薄栖是否还在,树下空无一人,只有草地上被坐过的,浅浅压痕。

人不见了并不意外,萍水相逢,又能过多指望什么呢?

玉鸣一步步的,勉强向林子外挪走。

“啪!”一只用藤草编织地鞋抛落在她面前,玉鸣抬眼,夏薄栖正悠闲地坐在路边,两条腿晃来晃去。

“闹腾了大半夜睡得还挺沉啊”,夏薄栖抱着双臂,眼光却落在玉鸣地脚上,“你就准备这么上路么?用不了多久,袜子就会磨烂,脚也会打上血泡的,到时候又肿又溃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玉鸣看看那只鞋,又瞧瞧夏薄栖,一声不吭地坐下来,把鞋往脚上套,没想到夏薄栖编地草鞋不大不小,套在肿了的脚上刚好合适。

“夏兄有心,不过,我知道你是不用谢谢的”,套完鞋玉鸣才慢条斯理拱手道,“那我也就不说谢谢了,小弟着急赶路,不得不和夏兄就此别过,所欠夏兄的情份,他日有缘,定当加倍奉还!”

夏薄栖瞪了玉鸣一阵,冷冷道,“我看你还是把眼前的困境过了,再提什么奉还不奉还吧,喏,这个也是给你准备的。”

夏薄栖俯下身子,从脚边拣起一根杖,掷向玉鸣,杖不偏不倚,又落在玉鸣脚边。

玉鸣看那杖,一眼就能辨出是新削的,上面还有不少粗糙不平的毛边,她拾起来,轻轻摩挲,说不出是感激还是刺痛。

孑晔哥哥的雕凿功夫,显然要比夏薄栖好上百倍,孑晔哥哥若是在身边,一定根本用不着扔给她一根杖,而是直接背着她就走,可是,从此后,世上就只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的死别。

夏薄栖目睹了玉鸣表情的变化,他叹了口气,这姑娘原来满腹伤心事,想比之下他倒更愿意她是昨晚那个,跟他赌树叶使诈的坏丫头,也不想看到她凄凄艾艾的落寞。根杖而已,不用这样吧”,他跳下路坎,走近玉鸣,“你这副样子是不满意呢,还是太满意?”

玉鸣忍住内心的酸楚,抬眼朝夏薄栖勉强笑了笑,“你就当我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好了。”

夏薄栖偏着头,“怎么看也不像啊,一张脸苦得都能拧出绿汁来,好吧,为了补偿我的手艺不怎么样,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完这条小道吧,一来我也赶路,二来,这条路太僻静,万一你有个好歹,我会落下见死不救的骂名的。”

玉鸣再次强笑了一下,“我只怕夏兄的事比我急,又或许讨厌身边多一个饶舌的家伙呢?”

夏薄栖点点头,“没错,这些年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容忍他在我身旁,而且他也极少饶舌,所以,你最好将嘴巴闭牢一点,因为,很多时候,其实是我喜欢饶舌。”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六章 试探

玉鸣很气恼,有这个家伙陪,还不如不陪。

一个总是自行走出去老远,然后悠哉游哉在某个转弯处等人,且满脸不耐烦的讨厌男人,尽管并非如他自己说的那么饶舌,可等你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走到地方,他也不说让人休息一下,便又再次不见了踪影。

三番五次之后,玉鸣终于决定不再妄图撵上他了,崴伤的脚又酸又胀,说不出的难受,人也益发觉得狼狈加疲惫。

然而想着是不追夏薄栖,路却还是要赶的,毕竟自己是偷偷出庄,一颗心不可能踏实无虑,歇息过劲来,玉鸣重新驻上杖,继续往前挪。

转过两道弯,终于看见夏薄栖,玉鸣也不搭言,只管能走多少算多少。

夏薄栖对耽误太久的玉鸣已经极为不耐,但还是鼓励道,“再坚持一阵,我听见了有水声。”

听他这么一讲,玉鸣仔细分辩,果然是有流水声,不觉­精­神大振,走了许久,玉鸣早就口­干­舌燥。

在一道从石缝间淌出的不足二指宽的岩溪前,玉鸣饱饱地喝了个够,然后用双手接泉洗了把脸,这方问一直站在旁边的夏薄栖,“怎么,你不喝吗?““我不渴!”夏薄栖冷冷地说,“喝够了,就坐到那边石头上,我帮你再擦道药。.”

玉鸣咬住嘴­唇­,“药瓶在我这里。我自己会用,可是夏兄明知我走不快。还要为此气闷,似乎完全不必要吧。我并没有强求夏兄非留下来不可啊。”

“叫你过去坐你就过去坐,本来就慢还非要嗦耽误时间!”夏薄栖的语气显得异常暴躁,声调亦提高不少。)

玉鸣和他大眼瞪小眼,彼此瞠然相向。

停了片刻,夏薄栖终于克制住自己,缓了口气道,“唔,其实我没有因为你走得慢而气闷,我只是为不能及时赶到京城而担心,你别见怪!”

夏薄栖这不能算是致歉地致歉。已算是极为难得了,至少以他的­性­格,还从未向任何人表示过歉意,当然,他根本就无需向什么人表示歉意,因为他绝大多数地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

玉鸣心知。对方再傲慢,到底称不上坏人,也许人家真的有急事,由于自己而耽误了呢,于是放弃深究转而说,“嗯,夏兄如果真那么急地话,大可不必管小弟的,小弟其实并非无法照顾自己的人。麻烦夏兄多时。小弟实在好转很多。…”

夏薄栖点点头,“已经都耽搁了。算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的脚明日大概就能开始消肿,那样便不会如今日这般吃力了,看你年纪轻轻,又是一个人初次单身出远门,把你一个人留下,我想我总归是不大放心的,这样吧,等陪你到官道上,看能不能雇辆马车,那样小兄弟你既可以轻轻松松去你要去的地方,我亦能抽身办我该办的事了。”

“唉,我离要去的地方,现在还是南辕北辙啊!”玉鸣暗自哀苦,可又不得明说,只好试探的问,“如果,如果我要去的地方也是京城呢?”

夏薄栖两眼一瞪,“不是吧?不过……小兄弟去京城做什么呢?”

“我吗?”玉鸣苦笑,“夏兄就当我是出门游历吧。”

夏薄栖没有再多问,拉了玉鸣非强迫她坐下,涂抹药地时候他观察的很仔细,弄得玉鸣都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孑晔,自己的玉足还没有被别的男人这般看过。

“没什么大碍吧?”玉鸣往回缩着玉足。

“已经肿到了最厉害的时候,你不能再走了”,夏薄栖道,“不过也说明就快要好了,不用担心,现在已过晌午,日头当晒,我瞧那片林荫不错,我们去休息一阵,等到傍晚天凉,你的脚估计能缓解一点,那时,我们再走一截路,争取明天就走到官道上去。”

林荫草地上,夏薄栖又把玉鸣地那只藤草鞋地松紧度给调整了一下,以便让玉鸣穿得更舒适一些。

“夏兄为什么从来不问小弟姓甚名谁呢?”玉鸣看着夏薄栖动作熟练,禁不住好奇心又起。

“如果你一定要对我感兴趣的话,可以借别的话题”,夏薄栖淡淡道,将草鞋重新给玉鸣穿好,“我对过路的陌生人姓甚名谁没有多大的好奇。”

“这样最好”,玉鸣伸展了一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树上,“夏兄一定是个不想惹麻烦上身的人,而且将我视作麻烦。”

夏薄栖心中一动,这个丫头的眼力可一点不差,竟将他的心思给看穿。

“你多心了”,夏薄栖脸不变心不跳,“对我而言,小兄弟仅仅是个萍水相逢地路人,谈不上麻烦不麻烦,当然,小兄弟如是有什么麻烦,也不要随便向人提及,于事无补不说,还会被有心人利用。”

玉鸣道,“多谢夏兄提醒,不过我又没讲半个字,夏兄紧张作甚,谈到麻烦,说不准夏兄地麻烦更大呢!”

“噢?何以见得?”

“很简单,看夏兄的穿着行头,必定是从南方远道而来,而且夏兄地口音也很明显不是北方人士,千里奔波,又不愿与人知晓行踪,自然有要事在身。”

“呵”,夏薄栖淡淡轻笑,总是冷着的脸一笑起来,倒显出诚正厚道之态。

“看来小兄弟果然对我很有兴趣,我若说小兄弟太会想象编撰,你一定不高兴而且不信,对吧,所以,我决定,随便你猜好了,说什么都无所谓。”

玉鸣盯着夏薄栖,“可是我知道夏兄是个诚信之人,若是跟小弟赌的话,只怕就不会说小弟胡编乱造了,夏兄,你觉得我是不是该问第三个问题呢?”

夏薄栖一怔,终于明白过来姑娘头夜为何没有继续跟他赌猜落叶,而是睡着了过去,这女子不仅慧敏而且懂得替人着想,实在难得。

不过,就夏薄栖内心而言,头夜输得也实在是有点丢人,他的功夫不算当世最好,但也绝不是末流之辈,听音辨耳之功他一向都很自信,未曾想过,接连两次输在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手里。

难道这个姑娘就有本事,每次都赢别人么?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七章 再争胜负

“常言道事不过三,又言善始善终,小兄弟,我可以给你第三次机会,但是你要慎重,因为不管输赢,这都是我如实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了,如何?”夏薄栖决定再试探一次,他对玉鸣的好奇,并不比玉鸣对他的少多少,只是他更懂得隐藏和不露声­色­。

“夏兄果然是个实在人”,玉鸣感慨道,“不仅一个问题都不问小弟,还要诚恳回答小弟三个问题,小弟真真是赚到了!”

“哼”,夏薄栖冷哼道,“结论下得太早了吧,到目前为止,我只回答了两个问题而已,何况我的话还没说完,第三回合不能改花样,还是得赌落叶究竟是多少。”

“好啊,就依夏兄的,不过……”玉鸣环顾四周,“现在日头正炙,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哪里有落叶呢?”

“这好办!”夏薄栖站起身,从背后取下长剑,“小兄弟,你先想好要问的是什么?”

玉鸣低下头,最后一个问题问什么呢,她其实自己也不清楚,本来头晚的两个问题都是诱使夏薄栖开口,问着玩的,而刚才说问第三个问题,自然还是玩笑话,夏薄栖一旦郑重其事,她反倒觉得没什么可问了。

“你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玉鸣忽然想起,孑晔哥哥曾笑言,出门在外,陌生的旅客间经常会问这三个问题。因为了解“你是谁”,彼此互通姓名或者交换名帖之后,就算是相识了,在异域地路途上,多一个相识的关内人,便似乎多了一份依靠。至少在心理上会觉得没那么孤单。

“从哪里来”,偶尔会遇见老乡,由几句乡音越聊越近乎,甚至结成至交的,概率尽管少。但也时有发生,即使不是老乡,只要你是中原人,在那种情形下,无话都有三分亲近。

“到哪里去”。谁都知道路途遥远,往来的行程上不仅要经过许多荒僻之地,可能还会遇上剪径的盗匪,所以能搭伴倒是越多越好。

如今,自己也成了出门在外的旅客,,以前只想着能跟孑晔哥哥一道。见见外面地世面。做梦也没料到会有单身独行的一日,那么,既然在不自觉中已问过了其中两个问题,不如索­性­再问夏薄栖最后一个“从哪里来”吧。

夏薄栖发现玉鸣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以为她是为自己的话说得太绝而不高兴,第三个问题之后,他就不再如实回答她了,好像的确有点不近人情不讲道理,可他没法选择。…事关重大。就算他死,也不得泄露行藏。

“我已经想好了。夏兄,为了证实我地猜测没错,就请夏兄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好了。”

夏薄栖盯着玉鸣,充满疑惑,这就是最终的提问?那么她又因何而神情凄恻,神思飘忽?

“你确定?”夏薄栖嘴上在问玉鸣,其实是他自己才真正的不确定。

玉鸣点头,她猜到夏薄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管第三个问题有无意义,她也得认真对待每一次的赌。

夏薄栖抽剑出鞘,对玉鸣抱拳道,“小兄弟,你可要注意,仔细看清楚了!”

说着夏薄栖便呼呼生风地舞出一套剑法来,随着他身形的急转旋走,剑光绰绰,光影所及之处,两人周遭的高树上落叶纷纷如雨雪飘洒。

玉鸣身在其中,只觉夏薄栖的人与剑,以及漫天飞旋的落叶,无不令人眼花缭乱,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剑影哪是叶身,更别提数出有多少片落叶了。

夏薄栖的条件果然不容易应对,难怪他叫玉鸣别下结论下得太早。

可是,玉鸣却忽然笑了,她这次的笑,是真地觉得事情有些忍俊不禁,因为,夏薄栖自以为有难度地招数对她来讲,根本就不新鲜。

在百万庄,很多人都以为怜牧不过是一介儒生,无论是从面貌还是行为举止上,怜牧都太过文雅,加之保养甚好,皮白­肉­细,更容易让人把他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流联系在一块,实际则不然,玉鸣就亲眼见识过怜牧的身手。怜牧带玉鸣在庄内东侧的小柳林里练技,仅用一柄折扇,便让柳叶如飞絮狂舞,那些被折扇的劲风所扫断的柳叶,坠落的速度远比现在快百倍,不过,那是怜牧检测玉鸣的眼力到底练成何种境界而出的考题,仅仅展露过一、两次而已,后来地玉鸣再没怎么见过怜牧出手。

随着夏薄栖最后一招收势回剑入鞘,时间放佛静止,最后一片落叶正好从两人之间缓缓坠地,夏薄栖神平气定,淡然自若,宛如刚才不过举手之间而已。

“怎么样,小兄弟,你可看清楚这满地到底多少片落叶?”

玉鸣并不看地上,静静地直瞅夏薄栖道,“要我先说的话,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九十八枚落叶。”

“错!”夏薄栖长舒一口气,似乎欣喜自己地成功,“小兄弟,你眼花了,实则是一百九十九片落叶啊。”

“没错,夏兄”,玉鸣镇定地坚持道,“本来是一百九十九枚的,可惜,夏兄的剑气太盛,将其中一枚落叶削成了两段,我想那就不算落叶,而只能称之为碎叶了吧?”

“这……”夏薄栖尴尬地辩解,“你又没说完整的才算嘛,反正我总共削下来一百九十九枚。”

“呵,夏兄,如果要算碎叶,那岂不是二百枚,怎么计较也不是一百九十九啊!”夏薄栖脸­色­微红,他本来想为难玉鸣一把的,未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输了,这丫头当真是超乎想象的厉害呐。

“好吧,我回答你第三个问题”,夏薄栖怀着一丝佩服,痛痛快快地认了输,“我来的地方,是荒僻偏远的蛮夷之地,南荒。”

“南荒?”玉鸣愣了愣,“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但是玉鸣却接触到夏薄栖略带一丝嘲弄的脸,顿时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当即改口道,“噢,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八章 回梦如昨

轮到夏薄栖失笑,“别那么紧张嘛,”

玉鸣白了白眼,“这样,就不算我耍赖了么?”

“不算!”夏薄栖收正神情,“我也很好奇,小兄弟是怎么数清楚漫天落叶的,如果你愿意交换问题,我可以……”

“那还是当我没说好了!”玉鸣飞快地截断夏薄栖的话,“唉,我累了,头晚没睡好,小憩一阵没关系吧,夏兄,失陪了!”

夏薄栖眼见着玉鸣在树下手枕着头躺倒,只得无奈的在相距不远的另一棵树下坐了,从最开始的冷眼与嫌烦,他已经慢慢有点欣赏起这丫头来了。

如若换作平常时期,那么他们俩人应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那种吧?

俩人默默无话,休息到太阳偏西,方才各自吃了一点自带的­干­粮,重新上路。

夏薄栖吃得很少,他随身的小包袱中似乎只带了一点炒米,而玉鸣问他要不要自己做的糕点时,夏薄栖拒绝了,他说他从来只吃自己带的东西。

玉鸣不勉强,糕点本来不多,她还懒得再分给对方呢,不过她的胃口也不怎么样,勉强吃了半个,就再也咽不下。$$这次乘着傍晚的一丝凉意,两人走得很快,玉鸣的脚虽然还是未见消肿多少,可是自等天­色­再暗一些的时候,夏薄栖的距离又缩短了,只有七八步远。玉鸣走他走,玉鸣歇他停住,玉鸣看着个男人的身影在前面晃来晃去,尽管还是有点郁闷,但比之早上,受用了好多。

只是,俩人都尽量避免着交谈,对保持这种默默结伴而行的状况很满意,因为两个人的心中都在各有所思。

玉鸣累了的时候。甚至也不用喊前面的夏薄栖,夏薄栖完全能知道她什么时候挪不动了,她休息。他就背着她,抱臂而立,静静等候。等她再次启步,既不催促,也没有关心地问过一句。

如此这般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下,夏薄栖仅隔玉鸣三、四步远了,便忽然开口,“怎么样,还能再走一段吗?如果脚没问题,就再坚持坚持如何?不然,就是明天。…我们也走不出去的。”

玉鸣本来就是不甘示弱的­性­子。加之头天已有了夜宿荒郊的经验了,何况夏薄栖还在身边,恐惧心更不比头一天重,当下一口应道,“夏兄放心,我的脚好了不少,就算连夜赶路也是没大碍的。”夏薄栖似乎点了点头,“连夜赶路是不必的,能多走一截算一截吧”。说着递过来一样东西。

“什么?”玉鸣看不大清。没有冒然去接。

“牵住这个”,夏薄栖说。“跟着我走,就免得滑倒或者再崴脚了。”

玉鸣试探­性­的一握,原来是条腰带,心中陡然一颤,她想起来那个似是而非的梦,梦中地情形好像也是在黑夜的荒郊赶路,只不过,在梦中,她紧紧住的,好像是一只潮湿且冰凉地手,而并非腰带,那么,奇怪的梦到底是她曾经历过的,还是她未来会经历地?

“怎么了,你?”夏薄栖明显感觉到了腰带另一端的颤抖,有些莫名其妙。

玉鸣定了定神,“没事,走吧!”

所谓的梦应该不是预示,玉鸣已模模糊糊想到牵自己的人是谁了,是孑晔,是离她而去的孑晔,也许,那是他们被怜牧收养以前的事情,可为何她没有任何记忆,孑晔亦从不跟她提起从前呢?

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否曾像梦里一样掉下过某个黑暗深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侥幸活下来,却失去了以往的记忆,这种假设也足以成立,不过,为什么,孑晔要称呼她为小姐?那梦里地呼唤,绝对不是段五地声音,绝对不是……

随着对梦的回忆逐渐清晰,玉鸣心头的疑惑却愈发加深,以前她本就不相信她和孑晔是什么兄妹,然而以他们之间胜似兄妹的情感,是否是亲兄妹又有什么紧要?

但至少,孑晔完全没必要隐瞒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啊,怜牧不会介意,自己不会介意,孑晔却到底在介意什么呢?

“麻烦你,盯着脚下一点好不好?”夏薄栖不客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打断了玉鸣的思绪,“就算我在前面带路,你也不能像个瞎子一样完全任由别人拖拽吧,恍恍惚惚的走神,是肯定要摔大跟头的!”

玉鸣脸皮一红,心想这家伙怎么知道她走神了,说他脑后长眼,真地一点也不为过。

“知道了,放心走你地吧!”玉鸣嘟囔道,“这么黑,有什么看不看脚下的,还不是凭感觉在走。”

牵牵扯扯,两人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基本上把白天休息给耽误地路程给赶回来了,接近子夜,夏薄栖坚决不让玉鸣再走,就近找了个低凹处,勒令玉鸣躺下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清早,夏薄栖再次给玉鸣上药,崴伤果然如他所言,消肿大半,头日编的藤草鞋,松动出许多,夏薄栖撕了一截腰带,给玉鸣裹了裹,填塞好缝隙之后,玉鸣觉得松松软软,蛮舒适合脚。

又是一天的长途,差不多申时过半,他们才终于出了密林小道,进入了官道的岔路夏薄栖带着玉鸣,好说好歹搭上了一辆拉草料的平板马车,赶车的是个老头,驾着一匹瘦马,夏薄栖让玉鸣自己坐在装草料的麻袋包间,他自己则一路跟随步行。

再走了一个多时辰,是个叫容华的大镇,两人谢过赶车的老头,决定就在容华歇宿,一是玉鸣面­色­疲惫不堪,二是这么晚了,也没法雇到马车。

夏薄栖将玉鸣领到一家客栈前,看了看说,“小兄弟,我瞧这家客栈还算­干­净,不如今夜就在此歇过,怎样?”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九章 不得不为

夏薄栖将玉鸣领到一家客栈前,看了看说,“小兄弟,我瞧这家客栈还算­干­净,不如今夜就在此歇过,怎样?”

玉鸣点头,“一切都听夏兄的!”

“可是……”夏薄栖为难道,“恐怕只有小兄弟你一个人去投宿,”

“为什么?”玉鸣诧异地问道。

“别多想”,夏薄栖淡淡地耸了耸肩,“我没有投宿客栈的习惯,所以身上也没带银两的。”

“什么?”玉鸣怔住,坏事了,她也没带银两,因为老想着百万庄的客人都是花钱在赌上,而没记起这花销中是包括住宿费的,如今自己单独出门,没有银两怎么混?不过,不过夏薄栖也太怪了,居然说什么从来不投宿客栈?那么,他还是像野地一样,露宿大街吗?

“那,那你准备在何处去住?”玉鸣没有提及自己的尴尬,反而先问夏薄栖。

“我就在这附近,你放心进去吧”,夏薄栖瞅着玉鸣,“放心,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你……”玉鸣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吐露实情,“我不是担心你跑了,而是……我也没银子啊!”

“什么?”轮到夏薄栖惊讶了,“你出门都不带银子的?那我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你,夏兄你在哪里歇宿,我就跟你一起吧”,玉鸣对夏薄栖的人品丝毫不疑,何况出门在外,境况窘迫。=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如果你在这家客栈住呢,难道你也有上人家房顶的身手?”

“这……”玉鸣没想到是这样,尴尬地拢了拢头发,嬉笑道,“我自然是没有此等身手地,要不,咱们另外寻个地方歇吧?”

夏薄栖叹气,“难道又要去镇郊的林地露宿?早知道还不如不进镇来呢。”

“咳咳,是小弟出门匆忙,忘记携备银两了。叨烦夏兄!”

夏薄栖瞪了一瞪玉鸣,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玉鸣知道他有怨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紧赶慢赶地跟着他。

其实玉鸣比夏薄栖还郁闷,没有银两,未来的日子她该怎么过?自带地糕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有食物,没有地方投宿,甚至连雇辆马车都不可能,一切的一切,短银少两都好像寸步难行啊。

正无比郁闷着,玉鸣的眼睛忽然一亮。在街角的尽头。有一帘看上去很熟悉的挂旗,“聚泉庄”,凭直觉,玉鸣断定这一定又是一家赌庄,因为最早泉指的就是货币,聚货币的地方不是赌庄就是钱庄。

钱庄不可能到此时还在营业,从投到街面的一溜灯光,以及隐约的喧哗声判断,聚泉庄只可能是赌庄。玉鸣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了夏薄栖地衣袖。

“­干­嘛?”夏薄栖朝玉鸣张望的地方看了看。眉头微皱,“小兄弟年纪轻轻。不会有什么不良嗜好吧?”

“不良嗜好?噢,对”,玉鸣醒悟过来像夏薄栖这样的人很可能是极为厌恶赌钱的,不过,她必须一试,不然,接下去地行程该怎么办。

“听我说,夏兄,我保证我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但是以我们目前的状况,都需要一点银子不是吗?你在外面等我一阵好了,我去去就来”,玉鸣说着丢下夏薄栖就想往聚泉庄跑。

胳膊却被夏薄栖一把拽住,“鱼龙混杂的地方,不管赌输赌赢,小兄弟,你以为你这一进去还容易出来吗?”

“没关系的,我见好就收,他们也不至于为了几个小钱不讲道理吧”,玉鸣自以为清楚赌庄的规矩,根本没将夏薄栖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她忽视了百万庄是因为怜牧,才会拥有第一赌庄的信誉,而这信誉又因为客人的身份逐渐稳固上升,但是一家镇上的小赌庄,还会讲什么信誉吗?

夏薄栖无奈,这丫头真的是出门经验太少了,一点都不知道深浅,哪管她有多少特别地能耐,在这种烂赌庄,输钱倒也罢了,输到没东西可输地时候,自然会被赌场蓄养的爪牙给扔出来,可是要是赢的话,那她根本就别想离开半步。

见夏薄栖不松手,玉鸣急道,“夏兄,就算我求你了,我真的有为难之事,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就应了我行不行?我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去,也得两人同去”,夏薄栖禁不住恳求,闷哼道,“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我应了你,就是眼见你掉入虎**狼窝啊。

玉鸣想了想,“也好,就这么说定了,赢得多少,我与兄台平分,我们去吃一顿好酒菜。”

“还是顾你自己吧!”夏薄栖的脸­色­转瞬即冷,烂赌就够令人讨厌的了,还说什么平分赌资,夏薄栖心里很不舒服。

玉鸣有些不解夏薄栖情绪的突然转变,可她来不及多想,只得看了夏薄栖一眼,转身朝聚泉庄走去。

那所谓的聚泉庄,尽管也号称以庄,然则跟百万庄比起来,简直就是草­鸡­比凤凰,让人笑掉大牙,单就是一个门面,也是寒碜粗陋之极。

一排四扇拼门,只开了最边上地一扇,门口垂了黑布帘,遮到齐脚跟处,只能隐约可见里面地人影晃动,玉鸣刚要挑开门帘,却猛然从里面钻出来个彪形壮汉,虎着一张胡子拉碴的横­肉­脸,凶巴巴地瞅定来人,“­干­什么地,你们!”

“呵,我们想进去玩两把,求大哥行个方便!”玉鸣并没有被壮汉吓倒,一边赔笑,一边往壮汉的身后瞧。

壮汉把身形挪了挪,死死塞住门口,又上下打量了玉鸣他们一番,“二位的脸很生啊,是刚来的吧,想玩没问题,有这个吗?”

壮汉做了个掂银子的手势,一双眼里却满是不屑,玉鸣心知,自己和夏薄栖走了一路,皆是狼狈邋遢之相,而赌庄里的奴才尤甚势力,必定当他们是没钱的穷酸。

想了一转,玉鸣解开包袱,取出自己换装前唯一戴的一支珠钗,递到壮汉面前,“我没有银子,不过用这个先抵押行吗?”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章 抵物相赌

壮汉挪开一点身子,让里屋的光多透一些出来,借着灯光,壮汉打量清楚珠钗的样式,撇着酒气冲天的大嘴道,“就这啊,只值二两银子。”

玉鸣气闷,明明至少值二十多两纹银的珠钗,却被壮汉硬说成是二两的货,“好吧,二两就二两”,玉鸣一口应诺,心想不管多少钱,只要她有一个铜板,这些势力的家伙就得付出代价。

壮汉伸手就欲抢珠钗,却抓了个空,玉鸣将珠钗握在手中,“不过,我有言在先,这支珠钗只是抵押,并非卖给你了,如果我还了你二两银子,你也得把珠钗还给我!”

大汉不屑道,“没问题,不就是支珠钗吗,大爷我还能赖了你的不成?”接着再想夺。

玉鸣展开手掌挡住他,“先拿来!”

“什么?”壮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悻悻地解下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摸出二两纹银放到玉鸣手上,“拿去!”

珠钗终于被壮汉抽走,玉鸣握着二两纹银,从壮汉让出来的门缝往里挤,壮汉得意洋洋,就着灯光欣赏刚到手的珠钗,笃定这支货真价实的珠钗跑不了是自己的了,冷不防一张脸凑到他面前。

壮汉吓了一跳,猛一抬头,正巧对上了夏薄栖那双一转不转的黑眼珠子,“­干­什么你!”壮汉嚷嚷道。

“很漂亮是吧?”夏薄栖一本正经地问,壮汉莫名其妙,不由自主点点头,“当心,会很扎手!”夏薄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跟着进了屋堂。

“呸!”壮汉半晌才反应过来,啐了一口,“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家伙。偷了女人的东西来当赌本,当爷不知道!”

玉鸣皱着眉头,乌烟瘴气的里外大堂里,涌满了三教九流的人,男人的汗臭和酒气混杂成无法忍受的难闻气味,即使是在赌场长大地玉鸣也适应不了这种末流赌场的环境。

放眼望去,场子里人虽多,但绝大多数都是围在四五张长桌拼成的大台前。里外厅堂里各有两面这样的大台,外厅一张台子上是在赌牌九。另一桌则在玩番摊,而里间的人一台正兴致勃勃于关扑,另一台像是在等着开字花。

见到有新客人进来,等着开字花的那桌伙计忙招呼道,“来来来,二位客官。快来选字花啊,一注只要十文钱。还有一刻钟便开局了。”

玉鸣摇头,她很清楚尽管一注才十文钱。.可要想在三十六张字花里猜中,不仅极难,逢上下注太多,庄家还会做了手脚,让投注人空期待一场,最主要的是,一般开一局字花,至少要耗等半个时辰,她没有那个耐心。

剩下的牌九。番摊和关扑。玉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番摊,因为她急需地是银两。对扑物倒是没多大兴趣,不过她刻意扫了一遍桌上摆着的物品,从上等瓷品到玉器珠宝,倒也不乏好货­色­,玉鸣很是怀疑她地珠钗换不回来的话,也会被摆上关扑桌。

从人缝中挤进番摊台前,上一局还没开出来,所有人正紧张地盯着伙计用一支细竹签,四个为一组地拨着桌上的一摊蚕豆。

玉鸣也跟着看,不过她留意的却是伙计的手指,蚕豆这种小东西,想令其多一颗少一颗实在是太简单了。

“三!”当最后一组的四颗被扫到一边,一摊蚕豆只剩三粒,伙计高声大呼,报出了这一局赢家地点数,然而桌子当间划分的一、二、三、四格,其中地三格内,只有两个人下了两块碎银和十几枚铜钱,其余人等,有的咒骂不堪,有地扼腕叹息,输多赢少,原本就是赌场的寻常脸孔。

玉鸣此时已了然于胸,本来应该剩下两粒才对,是那个伙计眼见下注二格的人太多,便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袖管中多混入了一粒,然而这等手脚落在玉鸣眼里,只觉可笑。

伙计将所有的蚕豆皆扫入装豆的簸箕中,然后随意抓了一把迅速地放入一只倒扣在桌上的陶钵内,接着开始吆喝,“下注了,下注了,快啊,每注多少不限,少下少赢,多下多赢,一陪三的赢率,机会不可错过!”

玉鸣微微一笑,率先放了一枚银子在一号格上,“我押

伙计抬头,见到来了个生客,并不以为意,继续吆喝众人下注,很快,该下的注皆已押完,伙计正要说“开”,玉鸣却抢先飞快地换了押,从一挪到下注最少地四格上,“我改主意了,押四!”

伙计瞪眼白了玉鸣一下,打开陶钵,放置一旁,又拿起那支细竹签开始数,不出玉鸣所料,这一局,她赢了。

接下地一局,玉鸣故伎重演,换来伙计若有所思的注意,而其他赌客似乎也开始留意到这个运气还不错地陌生人。

不过从第三局开始,玉鸣却始终押在四格上,输输赢赢,大致也有了十余两纹银,捧起所赢的银子,玉鸣退出了番摊台,她的目标其实不在番摊上,而是真正要靠自己本事的牌九。

之所以先拿番摊试赌,一是想多筹集点赌资,二是做给庄家看,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赌客,除了混运气,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薄栖一直冷眼旁观,既不参与,也不阻止,看起来就好像仅仅是玉鸣的跟班一样。

玩牌九的规矩是连庄家总共八人参与,玉鸣首轮只下了十两银子,坐庄牌九的男人,似乎很清楚刚才番摊的局,对玉鸣点点头算作是打招呼,等各人下注完后,庄家便手脚利落地砌好牌,用三只同­色­骰子掷出点数,然后由自己右手这一边,依次派牌,每人四张。

就在玉鸣关注牌­色­的同时,夏薄栖关注的,却是赌场的格局,这间赌场空气浑浊皆因流通不畅,除了外间被刚才那壮汉守住的大门,里间只有四扇半支起来的小窗,位置较高不说,若想从窗户出入,只能硬生生撞飞栅格冲出去,自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那姑娘……

而且这间赌坊的场地虽不大,可人手却是一点不少,除开门外的壮汉以及负责各桌的伙计,每间厅堂四角及中间,都各有六个身怀戒备的爪牙,或许武功称不上高,但凭借人多势众,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对付。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一章 赌场混战

“小兄弟,手气不错嘛!”人缝中传来庄家的赞叹声,然而说是赞叹,倒不如说是­阴­阳怪气,隐含一丝威慑更恰当。

“呵呵,赶巧了,多谢各位承让,承让了!”玉鸣不卑不亢,对那丝威慑置若罔闻。

唉,但愿这丫头真的见好就收才是,夏薄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全身都处于随时应斗的戒备之中。

牌九的输赢基本算是很快的,只要头尾的牌都赢过庄家便算赢,如果只赢前道或是后道既是和局,但同一副牌用不同的法子来配,胜负就很微妙了,所以,即使玉鸣有时候上手的牌并不是很好,但十几手下来,最差也是和局,竟一次也没输过。

庄家看着玉鸣面前赢得的数十两纹银,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兄弟运气这么好,不如赌大点吧,好久没遇上像小兄弟玩牌玩的这么好的人了,­干­脆赌个痛快!”

玉鸣拱手道,“不好意思,在下其实不善于玩牌的,只因路途中随身携带的银两被贼偷了个­精­光,为了筹措点盘缠,不得不进来碰碰运气。”

庄家道,“小兄弟你太谦虚了,几十两银子算什么,说多不多,说够不够,全部押上,以小兄弟的运气和牌技,那可是翻翻的白花花的大银锭啊。=”

玉鸣拿眼光左右一看,另外的几个输家都悄悄的退了场,换上来的两个横眉瞪眼的男人,很明显就是赌庄里的人,玉鸣心想:“什么破赌庄,几十两银子都不让人赢,小气吧啦的,也不怕被银子噎死,哼,赌就赌呗。真的不让你们见识,你们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眼窝子有多浅!”

玉鸣故作欣喜道。“对啊,庄家好提议,万一我的运气不错,那可是发大财了啊!”

庄家的嘴皮扯了扯,手上动作飞快地砌好牌,正要掷骰子,却被玉鸣阻止,“等等,可否让我也验一下牌?”

庄家看了看牌又看了看玉鸣,尽管极为不情愿。但为了显示公平­性­还是同意了。

玉鸣当着庄家地面,把所有的牌都重新验过,然后微笑道,“好了,这些牌没问题,可以开始了,这桌面上地钱,我全押。”

庄家冷哼一声,“好,痛快!我押上这张五百两的银票。舍命陪君子!”眼珠拨动间,玉鸣看得分明。=庄家已经朝另外两个帮手示意了什么,而玉鸣只当作是没看见。等着庄家重新砌牌、掷骰子、派牌。

分得的牌在眼前,玉鸣也并没有翻开看,只见她双手麻利的将四张牌横摆竖搁之后,凑近庄家,“不好意思,人常道运气来了神仙也挡不住,好像我现在就是,贵庄应该不会赖我这小民百姓的帐吧?”

庄家瞪圆了眼珠子,“是输是赢。比过了再说!”

玉鸣瞟了一眼那张银票。低语道,“我看还是不用比了吧。贵庄的面子和信誉可不止只值五百两银子啊。”

谁料,旁边其中一个男人却耐不住­性­子,嚷嚷道,“哆嗦个屁,还不开出来给大家看看!”说着一记重拳捶在桌上,顿时将所有的牌都震飞起来,翻了个面落在桌上。

“双天至尊!”所有人都吃惊不小,瞪大了眼睛对着玉鸣的那副牌。

玉鸣心道不好,眼疾手快,一把抓了那张银票,以及桌面上的大银锭,也不顾究竟多少,躬身就往人缝里钻,冷不丁,后领却被回过味来的男人给揪住,“想跑?哪里跑!”

玉鸣虽然被揪得直往后退,在乱哄哄地推搡里,也不晓得踩了谁的脚,可她还是先顾着将银票和银锭直往怀里塞,不然腾不出手来不是更被人当兔子逮么?

正焦急里,忽听身后那人“哎呀”一声痛叫,随即衣领一松,玉鸣心知可能是夏薄栖出手帮了忙,她本想回头看看的,却被一旁冲出来的一个人给撞得斜扑出去,紧跟着,就听见庄家哇哇大叫,“快,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出老千,一个是练家子,大家快封住门窗,别让他们跑了!”

一时间原本就混乱的赌场更加混乱,赌客们生怕惹祸上身,都纷纷朝门口冲,而里外间的爪牙们则拼命挤过人流,朝夏薄栖掩杀上去。

玉鸣也不知怎地,在混乱中被后面上来的人给挤到了墙根处,透过人头攒动的缝隙,她看见了庄里的打手正围攻已跃上赌台的夏薄栖,夏薄栖一个人腾挪闪踢,绝不让任何一个想冲上赌台地打手得逞。而那位庄家,跟自己差不多,只管躲在众人背后,指指点点,叫骂不休。

“还傻站着­干­嘛,快走啊!”夏薄栖忽然朝玉鸣吼了一嗓子,玉鸣顿时明白夏薄栖是故意吸引对方围攻他的,而且看夏薄栖虽然要对付那么些人,可他地长剑仍是背在身上,根本没有动剑的意思,想必赤手空拳亦是绰绰有余地。

玉鸣忙一矮身,跟着朝门口挤,然而门口的壮汉凭借身强力莽,硬是堵塞住通道,仅把不相关的赌客一个个往外扒拉,“滚,快滚,别误了爷的事!”

眼见着冲不出去,玉鸣只得高叫,“有官兵来了,快快,有官兵来了,大家快跑啊!”

此话一出,那些赌客更加慌神,如因滋事闹事被拘禁起来,吃官司是小,搞不好一进去就得挨上几十军棍,谁受得了?因此众人越发不顾一切地朝外蜂拥狂挤,那大汉终于力敌不住,一个趔趄,被众人推倒在门外,身上紧接着就被连连踩了十几脚,其中,还包括玉鸣的。

玉鸣一从赌庄脱身,毫不犹豫地朝镇外方向跛去,在转过两条街角的地方等夏薄栖。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见夏薄栖的身影匆匆而来,玉鸣忙压低嗓音招呼,夏薄栖大吃一惊,“你怎么还在这儿,他们若是重新集结人手,很快就能追上我们的!”

“所以,光跑是没用的!”玉鸣指了指身后,夏薄栖一眼望去,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地巷子而已。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二章 避祸柴棚

但是夏薄栖马上判断出玉鸣的用意,身体微微一屈,将玉鸣背上肩就往那条巷子里跑,巷子内很安静,有一户看上去环境还不错的大院,夏薄栖和玉鸣也不管居住的是什么人户。决定先躲过赌庄的围追再说。

玉鸣踩着夏薄栖的肩攀上院墙,夏薄栖跟着也纵身翻入,然后再接玉鸣下来,两人入院之后,还没走两步,几条黑影就如箭一般冲上来。

一股暖烘烘的热气喷上玉鸣的手肘,伴随着低低的呜吠,玉鸣心下一惊,总算明白了扑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幸亏夏薄栖轮剑猛挥,将几条家伙迅速地拍倒。

“它们都死了?”院子里太黑,除了远处几盏隐隐的灯光,到处都种满了花草树木,在夜晚显得尤其­阴­森。

“没有!”夏薄栖简简单单回答道,“我的剑都还没来得及出鞘呢!”

“那它们是被你拍晕了?”

“没错!”

“可,一会儿不是还会醒来么?”

“放心,不到天明它们醒不过来的。”

玉鸣想了想,又问,“你说它们的主人寻不到它们,会不会找来?”

“如果它们有人看管,这会子人也早该撵过来了,它们就是专门放养着护院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瞧那边好像是个柴棚,先进去避一避吧,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就去雇马车离开这里!”

两人钻进狭小的柴棚,空暇的地方勉强能容身,夏薄栖抱膝守在柴门旁,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玉鸣则靠里侧坐在一堆劈好的柴块旁,刚刚发生的一切,还令她心悸犹存。

沉默了许久,两人都不敢睡,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就没有睡意,闭闷地空间里只听闻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交替传来。

玉鸣很想和夏薄栖解释,却又担心夏薄栖会愈发生气,因为落到这个地步,皆因她一意要去聚泉庄赌牌。

夏薄栖似乎感受到玉鸣的心思,最终先开口道。“噢。对了,我差点给忘了,这是你的东西,拿去吧。”

“什么?”玉鸣在黑暗里伸手一摸,竟然是自己的珠钗,“咦?你从那个粗陋的汉子手里抢回来了?”

“这也不算抢吧,我跳出来的时候。他正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只有哼哼叽叽之力了,我自然顺手从他怀中摸走了珠钗,你不是原本还打算赎回来的吗。这下连二两银子都省了。”

玉鸣轻轻失笑,“多谢你了。夏兄!”

“谢我作甚?若是我真为你着想,就坚决不许你去赌了,唉,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既然有珠钗,­干­嘛不去当铺换点银子,日后有了钱仍是可以赎的,现在弄成这样,也不晓得有多狼狈!”夏薄栖很是郁闷的抱怨道。这种狼狈可是他平生头一遭。

“都怪我。我当时根本就没想到去当铺,而且你看那大汉硬说珠钗只值二两银子。若是真拿珠钗去换钱,怕也换不到几个吧?”

“唉,算了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这珠钗对你很重要吗?”

玉鸣叹气道,“也说不上重要吧,它原来地价也就二十多两银子,算不得贵重,只是……”

玉鸣记得孑晔曾告诉她,这是他们俩离开家时,她头上唯一戴地东西,这么多年,就算有再漂亮的首饰,她也没舍得扔掉这支珠钗,最重要的是,这珠钗曾经掉过一颗珠子,不晓得落到哪里去了,孑晔硬是找回了一模一样的一粒,给重新镶嵌如初了,想想今夜差点失掉珠钗,玉鸣都有些后悔,原来不是所有的赌庄都像百万庄的。

“嗯?只是什么?”夏薄栖回头望了一眼黑暗中的玉鸣,又接着望院子。

玉鸣苦笑,“只是,对我来说,有些特别地纪念意义吧。”

夏薄栖没吱声,闷了片刻,转而问道,“小兄弟,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我见你的赌技很娴熟啊。”

玉鸣眨着眼睛,“娴熟?唉,还不是沦落到蹲柴棚的境地,夏兄,连带着你也受了牵累,小弟真地很抱歉呐!”

夏薄栖耸耸肩道,“难得见识一番,大开眼界,不过,小兄弟,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人家说你出老千?”

玉鸣耳根一红,恼羞地叫道,“胡说八道,他们才是出老千,我早看出来了,那副牌根本就不对路,他们早就在牌的背面做好了暗记,但作得颇为隐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而我不过是借验牌之际,改了他地暗记,让他把至尊牌发给了我,这样也算出老千?他们恶人先告状,哼!”

夏薄栖“扑哧”笑出声,“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想把满院子的人都喊醒啊,十赌九骗么,他出你也出,算是扯平了,以后记住,这种下三滥的赌场去不得,别说你出老千,即使你是堂堂正正赢了,他们也不会让你直着走出大门的。”

“知道了!”玉鸣拍着胸口道,“有这些银两足够混一段时间了,那么可怕的场面,我也不想再来二回啊,再说了,下次可能连蹲柴棚的运气都没啦!”

“知道就好!”夏薄栖长吁道,“这还像句正经话,噢,对了,说起银子,你那么拼命抢到手的银票没问题吧,如果是只能在本地钱庄兑换的,可就麻烦了,搞不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放心,我对银票再熟悉不过,早看清楚,是全国通兑的银票,不然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地跟他赌啊?”

“呵,没想到,如此藏污纳垢地赌庄,银子倒是真资格的,等到了京城,你去把它兑换成百两一张地,分开来放,这样用起来方便,也免得丢了。”

“嗯,多谢夏兄提醒”,玉鸣不好意思道,“不过,我担心,赌庄的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啊,万一他们守在镇口怎么办?”

“极有这个可能,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但我笃定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引来官差追究,谁也讨不到好处,他们最多只敢秘密的搜寻我们,将我们抓回赌庄处置,光天化日之下,未必能怎么样,何况搜寻一夜无果,他们多半都只好自认倒霉的。”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三章 落宿郊镇

听夏薄栖这么一说,玉鸣的心总算踏实下来,只要能熬过今夜,明天一早离开容华镇,就万事大吉了。

趁着天­色­才刚现一丝微光,夏薄栖敲开车马驿的门,和一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车把式谈好价钱,接上玉鸣,一乘三人快马加鞭急奔京城方向而去。

一口气奔波了半日,在下一个镇上,夏薄栖和玉鸣又换乘了一辆马车,继续朝前赶路,经不住颠簸,玉鸣终于昏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只觉浑身疼痛。

快到傍晚时,玉鸣被喊醒,夏薄栖说,“还有半日就能抵达京城了,今晚暂时就在此处歇脚吧。”

这是个比容华小得多的镇子,与其说镇子,不如说更像村落,但因为离京城非常近,所以路面宽阔,灯火通城,房屋格局比其他地方都要显得气派些,即便是最普通的人家,也有单门独户的小院,种了些自家的瓜果花树。

整个镇子上没有专门的客栈,但不少人户门前都挂上了写有“宿”或“酒”的风旗,相当于私人的客栈和酒家,玉鸣望着夏薄栖道,“你还是非要另寻地方歇宿么?”

夏薄栖踌躇了半晌,才说,“我一直都是个很讨厌客栈的人,人多眼杂,吵闹喧嚣,不过这种单门独户的客栈,我也是第一回见识,想必纳客能力有限,应该不会像普通客栈那么嘈杂吧。=”

玉鸣笑笑,

夏薄栖吱吱唔唔。心道若没有这丫头,他是决计不会入住什么客栈的,一个人靠在哪棵枝桠粗壮的树上休息,不知道有多爽,在夜晚的时候,不必看灯火陆离,不必听到凡人俗世地诸般嘈嘈切切,眼睛和耳朵,都会变得特别清灵与敏锐,难道。就因为这丫头,自己就要改­性­了么?

俩人挨户走去,还真是找到一家尚无客人的小院,主人家是对中年夫­妇­。女人白白净净口齿伶俐,男人则一直闷声不吭地,就着一盏昏灯在院落中做木匠活。看样子,像是打茶几之类。

看看这家宅院,比别家稍嫌简陋窄小些,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意清淡,但玉鸣环顾四下。觉得小院处处都收拾的­干­净规整有条不紊,加之朴拙幽静符合夏薄栖的喜好。故而甚为满意地订下两间屋子。

好容易有了客人,女人很是殷勤,忙问两位客人用饭没有,没有的话,她马上就去弄,都是自家种的蔬菜,现摘现炒,新鲜­嫩­口。

夏薄栖本想拒绝,但考虑到玉鸣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了。于是叫女人多弄几样来。口味要清淡些。女人应诺着,从屋里又多拿出一盏灯到院中。小院登时亮堂许多,接着女人又忙不迭地摆好桌子,先给客人沏上了茶,自己就进进出出地弄饭去了。

玉鸣在桌旁坐了,尝了一口沏好的茶,肚内暗叹一声,将茶盏重又放下,想在百万庄里,何曾喝过这等粗茶淡水,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幸亏女人的菜还做得不错,玉鸣没等多一阵,女人便手脚麻利地端上了饭菜,一一尝过之后,玉鸣赞叹果然脆滑爽口,咸淡适中,而夏薄栖则只是摆设一样看着,听到玉鸣说满意就笑笑,半点筷子也不动。

玉鸣知道他­性­子,也不勉强,自己风卷残云般消灭掉大半,原本积郁的胃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行好了,直吃到再也撑不下。

是夜,夏薄栖称自己要在院子里多坐一坐,一直没回房间,玉鸣自己简单的洗漱了下,和衣而眠,刚刚安寝不久,却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玉鸣惊坐而起,辨别出敲门声不是来自屋门,而是小院地大门。

玉鸣下床,凑近窗户朝外瞧了瞧,正看见那­妇­人边披衣服边去开门,而夏薄栖居然不见了影院门打开,­妇­人手中的灯盏照出门外站着两位年轻男子,一个说,“啊哟,大婶,你这里还有空房吗,我们误了投宿时间,暂时在你这里住一宿行吗,明儿一早我们就离开,回京城去。”

“这个,二位爷是……”­妇­人惯例是要问客人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做什么的。

“噢,我们都是大户人家里的奴才,到下面来办差地,大婶你就放心吧,看我们这样子,也不像歹人呐,若不是时间太晚,我们也就连夜赶回京城了。”

另外一个口吻还算和气,可玉鸣竟觉得这声音哪里听过似的,­妇­人手中的灯太弱,隔得又远些,玉鸣怎么瞧也瞧不分明那两个男子地长相。

只听­妇­人道,“哎哎,二位爷,小­妇­不是这个意思,小­妇­这里空房间倒是有,可……”­妇­人回头,望向夏薄栖的房间,玉鸣赶紧避在窗边,生怕­妇­人又朝她望过来。

“噢,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住了两位客人进来,­性­子有些古怪,不喜欢有其他客人,二位若是真想住的话,就稍等,我去问问他们是否同意,行吗?”

“怎么这么嗦啊!”先前一个男子有些愠怒,说话非常不耐烦。

“算了,出门在外地,就别计较这么多了,大婶,你快去问吧,我们就等在这里”,后头那个虽是劝阻前者,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内。

“好好,二位稍等,稍等!”­妇­人匆匆忙忙朝厢房跑,玉鸣随即就听见自己地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啊,这么吵!”玉鸣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不满地恼凶道,她不想让­妇­人晓得她听到了所有谈话。

“咳!突然间又来了两位客人,说是误了时辰,非要求宿,小爷,你能不能通融一下,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彼此行个方便,就当多交个朋友也好啊,他们待不了多久的,这都快二更天了,明儿一大早他们就走,出门办差的人,不敢耽误的”,­妇­人为了说动玉鸣,不吝口舌地嗦着。

玉鸣道,“我没什么可计较的,不过,我那位同伴……我劝你,还是把刚才那番话说给他听去吧。”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四章 苦恼的差事

“哎哟,小爷呀,我哪敢去找那位爷啊,我早看出来了,还是小爷你脾­性­好,处事又周到又体谅,我还正想求小爷去和那位大爷说和说和呢,您说,谁出门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啊,咱做客店生意的,不就是为了客人落脚歇宿行方便么,如今深更半夜的,硬是撵客人走,说不过去呀!”

玉鸣心知­妇­人纯粹是想多赚些银子,面子上说得好听而已,可转而想想人家也没错,有哪家做生意不想赚钱的,何况外面的客人赶路到现在,想必已很乏累了,硬是强霸独家别户,确实不太好,遂向­妇­人道,“既然都这么晚了,”

“哎哎,我就知道小爷通情达理,我替外面那俩客人谢谢你了,多谢,多谢啊。”

­妇­人离开,玉鸣掩上房门,心中却忽然产生一丝忐忑不安,夏薄栖会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吗,为何连自己都被吵醒了,他的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胡乱坐在床上,准备躺下时,却听闻由远及近的声音,“那我们得去答谢一下那位公子才是。”

玉鸣又腾的一下坐起,心道这些人怎么如此麻烦啊,你要住就住吧,深更半夜答谢过来答谢过去,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门口传来脚步,玉鸣抢先一步,还未等人家敲门,便一把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两个年轻后生立时都愣住了。

­妇­人执着灯盏跟上来,灯光一下照亮了三个人的脸,玉鸣惊叫,“你?怎么是你?”

岂知为首的男子反应比玉鸣更大,瞪圆了双眼。一手指着玉鸣张口结舌道。“你,你,你不是百万庄里的玉……玉……”

“小生玉鸣见过二位公子,郎小哥,一别数日,最近过得可还好么?”玉鸣情急之下,忙截断对方的话头,抢先寒暄起来。

原来。无巧不成书,这两个人正是郎宣和另外一个叫顾元的小太监,乍惊之下,郎宣差点脱口叫出“玉小姐”。幸亏玉鸣反应及时,阻止了郎宣揭破她地女扮男装。

郎宣呆愣愣地举着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接着才注意到玉鸣是一身男装,虽不明所以,还是只好回应道。“呃,还好。还好,呃,玉公子怎么也会住在这里?”

“所以说,太巧了!”玉鸣尴尬地强笑,“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处碰上郎小哥啊,那么,上回你替你们家公子办地事,还顺利么?”

“公子?哪个公子?”顾元本就对这两人的反应莫名其妙。=此刻更是云里雾里。

郎宣瞪了顾元一眼。怪他多话,转而对玉鸣讪笑。“顺利,顺利,托玉公子的福,嗯,实在太晚了,打扰玉公子休息,还望玉公子海涵,我和这位兄弟,就先行歇过去啦!”

玉鸣一听他们要走,顿时同样松了口气,“好好,你们快去吧,路途劳顿,早点休息!”

“告辞,告辞!”郎宣拱手拜别,拖了顾元,叫那­妇­人领他们进各自的房间去。

玉鸣返身关门,只觉自己额头一层的汗都冒了出来,好险,差点就露了行藏,真倒霉,为何偏在此地遇上了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和玉鸣一样,郎宣的心里也在打着小鼓,顾元自然是不清楚圣上和这位玉鸣姑娘的交情地,也断断不能让顾元这种小太监知晓了去,而那头,玉鸣姑娘亦不知道所谓的高公子就当今圣上,上回去百万庄赔付黄金时,圣上就叮嘱过,仍是以高士煦之名即可,还好,自己及时告退,才免得话多露了马脚,唉,真奇怪,百万庄里的玉姑娘生活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女扮男装地冒出来?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郎宣刚为自己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关而庆幸,忽然又生出另一层忧心,他这次和顾元出来,就是听闻距此地三十余里的一个小山村落,人人喜斗促织,因而忙不颠颠地跑去一看究竟,谁料,当地的村民却让他们立秋之时再来。

郎宣也并非无知到连促织成年的季节都不清楚,就算他以前不清楚,有了青玉以后,还是从晁果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也所以他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百万庄里的促织怎么比别处的寿命都长?

其实并非百万庄里地促织比别处寿命长,而是梁胡子自有一套不同于人的饲养法,促织房内常年温热潮润,大致保持着农历七月间地温度,这是最宜促织生存最活跃的温度,当然,这也不足以使促织成虫延寿越冬,梁胡子的促织房内的另外一个秘密就是并非所有的罐中饲养的都是二尾的雄促织,还有相当比例的三尾雌促织。

一般的百姓就算有兴趣斗斗促织玩,也仅就是在促织大量成熟地季节,到野外四处翻找而已,碰上好地自然高兴,碰不上再接着找更好的便是,可百万庄是专门地赌庄,需要常年提供客人可斗之物的,因此这促织也跟斗鱼一样,皆是由人工­精­心繁殖。

一旦雌雄促织交配之后,梁胡子会让雌促织在专门的土壤中产卵,这育卵处也是分外讲究,选择不大不小的瓦盆,放入两三寸厚的肥沃园土,园土还要在阳光下晒­干­消毒,加入一半蚯蚓粪土,用冷开水或清河水拌匀到­干­湿适中,最后覆盖上五、六片薄的小瓦片,以便让孵出来的若虫藏于其中,那瓦片定要选陈年的旧瓦,放入水中煮沸后方能使用,待一切准备妥当,就将有促织卵的瓦盆,搁在通风透气,温度偏高的内室,只要时常保持土壤的湿度,最多经过四五十天,便能顺利繁育出新的促织。

当然,光是育卵就这般繁琐,更别提饲养要如何的细心周到,只怕也唯有看似粗粗拉拉的梁胡子才有此等耐­性­,而且如何将人工饲养的促织调教得能争善斗,普天之下,大概没有人能比得上梁胡子引以为自豪和自傲的看家本事。

百万庄里的促织,根本就不是梁胡子对外咋咋呼呼宣称的,历经千辛万苦捉来的,千辛万苦不假,却是付出在当自己子嗣一样­精­心的培育上。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五章 求助

梁胡子之所以对这个秘密咬死不松口,就是怕给外人效仿了去他的绝活,一个人赖以生存,立世不倒的根本,就全在那点绝活上。

梁胡子自己不说,怜牧和玉鸣他们也绝对不会去没事揭破他,偏偏郎宣却正为这个而苦恼。

现在的时节,乡野里自然孵化的若虫根本还没长大,别说寻到跟虎威将军或青玉一模一样的促织,便是连一只勉强成虫的都没有。

自己出的馊主意砸了自己的脚,眼看青玉也快寿终正寝了,郎宣苦不堪言,两手空空的该如何向圣上交待?

而玉鸣的出现,此刻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求她帮忙,能不能让自己安全度过难关呢?

郎宣左思右想,决定先去试探一下玉鸣的口风,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等着回宫受罚,万一运气好,玉鸣愿意帮他一把,那他不仅能躲过惩戒,还可以借机讨好皇上一把,至于皇上跟一个赌姬接触会产生何等后果,他现在也顾不上许多了。

玉鸣自郎宣走后,便再也无法入睡,心里总觉着有哪里不踏实,可她又不好去找夏薄栖,不管夏薄栖在不在屋内,看来都是缓解不了自己的焦躁的。

蓦然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玉鸣以为是夏薄栖,赶紧跑去开了门,哪料,却是郎宣擎着灯站在门外。

“咳咳,玉……玉兄弟,我有几句话想和玉兄弟说,可否借个方便?”

玉鸣不语,默默地转身让开去,郎宣忙跟着进了屋。返身掩实房门。

“玉姑娘,我着急,想问你件事儿。冒昧打扰……”郎宣将灯盏搁在桌上,朝玉鸣直作揖。

“别叫我玉姑娘,郎小哥,你就只当我是玉公子不行么?”玉鸣不高兴道,“女扮男装我也是迫不得已,郎小哥这样口无遮拦地揭破我,万一让别人晓得了,多尴尬!”

“是是,唉,郎宣错了。玉……玉公子别介意,因为我心里想着的,总还是百万庄里的姑娘啊。”

“好罢,好罢,下次不要又叫错了,嗯,你且坐吧,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玉鸣朝房中的椅子努了努。

“诶,多谢玉公子!多谢玉公子!”郎宣老实地在椅子上坐稳之后才道,“不瞒玉公子说,上次多亏了玉公子的信,才让小人免遭了责罚,可,可没想在路途上又横生事端出来。玉公子送给我家公子的虎威将军和青玉,离开百万庄时活蹦乱跳地。等我呈给我家公子,却发现虎威将军已经断气了,玉公子,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跟我家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小人忙着赶路,照顾不周,才致使虎威将军死在路途上了,你要打要骂就只管冲小人招呼就是!”

玉鸣冷淡道。“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郎小哥,原来你三更半夜地不睡觉。悄悄跑来找我,就是为死了只促织啊,嘁……”

“这,这促使不是很贵重么?”郎宣见玉鸣毫不在乎的模样,大为惊讶。

“再贵重,也是只寿命不到八周地小虫啊”,玉鸣哭笑不得,“行啦行啦,没事的,死了就死了吧,别放在心上了,我这儿比你乱的事多着呢,啊?”

“唉,百万庄里促织多,死个一两只玉公子可能也觉得无甚打紧,可我家公子就不同了,把玉公子送的东西当成是天下第一宝物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玉公子有所不知,为了虎威将军的死,我家公子大发雷霆,难过至极,觉得对不起玉公子一份厚意,非要让小人给虎威将军偿命不可,小人情急之下,便想到了另外一个法子”,郎宣为了让玉鸣肯帮他,不仅说得添油加醋,还出卖了皇甫世煦想遮掩虎威将军死掉的事。

“什么法子?”

“小人想,悄悄的另寻一只和虎威将军相似的,以假乱真!”

玉鸣愈发啼笑皆非,“郎小哥,你还真是……!我跟你说吧,促织也跟我们人一样,有的彪壮,有地­精­悍,有的颜­色­偏黄褐,有的天生青黑,撇开外形不说,就算你真的找到一只和虎威将军相似的,那­性­子也各尽不同,一只是一只呀,怎么可能替代呢?”

“话虽这么说,其中的理儿我也是明白的,但是有那么一只在眼前,我家公子也算有个念想,总觉得那还是玉公子送的东西,总还能百般呵护,­精­心喂养,唉,我琢磨着,其实我家公子也挺寂寞,那种孤独感,像玉公子在百万庄那种环境中,恐怕是体会不出有多苦的。”

玉鸣地脸­色­沉了下去,叹道,“是啊,是很苦,我原也是不知寂寞为何物,可是,当你某天突然失去某个特别珍贵的人后,才深深痛觉,从此便要夜深人寂寥了。”

郎宣呆了呆,“玉公子怎么如此伤感,究竟失去了谁,怎么个失去法的呢?”

玉鸣摇头,满心苦涩道,“算了,不说这个,你家公子为只促织便要责罚你,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我也理解,别人送自己的东西却给损了失了,总归是要着急难受的,那么,你还当真是要另寻一只像虎威将军的么?现在这个季节也不是时候啊?”

“哎哟,玉公子你可说到点子上了,小人正是为此发愁呢,不瞒玉公子,小人此次和刚才那位仆从一起出来,就是听闻距此地三十余里的一个小山村有不少能人,善于捉捕和饲养促织,那条山道上无法通车,我们又没有骑马,全靠来回徒步,结果巴巴地赶过去了,人家说没有,让我们等到七、八月间再去,小人白辛苦一趟就不说了,你看我们走山路走到现在!最关键的是,回去以后没法交代,小人出了主意又做不到,不是自己掌自己地脸子么,我家公子还能饶的了我?”

“这……”玉鸣想了想道,“不是还剩一只青玉么,也不一定非要再找一只虎威将军的,你就跟你家公子实话实说,等到立秋之后再找也不迟啊。”

“唉,小人回去之后找了个会伺弄促织的人请教,也每日都对青玉­精­心喂养,可不知为何,青玉总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六章 不告而别

玉鸣算了算时间道,“不会吧,若无意外,青玉至少还能活一个多月的”,玉鸣当时点名要青玉,皆因青玉乃是新长成的促织,而虎威将军才真正快到寿限了,梁胡子小气,颇有些­肉­痛,玉鸣懒得搭理才说两只都活不了几天,所以虎威将军死掉了乃意料之中,有青玉多把玩几天,应是可以替代的。

“真的,我还能骗玉公子不成,就因为青玉也不太好,我们家公子最近一直都高兴不起来,玉公子,我知道若求你,再要百万庄一只促织实在有点贪得无厌,可是,我,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多要一只促织原也是没问题的,然而玉鸣此时偏偏不能回庄里,她截断郎宣的话道,“并非我不肯体谅你的难处,我这次出门是有些自己的私事,暂时还回不了庄里,即使能回庄再送你一只,我也怕跟青玉一样,养促织很有些讲究,终归你得掌握些窍门才是。”

“玉公子请赐教!”郎宣因有求于人,显得无比恭敬。

“你给青玉喂得是什么?”

“当然是最好的蟹­肉­栗子粉啊!”

“那么,你们把青玉放在哪里养的呢?”

“哎哟,我家公子爱若珍宝,自然都是放在自己的内寝里养着的。”

玉鸣笑,“嗯,很不错的食品,不过既然青玉没­精­神,你就得给它改改食谱了,想办法让食物多样化,比如以米粥加其他营养品,经常还得投些青饲料,你想啊,就算咱们人,天天顿顿的大鱼大­肉­,也是受不了的。另外你们在室内养促织,室内环境就一定要保温且通风,不能太­干­燥,每日洒扫,保持湿润,还不能有其他异味。像平时咱们弄的熏香这些就要不得。”

“啊!还有这么多讲究,看来晁果那小子也是半吊子水桶,我说咋喂养不好呢!玉公子,不知你要办的事,急是不急。若是不急的话,可否在京城滞留两三日,有你肯出手帮忙,我想青玉肯定能调养过来的,我家公子发过话了,青玉再蹬了腿儿,就拿我去陪葬。玉公子,你可得救救我,小人这里给你叩头作揖了,只要救过青玉来,你的善心和恩德,小人没齿难忘,有机会定当厚报!就是我家公子,也会对你更加感念的!”

郎宣说着就滑下椅子,扑跪在地,朝玉鸣磕头不止。

“好了好了。别这样,你快起来吧。这样岂不是要折我地寿吗?”玉鸣很不习惯郎宣这套,连忙闪身躲避。

“那,那玉公子是答应了?”

玉鸣无奈道,“你这么仓促的恳求,总得容我想想吧,你且先起来,待我考虑清楚再答复你好不好!”

郎宣道,“好,好。那小人就在此等候玉公子的答复。”

玉鸣气闷。这家伙还真是会死打烂缠,不过。反正也睡不着了,他要等,就让他在一边等着吧。

那么,是否答应他呢?没想到那高士煦的家就在京城,这倒出乎玉鸣的意料,到现在为止,她也不是很清楚到京城之后该怎么办,夏薄栖虽然一直没撵她,但也只说送她到京城为止,而且并没有带上她一起去办事的意思,本来能同路,得他一路照顾,已算够麻烦于人地了,又怎么再好意思非要贴住人家不放呢,到京城之后,暂时找家客栈住两天,这是玉鸣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不然,她也不会死活要赌点银子回来。

现在郎宣邀她去帮忙两三日,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过几日她再辞行,大概人家高士煦也不会非要挽留吧,彼此又不熟,只是帮他调养下青玉而已,又能怎样?

想那高公子,为人有些迂腐,说话文绉绉的酸牙,又有家仆里外伺候,应该属于大户之家,礼仪规矩或许会繁复些,但也相对守持不苟,若是能在他府上暂居,比之客栈又要好许多,不过,她一是得和夏薄栖讲一声,二则如此冒然登门,实在有失庄重。@@“郎小哥,你请我去府上帮忙喂养青玉,我答应你没问题,可你终究是仆役,我劝你还是先回去请示一下你家公子,若你家公子不反对,你再来找我。”

郎宣一愣,“呵,是啊,我一着急,竟把这层给忘了,那么,玉公子究竟准备在哪家客栈歇宿,等我跟我家公子讲明一声,让他亲自来接玉公子如何?”

郎宣知道,自己刚才太不周全了,人家再是答应帮忙,也还讲究个礼数,不明不白的就去喂促织,算是什么呢,又不是请的奴婢,所以他说让高士煦亲自去接,也对玉鸣表明了他地郑重之心,当然,圣上龙体尊贵,能不能亲自去接都是后话了,到时候,再多带几个乔装成仆人的太监,抬着大轿去请,还怕玉鸣不给脸子么。

“亲自来迎倒不必了,我也没那么大的架子”,玉鸣果然甚好说话,“只要讨你家公子个说法,认我这个客就行了。”

“好说好说”,郎宣喜笑颜开道,“那就这么说定?玉公子还没告诉在下到底在何处落脚呢?”

“呃”,玉鸣的脸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红,“这个,我对京城不熟,自己也还不晓得找哪家。”

“呵,玉小姐是头一次来京城吧?”

“唔,是啊,京城很大吗?”

“当然,从城西到城东,如若绕城而走,架马车也要两个多时辰呢,京城不但很大,也很繁华,好吃的好玩的,比百万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呵,等玉公子亲眼见了,就知道在下所言不虚,玉公子若有兴趣,闲暇时,在下很愿意陪公子四处转转。”

“多谢好意,那些都再说吧,郎小哥对京城自然是比玉鸣熟悉得多,不如,郎小哥先给玉鸣介绍一家客栈?只是,玉鸣身上所带银两不多,条件价钱适中即可。”

“咳,既然小人邀请了玉公子,那玉公子至少也是小人的客啊,玉公子放心,明儿一早,我们雇车,一同前往京城,到了京城以后,玉公子要信得过小人,就由小人替玉公子安顿一切住行如何?”

“那,那就叨扰了!”玉鸣心中也甚为满意,这样还像话嘛,哎,山不转路转,没想到机缘巧合,自己竟又在他乡遇到仅有一面之缘地故人。

于是郎宣忙喜滋滋的回屋,他还要叮嘱顾元,绝对不能泄露他们是公公的身份,更不得多问玉公子任何话。

而玉鸣则熬等天亮,准备征询一下夏薄栖的意思,如他愿意一同赴京,一辆马车再多加一人,想郎宣是不会拒绝的。

熟知,天亮时,玉鸣怎么敲夏薄栖的房门,也无人应答,敲门声引来店家,­妇­人说,“奇了,难道这位大爷竟睡死过去了么?”就手一推,房门无声无息打开,原来这房门根本就没锁。

玉鸣往屋内一瞧,哪里有夏薄栖的人?而床单被褥,一切都还是头天摆设的样子,没有被动过,说明夏薄栖很可能连房间都没进。

玉鸣这下就纳闷了,夏薄栖说要在院子里呆,怎么莫名其妙就不见踪迹了呢,难道他不告而别,直接等她睡下后就走了么?

玉鸣气恼不已,哪怕跟她说一声,道个别又能损失了什么,难道她还能死扭住他不放不成?好歹他们还同路了那么好几天,还一同相互帮携着避过了赌场的围追堵截,怎么能说走就走,连最起码的礼节都置于不顾?

头日还明明说好,雇车一起进京地人,又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玉鸣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夏薄栖究竟为何要如此?是信不过她,还是已经厌烦了她?这平静地京师辖地内的小镇,不可能有什么突发意外,即使是有,以夏薄栖的武功,亦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遭人暗算,何况一直到郎宣他们敲门,店家夫­妇­都没有出屋,小院子里只有夏薄栖一个人,夏薄栖一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玉鸣不知,她只断定夏薄栖是自己走的,没有惊扰任何人。

“这,这大爷是什么时候走的?还回来么?”­妇­人同样满脸茫然,她望向玉鸣的表情让玉鸣分外尴尬,玉鸣只得勉强支吾道,“嗯,或许是他有急事,先行一步了,算了,估计他也不会回来了,你放心,房钱饭钱,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你的。”

“诶,倒不是这样,既然大爷头晚根本就没住,那他的房钱也不用算了,哪能白跟小爷你要钱呢?”­妇­人见玉鸣有所误会,连忙表白自己不贪钱的。

“没关系”,玉鸣道,“既然和你订了两间房,不管住不住,都是应该付两间房费地,你别多想,喏,二两银子够不够?”

“够,够,其实一两银子就够啦!”

“拿着吧,您费心,一会儿我就要跟头晚半夜来地那两个客人一起走了,万一那位夏大爷回转来的话,就麻烦你告知一声,他要没回,就算了”,玉鸣落寞地吩咐道,怀着一线希望夏薄栖并不是把自己扔下不顾了,而只是出门转转。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七章 春夜重逢

郎宣他们不久也起了身,顾元早被郎宣叮嘱过,故而也不敢违逆,只跟玉鸣寒暄了几句,便再也不吱声,一行三人坐上宽敞的马车直奔京城而去。

到了京城,郎宣立即将玉鸣安顿在最为豪华的凤京驿站,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回宫向皇上禀报去了。

“什么?玉姑娘来京了?”皇甫世煦一听玉鸣进京,大为惊喜,“那还嗦什么,还不赶快将玉姑娘接进宫来。”

“不行啊,皇上,不能接进宫,您想啊,玉姑娘根本就不知道高士煦高公子就是皇上您,突然将她接进宫,必然会让玉姑娘受到惊吓,而改变了对您的态度,这是其一,其二,接人进宫,进来还好说,可以趁夜从偏门进,可要是在宫里住上几日,咱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啊,不可能完全避人耳目的,万一传到太后那边,肯定要追究此事,到时候问起玉姑娘和皇上是什么关系等等之类,以玉姑娘的身份,便是玉姑娘人再好,皇太后也接受不了呀,到时候,不仅皇上您为难,玉姑娘说不定也会受委屈,所以,接人自然是要接,却万万不可进宫。”

“不进宫?那接到哪儿去?”

郎宣道,“奴才也是犯愁啊,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后来终于给奴才想到了一个完全之策。”

“快说!”

“奴才知道西城有不少宽宅大院都空闲着,玉姑娘既然认为高公子是普通人户,不如我们就出钱去租它一套宅院,把屋子收拾­干­净,布置停当,再雇几个仆役,当作我们原本就是住那里的即可。至于仆役,可以多给几个钱,叫他们守口如瓶。或者按我们教的去说,再不放心。奴才就调几个亲近手下,假作是普通杂役去服侍玉小姐,反正玉小姐只住几天功夫,还怕糊弄不过去么?”

“这。$$这好吗,若是被玉姑娘拆穿,恼了不理朕怎么办?”

“哎哟。我的皇上啊,不会被拆穿的,我估计玉小姐是头一遭单独出门。没有多少出门在外的经验,只要我们处处做妥帖了,玉小姐不可能看出端倪,再说了,是皇上自己一直隐瞒着身份的,而且是在那种形势不明地情况下,若有一天玉小姐得知真相,好好同玉小姐解释来龙去脉,她不会不明理。”

皇甫世煦迟疑半晌。不得不承认郎宣的安排最合适不过。他仰天长叹,看来也就暂时只能如此了。

得到皇上的默许。郎宣赶紧去置办一切,为了能更像一户老居民,郎宣还特意选租地是有古董老家具的宅院,至于仆役,则更简单,宋询家里,正有几个宋询夫人地娘家亲戚混吃混喝,一听说帮忙,宋询巴不得将这几个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家伙给支应出去,连理由都不用问,最主要的是,宋询一回来,便立即被提升为兵马驿总兵,自然是对郎宣感激不尽,能帮上忙之处,哪有不乐意的。

而那几个亲戚,别地不提,光听到郎宣支付的价钱,便个个满口应诺,­干­不了几天的活,还能捞不少银子花花,何乐而不为。

最后,郎宣还按皇上地吩咐将乌啼雪和青玉都给**宫,送到新宅子里来了,又置备好所有床单被褥洗漱用物,总之是忙忙碌碌到天黑,这方才雇了一顶大轿,去客栈请玉鸣。

因为头夜没睡好,又或者是客栈的上房足够清净幽雅和舒适,比那民居小院好不知道多少,加上玉鸣住进去之后,顾念要登门高士煦府上造访,又忙着香汤沐浴,一洗路途风尘,结果梳洗罢,身子尽暖,抱着被褥就沉沉睡着了,一直睡到郎宣来还没醒。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拍门声中,玉鸣迷迷糊糊爬起来,隔门问清了来人是郎宣,方赶紧收拾梳整,出来见了郎宣,有些哂笑道,“你不是说让你们家高公子亲自来接我地么?”

郎宣作揖,赔罪道,“小人今日回去,才知道我家公子出门办事去了,小人虽然托人送信给公子了,但只怕公子的事要耽搁一些时候,小人担心玉公子久等,故才先行来请玉公子,不过玉公子放心,我家公子有回口信,叫小人暂替他好好接待玉公子,不得怠慢半分。$$”

“既然这样,那好吧,你们家高公子何时回?”

“这,我家公子没说,但说了一办完事便会尽快赶回,另外,咱回了高府,玉公子可以先去看望乌啼雪一下,我家公子说,数十日未谋面,玉公子必定想念得紧。”

“乌啼雪?”玉鸣露齿展颜,“是啊,是很想念它的。”

接了玉鸣到府,郎宣极力稳住玉鸣,不仅陪玉鸣四处看看连他也才刚刚熟悉的“高府”,还吩咐下人多备些酒菜,因为他估摸着皇上要等宫中开始宵禁以后,才能微服出宫。

“怎么,这么大的宅邸,就是高公子一个人居住么?”转了一圈之后,玉鸣对略显空荡的宅院有些疑惑。

“是啊,原本老爷子还健在的时候,这府上也没这么冷清,可老爷子年前就过世了,留下的妻妾年纪尚轻,我家公子心善,就给了些银两,让她们自寻生路去了,而佣人杂役等,高公子亦同样让他们自行选择,愿意留下的自然好,想赎身回家地,不仅还了契约,还送了他们回家路费呢。”

玉鸣呆了呆,“是了,你家公子看上去也是面善之人,只是留下这空空荡荡地高府,难为他了。”

郎宣心中窃喜,这事做得妥帖,皇上一定会嘉赏他的,而且这点小事,太后也不会管地吧。

皇甫世煦焦急不堪,整个下午都无心正事,也不晓得郎宣那边办得怎么样了,最重要的是,他太渴望再见玉姑娘一面,风雪之夜匆匆辞行,有很多话都压在心里,本来想让郎宣带上千金去酬谢人家的,可人家姑娘却是死活不受,于是他更觉亏欠,帮了自己那么大忙,自己却连个像样点的酬谢都没有,可是,依照郎宣所说,她是乔装改扮独自出行的,难道百万庄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她,遇到了什么困境?

越是这般想,便越发想立刻就赶到玉鸣身边,然而身在皇宫大内,宫中的规矩又约束着他无法轻举妄动,直到傍晚时分,顾元才受郎宣所派,赶回宫中报信。

得知郎宣已去接玉鸣了,皇甫世煦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又忍熬了两个时辰,宫中终于开始宵禁,皇甫世煦匆匆换过便服,便在顾元的引路下火急火燎地一路奔往西城,心中宛如小鹿乱撞。

“怎么样,玉姑娘可安寝了?”一下车,皇甫世煦首先第一句话就是担心玉鸣等不及他了。

“还没有,玉姑娘下午在客栈睡好了,此刻正等着皇上呢!”郎宣边扶皇上,边殷勤回禀。

“那住的用的,玉姑娘都习惯吗,没说什么吗?”皇甫世煦的脚已经踏上台阶。

“放心皇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您别急,慢慢走,诶,当心脚下……”

她变了!这是皇甫世煦第一眼见到玉鸣的感觉,皇甫世煦呆立在院中,呆立在朝思暮想的人面前,所有早已想好的话,一句都记不起来。

不是说容貌,女装的她娇俏可爱,男装的她却别有一番风骨俊逸,尽管由于路途的奔波,一身锦衣尘灰滞­色­,却难掩她光洁柔润的面容,恬淡卓然。

她的变,是内在的,究竟因为什么,皇甫世煦说不清,只感觉和百万庄里的那个赌姬不一样了,那个快乐活泼,爱使招给人下套,鬼­精­灵般捉弄人的小丫头似乎从她身上蜕变不少,现在的女子,一如当初般对他娉婷微笑,但眼神中,已有了难掩的哀怨与忧伤,令人隐隐作痛。

她的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一定是的,皇甫世煦一步步走向玉鸣,原本欣喜兴奋的心也在一点点的下沉。

“小女见过高公子!”玉鸣温婉相拜,“高公子连夜赶回,一路辛苦了吧?”

“玉姑娘!”皇甫世煦艰难启口,“玉姑娘最近过的可还好么?”

“是,挺好的”,玉鸣垂下眼皮,深怕泄露内心的谎言,“多谢高公子挂念。”

“诶,二位,二位别光站在这儿啊,到那边桌旁去坐着说话吧,我让他们立马将酒菜端上来,一是为玉公子接风洗尘,二是酬谢玉公子这次肯登门帮忙,来,玉公子,公子,你们请!”郎宣见二人四目相向,尴尬无语,便急忙Сhā言打破俩人的矜持。

酒斟满,玉鸣率先举杯道,“高公子,一别数月,上次小女种种唐突,还望公子不必一般见识,来,小女祝玉公子平安健康,一切顺利!”

“玉姑娘客气了!”皇甫世煦此时已从容如常,“不瞒玉姑娘,多亏玉姑娘宝驹相赠,又告诉我一条捷径,才让在下得已及时赶回,见上家父最后一面,姑娘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酬谢姑娘,如今姑娘肯屈尊就驾,光临寒舍,那是在下的幸运,这第一杯,定要由在下来敬,以表在下郑重拜谢的诚意,姑娘万勿推辞!”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八章 难得畅快

“呵,既然高公子执意要先敬第一杯,小女也不好再过推辞,只是小女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高公子可否允可?”

“玉姑娘但说无妨,只要高某能做到的,一定……”

“高公子能做到!”玉鸣淡淡道,“小女只恳请高公子与小女同饮下这一杯之后,再也不要提感谢之类的话了,因为高公子尽管是出于真心,然则在玉鸣就很是汗颜了,相信高公子不会总让玉鸣处在难堪的境地吧?”

皇甫世煦怔住,半晌点了点头,“好,再也不提,若玉姑娘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言无不尽,在下必当为姑娘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玉鸣笑笑,举杯道,“请,高公子!”

“请,玉姑娘!”

杯酒落肚之后,皇甫世煦忙替玉鸣夹菜,“嗯,也不晓得口味合适不,玉姑娘将就吃点。”

跟着他自己也夹了一片青菜尝了尝,眉头微皱,登时就叫了起来:“郎宣,你找的什么厨子,这菜的手艺真是差劲,这样的菜怎么能给玉姑娘吃?”

郎宣直使眼­色­,皇甫世煦方悟到自己一时竟忘了,怎么能说找的厨子呢,这可怎么办,他瞪着郎宣,示意郎宣赶紧圆话。

“哎,小人也是没辙啊,玉姑娘,您不晓得,高府原来的厨子,因家中有事,今儿个一早请假回乡去了。等小人回府才知道此事,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到哪里去再找个厨子,朋友就给小人介绍了他家亲戚,还吹嘘说多么多么能­干­,小人也就听信了他,领来这么个厨娘,谁知……”

“没事的!”玉鸣笑着道,“我觉得还凑合,虽说比不上百万庄地大师傅,可这菜也谈不上难吃。既然是临时找的厨娘,先将就用着吧,等有了合适的,又或者你家原来的厨子回来,再换也不迟啊。.”

“那这样不是委屈玉姑娘了?真是,怎么偏偏挑选这种时候走呢,玉姑娘,要是早知道你要来,我是绝不会准他的假的”。皇甫世煦也跟着煞有介事地解释,总算没有露出更大的破绽来。

玉鸣微笑,并不接话。这样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阵,话题扯到青玉身上来。

“玉姑娘今日观察过青玉,觉得青玉的情况如何?在下真的担心它又像朕……正当要享福却没享成的虎威将军一样,过早仙逝,那在下就更是白白辜负玉姑娘地一片好心了。”

皇甫世煦提到虎威将军就很尴尬。郎宣做的好事,折腾死了虎威将军不说,他自己想出了一个以假乱真的馊主意。为的就是要瞒着玉姑娘,结果倒好,又是他最先向玉姑娘交了底,反让自己落下欺瞒作假的恶劣形象,以前曾听人说,太监的一张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十之八九信不得,看来一点都没错啊。

好在。玉鸣并不以为意。“区区一两只促织,玩物而已。多一只少一只,又有甚打紧?早知道高公子处事认真,一丝不苟,我也就不送促织这等不好养活之物了,高公子若真对养促织有兴趣,小女从梁胡子那里也略学得一二,可以全数教给高公子的。”

“呵,那敢情好,我这些下人,包括我自己,从来没侍弄过这些小东西,折腾半天,也未见青玉好转,现在有姑娘在此,在下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大半了。”

“唔,我估摸着青玉也就是食物的问题,身子看起来倒还如前健壮,今儿个我已经给它改换了一些食谱,不过一次两次是看不出效果来地,至少要明天观察一天才能下定论,高公子也不必太着急,即使青玉真的不行了,等我回了百万庄,梁胡子那里的好促织多地是呢。=”

“呃,说起这个来就惭愧,姑娘白送促织已是给了在下天大的面子,怎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姑娘要,那岂不是让姑娘嫌在下贪得无厌么。”

“嘻嘻”,玉鸣抿嘴笑道,“你就是想一而再,再而三,梁胡子还不肯呢,每一只促织还不跟他的心尖­肉­瓣似的,就算是我地面子,也只好再为公子讨到一两只就不错了,不过,现在的天气这么热,想必入夏也很快,那么野外的促织生长也会比普通年份快些,等到了立秋,你再遣郎宣去寻更好地斗促织也不迟啊。”

“是了,天气很快就热了,可玉姑娘,在下就是这个问题最为疑惑,我听郎宣说,别处的促织都是难以越冬的,而新长大的促织也要在七、八月间才能捕到,所以民间最好的斗促织的时间段,就是在每年的八月至十一月,过了十一月,即便是还有几只活的促织,也没有斗的活力了,为何百万庄中地促织不仅存活得好好地,在那么冷的大雪天,还能征善斗呢,还有这春天里地促织又是怎么得来的?难不成梁胡子需要跑到最热的南方去捕吗?”

“这……”玉鸣神秘的一笑,“你问的这些,可都是梁胡子无人可及的看家本事啊,若是没这两手吃饭的绝活,像我怜叔那么­精­明的生意人,又怎么可能一直留用梁胡子?所以,公子还是不要细问的好。”

“噢?原来这样,看来无论做哪一行,还都得有些厉害本事才行呐,玉姑娘放心,我只是想解惑而已,绝不会将梁胡子的秘密传出去,何况我也没有兴趣专门斗蟋蟀,即便是知道了一二,也不会影响百万庄的生意啊,玉姑娘若觉得不方便,随意点拨在下几句即可,不然在下还不得被这个疑惑折腾得寝食难安?”

“是啊,是啊”,郎宣Сhā言道,“玉姑娘你就透露一点给我们公子吧,在下回避就是!”

“呃,那倒不必,好吧”,玉鸣想想高士煦说的也对,便道,“你附耳过来,我悄悄的告诉你!”

皇甫世煦只觉得一股幽兰之气袭身,耳边轻轻的拂过玉鸣的一丝柔软的气息,他的脸不知觉地红了,心里涌动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皇甫世煦失笑道,“害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处苦找,真是愚昧了,竟没想到这层。”

“嗯,你可千万别再告诉别人啊,不过呢”,玉鸣想想又道,“你就算告诉了别人,没有梁胡子那套特别的法子,也是孵化不出虫卵的,只是别人知道了去,定会想办法去找梁胡子套出其中秘密,那梁胡子可就不胜其烦了,所以说还不如不说。”

“知道了,我保证,绝不再对任何人说及此事,姑娘就请相信在下好了。”

玉鸣含笑点头。

“好,那么就再为我们彼此的信任和由促织建立起来的友谊­干­这最后一杯!”皇甫世煦举起手中的酒杯,似乎兴奋异常,也不晓得是因为酒醉,还是其他。

“信任?友谊?啊,真好!那么,­干­杯!”玉鸣这一刻忽然觉得高士煦也没那么酸腐和书呆子气了,不,其实从一见面,玉鸣就觉得高士煦和记忆中的印象不同了,他的身上,多了一种威严和运筹帷幄的盛气。

这种改变是很奇特和突兀的,来到百万庄里的高公子,似乎谨小慎微的过份,而现在的高公子,谈吐间已变得从容和独立,就好像一个人,突然变了身份改了­性­情。

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皇甫世煦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送玉鸣回屋前说,“敢问玉姑娘能在京城留几日呢?我希望姑娘多住些时日,姑娘不知,这京城中好玩之处不少,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四处游玩个遍。”

玉鸣垂下眼帘,“下次吧,以后若有机会,定来再次叨扰高公子,等青玉有所好转,玉鸣恐怕便不得不告辞了,至于个中缘由,恕玉鸣不能相告,但高公子的盛情,玉鸣皆领下了。”

皇甫世煦暗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玉鸣心中有事,而且对她的影响非常之深,因为她一提及,便立即会面­色­黯淡,神情落寞,可是,她不肯说,这岂不是令人越发担心么。

但,能和玉鸣这么快重逢,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儿,皇甫世煦觉得,自离开南荒后,自己似乎已好久都没有和人这么把盏闲话了,没有喝酒的心情,也更没有可以邀杯的人,今夜,真是难得畅快。

翌日,皇宫大殿之外,众臣都在议论,怎么这么晚了皇上还没来上朝?隔了一阵,郎宣出来,宣告众臣,皇上忽然身体抱恙,不能来朝,有奏的将奏本交予郎宣,皇上看后会即行做出批复。

“什么?皇上抱恙,没有早朝?”消息几乎在同时就传到舒太后那里,舒太后诧异,头晚皇上还来给自己请过安,也没见有什么不适呀。

“听说是出了水痘,宫里的太医已经去看过了”,旁边服侍的宫女回禀道。

“郎宣呢,喊他来见哀家!”

“早朝解散,群臣退下后,郎宣好像直接就回皇上那儿去了。”

“不行,哀家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郎宣这人是墙头草两边倒,说不准办出什么荒唐事儿来呢”,舒太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快,赶紧给哀家梳头更衣。”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十九章 称病不朝

宫人们正忙碌的时候,舒太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吩咐其中一个道,“眸儿,你拿着哀家的令牌出宫一趟,去内阁大学士府上,替哀家去请平府的千金平昭池进宫来,就说,嗯,就说哀家想她了,找她说几句话儿!”

“是!”眸儿答应着,接了令牌匆匆离去。

舒太后急匆匆来到泰宁宫,不妨却受到了郎宣的阻拦,“奴才给太后请安了!”

“郎宣,你在搞什么鬼!”舒太后深究地盯着郎宣。

“奴才,奴才能搞什么鬼啊,太后?”郎宣一脸无辜表情。

“哼,嘴硬是吧,那让哀家进去瞧瞧皇上的病情怎么样啦!”

“唉,太后啊,皇上出了水痘,是要传染的,太后千金之躯,怎可靠近?万一……就麻烦啦!”郎宣跪在太后面前,刚巧挡住了去路。

“混账!水痘怕什么,世煦是我亲生皇儿,难道自己的孩儿生病了,当娘的还怕传染回避不见吗,让开!今儿个,我是定要瞧瞧我的皇儿到底怎样了!”

“太后啊,不是奴才以下犯上,实在是为太后担心呐,朝廷不可一日无主,同样后宫也不可一日无太后呀,若是太后皇上同时病倒了,那还不天下大乱?太后要见皇上,何不忍熬两日,等皇上出水痘好转一些了,再来也不迟啊。”“天下大乱?你不知道吗,郎宣,皇上不早朝了那已经是天下大乱了,皇上若真是得病,哀家宁肯皇上的病转移到哀家身上。什么也不必多说了,哀家只问你,让还是不让开?”

舒太后的语气已然很不客气,郎宣知道,再拖延下去。只怕自己就要招来杀身之祸呢,可是……

郎宣苦笑,“奴才哪敢阻拦太后啊,既然太后执意,奴才也只好请太后进殿后,千万不要碰触任何东西,更不可揭开皇上的罗帐,一是怕传染,二是皇上浑浑噩噩地睡着。太医说要绝对保持安静,尽量不要惊动病患。”

舒太后横了郎宣一眼,心道,“你一个奴才,也敢这般说话,当真是换了主子升了职,人就自以为是的抖起来了,哼,你跟皇上走得再近。职位升得再高,也不过是个奴才,随便论你个大不敬绰绰有余!”

不过舒太后没有当着众人发威,她决心查实了皇上地病,到时候抓了郎宣的证据,看他还如何狡辩,舒太后忍下一口气,并不多言。

郎宣以为舒太后是默认了,忙起身让出道来,且恭谨的在前面引路。穿过殿前阔地,见泰宁宫屋门紧闭。守在殿门外的小太监们,个个以汗巾遮掩口鼻,煞有介事的样子。

来到皇上地寝床前,重重帐幔垂地,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是躺着人。

舒太后伸手,想撩开帐帘,却在将要接触上的一霎犹豫了,万一,皇儿是真病怎么办?

正发愣间。帐帘却从里面被撩起一角。“太后!”皇甫世煦一脸的憔悴,喘着粗气欲挣扎着爬起身。面皮上还有数粒红点,“母后,您,您怎么来了?”

舒太后心中一惊,自己真的错怪皇儿了?随即疼惜不已,“我可怜的煦儿,昨儿来孝箴宫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突然就病倒成这样?”

“是啊,昨天半夜就开始出了,母后,你还是离孩儿远些罢,当心这不­干­不净的东西沾染了母后贵体,怎么,郎宣,死奴才!你没和太后说吗,太医叮嘱过,三两日内,除了侍奉的太监,谁也不得进这泰宁宫中来!”

“奴才……”郎宣作委屈状,刚要申辩,舒太后却拿手势阻止了他。

“是哀家硬要来,他阻拦不住哀家地”,舒太后说着眼眶便有些潮润,“皇儿别担心,哀家的身体硬朗着呐,不惧什么传染不传染的,何况,哪个儿不是当娘的心头­肉­,你都病成这样了,哀家就不该来探视么?看见你生病,哀家心里比谁都难过咧!”

“对不起!”皇甫世煦黯然道,“让母后为皇儿­操­心了!”

“快别说这样的话!”,舒太后想想,转而对郎宣道,“郎宣,我问你,太医呢,对皇上的病,太医到底是怎么诊治的,有何应对的法子,你给我详详细细道来!”

“哦,回太后的问,太医已返医馆配置外敷内服地各等药汤去了,据太医说,只要小心看护,多多修养,最迟七、八日,少则三五天,皇上的龙体定可康复如前。…”

“七、八日?嘁”,舒太后不满道,“就算民间普通的郎中用个甚偏方也要不到七八日便可使病人康复的,他要真治去了七八日之久,郎宣你将哀家的话传给他,叫他可以回老家当个江湖郎中去了。”

郎宣不敢吱声,偷瞟一眼皇上。

“母后息怒,太医的谨慎,众所周知,我想他自然是有能力早些医好孩儿的病,只是因怕太后责罚,出言有所保留而已,你也就不要怪他了”,皇甫世煦似是喘不过气来般的,故意停了停,待气息稍平之后又道,“孩儿这边一切好说,自有太医和郎宣照管,唯一就是担心母后的身子,会因孩儿所累,母后,孩儿恳求母后早些摆驾回宫罢,在孩儿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危险­性­就多增加一分!”

舒太后焦愁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叹气道,“我地儿,你都病重若此,还一心只惦念着为娘,哀家又怎好拂违我儿的孝心?也罢,哀家这就回孝箴宫,不过皇儿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快些好起来才是呀。”

“孩儿知道,母后尽管放心,等孩儿地病好些,一定最先去母后那里请安!”

“嗯”,舒太后点点头,转身正欲离去。

皇甫世煦忙道,“郎宣,送太后!”

“太后起驾回宫!”郎宣高声宣号,只等太后赶紧走了,他也能松口气。

舒太后想了想又道,“皇儿,待会儿,或许还有人来看你,一早内阁学士平晾听到皇上病了的消息,很是着急,跟哀家说,他家的千金几年前也是出过一次,颇有些护理经验,而且出过水痘的人,就没有二次感染的危险,所以愿让平昭池进宫来服侍皇上,皇上以为如何?”

“这不好吧!”皇甫世煦为难道,“我这身边的人用惯了,挺顺心的,她平昭池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跟咱们皇家素来没有多少往来,现在突然出入朕的寝宫,会惹人闲话的。”

“有什么闲话啊,皇上跟臣子家走动频繁些也没什么不好,一是可以笼络感情,二也显得皇上平易,再说了,来侍候皇上,是很多人巴结都还巴结不上地事呢,我也就是看昭池这孩子识大体,懂事,才答应了平晾,哀家琢磨着,有她服侍皇上,总比郎宣这些粗手粗脚地家伙强上百倍,皇上,这事就这么定了啊,一会儿昭池进宫,我让晁果送她过来!”“母后……母后!”皇甫世煦还欲争辩,舒太后却一转身,置若罔闻的离去,令皇甫世煦一等舒太后地背影出了殿门,便气得一拳捶上床板。

过了一阵,郎宣回宫了,皇甫世煦焦急道,“来来来,你快跟朕猜猜,太后这演的到底是哪出啊,是不是咱们的戏被太后瞧出来了?”

“奴才觉得……”郎宣抓耳挠腮。

“觉得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好不好,朕都快急死了!”

“奴才是觉得吧,太后应该没看出来皇上的水痘是假的,太医也被奴才拿银子封了嘴,肯定会守口如瓶的,我估摸,太后是有意想给皇上作媒啦!”

“作媒?”皇甫世煦苦着脸,“太后可真会心血来潮啊!”

“也不是啦,皇上,您想您当太子的时候,别人可能还不会在意您有没有太子妃,然而您一旦登基,这一国之母的空缺,可是天下人都在盯着啊,或许太后也是为皇上好,论门第,论品­性­,平府的千金都是上上人选呐,反正奴才是知道,说起平昭池来,那绝对是人人交口称赞,这两年,登门平府说媒的络绎不绝,几乎将平府的门槛都给踏破了,只是昭池姑娘不知为何,一家都没看上,倒像是,专门在等着皇上呢,嘿嘿,对了,皇上不也见过昭池姑娘的么?”

“别提了!”皇甫世煦懊丧地说,“也就那年,皇姐大婚,朝臣们都来道贺,我经过御花园,远远见到两个年纪在十四、五岁上下的姑娘在打口水仗,一时觉得可笑,多看了两眼,谁知俩丫头骂着骂着,全都急了眼,开始相互抓扯起头发来,扭作一团不说,还混战到满地打滚,我正说去劝,幸好太后身边的知芸姐姐来了,一手抓了一个将她们拎起分开,你猜怎么着,两个黑脸丫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就跟从煤池里爬出来似的,其中大点的那个就是平昭池,咳,一想起来她那副样子,朕都唯恐避之不及,这丫头要是能变得守礼懂规矩了,那朕还真得拜她三拜呢!”

“呵,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皇上,皇上记得的,都是年少时候的事了,如今好几年过去,皇上和平姑娘都已长大,俗语道女大十八变,人家说不准还真是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呢?”

“那也不关朕的事!”皇甫世煦不耐烦道。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章 斑驳旧影

“那也不关朕的事!”皇甫世煦不耐烦道,“郎宣你是不是跟太后说了什么,一直都太平无事的,太后怎么突然会对平姑娘上了心?”

“奴才,奴才什么也没说啊!”郎宣委屈地辩驳,“奴才从回来就一直在为皇上办差,哪里还有空去跟太后参言?而且,我估计这件事之后,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再信任奴才了!”

“噢?这么说,以前太后是很信任你的喽?”

“不,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郎宣连连摆手道,“)”

皇甫世煦从床上坐起身,瞪着郎宣道,“主子们?郎宣,要说你糊涂,可你经常还有点小聪明,可要说你聪明,朕看你纯粹就是个糊涂蛋子,不管你以前的主人是谁,都伺候过那些人,有一个能跟朕相提并论吗?朕才是你现在唯一的主人!”

“是,是,奴才这张该死的嘴又说错话了,皇上您就饶了奴才这一遭吧,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郎宣吓得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哼!”皇甫世煦冷哼道,“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奴才,朕还是全天下之主呢,有一点,你给朕记住了,以往你的那些小动作,朕可以不予追究,可从今往后,你再要当什么墙头草两边倒,别怪朕不客气,逐你出宫,永不录用都算是最轻的了!”

“奴才知错了呀,皇上。奴才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满心满意地为皇上,不信,皇上可以将奴才的心肝掏出来看看,到底奴才有没有对不起皇上!”郎宣觉得自己是真委屈,论理他确实没有做过任何危害到皇上的事,可怎么就偏偏两边都讨不到好呢。

“朕对你的心肝没兴趣,朕的这副心肝还恨不能掏出来给人瞧呢。=算了算了”,皇甫世煦没好气道。“现在最棘手的是,那平昭池,若真的来泰宁宫侍候朕,事情还不得露了馅嘛?你倒想想,我们该如何应对?”

“唉。这个,这个确实很麻烦呀!”

郎宣和皇甫世煦正愁眉苦脸地想着对策,相顾无言时。忽然传来小太监的急报,“晁果陪着平姑娘正朝泰宁宫这边过来了!”

“这么快!”皇甫世煦和郎宣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原来平昭池听说太后要招她进宫叙话,自然是不敢耽搁。临出门碰上了回府地老爹,平晾一问是太后的懿旨,心中便有几分疑窦,遂将皇上生病地事告诉了平昭池,让她心里有个底,好从容应对。

平昭池记下了父亲的话,紧赶慢赶的进了宫,一见到舒太后,立即向舒太后叩安。舒太后仔细一瞧。觉得平昭池比上次见面,竟又漂亮了几分。心中甚是喜欢,忙叫平昭池起身,坐了自己身边来说。

平昭池甫一落座,就很关心的问起皇上的病情如何了,舒太后叹口气,“丫头啊,哀家正想和你说叨说叨这事儿呢!”

平昭池道,“太后教诲,小女洗耳恭听!”

舒太后道,“丫头,咱也不是外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哀家今儿就想讨你个意思,你实话告诉哀家,愿不愿意嫁给皇上?”

平昭池一愣,随即面皮涨红,低了头,扭捏不语。

“哀家听人说,这几年上平府求亲地,非富即贵,也不乏风流倜傥的少年才俊,可是丫头你一家也不挑,经常连媒帖看都未看,便叫你爹给人退了回去,别人不晓你的心思,可哀家知道,你心里有皇上对不对?”

平昭池地头更低垂,她忆起来那个在御花园远远观望她的少年郎,白衣金冠,气宇轩昂,英姿飒爽,自打那次远远的见过一眼之后,他便常入她地梦里,搅扰得她食睡难安,只是,她当时在他眼里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跟她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身边的眸儿,当时她正一个人在御花园转悠,碰上了火急火燎穿过花园办事的眸儿,由于刚巧一面假山遮挡了视线,忙得晕头转向的眸儿并没有看到平昭池,一下子冲过来发现路当中还有别人时,已经收势不住,当下撞了个正着,两个姑娘都被撞到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平昭池不似其他的豪门千金,她平素就不甚喜胭脂水粉,打扮一向都属于清汤挂面型,那日虽说稍稍装扮,但相较之下,还是显得朴素了些,反正在眸儿的眼里看来,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宫人而已,或许还是新进宫地。

眸儿自恃是太后,当时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根本就没打算道歉认错,反而认定是平昭池误了她地事儿,爬起来之后嘴里骂骂咧咧的指责平昭池不长眼睛,不知道让路。

平昭池的­性­子尽管谦良温和,却还从未被人如此辱骂过,更何况错不在她,她的胳膊手肘还被摔破皮了呢,疼痛和委屈之下,平昭池倔强地反­唇­相讥,结果终于导致战火升级。

要不是后来迟迟不见眸儿带回太后所需之物,知芸也不会出来一看究竟,也幸亏知芸的及时赶到,才制止和避免了更难堪的场景,知芸进宫好多年了,比眸儿和太子都要大些,但凡宫人都要认她这个姐姐三分薄面的,知芸一瞧情形,辨认出平昭池乃是内阁学士的千金,当即就狠狠数落了眸儿一顿,眸儿唏哩哗啦哭了一通鼻子之后,终于老老实实认了错。

可是,平昭池最狼狈最窘迫的情形,为何就那么巧让太子全看在眼里去了呢?平昭池悔得差点没撞墙,要是知道太子也会经过御花园,她再痛再委屈,也就任由眸儿骂了,斗个什么气哦。

如今太后提起旧年的太子,现在的皇上,还提及婚事,平昭池紧张得都快晕过去,运气一贯很烂的自己竟等来这样的好事,喜从天降?不会是自己做梦吧?

平昭池悄悄拿指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哟,痛”,不是做梦,难道是老天爷可怜自己数年来,妄自单相思于闺中,终于要让自己如愿以偿了么?

平昭池其实恨不得立即跳起来满口答应,“愿意,愿意,我愿意!”奈何礼数之阻,仪德之缚,她吭哧了半天,才涨红了脸微微点了一下头。

舒太后喜道,“这就对了嘛,你这么一点头,哀家心里就有了底,丫头你放心,你的心愿,哀家一定竭力促成,哀家现在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只巴望有个贤德的皇后帮哀家一起管理后宫,池儿,你会帮哀家的,对不对?”

平昭池又是轻轻的一点头。

“不过,有些丑话哀家可要说在前头,也算是给你提个醒儿,你听了只管记在肚里就是,啊?”

“求太后赐教!”平昭池还未从羞涩中回过神来,声音比蚊子响不了多少。

“你也晓得,皇上当太子的时候被谪庶南荒,先皇去世之际才赶回来,这些年他一个人在那偏远之地,吃了不少的苦,又少有享受普通孩子承欢父母膝下的快乐,所以­性­子有时候是执拗了些,而且如今长大**,又当上了一国之君,就是哀家的话,他也未必肯听的,可越是如此,也就越需要咱们多加体贴,细心关怀不是?”

“是啊,皇上在外一定经历了不少不可想象的困难”,平昭池醒悟过来舒太后是在教她如何跟皇上相处,忙收回心猿意马,静心听舒太后的指点。

“那是当然,皇上经历过什么,咱是不可能全知道的,有一些人或事难免对皇上造成了较大的影响,这也是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的,唯一,咱们要是用一颗女人的心去帮皇上,皇上就必定会感念到,池儿,哀家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和皇上从未真正相处过,想要尽快让皇上接受你,恐怕就得你自己多琢磨琢磨该怎么相处,该怎么用情了!”

“这……”平昭池茫然地看着太后,她刚才还以为只要太后一句话就水到渠成了,原来不是。

舒太后端起茶盏来润了下口舌,接着解释道,“哀家能帮你的,毕竟只是表面功夫,皇上若还小,又或者他不是皇上,那哀家的话,即使强迫他,他也得听,可他偏又是执掌一国的天子,打不得骂不得,只能顺毛摸,让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行,不过池儿,哀家对你还是蛮有信心,以你的才德温婉,只要略加心思,不愁笼络不住皇上,把这内在的功夫做好了,你和皇上的姻缘也才能合和美满天长地久啊,你说是不是?”

“多谢太后教诲,昭池一定尽力!”

“嗯,乖孩子,合该你运气好,哀家正愁没机会让你和皇上见面呢,皇上就发起水痘来,唉,不幸中的万幸,哀家知道你数年前已经发过啦,不会再被传染,这不就能到皇上身边探视去了么,最好再亲自给皇上端茶送水什么的,尽心陪伴和服侍着,病中的皇上还能不对你心怀感激?”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一章 空劳牵挂

“噢,这个,关于发水痘,小女倒知道一些,最好用苡薏仁,加红豆、土茯苓,同粳米洗净共煮,熟后拌以冰糖,每日一剂,分三次服完,有解毒祛湿的功效,小女生病的时候,娘亲就是这么给小女喂的,小女今日愿用同法亲自为皇上熬这苡薏红豆粥,倒并非仅为取巧讨好皇上,更重要的是,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上早日龙体康复,才好继续勤力政务。”

“唉,要不哀家怎么说你这孩子懂事呢,就凭你这份惠质,皇后的位置也非你莫属啊,唔,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让晁果领你去泰宁宫便是,皇上那边哀家已经打过招呼,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他不会太为难你的。”

平昭池跟着晁果一路往泰宁宫行去,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平昭池又是喜悦又是紧张,在晁果的后面,她偷偷的,不断摸摸头发,拉拉裙裾,只嫌自己不够貌若天仙,艳惊四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正引起泰宁宫内一片愁云哀叹。

首先郎宣的态度就不冷不热,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他没有选择,只能站在皇上这一边,而皇上此刻巴不得不见平昭池。

“敢问小公公,皇上现在的水痘是出在脸上,还是有所蔓延?热度高不高,是不是神疲纳差?”

“噢!”平昭池焦急的询问,只换来郎宣马着一张脸,噢了一声算是回答。

平昭池一心都在皇上身上,倒也没以为意。

来到帐帘重重的窗前,平昭池赶紧给皇上跪下,“民女平昭池来给皇上请安了,皇上。您现在感觉可好些了么,民女也出过水痘。知道疱疹奇痒难当,却是万万不能挠的,一旦形成脓疱。继而溃疡就很不容易痊愈,皇上若觉得忍熬不过,民女可以以温水湿巾,替皇上清洗患处,多少能缓解一点。”

帐帘内嗯嗯唔唔,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郎宣Сhā言道。“姑娘不必忙啦,太医已经去配制止痒汁药,一会便会过来给皇上涂抹,我劝姑娘瞧过了皇上就尽快回吧,您在这儿,皇上换衣擦洗什么的,也不方便呐!”

平昭池的脸又是一红,闷声道。“既然皇上不欲民女服侍在床前。民女愿请去御厨房,给皇上熬解毒祛湿的苡薏红豆粥,请皇上恩准,皇上,此粥疗效甚好,求皇上以龙体康复为重,万勿拒绝小女!”

“哎,你这是何苦呢?”郎宣啧怨道,心想这平姑娘还真能忍。明摆着说了让她赶紧走。不需要她,她还非要下厨房熬什么粥?

正在此时。帐帘再次被撩开,皇甫世煦端端坐在床头,“皇上!”郎宣和平昭池都同时惊呼起来。

皇甫世煦叹了叹,“平姑娘,你平身吧!”

“皇上你……你人不舒服,还是赶紧躺下罢,都是小女惊扰到皇上了!”平昭池因为惊恐,只瞧见皇上的人坐了起来,就赶紧伏身乞凉,毕竟眼前地人,离她回忆里的少年,已过了数年地天差地别。

“朕……其实没有病”,皇甫世煦淡淡道,平昭池的诚恳让他不忍心再继续欺瞒下去,更何况平昭池若忍气吞声非要留下来,他也使不出狠来硬撵人。

“皇上!”平昭池吃惊的抬头,却明明看见皇甫世煦地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水痘,不过,这一次抬头,平昭池终于近距离清晰地看到了心慕已久的男人,和印象中的风姿雅俊的少年相比,如今的皇上青涩褪尽,更多了成熟男子的稳健气概,时间不仅没有消磨掉他英朗地容貌,还愈发赋予了他人生阅历的诸多沉淀,平昭池刹那神移,早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皇甫世煦也同样愣住,郎宣说得没错,平昭池俨然已不是那个跟人掐架的煤灰丫头了,清宛素淡的面孔,虽说不上惊艳,但另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满身的大家风范和书香之气,无论哪个男子见了都得侧目三分。

两人对视良久,皇甫世煦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干­嘛啊,也太失态了吧,他清清嗓子,“平姑娘,朕不是让你平身么,你还跪着­干­嘛啊,起来说话吧。”

“是,谢谢皇上!”平昭池满脸羞愧,慌慌张张爬起来,低头垂目地屈膝致礼,“皇上,您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小女,或者皇上有什么不痛快,也尽可以冲小女发来,只是请皇上平息怒气,安心静养,毕竟,这对病情是于事无补的,皇上!”

皇甫世煦和郎宣对看一眼,发现平昭池跟她的老爹平晾一样,为人行事过于认真刻板,并且还很有些执拗。

皇甫世煦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都说了,平姑娘,朕没有病,这些,都是弄来给太后看的,你瞧……”皇甫世煦抹去下颌一角地所谓水痘,露出了他原本白皙地皮肤。

“这,皇上为何要这样?”平昭池终于看清皇上的水痘确实是假作的,不禁诧异惊问。

“原因你就不用多问了,总之朕也有朕的苦衷,还希望平姑娘能体谅,一会儿朕会让人送你回平府,不是朕不留姑娘,而是朕有自己的事要去处理,无法奉陪姑娘,失礼之处,姑娘不要放在心上,等以后闲暇时,朕会另择方式向姑娘赔罪,至于今日在泰宁宫的所见所闻,更要请姑娘守口如瓶,特别是不能向太后以及平大人吐露一字,平姑娘能答应朕吗?”

平昭池一瞬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既不明白皇上为何要称病不朝,更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向自己揭破真相,而自己知道了皇上的秘密后,带来的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但是皇上恳求之中带着一丝威严的神态,让平昭池无力拒绝,就算她头脑清晰,恐怕也不敢违抗圣命地,何况还在晕晕乎乎地状态下,平昭池呆呆的,点了两三下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皇甫世煦展颜而笑,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摆平了平昭池,让他长舒一口大气,早知道从她一进宫就明说多好。

“郎宣,你找人送平姑娘吧,平姑娘,路上小心,后会有期!”既然平昭池答应离开,又答应保守秘密,皇甫世煦少不得要对人家表现出一点关护地温情。

“后,后会有期……”平昭池怦然心动,皇上说后会有期,说明皇上还是要见她的啊,那,那下次不用这么尴尬的见面,会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吧?

“换衣服!”等郎宣回来,皇甫世煦赶忙喊道,郎宣应着,从床下的衣箱里拖出二人的行头,两人不顾君臣之别,就匆匆忙忙各自换起衣服来。

“拖到这么晚才去高府,玉姑娘会不会生气呀”,皇甫世煦一面换一面担忧不已。

“不会的,皇上,有顾元陪着玉姑娘,我已经吩咐他告诉玉姑娘,高公子见玉姑娘没带几件换洗的衣物,一早就亲自去绸缎庄给姑娘挑选去了。”

“那敢情好,可,衣服呢,没有衣服我怎么说?”皇甫世煦手忙脚乱,还要将所有的水痘癍给抹去。

“有的,皇上,奴才早想到了,刚才送太后回宫之际,奴才就悄悄问过知芸姐姐,太后平素经常拿不穿的衣物送人,我就问她能不能找几件没穿过的新衣裳,咱宫里的布料做工,哪一样不比外面的强上百倍啊,您还别说,知芸姐姐那里正好有两件太后刚命人给她定做的春衫,还没来得及穿,她一口就答应送给我了,我叫她打好包袱,遣人先送到内监房即可,咱出门的时候顺道取了就是。”

“咦,没想到你办事还有想得周全的时候,唔,知芸姐姐的衣物玉姑娘应该能穿,两人身材相差不多,只要是新衣裳就成。”

“保证是新衣裳,皇上,我哪儿能给玉姑娘去找旧衣服啊,就是奴才被知芸姐姐笑话,说奴才借了她的衣裳不知道拿去讨好哪个宫女,还说要奴才以后也得帮她的忙!”

“哎哎,知芸人缘不错,在太后身边多年了,以后少不得还有有求于她的时候,你和她能拉上关系,相互帮忙,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的。”

“嗯,奴才也是这么想,只是她是太后的人,奴才怕有损于皇上呐!”

“行了,就好像你不是太后的人似的,别以为朕不清楚,是太后把你提拔上来的吧!”

“咳咳,皇上您不都说了嘛,天下都是您的,何况我郎宣一介小奴才,谁提拔我,那我也得对皇上您忠心才是正道不是?”

“你总算想明白啦?”皇甫世煦打点完毕,满意得一笑。

“奴才早想明白了!”郎宣小媳­妇­一样的哀怨了一把,“奴才生生死死都是皇上的人!”

“那就走吧!”皇甫世煦哈哈大笑,率先走出泰宁宫。

称病不朝,这是做皇帝的禁忌,贪乎玩乐的皇上只会被天下人唾弃,皇甫世煦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是皇上,也同样是一个男人,一个年方二十二尚未娶妻的男人,蓦然遇见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难道就不许他怠工三两日么。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二章 同病相怜

玉鸣去看过青玉,情况似乎正有所好转,便又去喂了喂乌啼雪,乌啼雪这次重见旧主,显得格外依恋,不断的把头往玉鸣的手上蹭,玉鸣就抚摸它,总也抚摸个没够似的。

玉鸣就说,“跟着新主人你不开心么?”

乌啼雪不语,忽闪着大眼,继续和玉鸣亲昵,玉鸣又问,“那么就是你知道,过几天我们又得再次分开,所以才舍不得我走,对不对?”

乌啼雪这回忽忽的点头,继而摇头甩尾。

“我也没办法”,玉鸣拍拍乌啼雪的脸颊,把自己的头靠上去,“你想念孑晔哥哥吗?我很想念,很想念,所以,我一定要走,我不知道要这样四处游走多久,也许,有一天,当我不再这样疯了一般想念孑晔哥哥的时候,我就会停下来,安安静静。”

乌啼雪似乎听懂了玉鸣的忧伤,它一动不动,任凭玉鸣依偎着它,乌黑的眼睛黯然低垂。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前院传来脚步声和人语声,“公子,您回来啦,玉姑娘在后院跟乌啼雪在一处呢!”

玉鸣蓦然清醒,离开乌啼雪,顺手抹去脸上的泪痕,随即脚步纷沓而至,皇甫世煦出现在玉鸣的眼前。

“玉姑娘!”郎宣先就叫一声,“我家公子回来了!”

玉鸣强笑,“公子辛苦,玉鸣在此已多有打扰,还要劳公子为玉鸣着想,一早就出门奔忙。”

皇甫世煦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玉鸣的脸颊上,残留的泪迹点点,让他的心都抽缩起来。

“公子?你,你没事吧?”见皇甫世煦牢牢盯紧自己,眉头紧蹙。玉鸣有些心慌的掩饰着。

皇甫世煦回过神来,伸手提过郎宣手上的包袱,“也不知合身不合身,只是见姑娘似乎没有带多少路途需用,便冒然替姑娘选了一二件,姑娘暂且换上,如果还需男装的话,明儿个,我再喊郎宣去替姑娘准备。”

“高公子实在太客气。玉鸣如若推辞就是玉鸣的不敬了。玉鸣在此谢过高公子。至于男装,暂且不必。正好,我将其洗晒出来,依旧还能穿地。”

皇甫世煦点点头,将布包递给玉鸣。“姑娘先去试,不合体的话,)”

几个人在院里坐了,新茶沏上,皇甫世煦尝了一口,低声感叹道,“想在南荒时,也常这么于院中独坐品茶,春阳下翻两三页旧书。听几声鸟鸣。倦了依椅而眠,打一个小盹。那日子多么的逍遥自在,可惜,那时朕居然日夜思念京城,只觉得时日冗长苦闷,真是平白殆误了大好春­色­!”

郎宣讨好地笑道,“皇上那时在野,自然心系朝廷,如今皇上在朝,心里倒忆起在野的日子了,如果二者可以兼得,那就好了。”

“是啊,心境都是随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朕如今倒并不是后悔,只是充满了怀念,非常怀念,那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是无论多大的权势也换不到的。”

“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多花点银子不就成了嘛!”

皇甫世煦微笑地摆摆手,“再多银子也买不到啊!”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自由!”

“哟,玉姑娘出来了!”郎宣还未及多想皇上所谓地自由,抬头便见玉鸣已经换好了一身新妆从屋内出来。

皇甫世煦跟着起身,回头一看,眼睛顿时便直了。

衣服裁剪得合体修身不说,鹅黄地绫锻缀以玫红荷边,既清新宜人又平添几分妩媚,裙角不长也不短,正好随着走动如红莲逐波,加上玉鸣由于心碎神伤和连日地奔劳,人又清减了不少,更是娇躯盈盈可握。

“高公子,难道我穿得不合适么?为何……这般打量我?”玉鸣见院中诸人皆大眼瞪小眼,不免自行上下巡视了一遍,没察觉穿着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不,不,我还真没想到,这套衣服玉姑娘穿得太合适了”,皇甫世煦一面掩饰,一面回身拖动椅子,“来,玉姑娘这里坐罢!”

玉鸣落座之后道,“好奇怪,我怎么觉得这衣服是出入重大仪典时候穿地,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于隆重了?如此盛服出到街上,还不被人人瞩目,当我是疯子?”

“不会的,就算被人人瞩目,也会当玉小姐是哪家的贵胄千金,又怎么会当是疯子呢,玉小姐就不要多虑了!”郎宣心想,难道自己真拿的是知芸姐姐预备参加仪典地衣服?很有可能啊,太后赏赐定制衣物,多半都因为贴身宫人要随在太后左右,出入各种场合,嘿,看来还真是欠下知芸姐姐一个大情面呢。

“是啊,华服美裳,赏心悦目还来不及,玉姑娘又有何可担心的呢”,皇甫世煦玩笑道,“多半都是玉姑娘在百万庄中随意惯了,忽然一下穿了华服觉得别扭吧,其实,在下也不喜欢太过隆重的衣服,穿来穿去,倒是青衫布鞋最为舒适。”

“呵,也许吧,其实在百万庄里也有见贵客的,只是衣服样式不会这般正规,所以……哎,都是小女闭门塞户,见识浅薄,让公子见笑!”

皇甫世煦笑着摇头,“姑娘要是见识浅薄,那在下就是村夫愚民了,不过……”

皇甫世煦话锋一转道,“在下很好奇,以姑娘这般天生丽质,天资聪颖,又怎么会生活在一家三教九流云集的赌庄里?”“三教九流?嘁,高公子,百万庄可并非一般的赌庄啊,所谓天下第一销金窟,你以为是浪得虚名的么,只有财富与权势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先向庄内递上名帖,具明家世身份,以及大致会在庄中滞留几日,得到百万庄的回请之帖后,才能来庄内消遣地,倒是公子你,既非名门富甲,又非百万庄所请,只是冒冒然撞来投宿,还被怜庄主另眼相待,据玉鸣所知,恐怕再无第二人。”

“噢?”皇甫世煦心中一动,“怜庄主?不知这位似谦谦君子般地怜庄主,和姑娘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义父。”

“义父?这么说姑娘的父母……”

“是啊,都去世了。”

“那,姑娘还有什么别地亲人吗?”

玉鸣神情顿时黯然,低郁且悲叹道,“本来还有一个兄长,可是他不久之前也离世了。”

一时间在场人等都觉得格外惊异,过了良久,皇甫世煦温婉地说道:“对不起,在下触及姑娘的伤心事了,敢问玉姑娘的兄长和姑娘都同样是在百万庄长大的么?”

玉鸣默默地点头,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这么自然的和高士煦聊起了身世。

“玉姑娘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庄出走?”皇甫世煦终于明白了玉鸣忧伤的缘由。

玉鸣抬眼看了一下皇甫世煦,“我……”

“那么姑娘是打算漫无目地的四处走走,还是准备去哪儿了之后就回庄?”

“呃,大概,办完一点私事之后,就会回去吧”,玉鸣闪烁其辞,她还根本不清楚,自己何时会再回庄,即使回庄,也是为了守着孑晔的坟冢。

皇甫世煦在心里暗暗酸涩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玉鸣是搪塞之词,一对无亲无故,在赌庄里长大的兄妹,能有什么私事要跑这么远?

他认定玉鸣完全是由于失去亲人,而在逃避悲伤之地,只是连她自己也没醒悟到罢了。

“姑娘愿意听在下说几句么?”皇甫世煦此刻已非常希望能帮到玉鸣,失去亲人,孤苦无依的滋味,他已经饱尝历遍,在这一点上,无论是统霸天下的王者,还是庶民百姓,在相似的痛苦面前,都是一样的。

玉鸣睁大眼睛望着皇甫世煦,想起了皇甫世煦也才丧父不久,心中不免,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在下觉得,玉姑娘若是要办的事不是很紧要的话,又或者很快办完所需之事而时间尚早的话,何不在高府多多静住几日?唔,在下没别的意思,唯窃想姑娘需要一个安静之地,慢慢复原心情,姑娘若愿意留住高府,一切尽管像在百万庄里那样随意自由,随心所欲的生活便好,在下无事,是绝不会叨扰姑娘的,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皇甫世煦瞧见郎宣在给他使眼­色­,却没理郎宣,而是径直说了下去,“在下呢,自从家父去世后,便接管了家父的一些小生意,经常会出门个三五日,奔波个十天半月也是有的,姑娘住下来不仅可以帮在下看管高府,同时又宜于自我调整,不必受外界打扰,可说得上是两全其美的事,姑娘何妨考虑一下?”

郎宣松了口气,他正担心皇上称病不朝,顶多蒙混个两三天,玉鸣要是长久的住下去,非穿帮了不可,不是太后和朝臣那边穿帮,就是玉鸣这里穿帮,总之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皇上巧妙地称自己要出门做生意,就轻轻松松地解除掉后顾之忧啦。

“多谢公子好意!”玉鸣顿了顿,凄婉一笑,“可惜,小女怕是无福消受。”

“为什么?”皇甫世煦诧异地问道,“姑娘何必拒绝得这么快,就不能再考虑考虑么?”

“小女知道公子一片诚意,可是,小女的私事非常棘手,一时半会儿大概是解决不了的,所以,还请公子见谅了!”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三章 君意逐水流

皇甫世煦愣了好一阵,才颓然道,“那么此地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了么?”

“这……”面对失望中又含着期待的眼睛,玉鸣心里涌出说一股不出的滋味来,她原本无意,见或不见,她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感念,只是,或许同病相怜的缘故,她又不忍心让他失望。

“公子那日离开百万庄时,也曾说过他日有缘,定当相见,我们这不这么快就见上了么,呵,怎么今天偏说起泄气的话来了呢?”

皇甫世煦苦笑,第一次道别之际,除了因行程太匆忙,而稍微的遗憾之外,并无太多的不舍,因此自信,总归会再见,可如今,隔了数月似有似无的思念和淡淡的愁绪,加上重逢所带来的强烈欣喜,都让一颗心不仅患得患失,且有了一丝不再完全无惧的软弱。

他不能这样,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还有很多头痛的事在等着他,在这种时刻,他甚至连挽留她的权利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祈祷他们之间真的有所谓的缘分。

“高公子?小女是不是说错话了?你……”

“没有!”皇甫世煦回过神来,将一丝苦涩咽下肚里,给了玉鸣一个依旧温和的微笑,“玉姑娘别见怪,在下这心里总想能帮上玉姑娘点什么,可,呵,又总是什么都不能做,不过,你说得也对。­干­嘛平白地泄气呢,该遇见的。总归回遇见,是吧?”

“该遇见地,总归会遇见?”玉鸣沉吟地重复道,“也许是啊,人总得抱着希望继续活下去,不管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前面等待的,当然是一直等待你。或者你一直所等待的那个人啊!”皇甫世煦接口道。

玉鸣定定地望着他,似有所悟。

“哎哟,二位。二位都在说些什么呢,跟绕口令似的,听得我晕晕乎乎的,还不知所云!”郎宣在一旁抓耳挠腮,“二位能不能说些浅显易白的。或者说点开心地事多好。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光在此长吁短叹,唉唉,我都替你们不值!”

玉鸣被郎宣说的忍俊不禁,扑哧一笑,“郎宣,你家公子说得多有道理,你也跟着学两句嘛。”

皇甫世煦故意虎着脸,“听见没有?我跟玉姑娘说话你也敢打岔,不想活了你!”

郎宣缩了一下脖子。“我可是为公子你着想啊。玉姑娘好容易来咱这府上住两天,你也不知道抓紧时机。就光顾着自己说绕口令,等玉姑娘一走,你还不又跟只大鹅似的。”

“大鹅?”皇甫世煦和玉鸣同时莫名其妙。

“鹅,鹅,鹅,曲颈向天哀!”

“郎宣!我看你是要成心早死地!”皇甫世煦跳起来,左右环视,想抄家伙拍扁郎宣,岂知郎宣已一溜小跑躲到墙根那边去了。

“公子,我死无所谓,要是让玉小姐错会了你的心才是有所谓呢,玉小姐,我告诉你呀,我家公子其实一直……”郎宣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只茶盏“嗖”的一声罩头飞过来,郎宣的脑袋一歪,“砰!”茶盏砸在院墙上,撞得粉碎。

“还说?叫你多嘴多舌!”皇甫世煦满脸尴尬,气咻咻地顺手抓过玉鸣的茶盏,还欲再砸出去,胳膊却被一只纤纤玉手给轻轻拽住。

皇甫世煦回首,正撞上玉鸣一双清澈地秀目,更加羞赫,难堪地解释道,“都是我平日管教不牢,敢在姑娘面前满口胡言,看我不拆了他的骨头。”

玉鸣不语,只静静的摇头,手也不肯松,郎宣那边趁此机会转身就溜出了院子,将院门顺手掩好时,还朝皇上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你去哪里?”皇甫世煦大喝,但院门还是被郎宣给关上了。

“好啦,他都被你吓跑了,你就别气了啊?”玉鸣拉了拉皇甫世煦的衣袖,“就算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也不用拆他的骨头啊。”

“玉姑娘,你不知道!”皇甫世煦余怒未消地说,“平时他还不敢这样的,今天是抽风了不成!”“我知道的”,玉鸣放开皇甫世煦,对他示意了下,“坐啊,我上两次见郎宣,他总说交不了差,怕人头不保,我还当他是夸张,都没搭理他,没想到今日见识一回,高公子,气大要伤身的,你且坐坐,我叫在厨房帮忙地顾元,再沏一杯茶过来。”

玉鸣起身回头,却见后面厨房顾元伸了一个头出来瞧动静,又一缩就缩不见了影儿,暗叹了一声,看来还得亲自给皇甫世煦换茶盏去。

“不用了!”这回,却是皇甫世煦拉住了玉鸣地衣袖,“我是怕玉姑娘见笑,才……”

玉鸣耳根一红,知道皇甫世煦所指何意,可她偏偏无法应对,只得有些局促道,“我,呵呵,我可什么也没听见啊,是高公子多虑了吧。”

“噢?”皇甫世煦手一松,既有几分轻松感,又有几分失落。

轻松的是玉鸣体谅自己地难堪就此揭过不提,失落的是非正面的回应,表明自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玉鸣淡淡一笑,扭转了话题道,“高公子,我昨儿个给青玉换了一些饲养品,今儿似乎略见起效了,不过,因为昨天来的时间太晚,来不及细弄,故只将就喂了些炒熟的麦麸,以及几片蔬菜叶子,可这种天然饲料不好多用的,一是不方便保存,二是弄在罐中不易清扫,久之就会霉变,对促织的生活环境很不利,所以我打算趁着这两天的功夫,替你多准备些细的喂养品,放在容器中储存,应该是能喂养不少时日。”

“噢?姑娘要怎么弄呢,姑娘若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意给姑娘打打下手,顺便跟姑娘学习一下制法,免得姑娘不在了,而喂养物又吃完了,我们就全都抓瞎哦。”

玉鸣眼珠一转,拍拍皇甫世煦的肩,“嗯,也好,不过这手艺说复杂不复杂,却是要十分的­精­细,越­精­细越好,像高公子这样的大忙人,恐怕是没有时间来伺候的,但你知道了怎么个配制法,以后让郎宣或者其他仆役来弄就是,那样,即使没有梁胡子和我,你也能养得好这小东西啦。”

皇甫世煦不好意思的笑道,“唉,其实不瞒姑娘,我对养促织和斗促织都是一窍不通呢,也不知那日怎就那么碰巧赢了姑娘?”

玉鸣道,“赢了还不好吗,赢了我,就赢了乌啼雪,那可是罕世难寻的宝马良驹啊。”

“我知道,也因此我才特别感谢姑娘的慷慨,然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是姑娘有意让我的啊,只是,这其中的关键,在下怎么也想不通。”

“看你说的,我怎么让你?明明是你自己挑的虎威将军嘛。”

“就因为如此,在下才百思不得其解嘛,难道我真的那么运气,一挑就挑中厉害的一只?真不晓得若是选了另一头,命运又会发生何种改变呢!”

玉鸣瞧了瞧皇甫世煦,“命运改变?有那么严重吗?”

“是啊,姑娘总觉得我迂腐多礼,那其实是姑娘不晓,这一局促织之赌,对在下的后半生,甚至很多人的命运,都影响深远,玉姑娘,你帮的,其实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玉鸣一脸茫然,皇甫世煦的话,她听不明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关系到这个男子和许多人的命运?但皇甫世煦的表情很郑重,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更不是在奉承自己。

想了想,玉鸣拿起皇甫世煦刚才准备砸郎宣的那盏茶,用盏盖掩住杯口,“高公子,如果要论命运或运气的话,你可否愿与小女再试一次?”

“怎么个试法?是赌盏中的茶叶片是单还是双吗?”

玉鸣笑笑,“那么是单还是双呢?”

皇甫世煦低头沉吟了一下,他猜不出,因为他根本没注意叶片是单还是双,就算注意了,也没有仔细数过,谁会没事见到什么都数一遍呢。

所以他随意选了个,“单!”

玉鸣说,“嗯,就算是单吧”,说着将盏中的残余茶水,利用盏盖逼出,只剩叶片,再一一抖在桌上,拔下头上的珠钗,略一拨弄,这下皇甫世煦也数清了,确实是单。

玉鸣又将叶片重新扫入盏中,盖上盖子,晃了一下,递到皇甫世煦面前,“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再猜一次,你会改变刚才的选择吗?”

皇甫世煦愣道,“都已经数清楚了是单,有再猜的必要吗,傻瓜才会改变选择吧,当然,除非姑娘做了手脚,不过总共二十五片叶子,姑娘想混淆视听怕也难哦!”

“真的吗,二十五片?你确定?”

皇甫世煦呵呵笑,半开玩笑道,“姑娘莫非告诉我是二十四片,姑娘自己吃下一片去了。”

玉鸣假意作恼,蹙眉道,“那么脏,给公子吃下去还差不多,当然,公子吃一片两片三片都是有可能的,不过,万一只多不少呢?”

“只多不少?姑娘变戏法么?嗯,我想想……”皇甫世煦一敲桌沿道,“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姑娘实在太机灵古怪了,来来,你先将茶盏放下,让我瞧瞧你手中袖内是否偷藏了一两片?”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四章 虚实真情

“嘻嘻,高公子也学会谨慎了么,喏,给你瞧就是”,玉鸣将茶盏放下,手心摊开,袖子也挽起半肘高,横竖给皇甫世煦看了个够,雪藕一般的胳膊,葱根一般的手指,皇甫世煦伸了伸手,愣是没好意思碰。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放

“放心是放心,就是……”皇甫世煦哼哼唧唧心猿意马。

“就是什么?”玉鸣追问。

“佛曰:不可说”,皇甫世煦自己先羞赫得笑了,不知为何此刻他浑身着火,一种异样的冲动刺激着他,影响了头脑中所有的思维。

“那么到底是单还是双呢?高公子拿定主意了么?”

皇甫世煦定定地望着玉鸣,目光落在她柔润的­唇­上,耳旁已经听不到玉鸣究竟在说什么。

“高公子?你想什么呢你!”玉鸣察觉到对方的神情不对,脸上一红,赶紧放下阔袖,避过皇甫世煦的灼热的目光。

皇甫世煦心中一惊,怎么搞的,自己怎么会跟那些登徒浪子一般,就算真的喜欢对方,更应该尊重对方才是。

定了定神,皇甫世煦道,“我与姑娘不是第一次赌,对姑娘的技艺多少还是了解三分的,姑娘既然让我重新选择,想必其中定有变数,可是在下同样也是个执着的人,这种执着和固执不同,而是我认定地。又是我所最希望得到的,在下必会一力坚持下去,执守或许全盘皆输,然则左右摇摆非我所意,即使偶然能押中,又有何趣?单就是单,在下这颗心里怕也容不得双了,玉姑娘,你且开局罢,输赢无所谓。只须姑娘明了我心。”

玉鸣的脸越发的红,在脸红的同时心也在下沉,芳华正好的年龄,她不是懵懂无知。怎么会不解一丝风情?可是孑晔揽过她的肩,她委婉的拒绝了,也所以孑晔的死更令人揪痛,也说不清是怀念失去,还是没能给孑晔人世最后一点期许所带来的懊悔更深地折磨自己,她身陷在其中,无力自拔。

如今面对另一个英俊的男人三番五次的暗示和剖白。她只感到阵阵心痛,他的眼神中和孑晔一样,也有渴望也有期待,但她因为孑晔,只能忽略不见,然而,再一次地拒绝。会不会又带来同样的悲剧?玉鸣不敢想,也不能去想,在命运面前。并非一切都如同她手里的局,可以任由她左右。

“我不玩了”,玉鸣低着头忽然说,“寻常人都是在别人的赌局里一搏命运,可是高公子却不同,高公子有着统宰命运的气度与决心,就凭这,高公子就是注定的赢家,不管是上次的促织之赌。还是这回地单双之赌。以高公子的执着,何愁不赢?先前高公子称。怎凑巧那么运气,正好挑中的是虎威将军,以玉鸣看来,与其说运气,不如说是高公子在困境中,仍顽忍的为自己争取到的命运,所谓天道酬勤,也大概是相似的意思,玉鸣不会恭喜高公子小小赌局的输赢,倒是该恭喜高公子赢到了改变命运地机会,同时,如果真的还有其他人的命运受到影响,那也是高公子一力争取到地,和玉鸣无关,呵,上次玉鸣输掉,这次,同样!”

皇甫世煦在一瞬间仿佛被深深刺了一针,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光芒渐黯,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道,“姑娘好聪明,这样就推了个一­干­二净!”

任凭是谁,都听得出那字字痛楚,痛于绝望,他所指望的缘分,原来,并不存在。

微风轻轻拂过静寂的庭院,是两个人的沉默,各怀心事。

再过许久,皇甫世煦深深呼吸着微风所带来的气息,有一缕熟悉的幽香,来自拒绝他的人身上,这缕幽香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痴迷,因为痴迷,皇甫世煦地心情竟有所好转,愿赌服输,他并不是个为自己地选择而后悔的人。

看了一眼旁边侧身而坐地玉鸣,皇甫世煦取过桌上的茶盏道,“是输是赢,总要一看究竟的吧,姑娘其实是和我一样,懂得掌握命运的人,又怎可没开局就放弃呢?”“诶!”玉鸣回身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皇甫世煦将一盅茶叶,都磕出来倒在桌上,这回他亲自一片片的数,数到最后一片时,手微微的抖了一下,苦笑,“的确是我赢了,然而,却足足有二十七片,呵,真是无奇不有,啼笑皆非。”

“我问的只是单还是双,高公子赌单,自然是赢了,至于到底多少片,那都无足轻重的”,玉鸣有点后悔,刚才似乎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绝,就算暂时无法接受高士煦,但她对他,却也没有任何反感。

风雪之夜,玉鸣笑话过皇甫世煦的迂腐文酸,但是他和所有那些赌客不同,这个男人的那颗心是没有受到权势和铜臭熏染的,至少在百万庄,他是除孑晔以外的唯一一人,如今的皇甫世煦放开了拘谨,有了轻松相处的随意,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更平添了诸多成熟和吸引人的神采,如果没有孑晔的死亡,或许……玉鸣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或许只是或许而已。

“不必安慰!”皇甫世煦抬眼看着玉鸣,“其实我全都明白,不过因为这个结果,倒使我更坚信自己没有选择错,玉姑娘不仅聪慧,还有别人无可比拟的品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不动声­色­,助人于危难的。”

“呵,高公子的想法好奇怪,难道高公子就不觉得小女有蒙骗之嫌么?”

“你是在哄我!”皇甫世煦白了一眼玉鸣,“几次三番的哄我,我也都习惯了,而且险些又差点上了姑娘的当儿,说什么我自己争取到的,与你无关,还好我就算笨些,尚有一根筋到底的毛病,嘁,玉姑娘你就瞧好吧,以后我会倍加谨慎的!”

“我……”玉鸣正想解释,她没有恶意,下面的话却有被皇甫世煦说了出来。

“不过,玉姑娘蒙骗人虽是事实,可意图却是好的,何况姑娘委婉的暗示了自己的手法,让在下不至于完全愚鲁无知,莽撞自大,唉,多谢姑娘,又教了在下一招”,皇甫世煦说着就连连朝玉鸣作揖。

“瞎说,我可什么也没教,也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解”,玉鸣被皇甫世煦的模样给重新逗笑,忙偏过身子,不受他的礼。

“姑娘的手法这么快,行事这般含蓄不露,是任何教书先生也教不了的呀,快说说,到底何时加的叶片?是否真是藏在袖中了?”

“没有,是高公子第一回眼花,少数两片而已。”

“好好,你就坚持不承认罢,唉,我又不会学了去,告诉我怕甚?”

玉鸣淡淡而笑,“高公子,知道我为何要再次与你相赌吗?”

“为何?”皇甫世煦不解道。

“你想想,你先前不是因由一只促织感叹起了命运以及运气么?”

“对啊,姑娘为了安慰在下,让在下又赢一次,以印证在下的赢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玉鸣的眼中飘过一丝疑惑,“这个用词的口气好大!”

“哦哦,在下一时口快,说错了,就算是势在必得吧。”

“呵,我早说过,高公子是否势在必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公子自己的信心,不过我这一赌倒并不是为了给公子增强信心,两次三番下来高公子光顾着揭破小女的手法,就没有感悟到别的?”

皇甫世煦拱手,“恕在下愚钝!”

“世间的事真真假假,赌局亦不例外啊,难得高公子相信玉鸣的真意,可是因果转变,皆在高公子一念之间。”

“我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在下根本就不应该去追究什么真假,眼睛看到的,未必是实,而直觉猜测的,也未必就是虚无,对么?”

玉鸣不答,起身而走,“我真的该给青玉去准备食丸了。”

“我跟姑娘一起!”皇甫世煦跟着站起来,他忽觉一身的轻松,玉鸣对他的态度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那么解决自己的皇位之危,保住完整的江山,是否也该虚实相济?

这个女子不仅是赌场里绝­色­无双的赌姬,更是懂得掌握微妙玄机的慧心惠质者,轻巧的点拨,就将他从情感与地位的双重死角中拉了出来,她能给予他的,甚至超出他所能猜测的。

正在这时,院门打开,郎宣提了一只大篮出现在门口,擦着一脸的汗道,“玉姑娘,你要的东西,小人全给你备齐了,你点点,看还缺什么不?”

“这是什么?”皇甫世煦拿眼睛瞪着郎宣,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不请奏就自作主张啦?

“嗯,是我要的一些辅料,高公子府上的东西真是短缺啊,像什么大豆、粗大麦,晒­干­的玉米这些都没有,所以我只好开了一张单子,叫郎宣照单去现买去了”,玉鸣解释道。

“买东西就买东西罢,说一声不行吗,非得被打出去?”

“冤枉啊公子,我还没来得及向你禀报,就被你给打出去了,这不在外面晃悠得无聊,才顺道去买东西的嘛!”

“好啊,你们俩个合着伙,就瞒我一人儿,早知道,我非把你郎宣打得不敢回不可!”皇甫世煦很是气闷,连郎宣都能为玉鸣做点什么,自己却纯粹当花架子。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五章 幸会平生

“怎么合伙了?”郎宣赔笑,身子却在往玉鸣身后躲,“这种粗活,难道人家玉姑娘能好劳动公子你不成?”

“这种粗活,自然是只归你郎宣去跑腿,可为何玉姑娘一提去准备食丸你就回来了?还说不是合伙耍我?肯定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外面偷听,是不是?”

“错了错了,高公子你错怪郎宣了!”玉鸣接过提篮,挡在两个人中间,道,“是我估摸着郎宣快回来了,他在外面无事,不去逛街买东西,又能做什么呢?再说了,除了吩咐郎宣去买的东西,还有别的一些要准备,我真的没有和郎宣合伙耍弄高公子啊!”

“喏,公子爷,你听见啦?奴才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耍弄您啊,爷,看在玉姑娘的面子上,再看着“哼,玉姑娘和你能是一个身份吗,别拿玉姑娘当挡箭牌,我告诉你,郎宣,你最好收敛点,不然有你好瞧!”

“是,是,小人知道啦!”

一行三人争争吵吵的走向厨房,宋询的亲戚不清楚皇甫世煦的身份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自皇上来后到现在,可把顾元给吃惊不小,他实在琢磨不透,玉鸣到底何许人,竟能让皇宫里最有身份的两个人围着她打转。

厨房里的人都被撵了出来,只剩皇甫世煦陪在玉鸣身边,说是给玉鸣打下手,郎宣自然是知道这种场合打扰不得的。那几个宋询的亲戚被支配到后院洒扫和上街采买去了,趁着无人,顾元拉了郎宣在背静里说上了悄悄话。

“郎大人,恭喜啊,你现在在皇上面前可是大红人啊,敢那么和皇上逗笑地。只怕也唯有郎大人一人呀!”

“恭喜个屁!”郎宣恼道,“我说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着,我这提着脑袋讨好皇上的活儿,你还恭喜?嘁。我看你就白瞎长了副吃饭的家伙。”

“不会吧?我觉着皇上对郎大人可是真好,郎大人受了皇上的信任,以后也请多提携提携小的吧!”

顾元话音未落,脑袋上就吃了郎宣一记狠敲,“皇上他老人家是对我好,可那也是因为玉姑娘。我讨好玉姑娘也就是讨好皇上,懂不?用你那猪脑子好好琢磨琢磨吧,怪不得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哦?讨好玉姑娘就是讨好皇上?那,那这位玉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皇太后她老人家知道吗?”

“掌嘴!”郎宣啐道,“不是叫你少东问西问的吗,我说你提皇太后­干­嘛?当今谁是天下之主?谁是你我之主啊?真是,你也不想想,皇上如今都年方二十二了。皇太后她老人家能­干­预地了皇上的事儿么?你要是敢跟太后提,有个什么好歹,可别怪我郎宣没提醒你!”

“是,是。小的明白了,郎大人放心,小的半个字儿也不会漏出去地。”

“哼!”郎宣负着手,得意洋洋,早上被皇上教训了一顿,如今又把话照着原意教训了顾元一顿,这口气,出的舒心。

厨房里的两人无人打扰,皇甫世煦说是帮忙打下手。其实多半都只是在旁边看着。Сhā不上手。

“没想到养这小东西忒也麻烦,弄得如此­精­细费神。难怪百万庄的一只促织要值千两黄金,当真是黄金促织呢!”皇甫世煦看着玉鸣的忙碌感叹道。

“要真是黄金促织也就好了,不用吃不用喂,拿在手里摆在架子上,既美观又省事,还用得着这么忙活嘛!”玉鸣一边说话,手上却一刻不停的将该炒地炒熟,该磨的碾磨成粉。

“那倒也是,可如此喂法是不是有点迷物丧志啊?”到现在为止,皇甫世煦对促织还是没啥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嫌恶,反正因为是玉鸣送的东西,才格外的看重。

“这种东西,若是放在野外,也就是普通的昆虫,亦或又有医者将其做药用,治利尿肾虚之类,但也算不上几个小钱,自人们将其用作赌斗之物后,好的促织不免随着赌注的增高而身价百倍,甚至价值连城都有可能,要说迷物丧志呢,其实和促织本身无关,天下之术,唯赌最易让人沉迷丧志,怪不得人家促织的。”

皇甫世煦若有所思点点头,“既然姑娘如此清楚赌术之害,为何还要当百万庄的赌姬?如果是因为酬谢怜庄主地收养之恩,在下以为倒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啊,莫非是怜庄主逼迫姑娘,还是姑娘另有苦衷?”

玉鸣停下手中的捣子,罐中还有一大半的玉米没有捣碎,“高公子,为何我总觉得你对怜庄主有所成见呢?”

“成见?噢,不,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怜庄主并非一介普通人物,能将百万庄做成天下第一大赌庄,迎来送往地客人非富即贵,就凭这份气魄,为人行事的手笔之大,实在令在下自叹弗如!”

玉鸣想了想,沉吟道,“怜叔是一个很难让人读懂他内心的人,可他对玉鸣真的很疼爱,尽管他也有严厉责备时,却谈不上逼迫,最重要的是,虽说不清为什么,我总隐隐认定怜叔心中有更重要的大事,比百万庄的经营更重要,有的时候,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在乎赢利与否,我之所以心甘情愿地为百万庄出力,报恩只是很小地成份,还因为怜叔教授了我很多东西,不管是赌技还是为人之道,他对玉鸣的倾囊传授都不比任何一位父亲花费地心血少。”

“如果他真为你好,就应该让你远离赌庄啊,哪有父亲明知是火坑还要将女儿往里面推的?玉姑娘,我这话可能不大中听,然则你想过没有,假设你的感觉没错,怜庄主真有什么大事要做,会不会仅是利用你?”

“也许!”玉鸣淡淡道,就连孑晔都不信任怜牧,这样的话从高士煦嘴里说出来并不稀奇,“但有一点高公子似乎是偏见了,首先百万庄不是火坑,赌博尽管害人,却是因为人­性­之好赌,才有了赌庄存在的根本,而不是因为赌庄教唆坏了人心,当然,还有一些赌庄延伸出放贷催债之类的恶徒,那便是作恶多端了,至少在百万庄还从来没有这种事,庄中武丁的建制,主要是为了避免山贼的洗劫,保护庄中主客的安全,另外,就赌术来说,其实和很多其他的本事一样,有的学会了用来害人,有的却会用来救人,全在人­性­之差别而已,像尚武的,既免不了恃强凌弱者,亦不少为国建功立勋的将士们啊,所以,玉鸣非但不以会赌术为耻,反而欣慰一技傍身,或能成就不少愿望吧。”

“­精­辟啊,为何我没想到,一件事物总有好坏两面的?全在掌握者的善恶之间,既能为恶亦能为善,恐怕就连人本身的善恶也是会互相转化的呀。”

“没错!唉,其实说到这个,真正了解一个人或理解一件事,何其之难!”

“谢谢姑娘,在下真的受教不少!”皇甫世煦沉思着喃喃道,作为一个君主,他是否也应该更多的去理解一些人或事呢?

“咳,谢什么呀,哦,你也别光坐着,喏,像我这样把这些磨成粉就好,我还要处理这些小鱼­干­呢!”

“没问题,看来我也得真正善待这小东西才成,没有它,我还和玉姑娘结不下这良师益友之缘呢!”

“呵,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啊,我实在也是不赞成好赌成风的,原先送你两只,仅为了给高公子闲暇时解闷玩的,如今只剩下一只了,也将当养个活物,听两声叫吧,据说家中有促织,便会给主人带来好运和智慧,伤害了促织,就要走霉运,不管真假,咱也就是讨个吉利不是?”

“噢?哈哈,有道理啊,自从我在百万庄向虎威将军许愿之后,到现在基本上一切都还顺利,看来促织这东西果然有灵!”

“不是吧,怎么我说什么公子就信什么,道听途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皇甫世煦翻了翻白眼,“这可怎么办呐,明明知道姑娘喜欢戏耍人,可我就是忍不住相信嘛!”

“噢?那就好办了!”玉鸣嘻嘻而笑。

“怎么个好办法?”

“待会儿你先替青玉尝尝食丸香不香,好不?非常营养的,相信我!”

“我……”皇甫世煦坐在小凳上两眼一翻就抱着石罐往后一摔,做晕倒状。

“喂!高公子?不至于吧?”玉鸣俯过身去探视,孰料,皇甫世煦将捣捶轻轻一拨,一蓬玉米粉就罩着洒了玉鸣一脸。

“呸呸!”玉鸣忙用袖子扑打,但鼻子上还是残留了不少。

“高公子好坏,原来高公子也会作弄人!”

“没有,没有,我……”皇甫世煦嘻嘻哈哈的坐起身,刚想取笑玉鸣的花脸,冷不防一把黄豆如雨点般迎头扑打下来。

“多吃点豆子,嗯?益气补脾的,宽中下气,利大肠、消水肿……”玉鸣一边说,一边一把把抓起厨房里储备的黄豆,用力追打皇甫世煦。

“唉唉,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皇甫世煦抱头鼠窜,逃出了厨房。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六章 依稀曾记

月­色­阑珊,京城里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皇甫世煦唤了一辆马车,陪着玉鸣在夜晚的街上缓缓而行。

郎宣没能随行,因为皇甫世煦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宫里,虽说太后突击检查了一次未果,但也不敢绝对保证就不会再生出些意外来,平昭池回府后,是否向太后告密了什么,这也是拿不准的事儿,郎宣带着顾元回去,就是打探一下消息,观察一下动静的。

不过郎宣这一离开,心里始终在犯嘀咕,他不是担心宫里,而是担心皇上孤身一人在宫外,万一遇到突发情况,那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呀,可皇上却大大咧咧的不肯听劝,坚持自己留下不会有事。

皇上有皇上的理由,一个人在南荒那么多年,不也这么顺顺利利的过来了么,在那种地方,即使有地方官吏监管,也纯粹就是摆设,谁若真想谋害太子,简直太容易成事了,不仅杀人灭口容易,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留痕迹,同样轻而易举,险山恶水都经历了,他还怕在天子脚下的京城溜达么,说出去都是笑话嘛。

郎宣没办法,再三劝皇上佩剑防身,好赖皇子们都是要从小习武以锻炼身体的,虽说武艺普普通通,但有总甚于无,就如同带把剑,总强过赤手空拳,总之郎宣就是这么认定。

皇甫世煦嫌郎宣烦,嘴上答应着就撵了郎宣走,可真等他陪玉鸣出门的时候,除了把折扇根本就没听郎宣的,好好的乘车出门赏月,背剑在身不仅奇奇怪怪。还很煞风景,为了自己风雅倜傥的形象,皇上早置安危于脑后,而且他自信,没有人知道皇上出宫。也就是没有人知道他是皇上,那谁会来袭击一辆平常地马车和两个平凡的人呢?

第一次游览京城的夜­色­,玉鸣从出门开始,就一直趴在窗边,听皇甫世煦指指点点,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如何得名的。那又是哪家老字号。有着何种传说等等之类。

在最初的新奇和欣悦过去后,玉鸣渐渐忽然有了似曾相识之感,在一家正准备关门地林记点心果脯铺面前,玉鸣不顾皇甫世煦的讲解。猛地大叫,“停车,停车!”

“怎么了?”皇甫世煦莫名其妙,但还是叫住了车夫。

玉鸣无心解释,从车上跳下来。就直奔点心铺前,抬头紧紧仰望着那块林记招牌。

“噢,呵呵,姑娘的眼力不错哦,挑中这家点心铺,这可是百年老铺,全京城的百姓,无论老少,都喜欢隔三差五的来这里挑几样呢!”皇甫世煦看看招牌。又瞧瞧玉鸣专注的神情。还以为玉鸣看中了这家的点心。

“喂!先不忙关门!”皇甫世煦见伙计正在扛门板,就朝点心铺里喊道:“掌柜地。再卖我们一家吧,我这位朋友从外地来地,还没尝过林记的点心,您就行个好成不?”

“哟,原来是外省的客人,没问题啊,你们进来挑吧”,那正在算账的掌柜扬扬手,招呼皇甫世煦和玉鸣道,“进来啊,放心,会给你们留一扇门地。”

“走吧!”皇甫世煦拉了拉玉鸣,“这家点心真不错,我也正不清楚姑娘喜欢吃什么呢,咱多挑几样,什么味儿都尝尝。”

玉鸣一脸迷惑的被皇甫世煦拉进铺子里,看着面前各­色­各样令人垂涎欲滴的点心和果脯,有点不知所措。

“两位客官,想吃什么口味的啊”,那掌柜放下账本,殷勤地招呼他们,“你们稍来晚了点儿,剩下的品种不多了,但保证新鲜,都是今天才烘制出来地,哦,这位姑娘要不再来点果脯?寻常有不少姑娘小姐们,每次来都是专挑果脯,呵,您可以先尝,尝着好吃再买,不好吃不要钱!”

“那就尝尝吧!”皇甫世煦征询地望着玉鸣,玉鸣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掌柜递给皇甫世煦一双筷子,皇甫世煦选了样­色­泽莹润剔透的水晶枣,递到玉鸣面前,“来,张嘴!”

玉鸣乖乖的吃下,“好吃么?”皇甫世煦问。

玉鸣慢慢地品味着,香甜的枣味在舌尖打转儿,她默默地点点头。

“那就来半斤!”皇甫世煦又夹了块杏脯,依样喂到玉鸣的嘴边,依样盯着她问,“好吃么?”

玉鸣还是含在嘴里,品了半天才点头。

皇甫世煦刚想说,“也来半斤!”转念一想,­干­脆放下筷子,对掌柜道,“算了,我们也不尝了,你把这些点心果脯,每样都给我们来上半斤好了!”

“每样?”掌柜的想是少有遇见这样的客人,吃惊之余半天才反应过来,“行倒是行,不过二位客官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

“没关系,你把每样分开包好,再捆扎成点心和果脯两大包即可!”皇甫世煦说着又瞧玉鸣,玉鸣呆呆的神态,让他不明就里。

离开林记铺子时,也是皇甫世煦一手提了满满两大摞,一手拽着玉鸣上了马车的,放下东西坐好后,皇甫世煦喊车夫继续绕护城河方向走。

“玉鸣,你怎么了,没事吧?”或许是因为担心,皇甫世煦连称谓也省了。

玉鸣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皇甫世煦莫名其妙,伸手在玉鸣眼前晃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调笑道,“不是吧,傻丫头,一间京城地点心铺,就把咱们绝世无双的赌姬给镇住了,惊呆了?”

手却一下被玉鸣紧紧攥住,玉鸣盯着他,有些激动有些惊慌道,“我来过这里,高公子,我来过这里!”

“啊?”皇甫世煦惊异地瞪住玉鸣,“别急,别急,慢慢说,玉姑娘不是第一次上京城么,怎么会来过这里?”

“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啊,可是,那家林记铺子,我的的确确见过的,那招牌,我还记得原先是漆字,后来由于店铺失火,将原先的老招牌烧了,才换成这种鎏金的,还有,还有你给我尝的枣子和杏脯,只有他家腌制的果脯中才会放百花蜜,所以吃起来特别的香,我说的对不对啊?”

皇甫世煦愣了半晌,才答道,“对啊,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就是知道,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高公子,我,我说实在话,刚才这一路,有不少地方,为什么我都会觉得似曾相识呢?”玉鸣在焦急中,已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皇甫世煦沉吟着,想了想,“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曾经有谁带你进过京?我指的不是现在,有可能是你小时候,父母还健在时,带你来玩过呢,或许你当时还小,没怎么记事,刚才重新见到,才模模糊糊把以前的事想起来?”

“我父母?”玉鸣喃喃道,“可是为何我对这家店铺都有印象,却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记忆?

“这……”皇甫世煦也纳闷的摇头。

“好了好了”,皇甫世煦抽手出来,反在玉鸣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有记忆也未必就是坏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啊?反正他们也过世了,即使想起来,唯徒留悲伤,这么多年都过去,我们总归要向前看的嘛。”

“不是”,玉鸣摇头道,“我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自己的亲人,到底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做什么的,至少不能一无所知啊,哪怕有些微的印象也好,我却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想不起,记不得。”

“怎么会呢,你连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吗?”

玉鸣摇头。

“那就奇怪了,你不是说还有个哥哥,前不久才去世,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一星半点儿?”

玉鸣还是默默的摇头。

“为什么?是他也不知道呢,还是他不想告诉你?”

玉鸣幽叹,“我猜,是他不想告诉我,他说,我们能在百万庄里安生待下去,就是对亲人最大的慰藉,其他的,多知道了也无益。”

“呵,你看嘛,你哥哥也是我这个意思嘛,去世的亲人就让他们安息吧,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好好活着,我们生活的好,九泉之下的亲人才更放心”,皇甫世煦嘴上安慰着玉鸣,心中的疑虑却越发积聚,什么样的父母才让知情者隐瞒他们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呢,莫非玉鸣的父母是罪大恶极,受到官府通缉或处决的重犯?也许是出于颜面的保存,也许怕玉鸣受到刺激,玉鸣的哥哥才不告诉她父母究竟是谁?

“可是,现在连哥哥都不在人世了,我这辈子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高公子,换作是你,还能如此轻松自若泰然处之吗?”玉鸣对皇甫世煦就此事和孑晔站成了一条线,显然十分不满。

皇甫世煦苦笑,“那你要我怎么办啊,傻丫头,有些事强求不得的,该知道的时候老天必然会让你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任凭你怎么想招,都无济于事啊。”

玉鸣沉思了一下,道,“你讲的也有些道理,我最近一段时间常常会有奇怪的梦,这是我以前所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尽管我还是联系不上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但就像刚才,我记起了林记点心铺,说明某些记忆在恢复,也许会有更多的记忆将恢复,对不对?”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七章 危险临近

“姑娘……”皇甫世煦斟酌了一番才道,“姑娘难道受过什么伤,或生过什么大病,导致部分记忆消失?”

“我不知道”,玉鸣叹口气,“我所有的记忆只有关于百万庄的,之前的什么都不晓得了,可是说来也奇怪,就我这脑子,怜叔还夸我记忆超强,是天生学赌术的好料呢!”

“呵,别的”

玉鸣笑道,“哎,算了,不说这些了,这护城河,怎么走了这半天还没到呢?”

皇甫世煦撩开车帘瞧了瞧,“快了,不远了,待会儿我们沿着护城河岸散会儿步,在京城赏月,这河岸可是最好的地方了,你看天气越来越热,到了春夏之交,每天晚上,护城河岸就会涌满了人,那时候啊,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段都不容易哩。”

“呵,听高公子这么一说,想是经常都要来赏月的么?”

“不”,皇甫世煦无奈道,“以前家父还在的时候,家里管束得紧,一般不允许随便乱跑,现在家父去世了,虽说没人管了,可我也一样极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光。”

“看来每个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呀,我以往在百万庄的时候,也是老巴望着什么时候出庄,到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然而真地到这外面的世界了,又觉得其实不过如此。”

“哦?为什么,是因为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么?”

“也不是,总觉得,已经不是当初的心情了,所以对外面世界的期待,也就没那么大,不过……”玉鸣停顿了一下。道。“今夜却是不同,起码,让我想起来某些丢失已久的回忆,真的谢谢你,高公子!”

“谢我做甚。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带姑娘四处转转,凑巧经过了林记点心铺而已。”

正说着,忽听前面的车夫喊道,“二位客官,护城河到了。二位要不要下车?”

皇甫世煦和玉鸣同时撩开门帘望外看,果然是到了,而且护城河边绿柳垂荫,道平地阔,也没几个人。

“那我们下去走走?”皇甫世煦侧脸询问道。正碰上玉鸣也回过头来,皎洁的月光照在那张娇俏而秀致的脸上,将玉鸣宛如凝脂的玉颜映衬得出世生辉。

而玉鸣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对着一个并不算熟悉地男子,半明半暗中灼灼的目光让玉鸣一阵心慌,耳根迅速发烧,对方那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以及温热的身体所传来地男人的气息,似乎有另一种悸动惹人心肝狂跳。

这样怔了半晌。玉鸣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好。我都听高公子安排。”

皇甫世煦同样尴尬,自我定了定心神,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扶着玉鸣也跳下来,吩咐车夫说:“你就在原地等我们吧,待会儿回去了我一并给钱。”

“成,二位放心,我一定在此等二位回来!”那车夫满口应诺,又指了指旁边,“我就在这棵大柳树下停车,顺便打个盹,二位到时候喊醒我啊!”

皇甫世煦笑笑,朝车夫摆了摆手,示意随他去就是。

沿着护城河边的林荫,皇甫世煦和玉鸣缓步向西走去,月光铺洒,夜­色­温暖适宜,两个人都感到了好久没有过的舒心,皇甫世煦笑道,“看来老天爷很给我面子,难得和玉姑娘这等璧人一起出来赏月,不仅清辉彻宇,就是这赏月之地也特别的清静幽雅,真是对在下特别眷顾啊。”

玉鸣还没有从刚才地悸动中恢复过来,听见皇甫世煦这么一说,便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柳林清新的空气,但见河堤外水光粼粼,泛波如银,“好美!”玉鸣由衷赞叹道。

“嗯,前面有一座观月水榭,我们去那儿坐坐,就能观赏到月照沙洲半堤烟柳的景­色­了,比我们现在看到的还要漂亮许多倍。”

“噢?还有专门的观月水榭?那我定要走到,没想到繁华热闹地京城,竟也有这么别致的去处!”

“当然了,京城不但繁华热闹,也有不少颇具人文之气的地点的,不过若论景­色­,比起江南的秀丽,塞外的壮阔,又逊­色­多了。”

“这么说,高公子去过不少地方?”

“没有,很可惜,我倒希望多游历一些地方的,然而现在,或者将来,恐怕都难得有多少机会了。”

玉鸣笑笑,“是为了高府的生意吗?”

“差不多吧,子承父业,如若做不好,将父辈们数年积累下来的基业给断送了,那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他们呢。”

“呵,话虽如此,尽力则好,高公子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过地好,去世地亲人才会安心,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忘了呢?”

“这……”皇甫世煦更加无奈,谁让他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允许他稍有懈怠呢。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水榭,水榭中有长椅,二人临水而坐,清凉地水意加杂在夜晚的熏风间,拂过水榭中人,只觉全身舒爽,如于月­色­中沐浴了一番。

边坐,边说着闲话,月­色­烟柳,水光映目,越说越是舍不得离开,不知不觉的,已经月过中天。

皇甫世煦左右看了一下,水榭仿佛已成孤舟,四下静籁无声,而天地里只有他和玉鸣两个人,讲着两个人的一些过往小事,时而嬉笑,时而小小的担心,不仅逐渐有相识多年之感,还更生出如亲人般的温馨与和谐。

“我们要不要走了?”还是玉鸣看着头顶的圆月,先问了出来。

“说实话,我还真不想走”,皇甫世煦也看着那轮让他内心感到分外安宁的皎月,分不清这安宁的来源到底是月光还是因为身边的玉鸣,“如果可以,我真想一晚上都和姑娘在此赏月,困了我们可以睡在长椅上,盖着轻软的月光被,多好!”

“那怎么可以,虽说此刻尚夜暖风和,但后半夜还是有些凉的,万一着了风寒,不就好事变坏事了么,再说,那车夫还在等我们呢,总不好失信于人,耽误了人家生意不说,还叫他白等一夜,走吧,我们总归是要回去的,若是明晚月­色­仍好,我们还可以再来不是吗?”

“明晚……”一提起明天明晚,皇甫世煦就有些头痛,谁知道郎宣回宫的情况怎样了,他怎么就如此命苦,连和自己喜欢的人多待一些时候都得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呢,那他这个天子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好啦,怎么,明晚有事么?”玉鸣隐约感觉到皇甫世煦的情绪一下低落,安慰他道,“有事也没关系啊,我想我们以后还会碰面的,对不对?”

“不不”,皇甫世煦果断地摇头,“我没事,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比不得陪玉姑娘重要啊,其他一切都可以暂时放下,因为那些烦心的琐事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反正也永远都做不完,可玉姑娘一走,就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别这么说!”玉鸣低下头,“我已经知道公子就在京城,而公子也晓得玉鸣在百万庄,只要想见,也不过就是几日的路程而已。”

“说的是啊,那姑娘何时回百万庄,高某一定找机会去看望姑娘去!”

“大概,大概月余吧……”玉鸣不忍高士煦失望,有心哄了他一回,当然,这其实也不能算哄,万一真的月余就能回庄呢,反正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皇甫世煦在暗淡的月影中咧嘴呵呵而笑,看起来并不像个皇上,而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大男人。

“笑什么,开心成这样?”玉鸣有点心虚,刻意掩饰着。

“我笑你啊”,皇甫世煦道,“以往哄我都很理直气壮的,分寸不乱,怎么刚才就结巴了呢?”

“你……”玉鸣一拧身,“谁哄你了?”

“没有,没有,反正,只要你一回庄,我就去看你成吗,到时候不会因二十两纹银就将我拒之门外吧?”

“嘁!”玉鸣喷笑,“区区二十两纹银,到现在还记着呐!”

“当然要记着,就凭二十两纹银,我赢了宝马良驹美人如玉天下归附呢,呵呵。”

“你,你就吹吧你!”玉鸣嘴上不屑,却也跟着开心,因为她发现高士煦不仅真挚,更有不少可爱的地方。

两人说笑着,回到了来时下车之处,远远的,果然见大柳树下停着他们的马车。

“嗯,不错,这车夫挺守信的,我本来还以为他等不及我们,早走了呢!”皇甫世煦高兴道。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想起来就说话不算数啊!”玉鸣是借机嘲讽皇甫世煦不想回的念头,但皇甫世煦兴致正好,对玉鸣的讽刺根本不以为意。

“咦?怎么车上无人呢?车夫哪儿去了?”快走近的时候,两个人都看清了,驾车的空位上,并没有车夫。

“他不是说打个盹吗?是不是还在车厢里睡着呐?”玉鸣猜测道。

皇甫世煦停下脚步,他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这感觉是他在危险丛生的环境里练就的,没错,这么长时间了车夫怎么可能还在睡?四周似乎死寂的有点异常,异常的危险。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八章 突然现身

皇甫世煦本能的将玉鸣拉在了身后,玉鸣诧异道,“怎么啦?”

皇甫世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面小心翼翼靠近马车。

随着扇子撩开车帘,首先只看见一双大脚,“嗯?”玉鸣轻声惊呼,“车夫?”

由于车厢里很暗,外面的两个人都看不分明里边确实的情况,皇甫世煦拿扇子捅了捅,“喂!”

躺着的那个人却是动也不动。

皇甫世煦和玉鸣相互看了一眼,周身一摸,谁也没带火摺,皇甫世煦只得再次捅了捅那人的小腿,“喂,快醒醒,快醒醒啦!”

还是一样的没动静,但是在寂静中却听到了格外沉重的呼吸声,皇甫世煦急忙一把拽住那人的腿,就朝车厢外拖,玉鸣跟着转到另一侧帮他。

拖出来一半的时候,两人放下那双腿,将躺着的人从车厢内扶坐起来,果然是车夫没错,可车夫却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骨碌骨碌打转,半句话出不得,半根指头也动不了。

“你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皇甫世煦焦急的在车夫身上摸了一遍,发觉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身子比寻常人僵硬。

“怎么回事?”玉鸣既是在问车夫,更是在问皇甫世煦。

“恐怕,他恐怕是被人点了**道了”,皇甫世煦蹙着眉头,“可谁会点一个睡觉地车夫的**道呢?”

“会不会是谁恶作剧?”玉鸣明知可能­性­很小。但在毫无头绪下,也就胡乱猜测道。

皇甫世煦看了玉鸣一眼,忽然松开车夫,连退几步。朝四周抱拳一转朗声道,“到底是哪位朋友,躲躲藏藏终非正途,是敌是友,都出来相见个吧!”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静静的月­色­下,似乎根本就只有皇甫他们三人一车。

皇甫世煦不甘心,连连又喊了两遍,声调一次比一次高,这时。在他的第三遍喊声刚落,一阵林风忽起,紧接着,连玉鸣都听见一阵异于风动和树叶沙沙作响地飞掠声正由远及近,两人还未及作出任何应对,只闻迅疾的“噗噗”两下,本来僵坐在车门口的车夫随声而倒。

车夫的身体太重,玉鸣扶没扶住。只听闷闷的“咚”的一响,想是车夫的脑袋磕到厢内木板上了,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皇甫世煦已经拔出折扇,全神贯注于响动所来之处,准备全力一博。

“他还是睡着了比较好,免得大惊小怪的闹腾!”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地响起,一道黑影也自皇甫他们头上的大柳树上落下。

“你……!”皇甫世煦只觉眼前一花。尚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究竟是谁,那边的玉鸣却只见身影就叫了出来,“夏大哥!”

玉鸣:“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甫世煦:“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人六目相互看了看,对话换成……

皇甫世煦:“你们认识?”

玉鸣:“夏薄栖,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毫无武功的车夫下手?”

夏薄栖淡淡道。“第一,不是我下的手,我去追那个下手之人去了,可惜追丢,刚刚才返回,第二,唉,叫我怎么说?我还真不清楚,二位原来早就相识。老弟。若非你的这位好姑娘沿途给我惹了不少麻烦,我恐怕早就到了!”

“夏薄栖。原来你是高公子的朋友?”

皇甫世煦和夏薄栖相互对望一眼,各自朝玉鸣点了点头。

“还说呢,高公子,你地这位朋友说好与我一同进京的,谁料他半当中就将我给甩了,幸好碰见郎宣,我才没有在那家该死的客店傻等!”玉鸣一提起夏薄栖的不告而别,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甩你,老弟,看见了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照顾了她一路,就为了我在距京不到半日的路上没再继续陪她,她就跟我急眼!”

“谁非要你陪了,我是为你没陪我而急眼的吗,夏薄栖,你听清楚了,我这不叫急眼,是生气,不管怎么样,你走也好留也罢,总该对同伴讲明一声吧,哪有人无礼到招呼都不打,就莫名其妙走掉的?换了你,你会怎么想!”

“我会想,太好了,麻烦总算自觉消失了!”

“你!”

“好了好了!”皇甫世煦一见两人越吵越激动,赶忙打圆场,“玉姑娘,我这位朋友­性­子是古怪点,但心地不坏,你就不要跟他计较小问题了罢,就是对我,他也从来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夏兄,好歹人家玉姑娘是我地客,给我几分薄面,不斗气了成不?”

“我没有斗气,我说的是事实嘛”,夏薄栖双手抱胸,“而且我也并没有弃她而去,当时我们在一家夫妻开的小店歇宿,半夜里忽然又来了客人,我不想被吵,就越院而出,自己在外面坐了小半夜,到了天亮,我见她和那两个客人同路而行,像是彼此熟识的样子,自然不好去惊动他们,只是一路跟随,直到姑娘在京城最豪华的客栈落脚,方才离去,难道这样也有错?”

玉鸣愣住,夏薄栖说得一点都没错,当时地情形大致就是如此,“你,你既然一路跟随,为何就不能出来现身明说呢?”

“我不乐意!”夏薄栖简短明了的回答,把玉鸣气了个糊涂。

“是啊是啊,你就是一疯子嘛,我跟你计较个什么呀,真是,连见自己的朋友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蹿出来,就更不用提我们那一路了,夏薄栖,我们还是当不认识算了!”

“随便!”

“你!”

“算啦算啦!”皇甫世煦暗叹,这两人怎么跟斗­鸡­似的,说吵就吵啊,“既然事情已澄清,大家彼此就不要说气话了,我看,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不如赶紧上车,我们回高府再详叙好么?”

“那车夫怎么办?”玉鸣冲着夏薄栖讥讽道,“肯定又是怕人家看到你,才把人点昏的吧?长得不怎么样,还跟个小媳­妇­似的,就那么怕被生人看到么?”

“玉姑娘,难得你很愿意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行藏,我估计,现在有不少你地家人正往京城方向赶来吧?”夏薄栖毫不谦让,反­唇­相讥。

“什么意思?”

夏薄栖从怀中抽出一封纸卷,递给玉鸣,“自己看吧!”

玉鸣展开,就着月光大致看得出是一封信,她刚想仔细辨清信地内容,就听夏薄栖道,“这是百万庄传给聚泉庄庄主的一封短信,请聚泉庄庄主留意一位赌技十分高超地女客,一旦有消息,请他们立即帮忙告知百万庄,我想,不止一家赌庄都收到了这样的救助信吧。”

“我……”玉鸣像一下子掉进了冰水里,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刺激清醒了,她太低估怜牧,怜牧固然会猜测她去了恒安,但为了保险,他也遍撒了眼目,“你什么时候得到这封信的?又是什么时候猜出我就是百万庄要找的人?”

“在聚泉庄混战的时候,那位掌柜被我搡了一把,跌倒在地,这封信就从他怀里掉出来了,想必是刚收到不久,还未来得及放存,我也是好奇,顺手拣了回来,待看清信的内容,连猜都不用猜,你就是赌技高超的赌客呀,聚泉庄那帮家伙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玉鸣暗叹,“难怪你刚才见到我一点都不惊讶,原来早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可是,当时你为什么不把信拿出来?”

夏薄栖忽而哂笑了一下,“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会在那条隐秘的小道上遇见你了,是因为我的这位老弟对吧?”

“隐秘的小道?”云里雾里一直听着夏薄栖和玉鸣说什么聚泉庄的皇甫世煦怔了怔,“噢,你说是缩短进京路程的那条道啊,那条道还是玉姑娘告诉我的呢!”

“唔”,夏薄栖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非要走那么偏僻的小道,还什么行程需用都不带,不是从家里私逃是什么,读了这封信,再联想遇见姑娘的地方,我更加确信姑娘一定有什么隐衷才跑出来的吧,当时没有把信拿出来,是怕惹姑娘惊慌,而且我也是第二日才有机会读信的,我们早就离开了容华镇聚泉庄,再拿信还有什么必要?”

“当时没必要,现在就觉得很必要了?夏兄的心胸不会如此狭窄,为了回击我的话以此来揭我的短吧?”玉鸣很是气闷,都只因为了银子而去赌了一把,竟惹出这许多麻烦来。

“你说呢?”夏薄栖又是淡然一笑,“那聚泉庄掌柜事出突然时没反应过来,事后还反应不过来吗,即使他没看出姑娘是女扮男装,可能也会产生怀疑,至少姑娘的手段非寻常人可比,姑娘自己也说,改了庄家的暗记,试想,非懂赌技之人,又如何能看出暗记还给更改了?就凭这,聚泉庄的掌柜也会向百万庄通风报信,姑娘该怎么办,自己瞧好了。”

“是啊!”玉鸣捶着自己的脑袋,“我还沾沾自喜呢,都是我的江湖经验太少,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自知,看来,真该向夏兄学习,小心谨慎总没错!”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二十九章 芳心乍乱

“也不一定”,皇甫世煦总算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缘由,便委婉相劝道,“姑娘本来就打算只作短暂停留,这样正好,反而是歪打正着,等他们寻来京城,姑娘早已离开,不会耽误姑娘去办事的,不过,玉姑娘,在下斗胆相劝,一旦办完所需之事,务必要尽快赶回百万庄呐,不管怎么说,姑娘孤身在外,不仅姑娘庄里的人担心,就是在下,也无法高枕。”

“知道了!”玉鸣因为受挫而情绪低落,低着头少有温顺的应承道,内心却实在沮丧不已。

“嗯,既然大家把话说开,就该没什么误会了吧,我们在此处已经耽搁太久,得赶紧离开才行,薄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问你,一起走吧?”

夏薄栖点点头,取过车厢内车夫的斗笠和车鞭,“你们上去,我来驾车!”

“里面横着个人怎么坐的下啊!”玉鸣抱怨道,尽管她被夏薄栖堵了话头,可怎么想都觉得夏薄栖的行为还是怪了点,到底因为什么他非得放倒车夫呢?

夏薄栖说不是自己下的手,这玉鸣基本还是相信的,因为夏薄栖既然再次点了车夫,就完全没必要不承认先前的行为,又说是他自己去追那个下手的人了,那么到底是谁要为难车夫呢?

又或者,真正下手的人并非针对车夫,目标不是自己就很可能是高士煦,但……百万庄的人段五他们就算已经到了京城,又怎么猜得到自己在高公子家?退一万步,他们猜到了,也会光明正大去高府找人,何必要偷偷摸摸跟到这里对车夫下手呢?

想来想去。都不该是自己惹的麻烦,剩下的可能­性­却更令人疑惑,莫非是高士煦生意上的对手,故意要来害他的么,夏薄栖地出现是碰巧还是刻意呢,他和高士煦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把他靠在一边车厢壁。然后你我再靠另一侧挤着坐一下吧,只能如此了,好么?”皇甫世煦怀了一点小小的私心作着安排。他其实是很乐意和玉鸣挤坐在一处的,只是怕玉鸣心生尴尬而已。

玉鸣还未答话,夏薄栖却抢先道,“还嗦什么,赶紧上车啊!”

玉鸣瞪了夏薄栖一眼,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得提着裙角。磕磕袢袢的先坐了上去,跟着皇甫世煦进来,两人合力将车夫扶坐起身,靠在车厢壁上,然后皇甫世煦的气息一近,像是拥着玉鸣一般紧挨着她坐下。

玉鸣挪了挪。却实在无处可挪,她半侧着脸对皇甫世煦道,“喂,你也不用非要占那么大地盘吧,过去点行不行?”

皇甫世煦委屈道,“我怎么占地盘了?占地盘的明明是这个熟睡地家伙还差不多,喏,他的一双腿就横在我的肘边,死沉死沉地。推都推不动。不信你摸!”

玉鸣身子一缩:“嘁,我摸他­干­嘛。你,你还是自己摸好了,不过,不过你的这只手在我身后做什么?”

正说着,只听一声“,驾!”前面的马匹随声而起步,迅猛地朝城中撒蹄狂奔,玉鸣猝不及防,斜身一扑,差点被甩出车厢外去,幸得皇甫世煦稳稳的一手揽住了她。

“我忘了告诉你”,皇甫世煦在黑暗中做了一个怪脸,“坐谁的车,都不能坐夏薄栖的车,他是疯狂地飞车族!”

“不是吧,就这辆半新不旧地破车,能经得住他这么狂奔吗?”玉鸣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尖叫,但也有些声调失­色­的惊嚷。

“幸亏是在京城里跑,没事的,要是在路途崎岖的地方,我就宁肯自己甩大腿了,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哦,是了,我这只手……咳咳,你现在该明白我做什么了吧,不扶着你,你刚才……”

“知道啦!”玉鸣没好气地打断皇甫世煦,自己则伸手紧紧掰住车厢门板,以防再次出糗,“高公子,我说你是在哪儿认识这么个疯子的,和他相比,我觉得认识高公子都是上天垂怜!”

“嘘!别在他背后……”

皇甫世煦地话还未说完,前面驾车的夏薄栖就已经接口道,“别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当心顺风有耳,驾!”

马车更猛烈的颠簸起来,玉鸣心悸道,“这不明明是逆风吗?唉,高公子,你害苦我了,早说一声啊,早说我是死也不坐他的车的,这下可好,颠得我五脏六腑都快呕出来了。”

“呵呵,我第一次坐的时候跟你想的一样,不过,习惯过后就好了!”

“什么?这也能习惯?”玉鸣不满地嘟囔着:“反正我打死也不会习惯!”

“嗯,如果不是车厢太颠簸的话,以这样的速度狂奔是一件多么刺激地事儿啊,当你痴迷上风一样地速度,就不会介意颠簸与否了,何况,夏薄栖实在难得当一回车夫的。”

“你地意思,还指我太有运气了?”

“呵呵,不,是我太有运气了。”

“你?哦,是啊,你又享受一回风驰电掣嘛!”

“唔,不完全是哦,最大的运气,是碰巧和玉姑娘一起经历风驰电掣!”皇甫世煦的语气越说越温柔,暖暖的热气就在玉鸣的耳畔萦绕,弄得玉鸣耳根直痒痒。

“才,才不要呢!”玉鸣经受不住这温润的男人气息,神思顿时恍惚起来,迷离萌生中胡乱应了一句,便羞赫得背对皇甫世煦,只觉心如小兔般乱撞。

黑暗的车厢内,女子的羞赫更让皇甫世煦心动如潮,说不清究竟为何,但怀中女子的每一颦一笑都在不知不觉里,丝丝缕缕渗透进了他的灵魂,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喜欢吧,他多么想一生一世都如此刻般,拥着心爱的人,奔驰在同去同归的相守相携路上,永远都没有终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而慢了下来,然后停住,外面的人假意咳了两声,“到地方了,下车吧!”

皇甫世煦和玉鸣都仿佛刚从梦中惊醒,慌慌张张勉强拉开一点距离,而皇甫世煦的手臂更是悬在半空,于狭窄的空隙里收不回来,亦不好再揽住玉鸣。

还是玉鸣硬着头皮开口道,“那,那我先下了?”

“嗯,小心点儿!”皇甫世煦温柔的低声叮嘱道,等玉鸣钻出车帘外,才松了口气,收回已经半僵硬的胳膊,因为刚才一路,他既不敢揽得太紧惹玉鸣反感,又不敢撤力,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他还不得急疯?

待皇甫世煦也跳下车,四下环顾却原来距离高府还有一截路,夏薄栖道,“该换我进车里蹲着了。”

皇甫世煦明白夏薄栖的意思,他也不愿意更多的人见到夏薄栖,便牵过缰绳,示意夏薄栖上车,然后对玉鸣笑着说,“好啦,这下我们总算安稳了”,遂牵着马车,步行回高府。

玉鸣没有多言,她沉浸在某种追悔当中,自己这是在­干­嘛呀,为什么会对另一个男子产生连自己都说不清的迷乱呢,难道可以这么快就忘了孑晔的死,忘了对孑晔的承诺吗,玉鸣内疚得恨不得一头在墙上撞死,不,再也不能这样了,她得走,得尽快离开高士煦才行。

皇甫世煦还未敲门,门就已经吱呀打开,郎宣提着一盏灯出现在门口,“哎呀,我的公子我的爷啊,您可算回来了,没把小人给吓死愁死,生怕您出了什么意外,怎么溜达到这么晚啊?”

“废话少说!”皇甫世煦懒得解释,拉过玉鸣就往门里进,“郎宣,玉姑娘累了,你赶紧去打水让玉姑娘洗漱,安顿玉姑娘休息!”

“是是,小的明白!”郎宣一面应着,一面深深地看了一眼皇上,皇甫世煦见到郎宣的眼神,就知道宫里应该平安,至少没出大乱子,但他此刻不想和郎宣讨论宫里的情况,因为郎宣所看到听到的,很可能都是表面现象。

“那,小女就先去歇息了,公子也早些睡罢!”玉鸣虽然不清楚夏薄栖为何连高士煦的下人都要回避,可既然想不清楚,还不如不想,再说,那也是高士煦和夏薄栖之间的私事,所以玉鸣就只当不知的回避了。

“嗯,我会的!”皇甫世煦深情地笑笑,“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玉鸣略施一礼,不再抬眼看皇甫世煦,转身即走。皇甫世煦没有察觉到玉鸣情绪上的变化,玉鸣所深藏的悲哀,他也不可能知道,此刻的皇甫世煦已然回到了现实,回归了他皇上的身份,他得趁郎宣忙碌的时候,把夏薄栖带进高士煦的屋内。

隔了一阵,郎宣来敲皇上的门,“公子,您的水也准备好了,奴才现在就给您端来?”

“不必了,郎宣,你先退下吧,我没有叫你,你就不要出来,听明白啦?”

郎宣很是纳闷,皇上不仅不问宫里的情形,还不许他出来,究竟怎么啦?可郎宣没胆量违抗圣旨,只得喏道,“是,那奴才就下去了,公子,有事您一定要叫奴才啊!”

“去吧去吧!”

郎宣狐疑的静等了一会儿,见里面确实已无动静,这才讪讪离去,皇上大概是玩的太累了吧,他想。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章 兄弟与共

“薄栖,到底怎么回事?来,坐下来我们慢慢说”,皇甫世煦屏息待郎宣离去后,才于黑暗中拖了把椅子,自己先行坐下,“你是收到我的信才赶来的么?”

“哦,)

“嗯,这样就好,玉姑娘是无关的人,她是因为最近兄长去世,心绪烦闷才私自跑出来的,而且她也不清楚我的身份,所以对她,你大可以放心。”

“我就猜到她一定有事,高士煦,呵,没想到太子现在还用这个身份?噢,不,不对,我认识的高士煦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了。”

皇甫世煦淡淡的笑了,“只要夏兄喜欢,我就永远都是南荒和夏兄一起练剑的高士煦。”

夏薄栖也会心一笑,悠悠点头,他想起高士煦第一次来到他的破茅屋前,那副略带青涩但非常阳光的样子,几乎让他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比他小几岁的青年,但是夏薄栖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喜好表现出来,甚至,即使知道高士煦太子的身份,一直到现在他对高士煦都还是冷言冷语,漠不关心的架势。

夏薄栖曾对高士煦说,永远不要试图去彼此了解,更不必彼此熟悉,因为他们天生就是不同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

然而,高士煦偏偏就是和他走得最近最好的朋友。

高士煦离开南荒之时是夏薄栖帮着掩护的,谪庶的太子未经许可,或者没有接到朝廷的明令,是绝对不能离开谪庶地的,但是。当时的朝廷由于皇上的病重。都还在采取观望状态,夏薄栖就告诉高士煦,必须走。再不走,真地等接到皇上升天地诏告。只怕一切都晚了。

太子宣布闭门修书,每日足不出户,连饮食都是由贴身侍奴送到窗子外,端进去用完膳再摆到窗台上,人们只见太子的屋中。昼夜明灯,时不时的,读声朗朗,又或者吟哦地身影通宵达旦,其实那所谓的太子。都是乔装改扮了地夏薄栖,从南荒到京城,毕竟有那么远的路,要撑到那么好些天呐。

但是这样的情谊和信任,夏薄栖却说的是,“回京以后,倘若顺利,最好永远都不要来找我了,就当从来就没认识过。你在你的皇宫大殿。我在我地山野荒乡,彼此各走各的路。素昧平生就好。”

没想到,仅仅过了数月,他就接到了高士煦的信,并且还自食其言的,火急火燎忙不迭的赶到了京城。

高士煦这个臭小子太了解他了,从来不把他绝情地冷漠的话当作一回事,夏薄栖就是说的再多再毒,通常也只换来高士煦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那样的笑就宛如大人在面对一个任­性­闹事的孩子,然后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这是夏薄栖拿高士煦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地方。

因为相对的,他也懂得高士煦,比其他任何人更懂得,当脸上身上和内心里都洒满阳光的高士煦笑微微地硬是要进他地茅屋讨水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被谪地太子,从未因境遇的改变而萎顿,相反困难的磨练下,高士煦比在京城里还奋进,未有丝毫懈怠,玉不雕不成器,高士煦就是那块上好的白玉,南荒的五年,将成就一个聪慧隐忍,并且始终拥有向上力量的新皇,不为这些,夏薄栖是断断不会心甘情愿,受年轻小皇上驱使的,体察民情深悟人心争斗的高士煦,一定能比他的前辈更出­色­的治理天下。

皇甫世煦的话,说到了夏薄栖的心坎,他们之间的友谊建立于南荒,无论身份改变与否,夏薄栖认的,只有一个英姿勃发的高士煦。

“我不知道那个太监是你的人”,夏薄栖接着讲道,“但是我一看就晓得他们俩个是从宫里出来的,为了怕惹麻烦,我只得先回避了,当时我还觉得很奇怪,玉姑娘怎么会和宫里的人有牵扯,也所以我不敢再现身,怕她还有其他秘密,就这么一直跟踪到她在京城里的客栈住下,再后来那个太监,哦,叫郎宣是吧,他把玉姑娘接来这座高府,我一看就估计到是你的临时宅子了,于是又等,果不其然。”

“呵,夏兄好眼力,你是怎么看出郎宣他们是太监的?”

“咳,那还用看么,光听他们别别扭扭的说话,不是太监又能是什么?”

皇甫世煦笑而不语,停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么说,你一直在高府附近?”

“怎么可能?”夏薄栖静静答道,“我去试过了,宫里很难混进去,你交办的事,恐怕还得另作安排才行,不过,合该碰巧,我倒是发现了另一个疑点,不知你注意过没有。”

“什么?”皇甫世煦笑容尽收,凝神注目。

夏薄栖看了一眼皇甫世煦,“你过来!”

皇甫世煦一怔,夏薄栖完全忽视着两人之间的等级差异,居然把他这个皇上呼来唤去的,正说明夏薄栖拿他当兄弟看,而并非皇上,就凭这点,皇甫世煦确信,他对夏薄栖的信赖没有错,兄弟之间的磕碰不过小菜一碟不足挂齿,而一旦有了君臣的芥蒂,那再大的忠诚也是有限的了。

皇甫世煦欣然离座,来到夏薄栖身边,夏薄栖附耳一阵低语之后,皇甫世煦深吸一口气,“你确定?”

夏薄栖盯住皇甫世煦,“你说呢?”

“夏兄,你可明白其中利害?一旦……”

“就是因为明白其中利害,所以才要你切记小心,不然我又何必说呢?”夏薄栖白了一眼皇甫世煦,“当然,到底该怎么处理是你要谨慎斟酌的问题,我一介布衣莽夫,只是将我所见所知的禀报给你而已,还没有­干­预国事的资格吧!”

“我知道”,皇甫世煦幽幽而叹,“人心难测,果然!真不知道我的那些朝臣们,到底有几个是可以值得信赖的。”

夏薄栖眉头一抽,他很清楚,昔日的兄弟,如今已不得不阅历更复杂的人生,言语间多了无奈的悲哀实属正常,或者昔日的高士煦也最终将远离,甚至消失,但对于皇甫世煦来说,这是别无选择的路途,高士煦,也许仅是夏薄栖内心里愿意珍藏的一个影子,纵使到了最可悲的时刻,他还能拥有高士煦这个兄弟的笑容。

良久,皇甫世煦再度道,“不管怎么说,也算一个意外的收获,有劳夏兄,夏兄辛苦了!”

“嗯,没错,你谢了一百遍,还不照样辛苦我?好啦,别忧心了,咱先甭理事实究竟多么糟糕,总之发现的早比被完全蒙在鼓里好,对不对?”

“是啊,呵,夏兄反正是辛苦,别人的谢不收白不收嘛,好啦,先不提这些,我问你,今晚夏兄是怎么赶到护城河边的,我和玉姑娘离开马车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正想问你呢,你偷偷出宫,落脚高府,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郎宣和顾元!”

“你太冒失了!”夏薄栖有些懊恼,“毕竟你现在又比不得当初的高士煦,怎么可以不带任何侍从的到处乱跑呢,要不是我今晚准备找机会通知你我查探的进展,我也不会跟到护城河附近去,结果,你们离开没多久,那车夫就被人点了**道,点车夫**道的人应该功夫不错,起码逃跑的功夫很强,他同样也作着车夫打扮,戴着一顶大斗笠,斗笠遮住半边脸,斜坐在车架上装模作样,估计是在等你们回来,只不过他恐怕都没料到,会被我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计划。”

“噢?你怎么做的?”

“我能怎么做?又不能现身,只好躲在树上招呼了他几支柳条箭,当然喽,都不是朝要害方向,本只为试探他的,哎,孰知,他比我想象的还惊恐,­色­厉内荏的呼喝了几声后,便边做迎战姿态边撤逃了,可惜的是,到了,我也没看清他的长相。”

“你追了他多久追丢的?在何处追丢的?”

“咳,别提了,那人纯粹是带我溜圈子,绕了半个城,然后就在距离护城河不远的一条巷弄里失踪了,差点没把我气死,不过呢,我吃亏就亏在对京城地形不熟上,不然,就他那水平,休想从我手里逃过!”

皇甫世煦立,过来一会儿道,“夏兄,以你的经验,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夏薄栖望着窗外的小院,询问­性­的答道:“郎宣是­奸­细?”

皇甫世煦“扑哧”笑出声,“夏兄不喜欢太监,有此想法不足为奇,但我相信郎宣不是,郎宣最多是太后安排在我身边的监管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可夏兄有一个词说对了,­奸­细,皇宫内一定有­奸­细,最糟糕的,就是不知道这­奸­细是怎么摸清朕的行踪的。”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一章 谁是内­奸­?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你指顾元?”皇甫世煦左右又想了想,“顾元本是内监房督责洒扫的太监,郎宣说顾元口舌不够伶俐,唯一的好处就是人胆小怕事,稍微恐吓一番,就绝对不敢乱说话的,这样的人,能是­奸­细吗?”

“说不准,表里不一者或是有意伪装者比比皆是,既然了解内情的,只有他们两个,那问题在他们身上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不,也不完全是”,皇甫世煦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太医知道朕是装病,而且人不在宫内。”

“噢?太医?宫里的太医可靠吗?”

“这个,怎么说呢,反正先皇还是挺信任他的,其实他已差不多到了解甲归田的年纪,曾经以先皇的病逝为由,请辞过,是太后顾念他在宫中服侍多年,舍不得放他走,这才留下,但朕答应他,只要他找到能替代他的医官,朕不但同意他请辞归乡,还要给他在乡下建一座医馆,一是让他颐养天年,二是给他一个着书立说和授徒传医的环境,就因为这个,他才满口应诺帮朕的。”

“呵,皇上如此懂得体恤,他感激都还来不及,自然心甘情愿的为皇上做事了,一个已经看淡了名利,希望重获自由的人,做­奸­细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嗯,你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太医的私人情况,另外,平府的平昭池姑娘,昨日也造访过泰宁宫。知道朕的病是假,但她不清楚朕有否出宫。”

“这就是你的神不知鬼不觉吗?”夏薄栖鄙夷道,“都这么好几个人晓得了,难怪会出事!”

“应该不至于吧!”皇甫世煦无奈道,“平昭池地父亲是内阁学士平晾,亦是朝廷老臣,说他要谋害朕,朕真的难以相信。”

“我听说平晾为人古板,一丝不苟,到底是真是假啊?”

“地确。他处理什么事总是想求个四平八稳地。谁也不会得罪。谁也不想得罪。而且兢兢业业。循规蹈矩。你要挑错地话。还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只是。这样地臣子在朝政稳定时期尚可。既无大功亦无大错。交办地事宜。他必定能给你处理地小心翼翼妥帖稳当。虽说索然无味些。但他是一贴协调各方矛盾地膏剂。然而在时局不明内忧外患地动荡形势下。他太缺少办法和魄力。庸庸无为只会将朝廷带入险境。”

“唔”夏薄栖想了想。又道。“皇甫家和平家很交好吗。怎么平府地千金可以进宫走动?”

“别提这个了!”皇甫世煦尴尬地打断夏薄栖。“朕都不晓得太后在搞些什么鬼!”

“噢?是太后安排地?”夏薄栖眼珠一转。哂笑出声。“哦。我明白了。高老弟啊高老弟。几个月没见。就左有环肥右有燕瘦了?亦或。以皇甫地身份前牵昭池姑娘。以高公子地面目。后拥玉鸣小姐?”

“什么狗屁环肥燕瘦。前拥后抱地!”皇甫世煦恼羞而骂。“都说了是太后地主意。朕已经够头痛地。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行不行?”

“我哪有瞎掺合?老弟又年轻英俊。又地位高崇。有再多地红粉知己。后宫佳丽三千也没什么稀奇啊。你急个什么劲儿嘛!”

“少来!”皇甫世煦低声啐道,“你要是想,等咱们做完这一桩,朕就将平姑娘赐给你就是,别说一个平姑娘,就算张姑娘李姑娘,朕也通通都给你送到南荒去,让你好好享受环肥燕瘦前拥后抱!”

“呸!”夏薄栖回敬般地啐道,“竟有如此恶毒心肠的人吗,简直就是以怨报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算了,我不跟你争,你也不必跟我急,咱们当什么都没说!”

“嘁”,皇甫世煦白了一眼夏薄栖,“你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吗,提什么不好,单提朕最懊恼的地方,你要真是兄弟,最该了解朕才是!”

“好好,我错了,诶,但是平姑娘和玉姑娘总有一个是你真喜欢的吧?也不会两个都是太后搞的鬼吧?”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你又叫我怎么说呢,我回京的路途中,正赶上百年难遇的大风雪,若非得玉姑娘暗中相助,今日地朝廷之主是谁,还很难说呢,朕是真心感激玉姑娘,然而姑娘不受,朕想撞墙的心都有,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我哪儿有什么好法子?”夏薄栖连连摆手,“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问我的好!”

“是你偏要提,又不让我问!”皇甫世煦捏了捏拳头问,“不会是你也喜欢上人家玉姑娘了吧?”

谁料,此话一出,夏薄栖的声音顿时变冷,“别开这种玩笑!”

皇甫世煦一怔,两人一直在相互开玩笑,夏薄栖这是怎么啦?摸不着头脑的皇甫世煦愣了良久,心中颇为狐疑和不快。

“我对女人没兴趣!”夏薄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突兀,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更别说别人地女人!”

皇甫世煦越发纳闷,这是触到夏薄栖哪根筋了?什么叫别人的女人?是他太敏感,还是自己太多心?

“好,闲话扯远,言归正传吧”,皇甫世煦也很情绪低落道,“宫里那么多人,靠我们这样逐一排查,根本不是办法,我的意见是暂且按兵不动,佯作无事,这一次对方没有成功,必定还会再寻机会,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以静制动,我相信,心怀鬼胎的人迟早会暴露出来的“嗯,我也有此意思!”

夜入三更,皇甫世煦和夏薄栖详细探讨了一下今后的策略,于天明之前惜别,皇甫世煦道,“什么都好说,你我兄弟共力一戮,各自都要万分小心,不为别的,只待天下太平百姓安定,我的夙愿也就算达成了,到时候,世煦愿意与兄再续昔日南荒的那段日子!”

夏薄栖苦笑:“好歹皇位初定,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施展自己地抱负才是真地,还有,我毕竟只有一个人,有时候实难以周全,你万勿再像这次这般粗心大意了,非常时期,一切都宜慎之又慎。”

“放心吧!”皇甫世煦说着打开自己的屋门,率先于院中观察了一番,然后朝夏薄栖打了个手势,只见夏薄栖地黑影如飞箭一般,几步跨过庭院,掠上院墙,消失于黎明前的薄雾之中。

皇甫世煦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想起头夜的种种,真是有惊无险,最重要的是,还有一段深藏于心的悸动,让他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忍了忍,忽而想起还有件事差点忘记了,赶紧出了屋,硬是将郎宣唤醒,“先别问为什么”,皇甫世煦吩咐道,你先取个十两银子,多了反而不好,就十两足够,去到院外停的马车上,看看车里的人醒了没有,如果没有,先将马车赶到一个远离这里的僻静处,然后把十两银子揣到那人怀中,你就自己回来就是,其他不管。”

睡眼惺忪的郎宣本能的张了张嘴,恍然醒悟过来皇上不让问,立即转口应诺着,返身回屋换衣服,拿银子,出门的时候,皇甫世煦又叮嘱了一句,“尽量别让别人瞧见你啊。”

郎宣连连点头,出门一看果然停了辆马车,撩开车帘,里面的人半依半靠的,仍是一副熟睡不醒的样子,郎宣摇摇头,一歪身子坐上马车,长鞭挥扬,驾着车离开了高府。

见郎宣远走,皇甫世煦这才放了心,他倒不担忧车夫,被点的**道,正常的一般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就能自行解除,他只是怕车夫因昨夜之事到处乱说,牵扯到高府,惹来众目,因此只给车夫十两银子,仅仅略作补偿,像车夫那样的人,如果突然从天而降太多银两,更会忍不住四下招摇的。

郎宣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折回,此时其他人还未起身,皇甫世煦闲着也是闲着,便叫郎宣将头晚进宫的情形,详细道来。

果然未出皇甫世煦所料,宫里的情况似乎平静如常,泰宁宫中,只有太医按照约定定时出入,并且定时递呈出开药的方单,以供太后检阅。

太后看过所有方单之后,尽管亦时时询问皇上的病情,不过再没有去泰宁宫探视了,倒是平昭池回府之后,曾遣人去往孝箴宫传话。

“平昭池都跟太后说了些什么?”皇甫世煦急问。

“皇上勿急”,郎宣有些得意道,“奴才跟知芸姐姐打听过了,那平姑娘只是说皇上需要静养,不易吵扰,所以她暂时先回了平府,待过两日,她会另择时间再进宫探望皇上的。”

“谁要她探望了?”皇甫世煦郁闷道,“不过好歹是把太后那边应付过去了,郎宣,我问你,朕出宫的事,除了你和顾元,以及太医,还有没有别人知道,又或者你向谁说漏嘴过没有?”

“说漏嘴?”郎宣惊呼道,“皇上啊,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奴才怎么也不能糊涂到如此地步,皇上,奴才冤枉!”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二章 追忆已惘然

“冤枉个什么呀?”皇甫世煦啧怪地横了一眼郎宣,“朕只是担心,消息无意之间走漏了出去,又没说治你的罪,你能不能别老只关注着自己的脑袋行不行?”

“皇上,奴才要是不关注脑袋,又怎么能长久的服侍皇上呢?但是奴才尽管关注脑袋,却真没有半分敢欺瞒皇上的,望皇上明鉴!”

“明鉴?”皇甫世煦没好气道,“什么都是要朕明鉴,你们这帮奴才的嘴就光是用来拍马溜须的吗?算了算了,朕也懒得问了,顾元呢,顾元留在宫里了么?”

“是啊,皇上,奴才想过了,总得留一个人里外应酬,探听消息才是,奴才和顾元说好,彼此轮换着出宫。”

“唔”,皇甫世煦心想,有什么用,朕出宫的秘密早就泄露了,光就你们两个人在那装样子,徒惹人耻笑罢了,但皇甫世煦没有告诉郎宣头夜有人暗算的事,他怕郎宣因此而大惊小怪,再者,也不能牵扯出夏薄栖来,至于玉鸣那边,他还得想好一套托辞,免去玉鸣的疑惑,并且让玉鸣不将此事说出去。

夏薄栖离开高府,一路向北,出西北门有一座叫竹影寺的禅院,在禅院的晨钟敲响前,夏薄栖靠在寺院外的墙根下默然休憩。

闭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晨钟终于铛铛响起,余音悠远地回荡在高树和修竹参差遮蔽的林间,有飞鸟闻钟而惊,呼啦啦拍响翅膀掠过树梢,朝天空振翅而去。

夏薄栖面部**,待再睁开眼时。竟是一脸的痛苦和绝望,他双手掩面,将头深埋于掌中,身后的禅院内,隐隐约约传来早课的诵经声。

原来遗忘是天底下最艰难地事,当你自以为遗忘的时候,其实只是深藏,深藏在暗处的记忆随时随地都能从容偷袭所有­精­心建固起来的堡垒,并且所向披靡,夏薄栖被偷袭了。仅仅是皇甫世煦有意无意的一句话。

也许只有在禅院的钟声和诵经声中,他于崩溃边缘徘徊的防线,才能再次一点点建固起来,那根刺。扎得太深,已经无法拔除。

夏薄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自己的长嫂。都说是长嫂如母,所以在体弱多病的母亲去世后,他就对长嫂格外依赖。

何况。长嫂是那么地年轻姣美。

夏薄栖地大哥少时从军。从无名小卒升任大将军。战场上摸爬滚打餐风露宿。一直都少有时间处理个人问题。后来。一次偶然地机会。相识了出身平民之家地长嫂。长嫂尽管出身平民。却无论在容貌和识礼上。一点都不输于大家闺秀。因而深得大哥地眷爱。大哥谢绝了不少富绅官吏地攀亲。执意娶了长嫂。只可惜。新婚没多久。夏薄栖地大哥就被调防。去了最南方。

当时谁也未料到。夫妻这一离别。从此再未相见。南方多荒蛮苦地。夏薄栖地大哥不忍娇妻受罪。加上家中还有小弟正在拜师学艺。因此就将妻子留下。照顾家中那一亩三分田和很久没有尝受过家庭温暖地小弟。

山中学艺地生活是寂寞而枯燥地。但寂寞和枯燥之后。夏薄栖忽然会等到长嫂送来一件尺寸恰好地新衣。或者是几样小菜。一壶清酒。那原本无风亦无浪地山中岁月。开始有了流水清涧地欢快。绿树红花地芬芳。甚至鸟鸣莺飞都令人雀跃。夏薄栖心中萌动着异样地情愫。并且有些私心地索取着这份温馨。

又过了一年半载。夏薄栖艺成下山。回到家里。看见从前地旧茅屋变得整洁敞亮。窗明几净。炊烟袅袅中弥漫着食物地浓郁香气。他那少有管束。放浪不羁地­性­子安宁下来。在乡外地小县县衙。找了份衙役地差务。老老实实当起了跑腿地。

衙役地薪俸尽管少。但是对夏薄栖来说。微薄地收入可以给长嫂买点胭脂水粉以及头钗珠花等不值钱地小玩意。或者补贴点家用。也算是对嫂子常年地照顾有所回报。每次看到长嫂收下自己地礼物。高兴得像个孩子似地。夏薄栖就如吃了整桶地蜜。不。比吃了整桶地蜜还甜。

日子一天天过,当夏薄栖以为幸福而温暖的日子可以这般永远的过下去地时候,南方战事爆发,朝廷地军队陷入困境,日夜心焦的长嫂劝小叔也去投军,以学有所用,以助大哥一臂之力。

长嫂地心情自然可以理解,然而这件事,却引发了夏薄栖的不快,因为夏母尚在世时,就叮嘱过夏薄栖的大哥,说无论如何不可让夏家断了香火,也因此夏薄栖的大哥即使升任至将军,也从未有让弟弟从军的念头。

在那一刻,夏薄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他喜欢的女人,百般讨好的女人,却原来根本视他为无足轻重,为了战事吃紧,就叫他也上去送死,也许他死了,就能换回这个女人和大哥的长相厮守,过着比他曾经和这个女人过的,还要快乐百倍的日子。

夏薄栖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痛苦里,大哥从来没时间管束他,大哥的女人要他去送死,他就是这么一个多余的人么?和一帮差衙一起,夏薄栖喝了个酩酊大醉,醉生梦死。

趁着酒意,夏薄栖敲开了自家房门,小叔醉成这样,长嫂终于忍不住伤心的数落,字字句句都是说大哥怎样怎样为国尽忠,谈不上伟岸,但至少堂堂男儿顶天立地,而小叔呢,不思进取浑噩度日,不仅对大哥的安危漠不关心,还只顾饮酒作乐,简直悖理人情有失弟德。

长嫂的谴责,让醉意深浓的夏薄栖更加愤怒,不是为了哄长嫂开心,他何至于天天为了几个小钱,风里来雨里去,这份心酸的付出,他从未认为不值得,然而今天却被指责为浑噩度日不思进取,他的长嫂,有真正疼过他吗?

好吧,既然被喜欢的女人看不起,既然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自取其辱的,好吧,他对不起大哥,他帮不上大哥,他不配当夏家的男人,那就走吧,离开曾自我沉醉自我甜蜜的所谓的家,走得越远越好,再也无可留恋了!

夏薄栖觉得眼前的世界全都变了,变得荒唐而可笑,他砸烂了桌子,踹飞了椅子,红着眼睛,恶狠狠地朝长嫂怒吼,“贱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然后,他就扬长而去,连招呼也没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乡村,离开了他当差的县衙和县城。

夏薄栖向北,一直向北走,决定远远逃离让他伤心的地方,也不想再听到关于南方战事的任何消息,他在塞外流落,帮蛮族人牧马放羊,换取马­奶­酒和青稞以及其他一些粮食,经常睡马厩羊圈,甚至露天草地,随着牧民的迁徙,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时间能慢慢弥合伤口,但是不能令人遗忘,两年之后,一个商队的经过,夏薄栖终于忍不住打探瞿越国的战事,和夏薄栖喝酒的那个商人惊叹,这个穿着肮脏的羊绒袄,满脸虬须的小伙子居然还不知道,瞿越国的战火已经被压制下去,鹤城失去了又夺回,现在守城的将军是原来驻守北方边关的盛之磬。

夏薄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迷迷糊糊的离开了牧民,再次不告而别,只身踏上了回家的路,然而这一次,他是真的孑然孤独,形单影只。

柴门破败虚掩,茅屋塌了一半,荒冷的田间枯草丛生,不远处的两座孤坟,黄土­干­涩,长嫂安睡在夏母身边,终于不用再忍受寂寥了。

断断续续,夏薄栖终于从邻人和旧熟口中,得知了事情大概的经过,大哥战死,尸身留在瞿越国,没能找回,长嫂在接获阵亡书的当夜悬梁自尽,长嫂自尽用的那根腰带,现在还挂在梁上,晃晃悠悠,空去的影子,仿佛还在述说悲哀的一夜。

从此,夏薄栖就老是看见曾经姣美温婉的长嫂,挂在那根腰带上,瞪着一双永难瞑目的大眼,在破败的蛛网蒙梁的茅屋里晃荡个不停,还老是听见,从那两座荒坟中传来嘤嘤不休的哭泣,他快要疯掉,或者已经疯掉。

夏薄栖再次启程,试图前往瞿越找回大哥的尸骨,尽管过了这么久,想要找回几根骨头,根本就是希望渺茫,但他找不到别的事可以做,更无法让自己停顿下来,一停下来,那难以面对的影子和哭泣声,就逼得他无处可遁。

不过夏薄栖没能去到瞿越国,他在南荒就停了下来,并且从此隐居在南荒。

夏薄栖在南荒遇到了另一个改变了他人生的人,他们在山林里相遇,饮取同一条溪水里的清泉,然后,那个人微笑地临溪宣诵,说了一大通夏薄栖根本不懂的语言。

后来夏薄栖才知道,那个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但身材颇为结实的人是个游方僧侣,曾经走过了许多他连听都没听说的地方,还将去往更远更远之处。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三章 别离在即

僧侣不是中原人,但略微能说些汉话,他让夏薄栖叫他察札旺,也许察札旺看出了夏薄栖的失魂落魄,也许他觉得这是个有缘人,总之他留在夏薄栖身边,和被痛苦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夏薄栖相处了数日。

后来夏薄栖怎么也想不通,仅凭有限的语言,他们怎么可能交流了那么多看法,从自然万物到人的生老病死,苦乐悲欢,或许有很多感悟根本就不需要语言,在察札旺的诵经声中,夏薄栖获得了自愤怒出走后的第一次慰藉,不再躁动的,犹如静水深流般的安宁。

再后来,僧侣离去,继续他的云游生涯,而夏薄栖却停住了脚步,在南荒的山林里安顿下来,于极端静籁的世界重新开始修习,不仅仅是荒废已久的武艺,还有对自我的审度与塑炼,这个世界总有人去有人留,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原本就是因为内心的挣扎与取舍。

一直到,化名高士煦的年轻人无意间的造访。

说来无意,其实也早有所耳闻,那时的高士煦已经能够在监官的耳目下自由交友,往来朋客闲谈间,偶尔说起独居的怪人,­性­格孤僻,但有一身好武功,不晓得从哪里来,也不晓得何时落的户,反正从未见其踏出山林,唯常觅到孤僻的男子,于山崖溪涧,飞岩走壁,挑剑击水的身影。

高士煦带着一丝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内心的苦闷与无聊,天下孤者同与往,他很想见识一下,究竟何人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境遇。他是被放逐的倒霉加郁闷太子,而怪人则属于自我放逐类型。

夏薄栖尽管与世隔绝,但并非完全不知世外之事,高士煦第一次造访后,夏薄栖很快便探得高士煦的真实身份,最初地夏薄栖有些犹豫,他喜欢这个年轻人,可和一个被贬的太子相处,他却没有多大兴趣。

然而,不管夏薄栖如何的冷淡。高士煦的坦荡胸襟还是改变了夏薄栖的态度,或者说,夏薄栖逐渐接受了他在南荒,命运里的第二次转变。其实长嫂说得没错,堂堂男儿,七尺硕躯,与世无益。徒留何用。

诵经声渐止,夏薄栖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高士煦的一句讥言,反诘他是否也喜欢上玉鸣了,可能并无他意,听在夏薄栖的耳朵里,却犹如揭了当年的疮疤,难道他注定总是在喜欢别人地女人。兄弟的女人么?

玉鸣一早起身,顾不上为头晚的暧昧而羞赫难堪,只是闷着头在厨房一口气弄了好多青玉的食丸,皇甫世煦帮不上忙,依旧只是在旁边端茶喂水,为玉鸣拭汗扇风。两人之间心怀羞涩,却又有一丝情灵相通地默契,偏偏嘴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快到弄完的时候,玉鸣才想起来问道,“那个,车夫没事吧?都已经早走了么?没有对昨晚的事感到惊异或是奇怪么?”

皇甫世煦笑笑:“天快亮时就走了,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他也没说什么。不过。应该是玉姑娘你感到惊异和奇怪吧?”

玉鸣不好意思道。“没有啦。刚开始地时候。我确实有些疑惑。但转而一想。谁没点难以启齿地隐秘呢。就像我私自从百万庄出走。高公子不也没追根究底吗。何况。像高公子和夏大哥这样地人。绝不可能是什么作­奸­犯科地坏人。一定是有坏人要谋害高公子和夏大哥才对。”

“天呐!”皇甫世煦一拍大腿道。“难得玉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我还正为该如何向玉姑娘解释而犯难呢。玉姑娘。你尽管放心。我高某人对得起天地良心。绝对不会做那作­奸­犯科之人。只是在下地老父去世后。原先地生意对头。对在下十分虎视眈眈。想尽办法要除掉在下而后快。让玉姑娘受惊。在下实感惭愧!”

“惭愧?呵”。玉鸣也失笑道。“关你什么事。­干­嘛要惭愧啊。再说了。我也没受什么惊。哦。不。我是受惊了。我是受了夏大哥地惊。要道歉也该他向我道歉才是。可惜这是个从来就不道歉地家伙呀。”

“呵呵”。皇甫世煦低了头。停了停才道。“玉姑娘可能还不了解薄栖。别看他老是冷着一张脸。实在是个面冷心热地人。昨晚临走之时。还叮嘱在下代他替玉姑娘压惊呢。”

“不会吧?”玉鸣皱了皱小巧地鼻翼。“我才不信呢。高公子。你就会替他说好话。行了。我也不会为这点小事真生气。就不用哄我了啊?”

皇甫世煦微笑不语。他想不透。单纯可爱与心机巧妙。怎么能同时在一个人身上结合地如此完美呢。如果。能早一些认识她该多好。现在想来。这些年地日子。都是那么地索然无味枯燥晦涩。

“­干­嘛老是在笑,又不说话?”玉鸣瞪了一眼皇甫世煦,“而且还是一脸坏笑的样子啊!”

“有么?”皇甫世煦赶紧正­色­道,“我哪有坏笑了?人家怕打扰你,又怕你说哄你,自个儿在一旁笑笑都不行吗?哪有这么霸道的?”

“嘁,明明就是一脸坏笑啊,诶,你说夏大哥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道别一声呢,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玉鸣原本以为夏薄栖会留住下来,所以头晚并未多问,没想到早上起来,夏薄栖又一次不告而别了。

皇甫世煦淡淡道,“噢,我托他办事,他­性­子又急,所以谈完话就走了,那时你还在休息,天也没亮,怕叨扰你,所以才叫在下代他替姑娘压惊嘛。“还哄我?”玉鸣冲着皇甫世煦拍了拍手掌中的粉末,一蓬粉雾立时腾起在皇甫世煦的面前,“姓夏的根本就是无礼傲慢之人,就算他做一百次好事,他也还是无礼傲慢的家伙!”

皇甫世煦边躲边哂笑道,“既然知道,那你还那么在意他的去留?”

“也不是啦”,玉鸣停手,想了想说,“其实是我亏欠他,所以本想找机会答谢他的,结果每次都弄得不痛快,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啊。”

“嗯”,皇甫世煦连连挥扇,扇走那些粉雾,“他的­性­子就是那样,只要我们当作没这回事就好了,我想他并不需要别人的感谢,更不屑别人地责怪吧,如果真地想答谢,那就以心换心,作懂得他理解他的朋友不是更好吗?”

“以心换心地朋友……”玉鸣忽闪着大眼看定皇甫世煦,“难怪,就他脾气那么古怪的人,还能有高公子这样­性­子随和的朋友呢。”

“不,其实我的­性­子并不随和”,皇甫世煦苦笑,“玉姑娘不是也曾笑话过在下古板拘泥么?”

“那,那是在百万庄初见时,对高公子不甚了解呀!”玉鸣耳根再次发红,都怪那时太轻看这位高士煦了。

“那么……”皇甫世煦忽然凑近玉鸣,深邃的目光炯炯,“那么现在,对我多一些了解了么?”玉鸣只觉得面皮发热,头夜在车厢中的慌乱又涌了上来,“高公子……”

皇甫世煦期盼着,等待着,他多么渴望在玉鸣走前,能亲耳听到自己被玉鸣所接受,那么,余下的日子,也多了一份应对恶战的勇气和无畏,可是……

“如果高公子是指以心换心的朋友,那么玉鸣……玉鸣很愿意,因为高公子和夏大哥都是行得正,立得端的正人君子。”

朋友……皇甫世煦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他期盼的,当然不仅仅是朋友,但是,这委婉的话语,应该还有未出口的一层意思,除了朋友,那么玉鸣是难以接受的。

过了良久,皇甫世煦压抑下五味杂陈的翻涌,无事人一般笑笑,“看来,在玉姑娘心目中,我与夏老哥都是一般等同啊,要是给夏薄栖那家伙知道了,还不晓得窃喜成什么样子,呵,不过玉姑娘……”

“什么?”

皇甫世煦话锋一转,沉声道,“关于夏薄栖的出现,玉姑娘最好不要再说与他人知晓,包括郎宣他们这些下人。”

玉鸣怔了怔,“我明白,夏大哥不愿意暴露行藏嘛,高公子放心,我绝不会再向第三人提起的,再者,我也没有人可以提起啊。”

“唔,看来是我多虑了”,皇甫世煦故作傻笑,“为夏薄栖那臭小子考虑太多了,呵。”

玉鸣想了想,忽然问道,“高公子,你真的是做生意的吗?”

“怎么,不像?”

玉鸣摇头,“不像!”

“那,那要怎样才叫像呢?”

玉鸣笑笑,“说不好,总之觉得高公子做生意的话,少了许多油滑,怕是会吃些亏吧?”

“哦?”皇甫世煦愣住,原来玉鸣果然对自己有所怀疑了。

“嗯,我只是随便说说,高公子千万别在意,噢,好了,青玉的食丸,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恐怕……”

“恐怕什么?”皇甫世煦的心突然下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别离是否已经在即?

即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的皇甫世煦却依然变得紧张,凝视着玉鸣的朱­唇­,他只求那辞行的话,迟些,再迟些,不要轻易启齿。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四章 猝然打击

“恐怕……

“嗯?”皇甫世煦因为太紧张,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玉鸣的话,接着才醒悟,“哪里,都是我给玉姑娘添的麻烦,不过,总算知道了该如何喂养,姑娘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对青玉上心,再也不像从前,只当它做无知的小虫了,哦,不,不光是青玉,乌啼雪我也会倍加照顾的,定不让它受丝毫委屈。”

玉鸣含笑点头,“唔,高公子平日想必也很忙碌吧,这些小事,我想郎宣那么聪明,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呵,我敢断言,比高公子亲自办还妥当。”

“啊?你……”皇甫世煦尴尬地接着摇扇,“姑娘你就取笑在下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吧,在下只是没出手,一旦出手,郎宣他们算个甚啊!”

玉鸣失笑不已,“高公子你,你不觉得天空太黑么?”

“天空太黑?”皇甫世煦朝窗户外望了一眼,“没有啊,明明亮堂堂的啊。”

“我说天空就是很黑,为什么这么黑呢,因为牛在天上飞啊,牛为什么在天上飞,那是你在地上吹嘛!”

“吹……牛?”皇甫世煦恍然大悟,“你,你哪里来的这么些奇句怪论?气死我了,唉唉,气死我了!”

“哈哈”,玉鸣前仰后合,好容易忍住道,“不过呢,高公子吹的时候。有些特别的可爱,很谦虚的跟郎宣他们比,嗯,我相信,只要高公子一出手,郎宣他们统统都得靠边啊。”

“你……”皇甫世煦哭笑不得,“唉,在下本来想在玉姑娘面前表现一下,结果反被姑娘取笑了去,算了。还是让郎宣他们来­干­这种活计吧,在下只要时时督导他们就行,玉姑娘总不至于再嘲笑在下连督导能力都无吧。”

“没有”,玉鸣点头。尽管依然笑容满面,口吻却变得正儿八经道,“其实”

“多谢玉姑娘还一直惦记着在下地生意。叫我怎么说好呢。我会尽力。为了我自己。还为了像玉姑娘这样地真正关护我地人。无论如何。就目前来说。在下都没有任何退却地理由。”

“嗯。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赢。高公子要有在百万庄孤注一掷地决心才行。不能左右犹豫。贻误时机。有地时候。只有必诀地勇气才能让自己赢。才能让自己转危为安。人生地很多事。本来就像一盘大地赌局。只是所赌之物各尽不同而已。”

“没错。当退无可退之时。赢才是唯一地生门。我以前。总是对赌鄙之不屑。其实。连我自己也是在搏一场巨资豪赌。玉姑娘助我赢了一次命运转折之赌。余下地。就要看我自己是否能稳定全局了。”

玉鸣意味深长地看着皇甫世煦。悠悠叹了口气。“可惜。我对生意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你别地。高公子自己要多加小心。多加保重才是!”

“我会”。皇甫世煦哽噎了一下。因为他知道离别地时刻真正到来了。“离开京城之后。玉姑娘也要万事小心。我已经叫郎宣备好了几套换洗衣物。男女衣装都有。大概足够玉姑娘在路上所用。另外还有一些小饰物以及少量­干­粮等。其余地就是几张银票。数量不多。玉姑娘自己贴身存放好。不要再像来时那样。随随便便跑到不知根底地赌庄去赌钱了。还有……”

“我不会再去赌钱了”。玉鸣打断皇甫世煦地唠叨。亦有些难堪道。“那是我刚出百万庄不懂事才任­性­而为地。已经吃过这么大地亏。难道我还不吸取教训么。不过。高公子替我准备地银票。我却是绝不能收下地。我身上地这笔应该足够了。”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没有别的意思!”皇甫世煦的口吻里有了一丝不容置疑,这个时候,他得为喜欢的女子多考虑一些,而不管她是否愿意,“我虽然不清楚玉姑娘到底要去哪里,可在路途上,最有用地东西就是银子了,就是因为怕玉姑娘谢绝,我才没敢多送,玉姑娘要是连这么一点都不收,岂不是看轻我高某,看轻与我高某的君子之交?”

“我……”

皇甫世煦做了个手势,没容玉鸣Сhā话,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姑娘来时的路上,幸亏遇到夏薄栖,现在想想我都替姑娘后怕,可姑娘离开京城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就算体谅在下的忧心,也该收下,对不?再者,姑娘老是叫在下保重和小心,姑娘自己不也该保重和当心么?别的我不能指望,也没有权利去指望,可唯一,姑娘得答应在下,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首先就是要保全自己,也不管事情究竟能否办妥,都要尽快回到百万庄,以除大家的焦虑才是,姑娘可愿与在下击掌盟誓,他日定当于百万庄再见?”

玉鸣失神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首肯道,“好,我答应,他日小女定在百万庄等待高公子地好消息!”

“啪!”两掌清脆相击,四目相顾无言,离别的话未出一字,可千言万语都尽在眼神的承诺和惺惺相惜中。

不知不觉里,玉鸣亦生伤感,刚刚熟悉了解的人,转瞬即别离,此时的高士煦再也不同于百万庄中的客人,而是多了发自内心的牵念,和莫名躁动的回忆。

两人安安静静吃了一顿午饭,郎宣亲自驾车,皇甫世煦黯然送玉鸣出城,为了避过前来追找自己的百万庄地人,玉鸣先得向西北方向,然后再转行朝西南走。

京城西北角地城门之下,郎宣停住车,扶玉鸣跳下来,皇甫世煦将包袱递送而出,人却没敢下车,玉鸣背好包袱,朝挑帘深深凝望自己的皇甫世煦挥了挥手,“高公子,后会有期!”

“别忘了我们地百万庄之约!”皇甫世煦艰涩的一字一顿,这样的时刻,自己居然因为怕被守城的官兵认出,而只能躲在车厢里默默相送,眼睁睁望了喜欢的女子离去,还要藏头藏尾遮遮掩掩,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我会记得!”玉鸣舒了口气,一步步朝后退去,京城之行,不仅让她偶然间捡拾了似是而非的记忆,还让她收获了两个特别的男子,或者说,有不少郁结于心的情绪,也因和高士煦的相处而得到化解,她的确是不会忘记,小院赌茶,厨房笑闹,以及林记点心铺,更不会忘记纜­乳­可驮,车厢中的沉默守护,软呢低语,短短的时日,似乎为玉鸣打开了绝不同于百万庄的一面世界,除了赌和陪客人,人生原来可以更为丰富。

在皇甫世煦牵袢的眼神中,玉鸣最后微笑了一下,咬牙一转身,向着城门外匆匆走去,再也没回头。

直到玉鸣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皇甫世煦才无力地靠在车厢壁上,好久不作声。

“圣上,玉姑娘已顺利启程,我们也赶紧回吧?”郎宣半天没听到皇上的吩咐,有些纳闷的回身撩帘低问。

皇甫世煦惘然不觉,玉鸣的离去所带来的空荡荡的失落,让他还一下适应不了。

“圣上?”郎宣不解,又追问了一声。

“嗯?噢,回吧!”皇甫世煦惊觉,挥了挥手,还是不想多说话。

“喏!”郎宣坐好位置,拉扯缰绳,掉转马车方向,正欲往回起行。

皇甫世煦留恋的,撩开车帘,向玉鸣离去的远处又看了一眼,想要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正在此时,由城门外出现了几个兵甲的身影,为首一人将官装束,被簇拥在当间,当几个人走到看守城门的兵甲旁边时,为首的将领停下来,似乎向他们询问着什么。

一见此人,皇甫世煦暗暗吃惊,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却又一时想不起,而且……

皇甫世煦猛然里,回忆起头夜夏薄栖的密报,心中更是一凛,而马车悠悠的,已经转过弯子,皇甫世煦又扑向另一边,想更看清楚一些,不过,他发现那个将领仿佛感觉到什么,也抬眼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皇甫世煦情不自禁,手指一松,车帘滑落,重新遮住了侧面车窗,也不晓得被对方看到没有,好在,马车已彻底掉转了方位,开始朝城中而去。

皇甫世煦如芒刺在背,离别时的感伤早彻底被刚刚的这个偶然给惊走,透过后车窗的幕帘,总感觉那人灼灼的目光还一直牢牢的在追随自己,不用询问,仅凭着装,皇甫世煦一眼就能断定出,那人是个中帐幕僚或参将。

蓝振真的不可信么,皇甫世煦的心中乱作一团,从行事举动来看,参将是带领兵甲巡查城外屯兵去了,回来顺带问问守城的士兵,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要知道,西北的城门,正对北方蛮族进攻的唯一方位。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五章 莫名被袭

要知道,西北的城门,是正对北方蛮族进攻的唯一方位。

蓝振居然让此人负责巡查,假设真的出现什么差错,或者故意而为之,一旦战事突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皇甫世煦很清楚,西北的蛮族,这些年之所以和中原的朝廷一直维系着表面上的交好,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吞噬中原的野心。

将近二十年前,那时老太上皇还在世时,就曾与赫戎发生过数次冲突,当时赫戎的军力还远没有现在强大,数次交兵之后,赫戎内部发生了叛乱,老赫戎王的弟弟洛巴蒙达乘着王庭空虚之机,杀了自己的哥哥,抢占了王位,成为新的赫戎王,两国从此休战。

洛巴蒙达的休战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刚刚登上王位不久,还有许多老王的旧党需要清除和降伏,另外赫戎当年遭遇罕见的雪灾,导致大量牲畜冻死和饿死,也是对洛巴蒙达很不利的因素,为了平息牧民们悄悄流传的“天谴”的说法,赫戎进行了大规模的转移,以减少损失和恢复经济,之后几年,在洛巴蒙达的努力下,赫戎终于逐渐走上正轨,又开始向着强盛方面发展。

于是洛巴蒙达决定移回王庭,同时和中原朝廷签署通关贸易协议,洛巴蒙达很聪明,在易货贸物中,赫戎消耗部分剩余产品,却得到了他们自身缺憾的东西,尝到甜头之后的洛巴蒙达,­干­脆向中原朝廷表示臣服,每年都派一些使团向朝廷进贡,可惜的是。在这所谓的臣服进贡往来中,吃亏的,往往都是朝廷。

为了表示朝廷地诚意以及交好的大度,朝廷也不管对方进贡的到底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没用之物,一概重金赏赐,厚物体恤,所以使团来的时候,大半的车乘都是空的,少量的进贡之品无非只能观赏,摆在宫中还嫌可有可无。只得随意赏赐给臣子或宫奴的不入眼的东西,而使团走地时候,每每满载金银器皿、珠宝饰物、华绸锦缎,几十大车的运回赫戎。

不客气的说,完全就是朝廷养肥了赫戎这只恶狼,而且已经到了不堪其扰的地步。就在头一年,先皇还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拒绝了赫戎的使团来朝。

不过,拒绝了之后,边关便开始不宁了,烧掳抢掠时有发生,途径的商客得随时担忧他们地人身和财物安全,往来边关易货的商人比头些年锐减了几乎七成。

而今年,皇甫世煦按例得重新修订和签署协议,可他却迟迟犹豫不决一直闭关。其中很大缘由就是担心,即使开关,这种贸易也是不平等的。如果边关不宁,开关只能导致敌人的长驱直入,那时掠夺将如入无人之境。

何况赫戎方面也一直没有任何主动的联系,这说明赫戎是在观望,观望的同时,也许还在积极备战。虎狼环伺,好像京城就是一个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肉­包子,谁都等着扑上来分食而尽。

自己地每一举一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甫世煦感到地不是恐惧。却是来自内心地无助感。长久地费时费力地角逐中。信任危机也似乎即将爆发。除了夏薄栖。他还可以依仗谁?

可惜夏薄栖无法带兵。真正有着多年统军经验地。还是蓝振。

把蓝振安置在京师。多年不动。先皇地无奈可想而知。哪怕明知在瞿越国地盛之磬焦头烂额交困不堪。也只能拖得一年算一年。

可怜盛之磬请求朝廷要么增派足够地兵源。要么调兵换防。让他地部下得到一定时期地休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再合理不过地奏请。却偏偏遇到这样地局势。想要获准比登天还难。不管是皇甫严还是皇甫世煦。怕都只好忍心。暂弃盛之磬于罔闻。

蓝振要单论攻城与守城地技术­性­技巧­性­。他比不上冉子旒。但在统军作战上。纵观朝廷上下。除了蓝振。几无人可抗衡顺安王或是赫戎国。蓝振地位置。动不得。

然而。这最重要地位置。最重要地将领。似乎恰恰出了纰漏。皇甫世煦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参将地出现是一种巧合。

他觉得沉重,沉重得透不过气来,以至于他们的马车已经在高府门前停下,郎宣请他下车,他都浑然不觉。

玉鸣出了西北门,一路顺着官道继续北上,大约行不足百里,便有一座叫宁的大城镇,从那里路分南北,若继续北行则是出关地大道,而向南,则可以绕行顺安地界,最后转至恒安去。

玉鸣没有骑马,一是免得招人注目,二也并非赶时间,她正好想借机走走停停,更多地了解一下百万庄外面的世界。

而且到了宁之后,今年虽未开关放行,但沿路那些专门做商贾生意地人却还依然在守望朝廷动向当中,所以真的走累了,找个地方休息,或是买匹马,租辆车,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玉鸣决定跟夏薄栖学,多换乘几辆车几匹马,被追踪的目标也要小一些。

从京城到宁的官道,或许也因临靠京城的缘故,不但道阔人熙,村落之间也毗邻很近,玉鸣一路顺风顺水,食宿无缺,太平无事地走了数日,终于到了宁。

宁是出关之前的最后一个大镇,因此相对而言,比其他镇子更加繁荣,而且由于贸易往来的需要,几经扩建,以容纳更多的客旅,到了德兆年间,宁跟一个城池没什么分别,不,应该说或许比普通的城池还重要,蓝振驻西北方的屯军,有一半左右,都隐伏在宁附近。

此时的玉鸣已积累了不少出门在外的经验,她一入宁,自己先去挑选了一家中高档次,但环境相当雅静的客栈,路段既不偏僻,又非过于嘈杂的闹市区。

简短的休整一下后,玉鸣便步出客栈,一路询问着,先找到了车马行,订下一辆明早出行的单乘小车,接着又去城中转悠了半天,买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梳子小镜之类,皇甫世煦疏忽,到底忘了一个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梳整自己的东西,害的玉鸣一路上都是胡乱挽着发髻,好在是男装打扮,稍微邋遢点,勉强撑得过去。

买好了所需之物,玉鸣又打听到城中的桂杏楼算是最好的酒家了,菜品有特­色­,座位宽敞,纳客量大,遂顺街寻了去,准备好好的大吃大喝一顿,以解解好几天­干­粮裹腹的馋。

正走着,远远就看见了桂杏楼大红的招牌,玉鸣高兴的加快步伐,谁料就在此时,一人突然迎面一撞,立时将玉鸣撞到在地。

玉鸣“哎哟”一声,忍着疼勉强撑起身,刚要数落那个人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却发现撞她的人早没了影,回头一瞧,只瞧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出没于人流密集处。

玉鸣诧异万分,顿觉不妙,伸手往怀中一摸,坏了,腰间挂的一袋散碎银子不见了,而银票因为预先连同包袱存放在客栈中才幸免于难。

好嘛,居然比我的手脚还伶俐么?玉鸣气闷地趴起来,高叫,“小偷,快抓小偷啊,那个穿灰衣服的小偷偷了我的钱袋,谁帮我抓住他,我给十两银子!”

满街的人流顿时大乱,都停下来朝玉鸣指的方向,看哪个穿灰衣服的是小偷,而那小偷更加惊慌,连推带搡的,想夺路而逃。

“就是他,就是他,快点帮我抓住他啊!”随着玉鸣更加焦急的喊声,周围众人已锁定目标,纷涌地扑上去,追捉那个贼。

此时天­色­已暗,乱作一团的街面上道路堵塞,人头攒动,拥簇中也分不清谁是贼,谁是抓贼的,有人被踩得大叫,还有人被推倒在地,更有人在抓扯中受了轻伤,皆因玉鸣一句“给十两银子”,人们便争先恐后想率先从那个贼手里夺下玉鸣的钱袋,而是否抓到真贼,倒是其次了。

玉鸣被如此瞬间混乱的场面惊呆了,她在外围跳来跳去,就是看不到人团中间的情况如何,瞅这架势,连找回钱袋的可能都微乎其微,被人趁乱黑走也是说不准的。

正在欲哭无泪时,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拦腰一抱,还没等她惊呼出声,一只手,同时掩上了她的­唇­,让她徒劳地蹬着腿儿,除了“咿咿呜呜”,发不出任何求救之声,而那些忙着争抢钱袋的人,也根本没注意到玉鸣被一个黑影倒拖着,转入背街处的一条无人的小巷内。

玉鸣惊恐地瞪大眼睛,眼见着自己远离大街,远离人群,惊恐之后才想起来强烈地反抗,她双手向后乱抓,以图给对方制造些许麻烦,然而对方似乎很灵巧,让玉鸣奋力的袭击全数落了空。

但玉鸣很快就知道黑影并非有多灵巧了,到了四下无人时,黑影才拖着玉鸣靠墙停住,这时玉鸣听见脑后传来呼呼的喘息声,感觉颇为吃力,“又长重了!”似是而非,玉鸣恍惚间,竟然听到后面的人这样咕噜了一句。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六章 错失而过

可是玉鸣却说不出话来,她停止了挣扎,脑子里紧急回想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身后的人于此时也略略放松了她,捂着玉鸣的手离开了玉鸣的脸部,随后玉鸣的掌中被强行塞入了一件东西,摸上去**的,且凹凸不平,尽管看不到,玉鸣还是瞬间明白,这是她被偷走的钱袋呐。

捋缚自己的男子,居然归还了自己的钱袋,简直太出玉鸣的意料了,既然是好心,为何要用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玉鸣百思不得其解,握着钱袋没有动,而腰间,男子的手臂依然有力地揽牢了她。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玉鸣终于镇定下来,边质问着,边用眼角的余光搜索男子的容貌,但是玉鸣失望了,男子显然比她高出一大头,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后面男人的面容,加上昏暗的天­色­中,小巷内无有半盏挂灯,玉鸣能瞧见的,只有男子的一身黑衣。

后面的人没有说话,却于沉默中屏息,跟着猛然俯身,玉鸣只觉耳垂一热,差点尖叫出声,在含住玉鸣耳垂的同时,男人也更用力的抱紧了玉鸣,并将脸颊默默的与玉鸣的后脑勺贴靠在一起。

惊恐?亦或手足无措?玉鸣像虾子一样绷紧了身躯,不但身躯僵硬,就是喉舌也吐不出半分音符,不过在惊恐惊惧与慌乱之外,玉鸣通身却奇异的战栗了一下,男人的拥抱,既霸道、不容分说,又温柔沉迷,在半被强迫和半讶异的拥抱下,玉鸣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与混沌。

很奇怪,为何忽然间觉得这拥抱似曾熟悉,甚至渴望已久?

时间仿佛停顿,又仿佛流逝了千万年,耳垂上的温热以及腰间有力的拥揽不知何时消失。夜风一吹,耳垂尖冰冰凉凉的。好像挂上了谁流过的泪水,为什么认为那是泪水呢,玉鸣无端的纳闷,也许,也许只有泪水才是由温热到冰冷地。

玉鸣鼻子一酸,慢慢回身,一面墙前漆黑无影。只是她自己面对自己的叹息,再左右寻望,整条小巷,除了她,哪里还见生人踪迹?

怎么会这样,抱住她地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自己被陌生的男子拥紧时,会觉得那么温暖,仿佛鱼儿一头扎进温暖的大海,游回属于自己的怀抱,即使想流泪。那种酸楚也是带着温暖记忆的。

这太荒唐了,难以理解的荒唐,莫非自己疯了不成?玉鸣双膝一软。跌坐在地,良久都无法将事情的前后理清头绪。

小偷和黑影是同一人吗?不会。无论是个头高矮还是衣着。绝不可能是同一人。那么小偷会是黑影地同伙或手下吗?故意偷钱袋。引自己来见黑影?左思右想也不像。自己才刚到宁不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人盯上!

剩下地只能是巧合。因为钱袋被偷。自己地几声求救。引来了黑影对自己地注意。在乱成一锅粥地人群中。黑影率先抢到了钱袋。可是为了某种原因。而不想面对玉鸣。故将玉鸣拖到僻静处交还钱袋。似乎。这是最合理不过地解释了。

但是何人不想面对自己呢?当街之上。人流如潮。当时地天­色­已经在转暗。如此都还能认出男子装束地自己。想必应是相当熟识地人。可无论谁。熟识地人中。几无出现在宁地可能。最要命地是。还做出那么大胆而荒谬地举动。

一丝疑惑在心底升起。越聚越多。不对。那半带嘲讽半带怜爱地声音。什么又长重了之类。假设没有听错地话。怎那么像一个人?

想起这个人。玉鸣地心抽缩地更紧。她摇摇头。想甩掉自己荒唐地想法。因为这个人。已无法再和自己开那种半疼爱式地玩笑。永远都不能了。她地孑晔哥哥。远在黄泉地府。并且早带走了。所有温暖地回忆。

不然就是自己太过思念。从而产生了幻觉?轻薄地男子。迟早总会知道你是谁地。到时必定要你好看。本姑娘也不是那么好欺辱地!玉鸣匆匆爬起身。整理着衣衫。一面觉得羞赫难掩。一面又老是抛弃不了黑影是孑晔地疑窦。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和耽搁,大街上的人群既没抢到钱袋,转头失主也不见了,只得将贼揍了一顿,散场了事,玉鸣从后巷转出来,街面上依旧人流熙熙攘攘,往来如故,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玉鸣悠悠长叹,她已经没有胃口再去大吃大喝了,郁闷之极,­干­脆折身回客栈休息,玉鸣没有注意到,相隔她二十余步的距离,一条黑影默默尾随着她走走停停,在人流里穿梭前行,一直到客栈地门口,眼见着玉鸣进了客栈。

整整一夜,在全镇人都安然入睡时,那条黑影还在客栈附近不断地徘徊,有好几次,似乎都有了踏入客栈的冲动,可举起来准备拍门地手,终于还是停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当晨曦初透,天际微明之时,黑影最后绕着客栈踯躅了一圈,依依不舍地望着客栈二层上那些开着或关着的窗户,咬了咬嘴­唇­,脚一跺,“我还会回来的,等着我!”说完,黑影狠心转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黑影刚离开不久,客栈内的玉鸣蓦然惊醒,转头看见窗外已现天光,便披衣起身,凭窗凝望,外面郁郁葱葱的林荫里,间或隐约着房屋的白墙檐角,新的一天到来,让玉鸣对这个北方重镇,有一种焕然一新的认识,头夜发生的一切,都仿佛仅仅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梳洗完毕,玉鸣下得楼来,看见头夜订好的马车,已在客栈门外候着了,便对那车夫说,行程有点变动,送她去下一个小镇之前,能否先在宁镇中的大街小巷绕行几圈?车钱可以另添。

车夫答是没问题,然而等玉鸣上车后却又道,“宁镇有什么好看的,除了吃饭的酒家,住宿的客栈,最多的就是商铺,要买东西的话,最好是驾车到镇中区让马车等着,自己下来沿街步行去买。”

玉鸣笑笑,“在下不买东西,只是想找一样东西而已。”

“噢?找东西?小哥丢东西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物件,丢在哪一段路上,何时丢的,还能记起来么?”

玉鸣不语,她丢的,是至亲的孑晔以及孑晔的种种呵护与疼爱呀,“走你的罢,问那么多­干­嘛,又不差你一钱银子!”玉鸣略带烦躁,她总是抱着某种希望,无法轻易放弃,却一般又总是落空而失望。

马车在镇中横穿竖钻地慢行着,最后来到了分道向北方的路口,车夫问,“不必再往前走了吧,再往前,就出了镇子朝边关去了。”

玉鸣一直靠在车窗边左右观望,此时知道车夫说的没错,已经再无继续走下去的必要了,只得叹口气道,“回吧,咱们得朝南边走。”“好嘞!”车夫答应着,驱转马头。

就在马车调头之时,一辆从镇里来的马车却经过他们,紧挨着错车而过,直往出镇子的北面官道而去,玉鸣撇见对方遮着厚帘的车窗,不知为何,心脏没来由的一阵猛跳,但很快,两车便擦轴而过,一南一北,各自分道扬镳。

向边关而去的马车中,坐着一个面容丑陋的男子,然而他那张丑陋的脸,却和他挺拔的身躯极为不谐,从背影再转到正面,会让人觉得那张脸和身躯绝对不属于同一人,此时男子正在闭目打盹,并不知道在出镇的路口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他实在是有些累,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又一夜徘徊惆怅,无论身心,都是疲惫万分。

恍惚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软玉温香,美人俏笑,可惜在车子猛然的颠簸下,这个梦却立即被扰醒,男子睁开眼,身边空空荡荡,他撩帘朝外瞧了瞧,知道此时离开宁镇已二、三十里路了,按这个速度,两天之后,他就能顺利到达边关边界。

这是一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路程,要按往年,这条路上早不晓得有多热闹,今年关口未开,贸易未启,结果一下子就冷清的厉害,走了这么久,官道上都只见自己的一辆马车,在孤伶伶疾行。

但是男子知道,朝廷是否进行开关商贸,都无法阻止某一些人的暗中交易,早在前几年,为了少交税赋,或是偷运一些违禁之物,一些黑心的商贾就找到了一条不用过关的便道,可以自由往来边境内外。

只不过,说是便道,要绕行很大一段路程不说,听闻还是荒芜人烟的死亡地带,所以,除非有巨大利益的诱惑,普通商贾宁肯老老实实的递送文牒过关,守朝廷的规矩。

如今,自己想要出关,恐怕就只能出重金,想法子找到知道这条便道的向导,带自己走出死亡荒原,他不能死,也不想平白死在荒原上,至少,在死过一次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性­命,也是很珍贵的。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七章 南辕北辙

三日后,河镇口的一家酒馆,出现了面容丑陋男子的身影,酒馆的老板娘迎了上去。

“人来了吗?”男子的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人是来了,就在后院”,中年老板娘以手指旋着丝帕,眼皮抬也不抬地答道。

男子抬脚就想往老板娘身后去,却被老板娘阔出他一倍的身躯挡住了去路。

“现在是特别时期,生意难做,价格上……”老板娘沉声相阻。

“价格好说,无论多少先付一半现银,另外的一半到地方就给”,男子打断了作为中间人的老板娘的话,“至于你的那份,也绝不会亏欠你的。”

老板娘喜笑颜开,侧身让出了通道,“好说,大家都是赫戎人嘛,本来就该互相帮衬。”

男子没答,径直撩开门帘向后院而去。

后院的柴禾堆旁蹲着一个戴毡毛帽的中年男子,双手拢在袖管里,低头垂目,明明听到脚步声,却看也不看来人,尤其古怪的是,已经是暖春的天气,他还一身破烂的绒袄,不过、和他那顶帽子,倒是很协调。

“就是你么,你就是知道那条路的向导?”入院而来的男子皱了皱眉,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他很难容忍不整洁的邋遢的家伙。

“啊,就是他了”,紧随而来的老板娘代替那人答道。接着又叫道,“木头,客人问你话呐,这位南爷就是你要带过去地客人。”

木头这才抬起头。“二十两!”。那张坑洼不平。长短不齐地肮脏胡须像杂草丛生地脸上。一双小眼浑浊且无神地望着小院对面地某处。

“二十两?”来客刚觉得诧异。怎么会这么便宜?转念就明白过来。对方地要价是二十两黄金。

“没问题。我可以先付一半定金。关键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二十两!”木头对客人所问置若罔闻。再次重复了一遍价钱。

“嗯?”来客不解其意。转头看向老板娘。

“咳。他说地是定金二十两黄金。南爷。往返一趟。连带定金则要一百两黄金呢”。老板娘想来跟木头很熟。自若地替木头解释道。

叫南爷地人挑眉哂笑,“你们还真敢要价,百两黄金?多跑几趟,我看你们已经富得流油了吧。”

“看南爷说的。这种玩命的生意,如果能不接,我们是绝不愿意接的。有钱没命花呀,我瞧南爷这个时节非要冒死过界,又没带任何货物,定是有比银子还重要的事儿吧,南爷你赏口饭,我们也定当不负所托嘛”。老板娘一张利嘴唠唠叨叨,显然是想居高价而不降。男子挥了挥手,“嗦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二十两定金是吧,喏!”

男子从怀中取出黄灿灿的十两一锭的两锭黄金,递到老板娘面前,晃悠了一下,“这总该信我了吧?”

老板娘地眼睛立刻放光。“信。当然信,就这么说定了。木头明儿就带客官启程上路如何?”说着伸手就欲去拿那二十两黄金。

男子手一缩,让老板娘扑了个空,“可是,我如何能信你们?万一走到半道上就把我给甩了,或者­干­脆来个劫财杀人,也未尝不可能!”

“嘁!”老板娘白了一眼男子,又拿帕子假意扑打了一下,“南爷,做这行生意,原本就讲究一个信字,往来关隘上的客人这么多,又不是只做一回生意就跑路,您放心,除了定金,其他的款子,可以等到时候,您回来了再跟姐姐我结账都可以。”

男子沉吟不语,看看木头,又看看老板娘,总觉得这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可信,然而,河镇上,虽混杂有少量的赫戎人居住,论手段神通,路子广达,还真就指着这家酒馆的老板娘,至于木头究竟和老板娘是什么关系,老板娘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多问。

或许是看出来客人的犹豫,老板娘­骚­首弄姿的一笑,“我说南爷,不是姐姐讲大话,别看木头人木讷,寡言少语,可能顺顺当当带回客人,不损一根头发的,也就只有他了,就那鸟不拉屎的荒原,凭客官你一个人,呵,姐姐只能说,你还是先准备好自己的后事吧,别地不提,你只管瞧瞧木头,木头,把你的手伸出来!”

木头闻言站起身,将一直拢在袖管中的一双手抵到了男子面前,男子回首,低头一看,触目心惊,原来那双手已经十指不全,各自只剩了两三只指头,突兀出来地手掌,显得尤其怪异。

“看见了吧,现在春半,算是最好的时节,若是遇到冬雪天,我还不敢说让南爷你分毫不损的大话哩,木头这几年在那条道上,来来回回,往返了十数次,就把九只脚趾头,五根手指全都留在那儿了,挣这么点金子,也是为了养他在赫戎的妻儿老小啊,天可怜见的,都成了废人一个。”

男子默然,恻隐之心顿起,遂将两锭金子交给老板娘,“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告诉他在镇东口等我。”

“成!”老板娘对木头施了个眼­色­,木头朝男子鞠了个躬,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后院。

“那在下也告辞了!”男子转身即走。

“等等!”老板娘出手拦住了他。

“怎么,还有何事?”

“南爷,姐姐提醒你几句,既然明儿个就要动身,今天可得去好好准备准备,除了马匹、保暖的衣物,还得有至少够十天半月地食物和水,可不能像现在这么空着两手走啊。”

男子笑笑,“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关,该准备什么自然知道。”

“那就好,南爷没有货物,就多备点用度,有备无患嘛,东西不嫌多,到了用时方恨少。”

“知道了,知道了!”男子笑着挥挥手,“你放一百个心,我还欠着你八十两黄金呐,说什么也得活着回来补给你不是?就算暂时回不来,我也会让木头把钱带给你的。”

“那我就在此恭候南爷顺利归来啦!”老板娘道了个万福,乐滋滋的举起两手的金锭,左看右看。

男子淡淡地笑着,负手离开酒馆,这个女人贪财是有名的,以前他很不屑和这种人搭上关系,但,木头的可悲境遇,让他觉得这两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何况,他们都是流落在汉地的赫戎人。

赫戎人,他不是没有见过,赫戎国,他也不是没有去过,只是,在中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后,他才第一次以一个赫戎人的身份,冒死踏上那片土地,那片原本属于他的土地。

一切都像做梦,他做了一个太长久地梦,梦醒之后,他地世界突然间彻底颠覆,从身份到名字以及身世背景,无一不令他感到陌生,他不得不变作了丑陋的模样,以掩藏真容,甚至,面对自己心爱地女子,也不敢相认,在重新回到中原之前,他必须去赫戎,寻找一个真正的自己。

可是,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宁,而且还是孤身一人,他走了之后,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有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不放心的。

虽然时隔五年,新皇大赦天下,也许不会追究负案在身者,可让她流落在外,还是一样极度危险,当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就会引来各路垂涎黄金的苍蝇,甚至蛇蝎虎豹,难道是那个人故意将她放到外面的世界作诱饵吗?

他早知道整个局中一定有鬼,然而看在那个人对她还算好的份上,他没有和那个人翻脸,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刚一失踪,可怜的女孩便被当做了诱饵,一定是的,那个人太会伪装了,还说什么为了她的安全,只要百万庄存在一天,便会保护她一天,原来,都是骗人的。

可惜,可惜他现在分身乏术,又要即将走一条死亡之道,不然,他就带上她,像从前一样不离不弃,牵着她的手,哪怕天涯海角,也没有恐惧和担忧。

不过,话说回来,看样子,她现在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在她住的客栈外守望了一整夜,至少这一整夜都是非常平静的,她的钱袋被偷,应该只是个意外。

那么,只要她能保持现状,等到他重新回到中原的时候,也许,一切就都能得到改观了。

从前的自己,不得不仰人鼻息,不得不忍辱负重,可是,现在不同了,假若顺利,假若形势真的如所估算的话,那么很快,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去真正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了,他会让她享受最至高的荣耀以及幸福,再也不用看哪个客人的脸­色­,强颜欢笑了。

关隘的另一边,是巨大的诱惑,和充满希望的未来,不惜一切,他都要活着闯过去,活着归来。

在与他相反的方向,玉鸣一路轻车简从,顺利南下,绕过了顺安地界,于七日后,抵临了恒安。

虽然曾听闻皇甫钰的描述,可真正到了恒安,玉鸣还是被这片风光怡人的土地给深深吸引住了。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八章 迷失之所

虽然曾听闻皇甫钰的描述,可真正到了恒安,玉鸣还是被这片风光怡人的土地给深深吸引住了。

只是玉鸣没有想到,她一入恒安,就被人给盯上,恒安城池的戒防,看上去很松,实际有许多双秘密的眼睛,尤其最近,还特别增加了出入恒安城门的监控力度。

不过在最初的新奇过后,玉鸣终于觉得浑身不舒服了,说不出是头皮发麻还是别扭不自在,玉鸣不时狐疑的回头张望,却什么可疑的人也没发现,几次三番之后,玉鸣决定不再管对方。

不管是恒安王的人,还是怜牧的人,大不了自己到时候硬闯恒安王府,怜牧不会硬掳,而皇甫钰大概也不会太驳面子吧,至少,在彻底撕破脸皮前,他一介王爷总要做足腔调的。

主意打定,玉鸣索­性­放松了心情,先去找了家客栈,寄存好包袱后,便出门游逛,这次比不得在宁,恒安城地处繁华的中原,杂卖货物的商铺没有宁多,但是吃喝玩乐,歌舞升平之处却是随街可见。

即使漫无目的,玉鸣也没有让自己闲着,先去吃饱喝足,再找了家卖文房四宝的书画店,买下不少笔墨纸砚,顺带请店里的画师将孑晔的画像给描摹出来,画师功底不错,仅仅凭借玉鸣的口述,就将孑晔的容貌绘制得八九不离十,尽管神态和气质稍逊。但想来本就是寻人地画像,也讲究不了那么许多,因此玉鸣仍是很满意的收下了画像。

谢别画师,玉鸣另外在街上找了个卖字画为生的老秀才,让他将孑晔的画像,照着临出十几二十张来。总之是越多越好,付毕定金,玉鸣同老秀才说好第二日一早还在原地碰面,银货两清。

办完所需,玉鸣独自散步,将恒安城内最繁华的几条街走了个遍,大致何处张贴寻人启示最易被注意。玉鸣心里也有了几分底。

回到客栈,索回了自己的包袱,店小二地神­色­闪烁不定,玉鸣瞅见,心中已明白七八分,当下就着柜台,打开包袱察验,果然,自己的包袱被人翻动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冷冷地横了店小二一眼,转身回屋。

包袱里没有什么贵重之物,但偏偏放了恒安王的玉牌。以及高士煦给的一张银票,其余的银票倒是都随身携带着,目的只为一个,试探。

对折的银票还是原样,连打开都没打开过,背面朝上地玉牌却被翻了个面。说明来者对银票一点没兴趣,那么,翻动了玉牌是出于察验,还是出于敬畏呢?

恒安王所给地玉牌。是皇甫钰身份地标志。见玉如见人。也所以他才告诉玉鸣只要拿着玉牌到恒安。无论哪一级官衙。都会殷勤接待。倒扣着玉牌。对玉牌地真正主人。是十分不敬和不放在心上地表现。也许这就是来人没有将被翻动地物品还原地原因。然而。却又充分显示了跟踪者地有恃无恐。

玉鸣考虑着。第二日是否要换一家客栈。可是。这毕竟是恒安地界。皇甫钰地私属领地。恒安城地任何一家客栈。恐怕都不会为了一个陌生地旅客。来和王爷作对。换与不换。根本就没什么差别。

被皇甫钰地手下关注是件好事。只要不被怜牧找到并带走就行。怜牧惧于时事。绝不会同意自己地作法。还会斥责为瞎胡闹。然而瞎胡闹也总比无所作为地好。

何况。自己只是寻人。既没说和恒安王有关。又没说无关。如若恒安王真地坦荡。就不会有见怪地理由。但凡鬼胎暗蓄。那怎么也得闹腾他个心绪不宁寝食难安。

一夜无梦。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玉鸣怕那老秀才赶不完工。有意拖延耽搁了两个时辰。才动身去取货。谁料。到了原地。左看右看。都不见那老秀才。

难道老家伙收了自己地定银就跑了不成?玉鸣懊悔不迭。千小心万小心。外面地世道却处处陷阱。

不过,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跟踪自己地人阻止了老秀才描像,老秀才才故意躲着不见的?这下便有些担心,老秀才不会受自己所累,出什么事吧?

看看旁边还有别的摊贩,玉鸣便一一找了问过去,看谁知道老秀才住在何处。

没想到还真是有个叫卖柿饼地瓜­干­儿的小孩知道,小孩说,老秀才跟他家住在一个杂院里,他可以带玉鸣去找的。

玉鸣高兴万分,帮小孩提了他挂在脖子上的大杂货匣,随着他一路往那所谓的杂院走去。

可是俩人走了半天都没走到地方,小孩老说就在前面,就在前面,玉鸣却发现他们已离开闹市区越来越远,两旁的街道越来越狭窄,也越来越行人稀少。

玉鸣疑窦丛生,不禁问道,“喂,怎么你们不是住在那条街附近的吗,怎么会住这么远?”

“姐姐别急嘛!”小孩解释道,“闹市区地房屋那么贵,我们怎么住地起哦,只有租住偏僻些的便宜屋子,然后去闹市街叫卖东西,才能挣两个小钱呐。”

玉鸣一阵羞愧,难道是自己吃亏吃多了,变得喜欢胡乱猜疑了?小孩地解释很合常理,但玉鸣又总觉得哪里不太踏实,当下无话,只四处暗暗留心着沿途的街景,以免迷了路,找不回客栈去了。

好不容易来到一所大院前,小孩指着半掩的门道,“喏,就是这里了,老先生就是住在这里!”

“这里?”玉鸣皱着眉头,怎么看这院子都像荒弃已久,可既然来了,怎么也要进去瞧一眼,玉鸣将货匣还给孩子,自己推开了那扇半朽的木门。

然而院子里的情形比院子外看起来还荒凉,满院枯草散落,几间厢房的墙壁,不时有坍塌露出灰褐泥块的地方,房屋的窗棂,不是布满蛛网就是已然歪斜脱落,门板有的随风吱吱呀呀,有的­干­脆已经横搁在地,无论如何,这间破院子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三十九章 计揭谜底

玉鸣回头,刚想问小孩怎么回事,然后身后却只有搁在地上的货匣,小孩子人早就没了影,玉鸣情知果然上当,差点没气吐了血。连小孩子都这么不可靠,唉,自己当真是白活好几年。

那么是谁要把自己骗来这里的呢?究竟是何意图,玉鸣沿着厢房破败的门窗逐个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人迹之后,只得悻悻离开,不管老秀才是否履约,她总不能在此过夜吧,幸好此时天­色­尚早,玉鸣相信,以自己的记忆力,不愁找不到回去的路。

不过往回路寻去也没有玉鸣想象的那般容易,大凡街道建筑都很类同,个别特­色­突出的标记太少,加上玉鸣毕竟人生地不熟,拿捏不准的时候居多,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只等她终于摸回闹市区的时候,已是灯火阑珊时。

玉鸣不甘心,讨了碗水喝,歇了口气,就又来到老秀才摆字画摊的地方,然而,上午没有见着的字画摊影,此时却赫然在目,不过,正在收拾字画摊准备撤摊的,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十八九年纪的后生。

“对不起,请问……”玉鸣拦住那后生的忙碌。

“什么?”后生诧异道,“公子要买字画么,您来晚了,今儿收摊了,您明儿请早吧。”

“不是”,玉鸣打量着后生,“我想请问原先在这里摆摊的老先生哪里去了?”

“老先生?”后生左右环顾,“公子您是不是弄错了,这里没有个老先生啊,这条街上摆字画摊的仅我一个,另无分摊。”

“噢?那么,你见过一个抱着货匣卖柿饼和地瓜­干­的,十岁左右的孩子吗?”玉鸣紧盯着后生的一举一动。

“十岁左右的小孩?有啊”,后生顺手往右侧一指,“不过是个卖花的小姑娘。没卖过什么地瓜­干­啊,喏,她正朝这边走过来哩,不信你问她!”

玉鸣顺着后生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个小女孩,也是脖子上挂着货匣。

待小女孩走近。玉鸣往货匣中细瞧。里面摊摆着为数不多地花枝和花环。还有一串串地花链。

“大哥哥。要花么。买两支吧。再不来顶花环。很漂亮地。可以挂在门窗上。又香又好看。最适合自用。或者是花链。买去送人最好。傍晚刚摘地清新茉莉。无论哪家地夫人小姐都喜欢地。您要。我只收您白天一半地价钱。大大优惠啦”。女孩边游说买主。边把货匣往玉鸣跟前凑。

玉鸣有些不耐地退后。“小妹妹。为什么白天在这条街上我没见过你呢?”

“白天?大哥哥白天来买过我地花吗?不对啊。我也没有见过大哥哥呀。”

玉鸣闻言哑然失笑。哑口无语地是这套真真假假地把戏居然瞒骗过了自己。失笑地是。对方如此小题大做。岂非此地无银?

玉鸣把头天以及今日种种仔细回想了一番。推开卖花地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只闻小女孩依旧在身后叫着。“公子。买点花吧。公子?”

卖字画的后生与卖花的小女孩眼见着玉鸣神思恍惚的转过街角,相互对看了一眼。便各自分开。后生收拾完书画摊,裹上一包字画。随手一夹,夹在腋下,环顾四周一番后,便脚步不停穿街走巷,大约过了四、五条街,最后来到一户寻常不过的民居前停住,推门而入。

屋内一人,正躬身挑拨灯芯,以使屋内的光线亮堂些,见到后生便道,“回来了?还顺利么?”

“嗯!”后生闷哼一声,又问,“小妹呢,小妹怎么还没回来么?”

“早回来了,我让她去街口买点猪头­肉­,打两壶烧酒,你也去后院洗洗手,擦把汗,今晚咱们爷仨可得好好喝一盅”,挑弄灯芯的人直起身,回头叮嘱着后生,却原来竟是玉鸣左右寻不见的老秀才。

后生将字画放好在书架上,拍拍身上的灰,有些不满地嘟囔道,“爷爷,你还有心思喝酒?咱们这么做合适吗?那钱收得来历不明不­干­不净,我这心里一百个忐忑不安呢,还喝什么酒呀!”

“傻小子,你懂个啥,要不收下这钱,只怕咱爷仨才真的要忐忑不安地度过后半辈子了。”

“为啥?”后生诧异道,“不就是几张画像吗,难道还为了几张画像要把咱们赶尽杀绝不成?再说了,您不做这单生意也就罢了,­干­嘛还叫小豆子把人哄得团团转?我瞧那公子细皮­嫩­­肉­,好歹也是富贵人家里出来地,颠颠的来回走了那么远的路,您这一馊主意我看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唉,我有什么办法,你没听送钱来地人说吗,不能明着拒,明着拒了,那位公子可能还会找别人画像,咱得想办法让他死了这条心,断了这个念!”

“这种蒙人法就能让他死心了?嘁,我看悬!”后生一**坐在桌旁,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水,大口大口喝了个­干­净,用手一抹嘴­唇­,对老秀才露出不屑的神态。

“这个嘛”,老秀才叹了口气,“我本来还以为他没那么快找回来的,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换了别人,可能早累得放弃了,幸亏为防万一喊了你们兄妹俩去应场,这下估计他总该死心了吧?噢,对了,小开,恐怕这两天书画摊,你都得替爷爷去看顾一下,啊?”

“爷爷你真是……!”后生不满地叫喊道,“我还得去茶房呢,今儿个都是说您病了,人家掌柜的才准我的假,又怎么好意思再三耽搁呢?而且还要被扣工钱地。”

“唉,小开,你当跑堂的也当了这么久了,还不嫌腻啊,先前咱们是没办法,总得混口饭吃,如今咱有了钱,等过了这坎儿,咱爷仨自己开家小铺,不仅能吃饱饭,意儿也有钱去读私塾识字啦,不比你天天跑堂,爷爷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卖字画强上百倍?”

爷孙俩正说着,却忽闻敲门声响起,两人顿时停住了对话,老秀才诧异道,“是意儿回来了么?咋不进门哩?”

“是回来了!”门外传来的回答,却怎么也不像小姑娘的声音,同时那声音又接着道,“意儿,你爷爷叫咱俩进屋哩,走吧!”

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玉鸣笑吟吟地迈入屋中,她身边则是一脸愁苦模样的卖花小女孩。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章 套话有方

屋内的人大吃一惊,连叫小开的后生都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玉鸣没答,将别别扭扭的小女孩一拽又一推,推到老秀才面前,“还愣着做什么,把酒菜交给你爷爷啊,老人家,多借一副筷子成不,我今儿个也到现在都没吃饭呢,不如咱们四人好好喝一杯,人多热闹嘛!”

老秀才尴尬得不知所措,既不好意思去接酒菜,更不好意思拒绝玉鸣。

玉鸣也不瞧他,微微一笑,自己大大咧咧的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环顾起这爷孙三人的家来。

从外面看来,这一条小巷内都是些年深日久的老房子,老秀才的也不例外,或者可能更破败些,墙面斑驳屋梁朽旧不说,整个家除了桌椅床板,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大概因为长期的污垢油腻,又或者通光不好,房间看起来黑乎乎的,屋内又只点有一盏油灯,更显所有人的面孔都黑沉而模糊。

“公子,你饶了我们吧!”最先居然是后生扑通一声跪倒在玉鸣面前,“坑蒙公子是我们的错,但我们也是没办法呀,像我们这样无权无势的小民百姓,无论得罪了谁,都混不下这口饭去的,公子,您要怎么责罚,尽管冲着小人来就是,只求您千万不要去告官,您的定金我们全数退给您,可要是被送官的话,爷爷他一把年纪,根本吃不消此番折腾,而小妹年幼。哪能经得起棍杖,小人求您,只要放过他们,任打任骂,当牛做马,小人全凭公子差遣!”

“是啊”,玉鸣慢悠悠道,“就凭你们今日的行为,告你们个欺诈钱财。只怕你们爷仨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这位小哥,要我不去告官也可以,但你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否则,在下不可能仅凭你几句求请的话,就轻易善罢甘休地。”

“这……”后生抬头看向老秀才。

“不能说,小开!”老秀才呵斥后生一句,转头对玉鸣道,“老朽糊涂,一时见财起意。乃是自作孽不可活,和我这两个孙子无关,公子要告官,我跟公子去就是,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这等小事不便去击鼓鸣堂,公子不嫌委屈,就暂住老朽家一晚,等明儿赶早。再押老朽去官衙如何?”

“爷爷!”后生大叫。

“不,我不要爷爷被关起来!”小女孩也一把拽住了老秀才的衣袍。

玉鸣笑了笑。“老人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至于事情始末。我已猜到了七八分。还是让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吧。昨儿个我付下定金走后。一定又有人找到老先生。让您想尽办法推了这单生意。不光要推掉。还得想法拖住我。耽延时间对不对?”

“你。你是怎么知道地?”老秀才惊惧不已。“难道刚才。刚才你听到我们地谈话啦?”

玉鸣笑着不置可否。转而道。“我肚子饿了。老人家。你平白收了两份钱。就不该请请客么?”

老秀才苦着一张脸去拉后生。“起来吧。小开。咱们做错地。人家不会因咱求情就原谅咱地。你去。带意儿去拿几副碗筷来。客人到了咱家。总不好让人饿肚子啊?”

后生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欲言又止地望着玉鸣。却见玉鸣一脸淡漠闷声不语。只得招呼妹子挑帘去了后院。

玉鸣见状。有些好奇。遂也跟出去。看看后院到底是怎样地。原来房屋后面是个小杂院。堆了些­干­柴。还有一口小井。另外有简陋地灶台木柜等。想来平常这老少三人就是把杂院当厨房了。

回身之后,却见老秀才盯着自己,“公子这下放心了吧,后院是封死的,没路可逃走。”

“呃……”被老秀才误会,玉鸣觉着挺尴尬,刚重新坐下,后生他们就拿着碗筷和酒盅进屋来了,老秀才忙收拾桌子,爷仨合力将桌子抬到屋中间一些地位置。

“公子,请吧!”后生替玉鸣摆好碗筷,又倒上烧酒。

玉鸣也不客气,举杯向着老秀才,“老先生,在下来了这么久,还未请教老先生的尊姓大名呢?”

“不敢!”老秀才恭敬地答道,“鄙人小姓仲,单字一个雍。”

“仲雍?”玉鸣笑道,转头又问后生“那么你们两位呢?”

“仲小开!”“仲意!”

“唔,果然是令人中意的小丫头啊,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小妹妹,你的卖花生意一定不错吧?”

“哼!”仲意以冷哼和一对小白眼回应着玉鸣。

玉鸣全当没看见,自顾自道,“来,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不蒙不成交,为我们有缘同桌共饮,我敬各位一杯,先­干­为净!”

一杯酒尽,玉鸣含笑着示意对方也快喝,爷孙仨全都是愁眉苦脸,勉强尝了两口杯中酒。

“公子,我瞧你也不是坏人”,那仲小开放下酒杯,仍眼巴巴地祈求道,“我若是能认出给我们钱的人,公子愿意放过我爷爷吗?”

“小开!”老秀才又想阻止。

“爷爷,人家公子心里什么不明白啊?咱糊弄了人家,好歹讲明事理,也算给公子赔罪求恕,您还偏偏死硬撑着,为那么点银子值得吗?”

“蠢小子!”仲雍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爷爷我是为了那么点银子就给人当枪使的人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能平平安安!”

“爷爷!您都要被下狱了,我和意儿都有参与,谁也跑不了,到了这份上,再坏也不过如此,您用得着那么害怕那些人嘛!”

“你懂个屁!”老秀才挥筷就想隔桌敲打仲小开,“别人都无所谓,可那是王爷的人,王爷是什么?咱恒安的天!天要怒了我看你小子还能抖个屁!”

老秀才一边想打,仲小开一边要躲,玉鸣忽然伸筷架住了老秀才,“仲雍,你怎么能肯定那是王爷的人?”

老秀才怔住,糟了,一时激动竟然说漏了嘴,这下可好,不想告诉人也等于告诉了。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一章 有心相助

老秀才哀叹一声,重重将筷子摔到桌上,又重重的一**坐下,“我能肯定,那个人尽管没有报明身份,但老朽见过他随行在王爷身边,老朽的字画虽然不值几个钱,人也上了岁数,却还不至于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见过的面孔,十之八九都是不会记错的。”

“这不就得了!”玉鸣冷冷道,随手拎起酒壶,一一给老秀才和仲小开斟满酒,“我知道了对方是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对不对?王爷是恒安的天,恒安百姓的衣食父母,这个道理连您都明白,我又何尝不知?不过大家彼此把话说明白说透亮了,结下的过节才好解,不是吗,老人家?”

“那,那公子你现在不会追究我爷爷了吧?”仲小开到底­性­子急些,最惦念的大概就是怕自己的爷爷吃牢狱之苦,其他倒顾及不上了。

“先吃饭!”玉鸣眼睛一瞪,“我还有话问你爷爷!”

“哎,还有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不全都知道了么?”仲雍闷闷地自­干­了一杯。

“我给你的画像呢?你是不是也拿给来人了?”

“画像?哦,不不,我没拿给他,还好好的存在抽屉里呢,公子你要的话,我这就取给你,连带你的定金,一纹不少的全都在呢。”

玉鸣垂目摇手,“不用了,定金就当作但我总得留个念想回去对吧,这张画像至少能让我日日都见到他。”

“噢?公子刚才是说……您的这位朋友出事了?不知到底是怎么个事,是人失踪不见了呢,还是惹祸上身避祸在异乡?”

“这……”玉鸣略一犹豫才道,“他已经遇害身亡了。”

“遇害身亡?”仲雍皱了皱眉。“奇怪,不像,不像啊。”

“什么不像?”玉鸣纳闷地问。

“公子。老朽除了卖字画外。平常还偶尔给人相面算命地。我瞧你这位朋友地面相应该是前半生坎坷多舛。后半生大富大贵地人啊。没理由短寿地。”

“噢?长寿与否也能从面相上看出来?”

“当然了。就比如公子你。也一样是个福星高寿之人。只是……”仲雍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仲雍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仔细端详了一番玉鸣道。“我瞧见公子额带晦气。有阻碍滞涩之相。想必有什么事暂时压住了公子地运势。但另有开鸿导运地吉光。还不止一星半点。正在逐渐驱驰晦气。如老朽所料没错地话。公子不久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吉瑞呈祥。那时。公子无论做什么。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紫气高悬呐。”

玉鸣苦笑,“紫气高悬?呵,扯远了吧,你不必说我,先说说从我这位朋友的面相上看出什么来了?”

“公子的这位朋友老朽没见过真人。无法看到他的气­色­究竟如何,单凭一副画像,老朽只能断定那是一副贵胄尊王的眉骨,清俊不凡,卓而不群,甚至还有几分傲世的霸气在其中,加上人中深凹且长,­唇­角微扬,他的寿禄与显赫至少应至花甲年以后。”

“你是说他不仅大富大贵。而且至少享用这种大富大贵到六十岁以后?”

“没错!”仲雍的表情显得极为自信。

玉鸣的面­色­­阴­晴不定。一股钻心地疼痛再次袭扰了她,“可是。他真的死了,是我亲自送的葬!”

“所以老朽才觉得奇怪嘛,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啊,噢,对了,看他地年纪应该在二十上下吧,按说,这正是他一洗前尘,摆脱前二十年­阴­霍的转运年啊,难道老朽这对招子看走了眼?”

沉吟片刻,玉鸣忽然想起宁镇那奇怪的男人,所带给自己的奇怪的感觉,内心纷乱如麻,却又理不清任何头绪,好容易定下心神,无奈道,“算了,故人已远,不提也罢,老先生只需将画像还我,其他的,我可以不予追究。”

“好人呐!”老秀才感激涕零,赶紧招呼上仲小开和仲意,三人离座便跪地相拜,“公子,不瞒你说,老朽本有一子,名仲奎山,可惜福薄命浅,不到三十岁便害病丧身,儿媳­妇­不久也改嫁他人,唯留下小开和当时尚在襁褓中的意儿,这么多年,全靠老朽独自勉强将他们拉扯大,如今老朽年事已高,一直为他们的今后生计犯愁,这才昧了良心收了黑钱坑蒙公子,公子却能不计前嫌,大恩大德,老朽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啊。”

玉鸣闻言,忍不住失笑,“你先前不是说自己不会为了那么点银子折腰的吗?”

“咳咳!”仲雍尴尬地解释,“老朽害怕引祸地确是一方面,为这俩小兔崽子攒点钱,寻个营生也是一方面,唉,说来说去,都是我这当爷爷的无能,没法让他们生活的更好,其实公子,你若是真的将我送官,那我还不得在牢狱之中日夜焦愁,担心他们无人照管,苦捱难熬啊。”

“行了”,玉鸣道,“你们都快些起来吧,也不必谢我,说穿了都是我给你们找的麻烦,不过呢,所谓福兮祸伏,祸兮福倚,坏事也有变好事的时候,这不,你赚了双倍的银子,以后的生活就算有着落啦。”

“唉,公子别提了,老朽都快羞愧死了,公子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帮忙地,只要我们爷仨能办到,一定在所不辞。”

玉鸣想了想,又问:“唔,白天把我带到荒宅弃院的家伙是谁?人小鬼大,还真是坑我非浅。”

“啊……他啊!”仲雍赔笑道,“公子你可别见怪,他是这条街上最尽头一家的孩子,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寻常跟意儿关系最铁,所以早上见你寻老朽,老朽就叫他去把你引开,谁想他竟将你引到那么老远的地方。”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二章 单刀直入

“嗯,他的货匣还甩在那荒宅外了,回家肯定得挨骂,这样吧,意儿,我这里有五十两一张的银票,把你的花全买下,再买了爷爷的字画,你愿意匀点钱,给小豆子新买只货匣吗?”

仲意没敢答话,转眼看仲雍的意思。

“哎哟公子,可不敢再让你花钱了,就那货匣能值几个钱呐,老朽明日就买只新的赔他就是!”老秀才慌忙摇手阻止玉鸣掏银票。

“怎么?你是舍不得不愿意卖我呢,还是觉得我的出价太低?”玉鸣不满的瞪着老秀才。

“不不,公子人厚道,老朽也不瞒公子,意儿剩下的那些花,统共还不值一两银子,而老朽那些字画,经常都是无人问津的,就算好不容易卖出一两幅,也不过才几个、十几个铜板,哪能值公子你给出五十两的高价啊。”

“这不就结了?就这么说定,五十两银票,各地通兑,保证你能兑换到现银,除非,您老人家又想拒绝和在下的交易。”

“不敢不敢,老朽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老朽怕公子再次吃亏,将来会责怪老朽的。”

玉鸣啼笑皆非,“又不是没吃过您的亏?好啦,买你这些字画我亏不了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从老秀才家辞别,玉鸣回到客栈已是深夜,店家早关了门,被玉鸣吵醒之后,睡眼惺忪地去取玉鸣寄存的东西,玉鸣照旧打开包袱查验了一番,今日倒是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玉鸣系好包袱,也不管店家是否正困,硬是要与店家结账,她告诉店家自己明天一早便要走,不如早些结了两厢轻省。

店家纳闷,“公子爷不是原打算多住些日子的吗,怎么。要办的事办好了?”

“嗯。办好了!”玉鸣爽快应道。弄得店家半信半疑。

很明显。王爷地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不愿意自己惹是生非。本来玉鸣对在闹市当街询问路人是否见到过孑晔。或是像孑晔地人。并不报太大地希望。反而更多有着投石问路地心理。如今石头还未投下去便已显出路来。那再作徒劳地周旋也就没多大意义了。

不过。玉鸣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对方出手得太快反应太明显。实在缺少作为管辖一方地藩王。所应有地沉着冷静。究竟是什么导致对方如此紧张呢?

既然对方紧张。除了证明恒安王府和孑晔地失踪有关。还能证明什么?怜牧地手下应该早就来恒安询问和打探过。但并未听说遭到如此对待。为什么。王爷地人要特别对待自己?

暗作手脚地法子令人讨厌。对方肯定是不想起正面冲突。就让自己知难而退。保全王爷地面子是最好地收场。但这种做法却提醒了玉鸣。他来暗地。为何自己就不能来暗地呢?反正自己手中有王爷地玉牌。

玉鸣将那块玉牌拎起在眼前。兀自出神。进入王府打探看上去比当街询问更不易。然而目标和范围都缩小了。世上不可能有做地绝对天衣无缝地事。玉鸣坚信。暗害孑晔地人总会露出马脚。遗留证据。

一夜无眠,天亮之时,玉鸣重新换做女装。用心的收拾打扮了一番,这才带上包袱出了客栈,那客栈店家正在堂中喝斥伙计,忽见客房里地公子变作了女人出来,大吃一惊,楞了半晌,直待玉鸣扬长无影了,这方捶了一下旁边洒扫的伙计,“喂。你看见没有。大变活人呐!”

伙计刚才挨骂本就不满,随口答道。“没看见,什么大变活人!”

“嗯?没看见?”店家揉揉眼睛,莫非头夜没睡好,还在发梦颠?就是这个什么公子在店里住下后,他的店就总发生莫名其妙地事。

先是来了个脸­色­­阴­沉的可怕的人,硬­性­将客人的房间和包袱都查看了一遍,此人离开不久,又接着来了个­干­瘦的中年人,同样将客人的包袱和房间查看了一遍,不过­干­瘦的家伙比前面来者更牛气,他手里拿着的是王府的通行令牌,标明了自己地王府身份。

大变活人的客人也不晓得察觉没有,就他那破包袱,前后就被人翻过两道,倒霉的是自家店房也同样受到殃及,而且前后的来人都喝令自己不许张扬,不许抱怨,不仅不能抱怨,还更要将客人伺候周到,“呸”,店家吐了口唾沫在地,“灾星呐,可算是走了。”

玉鸣原本一直不准备去找皇甫钰的,皇甫钰离开百万庄时送下玉牌,或许仅出于表面上的客套,至少玉鸣并不觉得温文尔雅的皇甫钰会那么好客,看看自己来恒安的经历就知道了,一入城就被盯上,说明恒安城的戒备其实很深,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皇甫钰深藏不露,正好,自己也可以权当完全不晓,装傻充愣,造访王府,至于皇甫钰会继续深藏不露,维持表面地客套,还是翻脸不认人,玉鸣没有十成,也有七八分笃定前者,喜欢暗中较量是吗,那就一较高下吧。

玉牌的神效果然巨大,就在王府前轻轻一亮,所有的卫甲全都匐地叩拜,夹道迎候,“谁去禀告你们王爷一声,就说百万庄的玉鸣求见恒安王爷!”玉鸣不动声­色­静静道。

其中一个卫甲慌慌张张站起身,匆忙入门禀报去了。

没多一会儿,只听一阵笑声和脚步声纷沓而至,“哎呀,不知玉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皇甫钰一脸春风地出现在王府门口,竟比在百万庄时愈发风流倜傥。

随在皇甫钰身边的,除了也曾在百万庄见过,又留下来替皇甫钰送玉牌的那个­阴­气十足的“死人”,还有另外一个面容黄倦­干­瘦如柴的中年人,和皇甫钰形成鲜明的对照,这两个人都是一副冷眼淡漠地表情。

好会做戏!玉鸣暗自冷笑,面上却故作娇柔地屈身拜谒道,“小女玉鸣,路经恒安,冒昧造访,还请王爷万勿见怪!”

皇甫钰赶紧将玉鸣扶起,“怎么会呢,玉小姐来访,乃使我王府蓬荜生辉,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见怪?不过,哎,玉小姐,怎么不到一月未见,小姐就清减得如此厉害?”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三章 兀生厌恶

玉鸣起身,“王爷难道不知道吗?玉鸣的哥哥辞世,玉鸣孤苦无依已再无亲人了!”

“噢?”皇甫钰惊诧道,“怜庄主前些日子派人来询问本王的时候,只道玉姑娘的兄长失踪不见,并未说已经离世了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到底情形是怎样?”

玉鸣低了头,“说来话长,玉鸣现在乃是私自离庄,在恒安人生地不熟,想与王爷讨口水,不知王爷允否?”

“当然,当然!唉,你看,我光顾着说话,竟忘了请玉姑娘入府相叙了,抱歉,抱歉之极啊”,皇甫钰挥手对身后的左右两人道,“来,你们先见过玉姑娘!”

“在下江柄易见过姑娘,

“­阴­箬!”­阴­冷的随侍简单地抱拳以示敬意,并吐出了和他的­阴­冷颇符合的一个名字。

“嗯,小女见过二位!”玉鸣一一点头,猜测这两人之中,谁才是翻动自己包袱以及收买仲雍的人,但是面前的三人,除了假惺惺的皇甫钰,­阴­箬和江柄易谁都对玉鸣的出现,似乎毫无惊诧。

“那么玉小姐就请进府吧,不过,在下的陋居一直无心打理,虽号称王府,然则实在寒酸鄙俗,让玉小姐见笑了”,皇甫钰一边有请,一边自嘲,在前面引着玉鸣进入了恒安王府。

一路走去,玉鸣只见恒安王府的庭院雅静幽深不说,单就是回廊阁宇,台榭亭落无一不小巧­精­致。加上雕梁画栋,­精­彩纷呈的描金彩画,都足够让所有经过者叹为观止,而这种内在的­精­巧,甚至可能比许多表面上看起来富丽堂皇的装饰更讲究得多,恒安王府不仅不寒酸。而是另一种心机暗藏的华贵。

皇甫钰见玉鸣一路只顾看而不说话,笑了笑,问道,“相比百万庄,我这王府大概就是村野茅舍吧?”

玉鸣停下,正经道,“非也,百万庄尽管气派不凡,但富丽得多少有了铜臭味。王爷的府上却是风雅卓然,其拥尊自贵到底不同我们一般俗人可比拟。”

“咳。看你说地。有什么尊贵不尊贵地。本王也就是借着这物华天宝之地逍遥快活而已。除了养心修­性­。又能做些什么呢?”

“噢?”玉鸣漫步向前。想了想道。“王爷怕是话中有话啊。听王爷地感叹。好像很有些抑郁不得志。难道王爷是嫌恒安地方太小。不够施展宏图抱负吗?”

皇甫钰笑而不答。伸手道。“这边请。玉姑娘。这边不远就是在下用来会客地书房了。姑娘权且到书房稍坐。我让他们早些备置午膳。今日就请玉姑娘赏脸。由在下替姑娘接风洗尘吧。”

“有劳王爷。其实小女只是想来看望下王爷就走……”玉鸣故作谦虚。但内心一直在盘算。如何让皇甫钰主动邀请自己多留住几日。

“这是什么话。玉姑娘千里奔波。好容易来恒安一趟。怎能说走就走?姑娘放心。到了我这恒安地头。不管姑娘有何难处。或者任何需要。只要本王能办到地。一定会让姑娘满意而归。”

“呵”。玉鸣凝视皇甫钰道。“王爷怎知我有难处?”

“呃,姑娘先前说是私自离开百万庄,以姑娘的人品如无难处,又怎会不告而别?”皇甫钰轻巧地避过玉鸣的疑问,宛若置身事外之人。

玉鸣淡淡而笑,皇甫钰越是这样,她心里的怀疑更甚,好在皇甫钰计较面子,总算让她有了滞留王府地机会。

四人行到书房,江柄易于门前止步,先行告退,说是去准备准备去了,独留下­阴­箬寸步不离的守在皇甫钰身边。

皇甫钰的书房也是个人喜好甚为突出,四壁之上皆是价值不菲的贵重古画,而书架上也堆放了不少画轴,玉鸣见此,不觉将笑意吞到了肚子里。

“怎么?玉姑娘对书画也很喜欢吗?”皇甫钰见到玉鸣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解其意,有些纳闷地问。

“呵,哪里,玉鸣生活在赌庄,对这些风雅之物,懂的实在不多,只是感叹王爷的收藏,实在都是些绝佳­精­美之物,嗯,王爷自己也经常挥墨吗?”

“玩玩而已,总之都是些让姑娘见笑的东西!”皇甫钰抬眼示意­阴­箬离去,然而­阴­箬却好似没看见一样,­阴­冷着脸,默立在门边。

“咳咳”,皇甫钰尴尬地清清嗓子,“姑娘请坐,本王不善招待客人,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玉鸣其实也瞧见了皇甫钰的眼神,她对­阴­箬地存在同样不舒服,不过今日相较之下,玉鸣反而觉得论到讨厌,那个江柄易更甚一筹。

­阴­箬的冷沉,带着死人气息,有不寒而栗之感,江柄易的冷沉却半死不活地怨毒,­干­瘪黄瘦的脸配上一对三角小眼,那种恶心沤在心口,咽不下也吐不出。

皇甫钰的身边怎么尽是这种人物?曾在百万庄仅有的一丝好感早消失殆尽,若不是一心想挖掘出孑晔的死因,玉鸣早恨不得立即从恒安王府逃之夭夭。

还有,不知为何,玉鸣恍惚总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江柄易,然而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到底什么时候见的,落座之后,玉鸣想明白过来,就是那对­阴­毒的三角眼唤起了某种似曾相识。

没过一会儿,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侍童便送来茶水,待侍童退下,皇甫钰率先尝了一口,才接着道,“姑娘现在可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在下了罢?”

玉鸣叹了口气,“王爷真地想听小女的琐事么?”

“唉,毕竟是姑娘的兄长,虽然本王对他不甚喜欢,但人死不能复生,姑娘的哀恸可想而知!”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玉鸣一字一顿重复着皇甫钰的话,接着话锋一转,“王爷可否告诉玉鸣,最后见到我哥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皇甫钰略一犹豫,“不就是本王离庄的前夜,我们三人喝完酒出来,在门口碰见的么?”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四章 顺利羁留

“噢?那一夜,也是王爷最后一次见到我哥?”

“当然,次日清早本王就向怜庄主辞行了,还是他亲自送本王的,他都没有看到贵兄长,我又怎么可能看到?”

玉鸣尽管料定问不出所以然,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因为皇甫钰的话找不出任何破绽来,她只得依着早已想好的说法,接着说下去,“唔,我与王爷一样,和哥哥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了,怜叔派人四处寻找,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然而……”

玉鸣有意停顿,望向皇甫钰,皇甫钰凝视着玉鸣,略微皱眉,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却无丝毫慌乱,只是静待玉鸣继续。

“然而经过数日的努力,找到的,却是哥哥的尸身,而且面容尽毁,**溃烂得难以辨认。”

“噢?姑娘如何确定那就是贵兄长,你们没有及时报官吗?”

“无论是身上的衣裤还是随身之物一样不少,都是哥哥的,这样的无头尸案,报官有用吗?再说了,找到尸身的地方,相隔百万庄百里有余,一是不好勘测,二者恐怕也未必是哥哥真正遇害的地方,那些官衙即使接案,还不只能做做表面文章,敷衍了事?”

“说得也是,毕竟当世之中,断案如神者少之又少,碰上这样的案子,大多不了了之的,唉,令兄是怎么搞的,是否惹上了什么仇家?”皇甫钰一脸忧戚,似乎真的是在替玉鸣考虑。

玉鸣淡淡道,“这我也是想过的,但我兄妹一直深居百万庄,素来与人无争,除了百万庄的客人,小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加害哥哥。”

皇甫钰静默了一会儿,强笑着说,“本王也是百万庄的客人,姑娘不会怀疑本王是凶手吧?”

玉鸣将胳膊肘支在茶桌上,托着脑袋凑近皇甫钰,一双清澈的大眼目不转睛。“王爷太敏感了吧,小女只是顺口那么一说。”

“敏感?也许是有点儿”。皇甫钰好似头痛地回避了玉鸣地目光。“姑娘若是怀疑本王。本王也无可奈何。不过本王对姑娘。非但没有任何恶意。亦愿意为姑娘分忧解愁。这样吧。反正一时也找不到凶手。姑娘不如在我地恒安王府。逗留个三五日。权当缓虑散心如何?”

“这……”玉鸣暗自心喜。面上却作了为难地样子。“恐怕会给王爷带来诸多不便。而且……”

“而且?而且什么?噢。对。本王竟忘了。姑娘私自出走。难道另有打算?”

玉鸣摇头。“不。离开百万庄。离开怜叔。皆因玉鸣想暂时告别伤心地。所谓触景伤情。倘若留在庄内。我和哥哥地昔日无不历历在目。每每想及。自是伤心难抑。这样下去。只怕玉鸣会疯掉。不如四处游走。派遣愁绪。或可纾缓哀思几分。”

“这不就结了?姑娘屈居百万庄。其实早该出门散散心了。不过。外面地世道也不清净太平。姑娘单身一人。实在令人不放心。反正天下之大。到哪儿散心还不是一样。不如就暂时留在恒安。由本王陪着姑娘在恒安界内散心。既可保证姑娘地安全。多一人说话聊天。丧亲之痛或许也就没那么折磨人了。说到不便。姑娘没见我这王府冷清之极么。加上本王平时根本就是闲散无事。巴不得来个亲朋好友之类。也多些热闹。可惜。本王就是朋友。也没几个啊。”

“怎么会呢?”玉鸣诧异道。“你是王爷。只要王爷不嫌弃。世人还不个个都想和王爷攀亲结贵?”

“哎,别提了,想攀亲结贵一点不假,可大半都是冲着我这王爷的身份来的啊,又有几个是真当本王做朋友的呢?”

玉鸣定定道,“寻常只闻恒安王爷风流潇洒,怎么,今日也有这般感叹?”

皇甫钰苦笑,“风流潇洒?呵,姑娘要是当上我这种不中用地王爷,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玉鸣默然,因为她知道皇甫钰的这番话,倒真是发自肺腑的。

转脸却看见­阴­箬,依旧姿势不变地冷脸站在门口,便悄悄指了指,对皇甫钰道,“只怕王爷的人,好像并不欢迎玉鸣啊!”

皇甫钰瞥了一眼­阴­箬,心里有点暗怪­阴­箬今日怎么不知趣,但面上却微笑安慰玉鸣,“不会的,本王的客人,他们又怎敢怠慢,只是­性­子孤僻点儿,相处久了,姑娘也就习惯了。”

“嗯!”玉鸣直坐起身子,“那,那玉鸣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王爷肯让玉鸣暂居,王爷放心,玉鸣不会叨扰王爷太久的。”

“这个嘛”,皇甫钰抚掌笑道,“本王倒是奢望姑娘叨扰久一些,呵呵。”

恰在此时,­阴­箬忽然抬眼,冰锥一样的目光扫过玉鸣,瞬即复又垂目,玉鸣暗暗打了个激灵,奇怪,自己什么时候,什么话得罪了这个叫­阴­箬的人吗?如此地不友善,看来恒安王府,非龙潭也是虎**呀。

“不过”,皇甫钰望着低头品茶的玉鸣,接着又补充道,“姑娘的行踪,我看最好还是要知会怜庄主一声,免得万一有什么事,怜公肯定要怪罪本王,捎个口信儿,报个平安,既可让怜庄主放心,亦可免掉一些不必要地误会,姑娘如不反对,我下午就让人捎信回百万庄如何?”

“不不!”玉鸣惊道,“千万别给怜叔晓得,他会责骂我,还会立即派人来接我回庄的,我现在……还暂时没有回庄的打算。”“呵,放心,我就说本王要留姑娘作客一段时间,等姑娘心情好转,什么时候想回庄了,本王定派人一路护送,将姑娘完完整整交还给他,我想怜公不会不给我这个王爷几分薄面吧?”

“可是……”玉鸣内心万分犹豫,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她是决计不想回庄的,而且怜牧知道她来了恒安王府,必定能猜出她想­干­什么,以怜牧的­性­子,也很可能会竭力阻止她的鲁莽行为,那样,所有的计划都将付之东流。

但孑晔的死,又让玉鸣心知告诉怜牧一声是最好的,查不出所以然倒也罢了,万一找出点端倪,就不用担心有人狗急跳墙,暗下黑手了,至少,也会有所忌惮一些。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五章 重新认识

“怎么,姑娘不信任本王?”皇甫钰轻轻笑了一下,“姑娘你就放宽心吧,若是本王连说动怜牧,留下姑娘的本事都没有,我这个恒安王的名头­干­脆就让给他好了!”

“啊?呵,王爷说笑了,玉鸣只是对怜叔多有愧疚,而并非不信任王爷,嗯,王爷愿意替玉鸣说情,玉鸣就全听王爷安排就是。”

“甚好甚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本王难得尽一次地主之谊,保管让姑娘样样开心,事事满意,绝不会比姑娘在百万庄的生活差!”

玉鸣笑笑,刚要道谢,却见­阴­箬离开了门边,往屋里退了退,正不解其意时,另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午膳已经准备好,江管家让小的来请问王爷,是在后面膳堂用餐呢,还是在花园里摆酒,今日春光正好,或许花园更适宜饮酒赏花?”

“这……”皇甫钰回望玉鸣,“姑娘意下如何?”

“呵,小女客随主便!”

“那好,就在花园里吧!”

“是,是现在就用膳呢,还是再等一会儿?”侍童又问。

“呃……这样吧,玉姑娘,如果姑娘不甚劳累的话,本王愿意先带姑娘在王府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各处环境,最后我们再转回花园用膳,如何?”

“挺好的,我不累,就只怕要累着王爷了!”“闲庭漫步,呼吸呼吸清新空气,何谈劳累呢?呃,明松,你可听见了?”

“是,小的听见了,小的这就告诉管家备置去!”叫明松的侍童迅速离去。

皇甫钰同时站起了身。有些不满地对­阴­箬道。“本王要陪玉小姐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你该忙什么。忙你地去吧!”

­阴­箬地脸­色­更加难看。却也只得略鞠一躬。开了门。率先踏出。于门口恭候皇甫钰他们出书房。

或许是身处龙潭虎**格外敏感地缘故。玉鸣总似觉得­阴­箬和皇甫钰以及江柄易。都像各怀心思。或明或暗地。对自己防着一手。

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信赖。也没有一个人能帮上自己。玉鸣硬着头皮对皇甫钰嫣然一笑。随其出屋。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玉鸣回头。正巧看见­阴­箬扣上了书房地门。冷冷地望了自己一眼。转身即走。身影消失地如风一样快。十有八九。玉鸣断定。跟踪自己地人。就是­阴­箬。但翻检自己地包袱。以及收买仲雍地人。会是­阴­箬吗?

没有了­阴­箬在旁边。玉鸣一下子觉得轻松多了。她对皇甫钰道。“嗯。说实在。我以前以为没有地方能比得上百万庄了。可这次出来之后。才发觉百万庄在这大千世界里就像一口老井。幽深而无趣。自己呢。就是那只井底之蛙。看来看去。都只有拳头大地一片天。还自鸣得意得很。”

“哈”,皇甫钰失笑,“非也,玉姑娘是头一次出门,自然觉得大千世界­精­彩无限目不暇给,可如我们这些看惯了市井民生,受惯了俗俚熏燎的人。反而会觉得百万庄是一个逍遥快活。忘忧解愁地绝佳之地,所谓醉生梦死。是因为世事混浊,有太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不醉生梦死又能如何呢?即便是醉生梦死的逍遥,也不是人人都能寻觅的到,解脱的了的呀!”

“王爷……”玉鸣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道,“王爷最近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为何同在百万庄的时候,竟多了不少感慨与幽叹?”

“呃,没有,我不说了嘛,百万庄本就是个逍遥快活的好地方,在逍遥快活之所行乐都还不够,又怎么会感慨呢,再者本王是百万庄地客,到底不宜乱发些感慨,扰了主人和其他客人的好兴致,反之,在自己家中就不同了,随­性­而感,喜怒哀乐无常惯了,呵呵,玉姑娘千万别以为意。”

“不,我倒是觉得这次见到王爷,让小女的某些无知认识大为改观,或者说,玉鸣仿佛重新认识了王爷!”

“噢?哪些方面,说说看?”

“呵,小女不大会说话,错了地地方,王爷也不要恼我才好!”

“哪里,本王知道玉姑娘是个直爽之人,本王也是诚心相交玉姑娘你这个朋友,­干­嘛要恼啊?”

“嗯!玉鸣最初不知王爷和凌飞公子的身份,还以为二位只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挥金如土的气派虽大的很,然而却肤浅了些,不过,玉鸣并没有轻视二位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来百万庄的年轻公子,多流于此类。”

“呵,可以想见,我和凌飞兄,一开始就没给玉姑娘留下什么好感。”

“也不是啦,其实知道二位是王爷后,就觉得王爷有这样的气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噢?玉姑娘难道不是因为本王的玉牌才知道本王地身份的吗?”

“呵,比收下玉牌早一点点!”

“难得啊!”皇甫钰感叹道,“玉姑娘既然已经看透我和凌飞兄的身份,还如最初一般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与我们寻常相处,就凭如此胆识,玉姑娘都堪称人中龙凤,若换了别人,嘁,恐怕不是忙着阿谀献媚,就是战战兢兢,手足失措了。”

“不会吧,哪有那么夸张,王爷好坏,明明就是在取笑玉鸣的无知嘛!”玉鸣半真半假,半啧半怨。

“哎呀,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要不怎么说本王没朋友呢,你光瞧瞧本王身边的人就明白了,都是些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恼人的家伙,他们倒是既不阿谀献媚也不惊恐失度,可又冷淡异常,唉,像玉姑娘这般­性­子温婉随和又肯与本王坦荡相处地人,天下恐怕再无第二人了。”

“那凌飞公子呢,我倒瞧他与王爷相处的不错哦。”

“他?别提他了,你是不了解恒安王,他在百万庄倒是老老实实,装得人模狗样的,让别人以为他跟本王一样,都是风度翩翩英俊倜傥的公子哥,其实啊,我悄悄告诉你,凌飞可是一介莽夫,生猛的紧呐,你可千万别把本王和他相提并论!”

“扑哧”,玉鸣喷笑,“这……这生猛到底何解?”

第二卷 风谙波涌 第四十六章 奇园异象

“唔,不好说,反正他是长年带兵,好勇斗武之人,跟本王完全是两类,所以还是不提为好!”皇甫钰说的倒有一半真,几个表兄弟间,无论是­性­情还是为人行事上,都属于截然不同,水火难济的类型,若论共同之处,大概唯一的一点就是他们都对皇位有着绝不甘心的执着和执念。

玉鸣闻言不再笑,反而略生出一丝惆怅,因为她听出皇甫钰的声音在变冷,冷得想封住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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