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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血魄忠魂困蛟龙 > 第八章 小癞子一步登天

第八章 小癞子一步登天

月儿就像被天狗啃掉一口似的,残缺不全的挂在西天上,暗淡无光得连吊在它附近的那颗星星都比它亮得多。

月圆月缺,时亮时暗,但人事沧桑则令小船上的雷一炮难以理解。

小船上只有一人,雷一炮一个人。

小船就在过午不久离开了江都运河码头。

雷一炮巧装打捞的自己坐在船尾轻摇着木橹,缓缓的,缓缓的向长江摇,沿运河,他发现不少飞龙寨的船从他小船边急速驰过。

如果在当年,依寨主在的时候,雷一炮只要露个面,这些船上的人又有谁不高声呼叫:

“副总管好!”

现在,飞龙寨改朝换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雷一炮知道,如今的飞龙寨副总管叫成刚,那个橘面鱼目成刚。

举头望月月不明,低头江面则烟波浩渺,雷一炮望望天­色­,大概是二更天了吧。

江面上已不见巨樯帆影,有灯亮,那也只是沿着附近泊船的江边才有。

江水悠悠,但小船却难以随,在这儿可不比在运河顺水流,雷一炮对于这段水域太清楚了,二十岁投入依水寒帐下就在这江面上打滚,快二十年的岁月,又怎会不熟悉这附近的水程?

就在船尾,雷一炮那有力的双臂,奋然不懈的使力在那根橹上,把个小船摇地直点头,木橹发出吱呀声,小船已似箭一般向焦山驰去。

焦山就在江心中,而飞龙寨就在焦山。

传说焦山水底有石阈横亘,似游龙腾跃般,每于水落之时,近岸可见,形成中流砥柱之势,江水至此又形成不少漩涡,小船在此最易遇险。

现在,雷一炮以其水面上纯熟技巧,驾独舟而来,他穿过扑舟巨浪,越过险滩暗礁,以一种冒险犯难而又忘我的­精­神,绕过飞龙寨的附近,缓缓地靠在一处绝崖下面。

雷一炮的全身已为浪花溅湿,连蒙在面上的灰巾也已湿贴在脸上,而脸上的刀疤却在抖动不已!

岸上有些静,静得十分令人意外。

当然,这种现象对雷一炮的行动更见方便,他知道在他的右面就是天王寺,那儿的大雄宝殿与藏经楼他常去,寺里的和尚哪个不认识他雷一炮的?

左面山崖转弯处,则是连绵三进房舍的飞龙寨,现在他已登岸,却绝不能碰上飞龙寨的人,因为飞龙寨的人全都知道他雷一炮疯了,甚至已投江而死。

快四更天了,雷一炮已摸近依夫人住的那间小瓦屋,有条小山道旁,住了几名飞龙寨部下,明里是对江面上的飞龙寨帆船信号联络,不使在雾天驶近险滩,但雷一炮十分明白,这几个人也负有监视依夫人母女的责任。

雷一炮躲过这个监视哨,匆匆到了小瓦屋前窗下,伸手在窗上轻弹:

“夫人!夫人!”

小屋内.依夫人在问:

“谁?”

雷一炮忙低声应道:

“是我,雷一炮回来了,切莫点灯啊!”

屋内的依夫人悉卒着在披衣,瓦屋的门启开一半,雷一炮已闪身进得屋子里。

这时依霜霜也起来了,见雷一炮全身湿透,忙着要去取他爹的衣衫,却被雷一炮拦住:

“我不能停下来,说完还得摸黑上船呢。”

依夫人遂低声问道:

“副总管,你连夜回来,必有大事,快说吧!”

雷一炮自怀中取出个布包,交在依夫人手中,道:

“这就是当年被佟大年带走的‘八步一刀’,上天有眼,我人一到开封城就找到了。”

依夫人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双目已见泪水滚下。

雷一炮道:

“东西已经取回,夫人应及早定夺。”

以袖拭泪,依夫人缓缓打开布包,只见那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与金­色­小刀,灰暗的小屋内,仍然可见金光闪闪,刃芒点点。

只听得依夫人叹道:

“不错,这正是霜霜他爹用的东西,她爹能雄踞江南水路二十年,威信全由此刀所立。”

雷一炮道:

“属下的意思,若没有寨主指点,这‘八步一刀’小姐是否也能修炼,他日不难重振基业。”

依夫人思忖中,问道:

“且说说看,你是如何恁般顺利的取到手的。”

雷一炮当即把在开封所遇,以及小癞子守信重义的事迹详细说了一遍……

依夫人赞不绝口地道:

“难得,难得,这个孩子我一听就喜欢,他人呢?”

雷一炮道:

“属下把他安置在江都一家客栈里。”

双手托着小刀,依夫人缓缓道:

“如今我也想通了,霜霜是个女孩子,是不能在江面上统领飞龙寨的八舵三十二船队,要知能领袖这帮人,必需是水下功夫高人一等之士,女孩子怎能水下水面厮杀?”

雷一炮道:

“夫人的意思……”

依夫人一声苦笑,道:

“于长泰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飞龙寨主之位,是应该传男不传女。”

雷一炮大惊失­色­,道:

“夫人你——”

依夫人又是一声无奈的冷笑,道:

“你听我说,一炮,这也许就是造化在作弄人,依家的人丁却又恁般单薄,只有霜霜一个女儿!”

雷一炮忙道:

“自古女子中也出了不少豪杰之辈,小姐年已十五,正是练武之时,只要夜间勤练,不日定有成就的。”

依夫人摇头,道:

“于长泰不是傻子,一旦被他发现,我母女只怕连命也难保得住了,再说这‘八步一刀’必得霜霜她爹的指点才行呢!”

依夫人望望一旁的女儿霜霜,摇头直叹气。

雷一炮却难为得直搓双手。

灰暗的屋子里,顿然笼罩一层愁云惨雾。

就在一阵沉寂中,突见依夫人双目一亮,她问雷一炮:

“听你说那孩子是个孤儿?”

雷一炮点头,道:

“听他说,父母在他小的时候,被一场大水冲走,所以他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

依夫人面露微笑,道:

“我想收那孩子为义子,一炮啊,你看可好?”

雷一炮心中已明白夫人之意。

当然,在雷一炮想来,飞龙令秘籍能不落在于长泰手中,那是再好不过。

现在依寨主收了义子,自然就能习那飞龙令中秘籍中刀法,他日重振依家声威,就有指望了。

心念间,雷一炮忙问道:

“夫人的意思是要把这‘八步一刀’绝技,传给那个小癞子了!”

依夫人重又包起布包,且又交在雷一炮手中,道:

“告诉那孩子,说我已收他为义子,从此他姓依,有一日他真的有所成就,我母女也有出头日了。”

雷一炮接过布包,忙往怀中一塞,又问:

“夫人可得给那孩子起个名字吧!”

依夫人想了一阵子,道:

“就叫他依承天吧。”

夫人边又解释道:

“承天所赐,应该大有成就才是。”

“依承天,依承天,真是好名字。”雷一炮尽在叨哝着“依承天”三字。

早又见依夫人起身入内,不旋踵间走出来,她手上又多了一块白玉佩,道:

“一炮,你把这块龙形玉佩替我送给承天,本来水寒在的时候曾重金刻了两块,一块是凤,现在就带在霜霜身上,如今就把这块龙玉佩给了他吧!”

雷一炮忙又接过来揣入怀中,道:

“夫人,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依夫人摆摆手,道:

“你走吧,带那孩子去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好生加以调教啊,唉!只怕没有他爹指点,功夫进境要慢多了。”

雷一炮趴在地上叩了个头,道:

“夫人知道,我雷一炮家在三门湾附近,外海的孤岛我最熟,雷一炮已有多年未回去了,连个消息也没有,我决定带少爷暗中返回外海,只等少爷艺业有成,立刻重回焦山,号召旧属,重振飞龙寨昔日雄风。”

依夫人点头,道:

“一炮,重任就落在你双肩上了。”

雷一炮这才刚走到门口,突然回身又问:

“夫人,可知飞龙寨今日怎的这么沉寂,寨中似乎少了许多人似的——”

依夫人微笑,道:

“昨日听­奶­妈说,于长泰正领着他的人赶往狼山去了,听他说是要找什么十三蚊龙去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雷一炮自然也不太清楚,狼山住了海门十三蛟龙,为首的“闹海蛟”欧阳正,当年与依水寒的交情不错,如今于长泰接管飞龙寨,却率领人马赶去狼山,不知为的什么。

雷一炮走了,他又抄小道来到碎浪拍岸的江边,他的小船仍在,附近未见有任何动静。

于是,他跃身小船上,急急的划离江岸,直向云水苍茫的江中摇去。

渐渐的,东方在泛白,斗转参横,江面微风轻抚,雷一炮终于吁了一口大气。

新的任务令他兴奋,新的任务也令他担忧,自己是否能把小癞子调教成大器,实在没有一丝把握,因为“八步一刀”绝学,自己也是一窍不通,充其量也只能先把自己一身武艺倾囊相授罢了。

雷一炮的小船靠上江都运河岸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掩掩藏藏的走入盛记客栈,进入客房中,却发现盛掌柜正在看小癞子吃饭呢。

吃饭其实是在吃一碗面。

盛掌柜见雷一炮突然回来,还不好意思的道:

“雷爷,我曾命人给他炒了两样菜,装来两碗白米饭,他说他吃不惯大米要吃面,所以——”

雷一炮面­色­—沉,道:

“把面拿走,改吃米饭。”

小癞子一惊,忙放下手中面碗,道:

“爷,我吃饱了。”

不料雷一炮仍叫掌柜的送来一碗米饭,道:

“把这碗米饭吃光。”

小癞子到了南方,他实在对于大米难以下咽,宁愿啃一个刮肠胃的窝窝头。

现在,雷一炮声­色­俱厉的要他吃完一碗米饭,而且连菜也没有,实在令他不解,他觉得雷一炮离开才一天,就对他全变了样的一副令他害怕表情。

雷一炮这种转变,就连一旁的盛掌柜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了。

雷一炮不再看小癞子一口口的扒饭,他低声对盛掌柜道:

“一共多少银子,算清楚了我二人得立刻上路呢!”

盛掌柜忙摇手,道:

“雷爷,你这是说哪里话,敢情我盛一方是认钱不认人的死要银子不论交情了?说句心里话,我正打算给雷爷包点程仪呢!”

雷一炮一笑收回银子,道:

“程仪就免了,老实一句,我若信不过你,也不会直奔你这盛家客栈来了。”

盛掌柜抚髯,道:

“雷爷准备带这小哥往哪里去?”

雷一炮立刻答道:

“北方去,这小子吃不惯南方大米,所以我领他回北方去住。”

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逢人但说三分真,七分留着骗骗人,雷一炮明明要往南,他却说是往北,连盛掌柜他也照样不说大实话,无他,如今的小癞子可是一登龙门身价何止百倍,怎可随便告知人的?

就在当天,雷一炮领着小癞子走陆路离开了江都城,小癞子在盛家客栈有吃有睡,这时候他的­精­神可大,雷一炮走一步,他急快的两步就跟上去。

在雷一炮的心中,他要带着小癞子过宜兴,绕过太湖直下余杭,再由天台去二门就近了。

雷一炮领着小癞子当天才走不到一个多时辰,江面上已经传来了消息,南通与海门的江面上出了事,听说还有不少人在江面上几乎来一场拼杀呢。

只可惜雷一炮未曾听到,否则他必然会大为高兴,虽然未听说飞龙寨的人究竟如何,但这件事情的发生,都会使得雷一炮,甚至小癞子都会拍手大笑的!

后浦口江边来了两艘大船,三桅巨帆。

船是“江河老怪”祈无水召来的,祈无水在这秦淮一带自有其一定的势力。

祈无水被“太湖毒蛇”在背上砍了一刀,现在已结了痂,自己就静静的躺在船舱中养息着,大船却往南通驶去。

附近跟着的另一船上,坐有司徒大山,周全与“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还有石大娘的孙子石中宝,几个人住在上面,两艘船直放下游南通。然后找上海门十三蛟龙,讨取那飞龙令中的秘籍“八步一刀”。

“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全都认定,小癞子的那根竹棍上,佟大年在上面刻了十三个“人”字,这一定指的是人,而且一定是十三人。

再说谁都知道当年依水寒与海门十三蛟龙的老大“闹海蚊”欧阳正交情最好,两下里一兜,加上依水寒又深知副寨主于长泰的野心,他很可能把令中秘籍托藏在欧阳正的手中,现在大伙找上门,又有竹棍为证,欧阳正非交出那“秘籍”不可。

就在祈无水与周全两艘大船启航不久,远在镇江焦山飞龙寨的于长泰,已得到消息。

飞龙寨的正厅上,于长泰召来他的心腹大将霍大光与成刚二人:

“现在,飞龙令中遗失的秘籍,终于有了眉目,几个老魔头联手坐船南来了,你们看我们该怎么办?”

成刚道:

“且等他们的船来得切近,我飞龙寨的大船以逸待劳的加以拦截,相信他们绝难逃得出去的。”

一旁的霍大光摇头道:

“自从我等追上开封无功而返以后,设计邀来几个魔头,有意无意的把飞龙令之事吐露给他们,总想借他们之助取回飞龙令中失去的秘籍,现在他们共船下南,显系未曾得手,这时加以拦截,显然不合时宜。”

太师椅上的于长泰点头道:

“消息传来,说那‘江河老怪’祈无水十分谨慎地握着一只竹棍子,难道那根竹棍有什么机关不成?”

霍大光一拢垂在肩头的灰­色­长发,缓缓道:

“以属下看来,我们暗中调派大批船队监视,且看这几个魔头在弄什么鬼。”

于长泰逐点头道:

“事不宜迟,快去准备,不要抓­鸡­不着蚀把米,真的把飞龙令中秘籍被这几个魔头弄去,可就不妙了。”

就在当天夜里,飞龙寨立把第一、二、三舵共十二船队全集中在镇江附近,就等总舵发号施令开船了。

从浦口到海门,坐帆船得走上两天。

也真是巧,雷一炮夜里摸进焦山时候,于长泰几人已在白天上了总舵的大船上,怪不得他觉出飞龙寨中似是少了许多人呢。

现在,两艘大船正向长江下游驶进中,后面大船上住着“江岸一阵风”周全、“醉渔翁”司徒大山、“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二人。

船舱中,石大娘抱着孙子石中宝,低声对戚九娘道:

“南京城住了半个月,你的伤势真的全好了?”

戚九娘点头咬牙,道:

“肩头下那条大筋未断,且又未伤及内腑,除了久未活动这条右臂有些迟钝外,一切已恢复正常,不过……不过……”她愤怒地遥望远处大船,那条正在前面飞驶中的三桅大船又道:“我不杀祈老怪誓不回太湖。”

石大娘道:

“只要出现任何有利机会,娘绝不放过那个老怪物。”

另一舱中,“醉渔翁”司徒大山正对“江岸一阵风”周全沉声道:

“老周啊,以你看那根竹棍上面当真指的是那海门十三蛟龙?”

“江岸一阵风”周全笃定地点着头,道:

“我看八九离不了十,我不是说过吗,依水寒与欧阳正的交情,已到了叩头换帖,水|­乳­交溶地步,依水寒海上出事,尸骨未还,欧阳正却不见一丝急躁的出海去寻,这两年他甚至也不再去焦山探望一下依水寒的老婆女儿,这一切全有问题,如今又有竹棍上的刻记,欧阳正想赖也赖不掉了。”

紧皱眉,醉渔翁喝下一口酒又问:

“最叫我不懂的,是依水寒那小子,他怎肯把恁般重要的东西交在他人手上,尤其是欧阳正又不是飞龙寨的人。”

哈哈一笑,“江岸一阵风”周全抚髯道:

“谁不知于长泰早有夺权之心,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中,于长泰暗中收买人心的事,连你我也全知道,你想想依水寒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他?”

醉渔翁终于一笑,道:

“难怪,难怪,这就是老古人的那句话,‘兄弟刀枪杀,血被外人踏’,真是一些不假,哈……”

船内的人哈哈笑,船外浪花“沙沙”响,大帆船行驶在江心中,两岸风景隐隐可见,浏览风景中举杯畅饮,应是十分惬意之事,只可惜“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二人,在周全的几次邀约中,均闭紧舱门不出来,气氛上多少令醉渔翁与周全二人心中不舒坦。

当天傍晚时分,两艘大船在南通与海门之间的一处江湾边下锚,两条大船就相依靠在一起。

这时几人又聚在一起了,依照原定计划,由“江河老怪”祈无水出面下帖,约那欧阳正上船一叙。

拜帖早已批就,祈无水立刻派出一名头目乘坐小船登岸而去。

几个老魔头也立刻在船上商量起来,谁也未去注意附近江面上出现的船,那些远自焦山就跟来的大帆船。

海门十三蛟龙,指的就是狼山十三英豪,而狼山就在海门西方三十几里处的江岸,那儿离南通最近,由于欧阳正与“翻江龙”石山二人是海门人,所以人们皆以“海门十三蛟龙”称之。

就在狼山南面的一片翠竹林中,那儿有座十分分壮丽的大庄院,单只边厢就各有二十间大瓦房,登狼山下望,只见屋宇栉比,重重叠叠,被山带水,长林丰草,果然是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不错,这里正是海门十三蛟龙的根据地。

实际上海门十三蛟龙做的买卖是水路走镖,他们不但走长江水路的镖,甚至也在沿海一带走道,听传言,欧阳正曾率领手下众兄弟与那霸占在台山列岛的海盗们拼过命,由于水运保镖之不易,海门十三蛟龙甚少在这狼山一起围聚。

现在,狼山下的这座大庄院子里,有一大半房子是空着,江面上也只有两三艘双桅帆船,还正在装货准备送货往杭州湾呢。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闹海蛟”欧阳正与“翻江龙”石山、“浪里蛟”李大海、“海底苍龙”褚彪、“五爪金龙”牛鸣臬五人正坐在一张大桌上边喝着酒,商议如何护送三条船上路呢,突见一个部下,双手捧着一张火红帖子,匆匆进得大厅上。

“禀总镖头,外面有人送来这张拜帖。”

桌上的五人全一怔,谁也弄不清这时候谁会送来拜帖,欧阳正更是眉头一锁,伸手道:

“拿过来。”

欧阳正接过拜帖,当众念道:

海门十三蛟龙雅鉴:

明日申时正,弟在船上候驾,切盼一叙。

秦淮祈无水

欧阳正惊异道:

“怎的是这老怪?”

一旁的“浪里蛟”李大海道:

“听来语意不善,不知这江河老怪在弄什么鬼。”

“翻江龙”石山冷哼一声,道:

“这老东西怎会找上我们狼山来?娘的,他在南京找油水,我们水上做保镖,几曾与他有什么瓜葛,他今莫名其妙的找来,我看大家得防着点。”

欧阳正对那头目道:

“告诉来人,回帖来不及写,叫他回去告诉祈老,我准明日上午登船拜望。”

这时“五爪金龙”牛鸣臬道:

“大哥,明日我们还有三船货上路,我看向后延半日,我们陪大哥一起上船去,看那祈老怪在弄什么鬼。”

“闹海蛟”欧阳正摇头,道:

“不如,你同石山褚彪只管按时启碇,我与大海去就够了,祈无水再­奸­诈,欧阳正自信还对付得了。”

石山道:

“大哥,行事多琢磨,小心无大错,兄弟觉得明日货船晚开半日,不会耽误什么的。”

欧阳正摇手道:

“不必了,今日大伙早点歇着吧。”

由于“江河老怪”祈无水的这个大红帖子,而使得欧阳正几人也无心再喝下去,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这夜露水湿衣衫,万里晴空的狼山下大竹林中,忽然闪出一条人影来,细看这人一身黑­色­水靠,后腰Сhā了一把分水刺,一手还拿了一双蛙鞋,幽灵般地直往江边扑去。

就在一堆石岸边,他停下身子,急急地换穿上手中蛙鞋,迫不急待地一头钻入江水中,光景是往附近锚泊的两艘大船上游去了。

细看这人,生得既瘦又矮,双目如豹似地令人生畏,扁大的鼻子下面,有一副翘翘地老鼠胡子,偶尔在他伸头水面换气时候还会露出一只大虎牙。

不错,这人就是“海门十三蛟龙”老四,“海底苍龙”

褚彪,他因不放心大哥欧阳正与李大海二人明日赴祈无水之会,就在各人回房以后,暗中来到江边,他要潜往祈无水的大船去,探一探这个老水怪究竟在弄什么鬼,因为“江河老怪”祈无水绝对不会远从南京赶到狼山来请欧阳大哥白吃白喝一顿,明敞着酒无好酒,筵无好筵,如不探个明白,终是放心不下。

两艘三桅大船并靠在一起,泊在距岸约十里处。

距离说远也不远,不过正好在褚彪下水的偏下游处,这对褚彪而言,就省却不少力气,因为江水的流动相当快速,尤其这地方已近长江口,水势也较湍急。

不过这些对褚彪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只不过一袋烟的功夫,褚彪正双手攀住了大船锚链,他只是稍做休息,立刻双臂运力,缓缓摸到船边。

船上十分静,连个了望的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褚彪刚跨登船面,突然一声暴喝,听起来足有二十多人在吆喝。

褚彪还真吓一跳,细听声音,原来起自一间大舱,寻声找去,不由心中暗笑——

原来是两个船上的人全聚在这里赌上了。

舱顶挂了两盏灯,一块绒布上中间放了一根小竹棍,有个汉子,面前放了一个盘子,盘子上面倒扣一个细瓷杯子,原来这些人赌起单双来了。

隔着舱板缝往里细看,褚彪未发现“江河老怪”祈无水,褚彪也知道祈老怪绝不会同这些人赌的。

回头望向另一大船,靠后的一间大舱有灯光,但却没有听到有任何嘈杂声。

“海底苍龙”褚彪一手脱去蛙鞋,打着赤脚悄无声息地跃上另一大船上。

他人也才刚刚落在船板上,突闻一声喝叱,道:

“什么人?”

声音来自褚彪头顶,头顶上一个大帆卷着,显然有人藏在帆上面。

褚彪尚在一怔之间,大舱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一连的蹿出三条黑影来。

暗淡的月光下,褚彪一眼就认出拦住自己去路的白髯老者,正就是下帖请大哥赴会的“江河老怪”祈无水。

祈无水也看清来人是谁,不由一声哈哈,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竟是十三蛟龙中的四当家褚贤弟到了,我老怪未曾出迎,倒是失敬了。”

“海底苍龙”褚彪打个哈哈,道:

“祈老忒也客气,客气得令我褚彪大吃一惊,所以……”褚彪忽然看见另一边的两个魔头,话说一半怔了一怔,因为“江岸一阵风”周全与“醉渔翁”司徒大山二人正冲着他咧嘴笑呢。

褚彪面­色­一僵,冷冷道:

“怎么的,原来祈老竟与一阵风、醉渔翁扭成一股了,这倒是件鲜事呢!”

呵呵一声粗笑,“醉渔翁”司徒大山道:

“再鲜的事,也鲜不过你们海门十三蛟龙吧?”

褚彪一怔,道:

“什么意思?”

早听得“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别急,有什么话明日再谈,褚贤弟既然已上得船来,也就在这儿随遇而安的住一晚,明日且等欧阳当家的到来一会吧!”

褚彪心中明白,祈老怪是要把自己留下来了,从他的请帖上只署名自己而未提及周全与司徒大山二人,当知他们来意必然不善。

褚彪一声冷笑,道:

“怎么的,二位是想在狼山兴风作浪?”

司徒大山仰头喝了一口酒,道:

“谁要造反哪?你们海门十三蛟龙保镖走道在这大江两岸与沿海一带,我们几个老头子何时扯过你们的后腿,掀过你们的台盘?”

“江岸一阵风”周全早哈哈一声­干­笑,道:

“褚彪,别再走了,且进舱去歇歇,喝盅茶如何?”

褚彪冷然一哼,道:

“各位可否明示来意?”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不急,不急,进入舱内再说不迟。”

也就在这时候,另一舱内黑影一闪,又扑过来一人。

褚彪回头看去,不由得大惊,道:

“怎么的,连这太湖老毒婆子也来了啊!”

不错,来人正是“太湖毒蛇”石大娘,她在媳­妇­戚九娘,与孙子石中宝二人睡下后,刚刚躺下来,突然闻听周全笑声,忙走出舱来,却发现周全三人品方形的围住一个人,这才一闪而到。

石大娘听了褚彪的话,发出一声枭笑,道:

“好嘛,说定了明日欧阳正上船来的,想不到你们海门十三蛟龙也是不守信诺之人,半夜三更的还摸上船来,一副贼眉鼠目,居心叵测。”

褚彪大怒,道:

“毒嫂子,你别他娘的尖酸刻薄,含血喷人,我问你,送上狼山的火红帖子上面,署名的只是祈无水三字,为何你等也在此地,这证明你等欺骗在先,想来必然暗中设下什么­阴­谋,你倒来个踢狗ρi股回头一口的咬来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误会,误会!虽说请帖上由老夫署名,但却是我们几个老骨头的诚意,反正请的是欧阳正,由我一人署名也不算错吧?”

褚彪道:

“不但是错,而且错得离谱。”

祈无水面­色­一寒,道:

“怎么说?”

褚彪不卑不亢的道:

“江面上混生活的人,哪个不知道你们这几个老魔头的,啃天吃地不算,差一些没把大江闹个底朝天,如今你们竟然合穿起一条裤子的找上狼山来,我的儿,这还会有什么好事­干­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不错,是有一桩小事情要来请教,不过那得等到明日欧阳正来了才知道,现在,只怕你褚彪也不会知道。”

祈无水心中早想清楚,当年依水寒如果把那东西交给欧阳正,必然也是十分秘密,当然,欧阳正也绝不会对第二人讲的,褚彪又怎会知道的?

再说现在把事情讲明,万一褚彪冲出去把事情向欧阳正说明,则欧阳正必有防备,事情也就难办了。

突听得司徒大山道:

“褚彪,光棍不吃眼前亏,你既然是来了,何妨大方些进舱去,也免得彼此伤感情。”

冷笑一声,褚彪道:

“海门十三蚊龙同你们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一顿又道:

“既然各位不愿说出来意,而我褚彪又看出你等的来意不善,现在彼此之间已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我又何必同你等共处一舱闲话家常……”

他“常”字出口,横身冲去,分水刺已撩起碎芒点点,快疾无匹的挥向正在仰面喝酒的“醉渔翁”司徒大山。

粹然的发难,褚彪的分水刺直往司徒大山那个酒葫芦上挥去,而令司徒大山塌肩弯腰,忙把酒葫芦以肘护着,右腿一弯,左腿疾扫而出,口中厉叫道:

“我的酒葫芦!”

不料褚彪就是要他这样。

这样子他才能腾身而起的自司徒大山头顶越过去。

果然,司徒大山在左脚扫空中,早叫道:

“我上当了。”

“扑通”一声,褚彪一头钻入江中,水底下他可不敢怠慢,急急地把一双蛙鞋穿在脚上,一口气潜了半里远才露出水面换口气。

褚彪十分清楚,大船上的几个老魔,哪一个的水下功夫也不比他差,如果在水中被他们几个围住,自己绝对难是他们对手。

换了一口气,也是褚彪的一次大喘气。

从水面上望向远处,大船上隐隐约约的还站着几个人,光景是一个也没有下水追赶,倒是令褚彪大感意外。

原来褚彪一跃而起的时候,早觑准了司徒大山那副笃定的在喝酒,那是他下手的唯一绝佳机会。

褚彪腾身空中尚未落入江中,“江岸一阵风”周全横里伸手探去,差半尺未抓住褚彪一足,他本想跟着入水的,但觉褚彪穿的一身水靠,手中又是分水刺,自己如果愣头青地追下水,他们几个船上看热闹,如果擒住褚彪,自然是面子十足的光彩万分,万一反被褚彪所乘,自己可就太划不来了。

是以周全的双足已站在舷边,都未再入水去追,回头抱怨司徒大山,道:

“你这个老酒鬼,当真误事,什么时候不好喝,偏在这节骨眼灌马尿。”

“太湖毒蛇”石大娘也沉声道:

“捉住褚彪,无疑可使欧阳正低头,大好机会又平白地丢掉,真是可惜!”

司徒大山摇摇头道:

“算了算了,就等于姓褚的没来好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明日我一定约束自己少喝几口酒,如何!”说完,径自回舱内去了。

隔着船舱,“江河老怪”祈无水高声喝骂,道:

“王八蛋们别再赌了,都去歇着了,不定明日还有一场拼斗呢!”

就在他的喝叫声中,另一大船舱中,二十多个正在押单双的汉子们,纷纷走出大舱来,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地走去睡下了,他们哪里知道刚才的一幕。

祈无水仰头对坐在帆上的汉子,道:

“人都摸到船上你才发觉,还好能及时呼叫,算是将功赎罪,你可要多回小心了。”

“海底苍龙”褚彪爬上岸的时候,已是四更天了。

褚彪匆匆到了狼山下的大庄院内,径奔向第二进院子的正屋里,“闹海蛟”欧阳正就住在这儿。

用力拍着门,褚彪叫道:

“大哥,大哥!”

欧阳正听出是褚彪声音,遂在卧室问:

“老四,你不睡觉,这时候有什么事?”

褚彪高声道:

“起来吧,事情可大了!”

欧阳正披衣而起,开门一看,不由一惊,道:

“老四,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褚彪丢下手中蛙鞋,匆匆走进屋子里,道:

“大哥,你只怕还不知道吧,祈无水那老魔头已设下了个大陷阱,就等大哥你去上当了。”

欧阳正仔细望望褚彪,道:

“你摸上他们的船了?”

褚彪道:

“不但摸上船,我还差一点回不来了呢!”

欧阳正一惊,忙又问:

“究竟怎么回事?”

褚彪边脱水靠边道:

“大哥呀,你绝对难以相信,‘江岸一阵风’周全那老儿也在船上。”

欧阳正一愣,道:

“怎么会呢?”

褚彪又道:

“还有那老酒鬼司徒大山,连那‘太湖毒蛇’石大娘也在大船上呢!”

欧阳正不能不大吃一惊,他自言自语地道:

“黑道上的几个老魔头,一向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怎的忽然会扭结一起合穿一条裤子了?”

褚彪道:

“所以我以为他们一起找上狼山,必然有所图谋而来,大哥不能不加以防备。”

欧阳正点头,道:

“眼前我兄弟只有五人在,其余的全押运外出未归,要想对付这几个老魔头,我们得好生琢磨一番了。”

褚彪道:

“事不宜迟,快把石山他们叫起来吧。”

欧阳正想了一下,道:

“你已累了大半夜,快先去睡一觉,事奇Qīsuū.сom书情我自会处理。”

褚彪摇头道:

“未思得妥善对策,我怎能睡得安稳。”

欧阳正道:

“那就快把石山他们叫来,大家商一良策吧。”

褚彪匆匆换过衣衫。

更把石山、李大海与牛鸣臬几人叫到欧阳正的卧室来,这时大家一听褚彪刚才的话,无不大怒,觉得这是几个老魔头欺人欺到家门上来了,都愿意一拼。

欧阳正面无表情地道:

“难道他们想联手毁了我们的基业不成?”

“浪里蛟”李大海道:

“事情来得意外,我等必须另定计谋了。”

褚彪道:

“我倒思得一计在此。”

既然有计可使,想必是一良计了。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九、无的放矢全凭臆测

钩镰月仍赖在西天未曾落下呢,东面已是万道彩霞披满天,这天又是个响晴天。

就在这旭日东升的时候,狼山东南的江湾里,突然号炮连三声,黑烟柱子冲天形成三个小黑栓。

紧接着自狼山下面驶出一艘三桅大船,大船的后面又是一连三艘双桅连货船,另外就是近二十艘单桅风船。

也不知哪里来了恁般多的人,所有的船上黑鸦鸦全是人,他们站在船面上井然有序,每个人手中全握着一把明晃晃单刀,黑衫黑裤裤腿粗,全部光着脚丫子。

就在浪花的流闪中,每个船上的人彼此呼号狂叫,甚至还有高歌一曲而振声威的。

这些船来得神速,每艘船只一接近祈无水的两艘三桅大船,立刻用铁钩把船钩牢。

如此一船钩一船,二十多艘船刹时把祈无水的船团团围在水面上,形成一个极为壮观场面。

这些船上的黑衣汉子依然没有妄动,一眼望去,没有两百人也有个一百五六十。

大船靠大船,大船上的祈老怪与周全几人在看了“海门十三蛟龙”摆出这种场面,一个个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江河老怪”祈无水早站在船边高声道:

“欧阳总镖头出来吧,老夫等在此候驾了。”

大船舱门“哗”的一声被拉开来,只见欧阳正当先走出舱门,他的身后面鱼贯的跟着石山、李大海、牛鸣臬与褚彪四人。

双方紧紧的拢在一起,江面上看上去一大片人,但声音之静连江面上偶尔掀起的小浪花声也全听得见。

欧阳正五人就站在舱面上未曾过船。

祈无水等相对的站在舱面上。

只见石大娘身后面的戚九娘,她仍背着石中宝而令褚彪一惊,因为昨夜并未看清还有这婆娘在内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双手抱拳打声哈哈,道:

“好家伙,我的欧阳仁兄呀,祈无水请的是你一人来,你怎的摆出这种场面来,光景是连你狼山的徒子徒孙全搬离窝来了。”

另一面,“醉渔翁”司徒大山也哈啦啦笑道:

“欧阳正,你在哪儿雇来这么多的虾兵蟹将,敢情是想吓我老人家一大跳吧!”

淡然一笑,欧阳正道:

“本来欧阳正准备今午登宝船拜望祈老的,但船上又有几位名震江南的武林名宿,欧阳正就不敢造次,特以至诚之心,十二万分隆重的排队前来欢迎各位,还请各位共赴狼山稍做盘桓如何?”

“江河老怪”祈无水一听,面­色­一沉,道:

“欧阳正,今日是我请你还是你邀我?”

“闹海蛟”欧阳正哈哈一笑,道:

“别管谁邀谁,总是要见面,如今是在我狼山的家门口,东道自应由我们来做。”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摇手,道:

“别管谁做东道,欧阳仁兄能否过来一叙?”

褚彪突然一捋鼠须,道:

“你们这几个老魔,半辈子也难见你等合穿一条裤子,昨夜不是我眼明手快的冲出你等包围,只怕今日拿我褚彪当上筹码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双手连摇,道:

“误会,误会,此乃天大的误会呀!”

褚彪道:

“别逗了,难道你们昨夜没有围住我,难道你没有逼我褚彪入船舱?”

“江岸一阵风”周全呵呵一声脆笑,道:

“大船上我等见你摸上船,总想看清楚你是何许人吧,当然,在认清你是狼山四当家以后,立即邀你进舱去坐坐,有些话真想同你谈谈,可是你却突然拔出分水刺就刺,差一点没有劈烂司徒兄的宝贝葫芦,四当家你好生想一想,自你登船到离去,我等谁曾动过兵刃拦阻你了?”

褚彪细想,想得可多,但却并未想到有谁拔刀相向,但几个老魔头摆出的架式……

心念间,他冷笑道:

“当时的情况,你我心中明白,何需此时巧辩?我若不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一头投入江中,你等会轻易放我回狼山?哼!”

周全低声对一旁的祈无水道:

“欧阳正摆出拼命架式,我等得从长计议了。”

不料这话被石大娘听去,突然“呸”的一声,道:

“姓周的,你原来怕人多呀!”

“江河老怪”祈无水稍一思忖,当即道:

“欧阳正,今日你我既然兜上,而我等又满怀渴求的赶来狼山,至少我们得把事情弄明白,否则即使你人多,我等也必然放手一搏,当然,其结果必然是你们的死伤大于我方。”

淡然一笑,欧阳正道:

“一旦放手拼命,哪管他死伤多寡,倒是你老兄所提事情,必然是十分重要,但请说个明白如何?”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好,我这里话不多说,你那里仔细听着,我等这次赶来并非别的芝麻小事,而是当年震撼江南的飞龙令中秘籍‘八步一刀’,欧阳仁兄,你听清楚了吗?”

欧阳正一惊,心想,这几个魔头怎的忽然为飞龙令而奔走起来了,当年只要有人提起飞龙令,那好比天上挂着的一块­肉­,谁不仰首欲得。

一念从此,欧阳正耸肩一笑,道:

“各位可是要找飞龙令?”

周全忙道:

“不错。”

欧阳正嘴角一撩,道:

“既是要找飞龙令,就该上焦山飞龙寨,我狼山哪会有什么飞龙令的?”

“太湖毒蛇”石大娘道:

“找你,当然有找你的道理。”

欧阳正惊异地道:

“什么道理?”

石大娘道:

“传说你与依水寒交情不错吧?”

欧阳正道:

“虽未换帖,情逾手足。”

尖声一笑,石大娘道:

“那么飞龙寨家务不和的事你也必然知道了?”

欧阳正面­色­一整,道:

“别人家务事,与我何­干­?”

祈无水立即道:

“有关,当然有关。”

欧阳正一旁的石山怒道:

“满嘴胡说八道!”

祈无水面­色­一寒,道:

“那年依水寒出海,他可是把飞龙令中之物暗中放在你手里吧?”

他此言一出,欧阳正惊怒交加地道:

“祈老怪,这可不是随口说着玩的,你得掏出凭证来,否则欧阳正绝不与你等甘休!”

半天未开口的“醉渔翁”司徒大山道:

“老夫纵横江河一生,唯一令我老人家寝食难安的,就是传言中的那把‘掌中刀’,好不容易天夺其志的把个依水寒的老命送在汪洋大海里,初时还以为那东西也沉入大海了呢,不料就在焦山飞龙寨的一席酒吃后,我等才得知那东西仍在人间,而且又在七转八弯中,判定东西必在你欧阳正手,今日我等既然找来,至少你得取出来让我等瞧瞧吧?”

欧阳正一听,当真气的直哆嗦,他本是个虬髯粗汉,在他那铜铃眼的逼视中,面上肌­肉­扭曲,扭曲得满面胡子似根根针立般,咬牙咯咯,道:

“我欧阳正行事光明正大,那像你等几人,利之所在,六亲不认的,当真是无的放矢,含血喷人。”

祈无水道:

“我看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老夫取出证据来,怕你不低头承认。”

祈无水转身走入舱中去。

光景是去取什么证据了。

欧阳正心中坦然,因为他实在弄不懂这江河老怪会有什么入人以罪的证据。

多少人在听他们对话。

多少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看事情的发展。

这时候褚彪手握分水刺沉声道:

“别说没有那话儿,就算是有,那也该由飞龙寨的人找来,怎么的也不该你们几个老魔头找上门的。”

石山把脸一甩.怒道:

“娘的,师出无名嘛!”

“醉渔翁”司徒大山怒道:

“哪个敢说师出没名,这明明师出有名,须知江湖宝人人找,不着尖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更何况那东西已溜出焦山飞龙寨,这就等于丢在道上的东西,见一面也得分一半。”

司徒大山醉言醉语地说出一番歪道理来,更是气的欧阳正几人愤然顿足不已!

早见祈无水已取出一支竹棍来,那是小癞子从佟老爹手中接过来的。

祈无水高举着竹棍,道:

“证物在此,你可要仔细瞧瞧!”

欧阳正望着祈无水手中竹棍道:

“一根竹棍?”

祈无水冷笑道:

“你别小看这支竹棍,他可是包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欧阳正道:

“什么样的秘密?”

祈无水摆动着手中竹棍,道:

“佟大年你可认识吧?”

欧阳正道:

“不就是当年飞龙寨总管吗?”

祈无水道:

“不错,这支竹棍即是由他处展转得来,也许佟大年在依水寒出事后,带着这项秘密远走他乡,当然也是依水寒暗中交待他的,但姓佟的终于还是被飞龙寨派出的探子找到,佟大年死了,而这支竹棍……”

欧阳正几人一惊,道:

“佟大年死了?”

祈无水道:

“不错,佟大年是死了,而这项秘密也因他之死而被扬开来了。”

欧阳正怒道:

“佟大年之死又与我狼山何­干­?除了我等为一个忠勇之士哀悼之外,想不出也看不透会与我们有任何瓜葛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冷哼一声,道:

“欧阳正,你接着这竹棍仔细看吧,看完了你就会俯首承认的。”“嗖”的一声,竹棍直向欧阳正身前落下,早被一旁的褚彪伸手接住。

欧阳正取在手中细看。

横看竖看只是一根竹棍。

早听得祈无水高声道:

“难道你没看见竹棍上刻的十三个‘人’字?”

看到了,欧阳正在仔细地看。

他甚至还伸出手指在数那竹棍上的几个“人”字。

半晌,突听那欧阳正怒道:

“这也只不过刻了十三个‘人’字而已,怎能判定就是指的我们海门十三蛟龙?”

“江河老怪”祈无水怒道:

“那已足够明白了,天下哪有恁般巧的正好有十三个人?而你又与那依水寒情逾手足,若非是你,天下又有谁够资格叫依水寒付托的?”

欧阳正双手直抖地怒道: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石山大怒,一把抢过那竹棍,双手施力,“咔”的一声,那竹棍已断,却是未曾断开来。

石山上下一拉,竹棍立刻拉劈开来。

于是,有一小撮泥土自竹棍中落在船板上。

紧接着又见一个小纸团掉下来,早被褚彪一把抄住。

另一面的大船上,“江河老怪”祈无水五个人看的清楚,一声招呼,五个人齐振臂跃起,“噗噜噜”落在欧阳正的大船上面。

欧阳正并未出手迎击,且又伸手拦住李大海等人的扑击,但形势上已是剑拔弩张,围在四周狼山一众已在高叫着要拼命了。

欧阳正双臂一挥,立刻又静下来。

褚彪手上握着的小纸团,正要被他打开来呢,欧阳正忙制止道:

“收起来。”

欧阳正已知那纸团必然十分重要,事出突然,自己这方面等于捡到大大便宜,当然也就不用急着打开来了。

褚彪见大哥示意,忙把纸团往怀里塞,却不料“江岸一阵风”身法奇快地早闪在他面前,旱烟锅就在褚彪面前连闪不断,逼得褚彪不得不伸手去招架。

周全就在这时候以“二龙抢珠”手法,伸手抢抓褚彪手上的纸团,褚彪宁愿挨上一烟锅也不甘心放手。

于是“嘶”的一声,纸团被人撕开来。

各抓一截纸团,二人同时暴退。

褚彪退跃至欧阳正等身前,忙展开纸团一截,不由得吼叫道:

“怎的只是个‘铁’字。”

“江岸一阵风”周全也退至祈无水身边,几个魔头立刻围过来抢着看。

周全急急展开纸团看,却是个“塔”字。

“醉渔翁”司徒大山正要叫出口呢,早被周全伸手捂住他的口,摇头示意。

司徒大山立刻会过意来,不再开口出声。

祈无水已见纸上的“塔”字,又听得褚彪叫着个“铁”字,他一听之下,心中大乐的忙向欧阳正等连连抱拳,道:

“欧阳仁兄,弄来搞去的原是一场误会,我们全上当了呢!”

欧阳正怒道:

“你们抢去的纸团上面,写的什么古景?”

祈无水笑道:

“什么也没有,也不过是个“铁”字而已,原来上了佟大年老小子的当了,他这个玩笑开的可大。”边伸手一捻,纸团已粉碎的落入江中。

“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当即又跃回自己船上,且齐齐向“海门十三蛟龙”五人抱拳不迭,光景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样子,一个个直打哈哈不已。

伸手不打笑面人,欧阳正几人再一肚皮的气,但见这几个魔头一副卑恭样,一腔怒火也只得强咽回去了。

欧阳正高声叫道:

“狼山兄弟们,咱们回岸上了。”

边又高声对祈无水等人沉声道:

“真正是莫名其妙,毫无来由。”

祈无水满面笑容地道:

“欧阳仁兄,全是误会嘛,你好走,后会有期呀!”

欧阳正率领着狼山兄弟们撤走了。

远处却见飞龙寨有船在窥伺。

然而“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却全都走进大舱中,祈无水还命属下开酒坛,大事庆祝一番呢,因为一直憋在他肚子里的疑团,终于揭开了。

“铁塔”!祈无水自言自语,满面得­色­。

周全更是直拍脑袋,道:

“谁会想得到那玩意儿竟然是藏在开封城的铁塔上呢?那铁塔高十三层,佟大年画了十三个人叠在一起,娘的,反倒把我们几个老江湖弄迷糊了,差一点没同那海门十三蛟龙拼上老命。”

司徒大山道:

“现在想想佟大年刻在竹棍上的十三‘人’字,还真像个塔,顶上有一点,那话儿绝对是藏在塔顶那一层内的。”

石大娘也道:

“不错,一定就是在最上一层,开封铁塔十三层,当时怎的就没有弄明白的多想想,却急急的赶回江南来。”

周全笑道:

“只要能取到东西,多跑些路也是值得的,哈……”

两艘巨船已张满了帆,东南风把帆吹得鼓似的满,满得大船箭一般向上游破浪冲去。

就在这时候,石大娘领着戚九娘走出大舱中,只听她高声吩咐把船速靠南岸,而使得周全几人一怔。

“石大娘,大伙正迫不急待的要赶往浦口,乘马直驰开封城呢,你怎的要船开往南岸?”周全走至石大娘面前问。

石大娘道:

“东西现已明朗,你我均已知道是藏在开封城的铁塔上面,这次再去,由我老婆子一人也就够了,我媳­妇­与孙儿何需再去的,这里南岸回太湖最近,由江­阴­走运河,一日就到太湖,我要她们回去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心中窃喜,因为石大娘这么一来,无形中少了一个竞争者。

一旁的“醉渔翁”司徒大山早点头,道:

“石大娘的这一决定,我老人家最是感佩,须知东西身外之物,孙儿可是心上­肉­,背着个小娃儿长途跋涉,总不是一件好事情。”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叫掌舵的快把大船拢靠江岸,送戚九娘呣子上岸。

附近的大船上,“江河老怪”祈无水忽见周全几人的大船往南岸靠去,不由得一愣,忙也叫船靠过去。

不旋踵间,两船全靠在岸边,祈无水才知道那个恨得想吞吃自己的戚九娘呣子要下船回太湖去了。

不过祈无水却十分怀疑,如今东西即将出现,为何戚九娘反而要回太湖,当真是令人十分费解了。

两艘大船靠在岸上,石大娘亲送戚九娘登岸离去,她对周全道:

“你们且等等我老婆子,九娘一上路,我就回船来。”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司徒大山、祈无水三人忙应道:

“只管前去,我们一定等你上了船才启碇。”

石大娘笑笑,道:

“这种事情我石大娘既然Сhā上一腿,自然就不怕你们把我撇下,嘿……”

石大娘笑的十分神秘,当然她也难掩其心中的得意。

倒是周全三人,全被她一声冷笑弄的全身不自在。

不料石大娘与戚九娘下船以后,直到过午还未见她的人上船来。

要知那江­阴­本在长江南岸,从江­阴­有条运河通无锡,而无锡就在太湖边。

石大娘把儿媳­妇­送走以后,并未立刻回到船上,她却找了一家客店,要了一个房间好生的睡起来了。

石大娘直睡到傍晚时分才起来,等她缓缓地走向江岸时候,发觉周全与司徒大山、祈无水三人站在船边直张望,这时候见石大娘走来,周全早迎上去怨道:

“我的老­奶­­奶­,我们还以为你回太湖去了呢。”

石大娘苦笑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那个小孙子忽然拉起肚子来,这才急忙找大夫什么的,把正事给耽误了。”

司徒大山冷冷道:

“石大娘,你该不会在玩什么花样吧?”

石大娘人已登上船,闻言大怒,道:

“老酒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把儿媳­妇­送回太湖去,正表明我石大娘的心迹,怎么的,你竟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成!”

祈无水忙道:

“算了算了。今日我们且在此歇一晚,五更天赶着放船浦口,顺风的话,明日晚上必能赶到。”

石大娘心中着实高兴,因为这正是她的目的,她要船慢行一日,当然是她与戚九娘二人计谋的一部分。

于是,两艘大船当晚就靠在江岸未扬帆。

这一夜石大娘的心情愉快,吃得饱睡得好,光景是一夜睡到天光光,反倒是周全三人,由于石大娘异乎寻常的行动,三个人好一阵揣摩商量,但谁也弄不懂所以然来,而祈老怪与醉渔翁二人有个同样看法,那就是石大娘必然不怀好意,因为石大娘明明知道她所面对的竞争者,没有一个是省油灯,她为何还会摆出这种削弱自己力量的姿态,岂非大异常情!

三人就这么装满一肚子疑团地睡去。

江水往东流,却未能流去周全三人腹中疑惑,因为大船向浦口飞驶中,石大娘的面上总是掩不住的一团喜。

祈无水只要望见石大娘高兴,他就会全身不自在。

司徒大山几次想套问石大娘,而石大娘总是带笑着:

“如今东西即将得手,怎不令人高兴的,嘿……”

从浦口上岸,四个人换乘马匹直往开封驰去,越近开封,那石大娘越是高兴。

这日距离开封已不过半日,四个人来到一处道旁野店打尖,就在四人吃喝中,石大娘开口问周全:

“周老头,眼看着我们就要得到那东西了,但有个大问题你可曾想过?”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什么大问题?”

石大娘道:

“东西只有一件,我们却来了四人,试问东西到手如何分法?”

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也皱眉道:

“老太婆说的不错,东西到手如何分法呢?”

哈哈一笑,周全道:

“这个问题好解决,周某也早想过了。”

—声冷笑,石大娘道:

“何不说出来一听。”

“江岸一阵风”周全放下碗筷,笑笑道:

“东西虽只一件,但若要我等抱着无私无我之心横手让人,只怕谁也不会恁般大方地放手,所以周某早拟订了两个方案,就等东西取到以后,大家再商议决定如何处理的了。”

石大娘扁嘴上撩,问道:

“且把你的两个方案先说出来如何?”

周全道:

“第一个方案,我们各凭本事,等到东西到手,大家各自划一小舟,南京燕子矶下决胜负,谁赢东西属谁。”

祈无水道:

“那另一方案又是什么?”

周全道:

“更是简单,取得东西以后,你我当众加以销毁,天下没有那‘八步一刀’水上绝学,我等心中疑虑自然消失,再要行事,连焦山飞龙寨也难奈我何。”

石大娘冷然一哼,道:

“你的两个方案可真不错,周老头呀,两个方案我老婆子全赞成。”

“醉渔翁”着店小二把葫芦装满二锅头,往腰上一掖,道:

“走吧,三位,赶到开封城,正好可办事,不论你一阵风拟下什么样的方案,总得先把东西弄到手才能决定。”

四个魔头付过帐,匆匆又跨马西驰。

只是石大娘走在最后面,她却不时的回头看,像是在期盼什么似的,直到四人全进到南门,她才面露焦急之­色­。

“江岸一阵风”周全现在对于开封城似已相当熟悉,他先领着三人直驰鼓楼街的“沙城酒楼”。

“江河水怪”祈无水对这家酒楼也十分熟悉,哈哈笑着对石大娘与司徒大山二人道:

“我就是在这家酒楼请了那个小癞子大吃了一顿,娘的,花钱不多,受气不少,终还是叫那小癞子走掉。”

石大娘道:

“你们三个老魔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当初如果小癞子跟老娘到太湖去,事情的变化,必然另是一番光景。”

司徒大山哼了一声,道:

“你把小癞子带回太湖,你永远也不会想得到那东西,因为我敢肯定那小娃儿不会轻易说出口,再说你又如何能知道那竹棍内还藏有一张小纸团的?”

周全回过头来也道:

“话可又说回来了,你若把小癞子带回太湖,我们三人怎么办?”

祈无水道:

“我必找上太湖去要人。”

石大娘未再说话,因为小二已匆匆赶过来了。

二楼的一张大桌边,四个人齐据一方,不料小二一眼就认出祈无水来,笑道:

“你老不是上次领着一位癞痢头来的吗,怎么不见那位小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面­色­一沉,道:

“你闲话少说,快弄几样下酒好菜上来。”

小二望望四人,又听得四人全是南方口音,急忙点头应道:

“四位且稍坐,小的这就叫灶上叨拾,酒要多少……”

司徒大山道:

“先来十斤二锅头。”

小二一惊,但他望了一眼司徒大山那个硕大的酒糟鼻子以后,遂点点头,道:

“马上送来。”

那小二走的时候又仔细的看了几人一眼,匆匆下楼。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看,低声对几人道:

“我觉得这个小二有些不大对劲。”

祈无水道:

“怎么啦?”

周全道: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掌灯时分。

当然也是吃饭的时候。

“沙城酒楼”地处开封城最热闹地段,这时候早已是高朋满座,几个小二忙进忙出,那种端盘拿杯,上菜算帐,挤来蹭去,可也真难为他们。

只不过就是不见那个认识祈无水的小二再出现。

直到祈无水四人酒足饭饱,那小二才匆匆自外面走进来,这小二的后面正跟了两个年轻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四人走出“沙城酒楼”的时候,开封城大街上的行人还真不少,这时候若有人在他们后面跟着走,谁也会不以为意,马匹寄在酒店外,四人并肩往铁塔去,当然周全几人绝想不到开封城会有人跟踪他们。

匆匆的走过几条大街,直到快近城东的时候,四个人才拐向往佑国寺的那条小巷中。

四个人走的越发快了。

于是,跟踪他们的两个人,有一个回头就跑,只有一个远远的跟着。

月儿不亮,而且有些黯淡。

天空有几块面盆大的黑云,像一块未固定的黑­色­面纱般,时而来一个云掩月。

月不明,但对于“江岸一阵风”周全四人而言,反倒行事方便不少。

一行四人的脚步更见快了,因为那个高十三层的铁塔已矗立在灰­色­的夜暗中,流云飞逝中有些像是要倒下来一般令人吃一惊。

司徒大山仰首上望,边自言自语,道:

“佟大年竹棍上刻了十三个‘人’字却不是‘人’,竟然会是这座铁塔,他娘的可真绝!”

石大娘在他身后想笑,因为石大娘心中在琢磨,你们三个老不死的,令你们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铁塔的大门未关,因为还未到二更天。

佑国寺对面的茶馆依旧,但茶馆的门已关,天都黑了,谁还会坐在这儿喝茶水的?

四个人站在铁塔下面,仰望那高可二十丈的铁塔,有三人已手心沁汗。

紧张的当然是周全、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三人。

“太湖毒蛇”石大娘似乎有着另一种兴奋,那是只有她自己体会出来的兴奋。

想想看,如果这次计划成功,太湖黑龙帮不但领袖江南水路,而且也趁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一举歼除江南水路人人见而头痛的三个老魔头,一举两得,怎不令她内心感奋的。

每思至此,石大娘总会不自觉地回头望。

现在,她又在回头望——

黑暗中她望见有个人在暗中窥视,不由令她“咦”了一声,向那人影跃去。

“江岸一阵风”周全比她更快,那黑影还未闪退三步,五丈距离,他已拦住那个黑影。

“朋友,你是­干­什么的?”

这时“太湖毒蛇”石大娘见这人面生得很,心中一怔,还以为是自己人呢。

早听得那人道:

“俺是回家的。”

石大娘一听那人说话,就知是个本地人。

周全面­色­一寒,道:

“你走吧,最好少到这儿溜达。”

那人点点头,匆匆隐入黑暗中。

铁塔下面,“江岸一阵风”周全对石大娘三人道:

“为了安全起见,我等选一人登塔取物,三人在塔下守护,各位以为如何?”

祈无水道:

“选何人上去?”

石大娘道:

“为何要三人守在塔下呢?”

周全道:

“石大娘,你怎么行事不加思考,如果我四人全登上塔顶,万一有人在塔下等便宜,你该怎么办?”

石大娘道:

“我等来时隐密,而且口风又紧,石大娘不信会有什么人知道我等来此的。”

祈无水道:

“以我老怪看,不必一人登塔,也不需三人守在塔下面,­干­脆两人登塔,两人塔下守着,如何?”

司徒大山点头,道:

“我也是这个主意。”

周全目露凶芒一现地道:

“既然各位定要如此,也好,请问谁愿登塔?”

“醉渔翁”司徒大山道:

“老夫身边带有火种,你们哪个同我登塔?”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也好,周某以轻功见长,且同你老酒鬼一同登塔吧!”

祈无水望望石大娘,见她无可无不可地不开口,也就点头道:

“也好,我同老毒婆守在塔下。”

他边对石大娘道:

“你站在塔右,我在塔左,各守一边如何!”

显然,祈无水是在提醒石大娘,夜­色­朦胧,仔细守着姓周的轻功了得,可别被他取到宝物溜走。

当然,他的话更是叫周全听的,警告周全,最好别打歪主意。

周全当然听的清楚,心中更是明白祈老怪的话意所指,但他只是抿口一笑,一撩长衫,当先进入塔内。

司徒大山紧跟在他身后往塔上登。

那铁塔每层阶梯并非是旋转式,而且沿着一边直上直下,看上去相当陡。

二人进入铁塔后,谁也未再开门,匆匆的一层层往上登,直到第十层上,“醉渔翁”司徒大山站住脚,道:

“老周呀,还有几层?”

周全回头笑道:

“只要有阶梯,就是还未到顶层,司徒兄如果是累了,何妨在此歇着,我一人上去的就成了。”

“咕嘟”喝了几口酒,司徒大山笑道:

“一向我最了解你周兄最是会体谅他人的,是吧!”

周全心中在想,又不知这老酒鬼在耍什么花样了,心念及此,淡然一笑,道:

“只可惜知我心之人又太少了,奈何!”

司徒大山随意把酒葫芦塞子一拔,道:

“喝一口吧,提一提劲,完了咱们上去取东西。”

周全摇摇头,道:

“吃饭时我已喝多了,酒会误事,还是办正事要紧。”

司徒大山,面­色­一寒,黑暗中双目辣辣逼人,道:

“你我合作上得塔来,我今请你喝口酒,你却一语搪塞,老周啊,你也太令我失望了。”

呵呵一笑,周全接过酒葫芦,道:

“周某似已明白司徒兄的心意了,好,我喝一口,表示你我合作无间。”

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又笑道:

“周某愿闻司徒兄高见。”

醉渔翁接过酒葫芦,笑道:

“计谋在此,但需先见了东西再做道理。”

“江岸一阵风”周全笑道:

“好,我们上去。”

二人立刻连登三层而到了最上一层,不料这时高处依旧暗,周全忙叫司徒大山燃起火折子。

二人又在这一层上仔细的观察,这最上一层相当小,只转动几次身子,什么东西也看得清。

“江岸一阵风”周全扶窗向外望,塔外风声呼啸而过,他却在心中琢磨,由这最上一层向下腾跃,一层层的往下落,大概没有问题,眼前得先收拾这老酒鬼才是真的。

杀机一现中,周全又想到应该先见到东西再下手,因为万一东西不在,自己又杀了司徒大山,那时候只怕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嫌疑。

“江岸一阵风”周全笑对司徒大山道:

“司徒兄,你且举高亮光,我攀梁上一看如何?”

司徒大山闻言,一手握着酒葫芦,右手高举火折子,边对周全道:

“高不过两丈,上面应可看得清楚,你快上去找吧!”

“江岸一阵风”也不多言,拧身一跃,人已攀牢那没有空间的斜粱。

原来每层塔顶上的梁,全是自中央向一边斜下去,每层八根斜梁,因而没有绝世轻功的人,想在上面停留,那得全凭丹田一口真气,运功双脚双手夹着木梁。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身子顺着斜梁贴在上面,伸出双手在上面掏摸——

于是,他心中突突的在跳动,因为他摸到一处垫板可移动,能移动,里面必有东西藏着。

不自觉地望向下面,司徒大山的眼神可盯得紧。

这时司徒大山见周全望他,忙问道:

“怎么样?可有?”

周全摇摇头,道:

“没找到!”

司徒大山忙道:

“掀开来看看呀!”

周全点着头,但他却在右手上伸中,身子突然滑下,快得无与伦比的砸向下面的司徒大山。

高灯低亮,但半空中落下个人来,酷似天压下来,司徒大山旋身暴躲如电。

“嘭”的一声,周全的旱烟袋锅已点在司徒大山的肩井|­茓­上,紧接着,又是一声“咚”!司徒大山的酒葫芦已跌落在地上。

司徒大山的左臂已难拾起来!

周全却冷冷连声笑地步步向他逼去——

然而司徒大山却面无表情地道:

“成,你我同归­阴­曹地府,便宜由他们二人去占吧!”

周全一怔,道:

“什么意思?”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一场空欢喜

“醉渔翁”司徒大山的左臂难举,后腰上的银丝渔网未能及时取出。

当然他心中十分明白,在这方圆不过两丈内,如何能施展银丝渔网,更何况右手尚举着火折子。

火光下,司徒大山那卷曲的须发在抖动不已,猪­唇­厉烈地似要崩裂一般,沉声道:

“周老头,有件事情你总不会忘记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口角一撇,道:

“自我等离了长江岸,一切筹谋周某早经拟就,现在正是按步就班循序进行,脚步之稳,十分附合心意,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我牵肠挂肚的牢记在心?”

嘿嘿一声冷笑,司徒大山伸袖一抹额头冷汗,道:

“别忘了你曾刚刚喝了我的那口酒。”

周全耸肩一笑,道:

“那也不是第一回,前些时黄河岸边我不也喝了你好几口二锅头吗,怎么的,敢情你是要讨回人情?”

司徒大山破口骂道:

“哪个王八蛋向你讨人情,实对你说吧,一个对时,周老头,你听清楚,只有一个对时,你非死无异!”

周全一声哈哈,道:

“怎么的?打不过想吓啊!你把周某当成小癞子了?”

司徒大山弯腰拾起地上酒葫芦。

周全在火光下看得可仔细。

“嘭”的一声脆响,司徒大山拔掉塞子,只见他毫不珍惜地把葫芦内尚有三斤多的二锅头全倾倒在地上。

刹时间铁塔顶上充满酒气香味。

周全双眉一扬,道:

“你这是­干­什么?”

司徒大山道:

“明知酒内有毒,我还要它作甚?”

周全稍一思忖,冷笑道:

“酒气香味扑鼻,根本毫无疑状,显然是你想在周某面前班门弄斧的故作态。”

司徒大山冷笑一声,道:

“周老头啊,你也太把自己估得高了,要知司徒大山敢于跟你周老头登塔取宝,自也把双方实力稍加估量,我知道你的心,你的那颗黑不哩几的野心,一旦东西到手,铁塔虽高,怎当得你的绝世轻功,塔下有人,他二人一个也拦不住你,所以我才跟你上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你的话并不使周某吃惊,因为我的行动你们一定会揣摩得出来的,数十年江河翻滚,总归不是白混,但你虽然知道,却也奈我何,眼前周某就得送你上路了。”

暴伸一手,手上托着个酒塞子。

一个木塞子,又有什么异状可言?

但司徒大山却显得十分笃定地冷笑,道:

“周老头,你可要看看我这个酒葫芦木塞子?”

周全的烟袋锅已举在空中,闻言一怔,道:

“一个木塞子又有什么好看的?”

司徒大山一哼,道:

“只你看了之后,必然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再也不会对司徒大山恁般的嚣张无礼了。”

一把抢过木塞子,周全可看了个仔细。

早听得司徒大山又道:

“木塞,状如小,现在你该仔细看一看那空的一面,摄魂毒粉应该还看得到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看了半天,未见中空有异,不由怒道:

“这里会有什么摄魂毒粉,老小子,你显然在拖延时间,看我怎么敲烂你的脑袋吧!”

司徒大山忙道:

“光线不佳,但闻也可以闻得到那股子味道来的。”

周全不自觉地把木塞放在鼻端闻了几下——

司徒大山突然笑得全身直哆嗦……

木塞怒掷向司徒大山,周全破口骂道:

“好不要脸的老酒鬼,你竟用计来骗周某。”

偏身躲过木塞子,司徒大山笑道:

“不错,你确实并未喝下什么毒酒,但现在你却吸入不少老夫的摄魂毒粉,姓周的,你若想苟延残喘地多活几个时辰,最好少用内力,否则这铁塔之上就是你江岸一阵风的归西之地。”

司徒大山这时候才缓缓伸出举火折子的右手,只见一个小木钉被他举着,笑道:

“周老头,你见过这木塞中的木塞吗?”

原来司徒大山那个木塞上面还有个小木塞,大木塞中正隐藏着一种用十二种毒鱼炼装的摄魂毒粉,周全本没有喝进毒酒,但在司徒大山的挑动下,竟以鼻去闻。

现在,周全虽知自己中毒,那是他闻的,因为他立刻觉出头昏脑胀,心口欲吐又塞得好不难过。

“江岸一阵风”周全怒道:

“老酒鬼,你竟敢用计骗我,可恶啊!”

司徒大山得意地道:

“老周啊,你分明是鬼,我怎能把你当神?有道是,青酒红人面,宝物动人心,既然四人争一物,那就得看各人的手段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难道你还想以同样手法对付老怪物与石大娘二人?”

司徒大山笑道:

“如有必要的话。”

周全道:

“好,算你高明,我周全认栽了。”

司徒大山一笑,道:

“丢下你那支旱烟袋。”

周全可真合作,也不多言地把旱烟袋抛在地上。

司徒大山一声哈哈,道:

“人处在这时候最是看得开,毕竟老命重于一切,命完了,就算他弄到个宝山又如何?”

周全苦笑道:

“如今你已失去一臂,即算你能得到东西,又如何能逃过塔下面的石大娘与祈老怪的?”

耸肩一笑,司徒大山道:

“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如何对付他二人,就不用你多费神劳心了。”

周全几乎想呕,他痛苦地道:

“老酒鬼,你似乎已称心如意了吧!”

司徒大山手指塔顶,道:

“上去吧,先把东西取下来。”

周全道:

“周某已中毒,只想作呕三日,哪还敢运力上跃的。”

司徒大山道:

“周老头,你若舍命取物,司徒大山也许念在你我同道,立刻为你解除所中之毒。”

周全惊喜地道:

“你有解药?”

司徒大山道:

“当然有。”

“江岸一阵风”周全双臂一扬,人已跃上斜梁,忙不迭地把那一块松动的垫板取下来。

垫扳已抛在地上,周全却“咦”了一声,忙又伸手去掀其他垫板,但却又一块也掀不动。

司徒大山仰面看的真切,忙问:

“东西呢?”

飞身落下地,周全怒道:

“老酒鬼,我们来晚了。”

司徒大山一惊,道:

“怎么说?”

周全手指上面,道:

“有块垫板是松的,我还以为东西必在那里面的,谁知里面却是空的。”

就在二人惊怒交加中,铁塔附近的巷道上,火龙似地冲来一批人,这些人跑得可真快,吆吆叫着似乎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刀。

周全与司徒大山伸头望去,不由得一惊。

周全忙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这伙人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呀!”

司徒大山道:

“好像是的。”

周全急又道:

“你我又要统一战线的上一条船了。”

司徒大山点头道:

“同舟共济。”

周全道:

“老酒鬼,既知同舟共济,就该快拿解药来呀!”

周全话未说完,司徒大山已递了一包香喷喷的粉药,道:

“吃下去,不到塔下你就会恢复过来的。”

周全死里重生,哪会怠慢,忙把香粉吞入口中,一晃白头,道:

“真的清醒多了。”

这时候,铁塔下面少说也来了五十多人,团团把个铁塔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周全吃了解药,忙着调息一阵,才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未见东西,我二人一旦下去,石大娘与祈老怪必不相信,如何是好?”

司徒大山道:

“这有何难,由他们上来找好了。”

隐隐地已听得塔下喝骂之声。

周全却顿足骂道: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如此错过,真他娘可惜。”

司徒大山淡然道:

“东西如果到手,再由塔下面的人围着石大娘与祈老怪二人拼杀,你则名符其实的一阵风去无踪,是吧?”

周全摇头一叹,道: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呀!”

司徒大山道:

“别难过了,没有东西,我们还是朋友,依旧合穿一条裤子,是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点头,道:

“不错,你我仍然得要继续合作下去。”

司徒大山一指塔下,道:

“那就快到塔下去,别叫石大娘与祈老怪二人吃鳖,要知来的一伙人尚不知是哪一路呢!”

于是,二人匆匆奔下铁塔。

就在铁塔最下面一层,门口处,祈无水与石大娘二人各自握着兵刃并肩而立的挡在哪儿。

石大娘见周全与司徒大山下来,忙问道:

“东西呢?可曾到手?”

周全摇头,道:

“完了,我们还是来迟一步。”

石大娘怒瞪双目,道:

“你诳老娘?”

司徒大山早叫道:

“谁说谎就是大江里爬出来的王八!不信你再上去找!”

就在这时候,塔外面有人高声骂道:

“­奶­­奶­的,原来四个南蛮子全是掘宝的,跑到铁塔上面掘宝来了。”

周全忙问石大娘:

“塔外面是什么人?”

石大娘道:

“听口音全是开封城的人,说什么要替自己人报仇,一下子就把我二人围住了。”

周全才走近塔门口,发现塔外面二十几只火把举得可高,每个人手上握着明晃晃钢刀,塔正前面四个大汉,光景可不正是魏老虎手下的四大金刚全来了。

就在双方正僵持中,突然对方人群中有人叫道:

“魏大爷来了。”

魏大爷,当然指的是“魏老虎”魏一斗。

佑国寺前的小小广场上,来了四支火把,另外四个大汉合力抬了一个单人活动床。

这单人床上躺了个灰皮刮瘦灰发灰衣人。

只见这人单凤目无神,雷公嘴更见瘪又尖,如果人们不知道魏老虎被雷一炮一尖刀戳进腰肋受了重伤,谁也不会相信这单人活动床上躺的就是横行开封城暗中称自己为魏王的魏一斗。

现在,魏一斗虽说休养治疗一个足月,但他却仍然下不了地起不得床,需要人抬着走。

凭他魏老虎的虎威,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重伤在一个南方来人手中。

站在铁塔前面的四大金刚,四人立刻两边站,中间余出个空档来,让魏老虎的单人床走在前面。

单人床就在石大娘与祈无水二人前面停下来,

两下里相距两丈远,但魏老虎看的可清楚,那个捅他一刀的刀疤大个子不在,不过铁塔里面尚有两个人,魏老虎怒哼一声,道:

“叫他们全走出来!”

“大金刚”石上金银枪一摆,高声喝道:

“塔里人听到没有,魏爷叫你们出来。”

早听得周全哈哈一笑,道:

“人多势众,吓死没胆人,不过把这种场面摆在我几人面前,我的儿,那会令我几个老人家笑掉牙哟!”

就在周全的话声中,铁塔门口处,一排站了四个人。

单人床上的魏老虎撑起身子仔细看,哪里曾有个面上带刀疤的人。

但他如今对南方来的人没有好感,加上小癞子的失踪,柳树村也找不到那个娃儿,一股子怨气早已憋了许多天,岂有不爆发之理。

猛可里一拍床沿,魏老虎又现出一副­阴­司判官样,道:

“我把你们这些该死的南蛮子,啃天吃地地啃到开封城了,开封城有什么惹你等眼红的金山银矿,你们一个个诳骗欺诈的一心想在开封掘宝,更叫魏大爷忍无可忍的,你等忒也狠毒,竟然动手杀伤我的人,且又几乎要了魏大爷的命,今日既被兜个正着,且先拿你四个老骨头开刀,看看往后谁还敢大胆的到开封城掘宝杀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听,忙摆手,道:

“慢来,慢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杀伤你们,该去找那杀你们的人,怎的找上我四人来?合着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所有南方人全是王八蛋呀!”

突闻得魏老虎身后一个黑大个子狂叫骂道:

“­奶­­奶­的,这时候谁还管你们是老鸟老蛋,杀完算事。”

叫的人可不正是挨了雷一炮一闷棍的铁成刚,他着实恨透了南方来的人,就算四人中没有雷一炮,今夜他也要在周全四人身上找回来。

石大娘回头问周全,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上次我等在开封不少日子,几曾同这些地头混混瓜葛难缠的?”

不料石大娘的话早被魏老虎听道,不由一声冷笑道:

“错不了,错不了,原来是一伙的,兄弟们,给我围起来狠着杀!”

单人床移动的可真快,就在他的叫声中,早又被四个壮汉抬到茶馆前面停下来。

魏老虎指西叫东,挺直着上身坐在单人床上叫,光景一副指挥大军的大元师模样。

对方人多嘴杂,自己无从解释,因为魏老虎的四大金刚纷纷找着对象,迎上来。

四个南方老魔头可也真够合作的,四个人站定四个方位,形成互相掩护,相互支持之势,缓缓地往佑国寺的广场前面移动。

对于四个老魔头的移动,也是魏老虎的期盼,因为这样一来,人多的一方自己就会施展得开手脚。

这时候二十几个没有拿火把的壮汉,早分成四拨,分别跟在四大金刚身后面,一个个举刀待劈地向周全四人缓缓地紧缩着包围圈。

“银罗汉”白飞的蝎尾钢刀忽上忽下,双目逼视着石大娘一眨不眨,因为他心中十分明白,上次自己大意,几乎叫刀疤汉子得逞,这些南方来的人全不是好惹的,如果他们没有那么两下子,开封城他们也不敢来了。

“铜罗汉”丁可黄与“金罗汉”石上金二人这是头一回与这些南方来的对上阵,心中想只不过几个老头儿,收拾他们也是眨眼功夫罢了,又何须……

石上金猛一咬牙,遂高声道:

“等一下!”

他的声音粗,嗓门大,立刻所有的人全一怔。

石上金乃四大金刚之首,当即沉声对面前的“醉渔翁”司徒大山道:

“老头儿,今晚你四人再难全身而退,但为了主不压客,我们自不以人多欺你们外乡人,现在正是你们四人对我四人,我们余下的严守一边,只要你们能把我们放倒,开封城不会有人再拦你们了。”

司徒大山一竖大拇指叫道:

“可真是个好样的,来来来,我二人各凭本事争存亡,死活端看各人造化吧!”

就在他的话声中,右臂一抖,银丝渔网已当头向石上金罩去。

司徒大山的左臂由于周全在塔顶上一旱烟锅敲在肩井|­茓­上,虽经一阵活动,但还是痛的抬不起来,他在塔上无法施展他的渔网绝技,如今处在空场上,虽只一臂,仍能得心应手的撒出渔网来。

那石上金施的是与丁可黄一般样的亮银长枪,枪头上还缠着一大把毛森森如同大胡子般的红缨穗,舞动起来,呼呼生风中令人有窒息感。

这时他见司徒大山一张渔网兜头撒过来,口中厉喝道:

“来得好!”手中银枪变拆为扫,且大叫道:

“大家退开来!”

就在他的喝叫中,广场上脚步纷纷,早已形成一个圈圈,火把高照中,八个人已捉对厮杀起来。

但石上金绝想不到对面这个一身酒气的老头子身手如此怪异了得,他的银枪根本无攻击的机会,因为他一上来就已失算,司徒大山正是要他施力扫向他的渔网。

那张口的渔网又合,却形成一股十分韧­性­的力量,垂在网端的铅锤,一旦合在一起,就如同一支大铁锤般,一扭而击向石上金。

如果司徒大山左臂能动,自然更不把石上金看在眼里了。

现在,渔网向石上金一轮猛击,叮当声中,石上金只有退守的份了。

另一面铁金钢抡动钢刀与石大娘拼战,那石大娘一上来并未使出全力,目的是要看看面前这个黑大汉的能耐如何,谁知十招不到,石大娘已心中暗骂,该死的东西!

只见她一紧手中尖刀,刀芒倏然点在铁金刚的钢刀背上,身形前倾,宛如黑的樱食般的已闪到铁金刚右侧,尖刀回带如电中,只听石大娘沉声喝道:

“回你姥姥家去吧!”

火光下,只见碎芒猝闪如电中一篷血雨喷洒飞扬,铁金刚就地一个陀螺急旋,钢刀随着血雨急流飞­射­而落在三丈外,一连五个不自主的旋动中,他的肩头血流如注,右胸一道半尺长血槽。

虽是伤的恁般重,但他愣是咬牙不吭一声的使力拿桩稳住身子。

就在这时候,茶馆前面的单人床上,魏老虎狂叫道:

“给我围起来杀!”

“江岸一阵风”周全狂叫道:

“喂!你们要不要脸,真想倚多为胜呀!”

但周全的叫声,早被数十人齐齐喊杀声所吞没。

周全四人绝想不到这些中原大汉,一旦豁上命­干­,一个个全都成了拼命三郎,有几个一上来钢刀就被击打脱手,却不料他们竟以火把厮打起来。

原来是八个捉对厮杀,现在成了十几个围杀一人,时间稍久,虽然也被石大娘四人打倒十多个,但他四人也被杀得连连后退不迭。

“醉渔翁”司徒大山一臂受伤,再经这一阵拼杀,身上已被败象毕露的石上金连刺两枪,虽未中要害,可也痛的他龇牙咧嘴。

有道是,能狼难敌众犬,好汉难架人多。

不旋踵间,连周全与祈无水二人也身上挂了花。

四个南方来的老魔头一看形势不对劲,周全一声招呼,四个人立刻腾身一跃,全上了铁塔第一层的塔檐上面。

这时四人低头往下看,火光下只见三十多人正举着钢刀喝骂不休,更有些忙着把死伤的往茶馆那面抬。

早听得魏老虎骂道:

“你们四个该死的老东西,竟又杀伤我这么多好兄弟,王八蛋,新仇旧恨,今晚一齐清算吧。”

坐在塔檐上直喘气的周全,闻言叫道:

“喂,你在吼什么?新仇已结,但何来旧恨?”

魏老虎大手一挥,四个大汉立刻把单人床抬向铁塔下面来,那魏老虎戟指塔上吼道:

“我问你们,那个面上一条卷­肉­刀疤大个子呢?”

周全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魏老虎所指何人。

魏老虎厉叫道:

“怎么样,不敢承认了吧,你们南方来的那个刀疤汉子,他还把个小癞子捻和在一起,那日就是在这铁塔下面杀伤魏大爷与我的兄弟,难道你们还否认?”

周全四人一听,一个个跺脚不迭——

周全急道:

“糟了,槽了,那东西果然被那小癞子与刀疤人取走了,我们晚一步了。”

石大娘怒道:

“你们想想看,在我们江南道上,谁的面上有刀疤?”

塔下的魏老虎早叫道:

“你四人跑不掉了,光棍点,快下来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姓魏的,你要找的人也正是我们要找的,你与他有仇,我们同他有恨,我们原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不应互相拼斗呀!”

不料魏老虎早横下心肠,道:

“你们下来,娘的,到了这般时候竟还要绞尽脑汁的打歪主意,单就眼前死伤,足以够杀你四人偿命了。”

这时周全在塔上低声道:

“今日之局,大出我们所料,东西未到手,反倒替得到东西的刀疤背黑锅。”

石大娘并未受伤,闻言沉喝一声,道:

“你我合力杀出重围,料想这些饭桶也拦不住我们的。”

祈老怪点头,道:

“合力冲出,不如分道冲出得好。”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干­脆,我先下去,把他们引开一段路,你们三人合力再冲,记住我们不可恋战,只要出得开封城,大家在柳树林那面会齐。”

石大娘道:

“为什么要去柳树林?别忘了我们的马匹还拴在那家大酒楼外面呢!”

祈无水也道:

“我等展开轻功,他们绝难追上,再说东西已被疤面人取走,我们尽快得赶回南方查探,何不直接到那家酒楼取回马匹,连夜走人。”

司徒大山也点头道:

“对,我们在那家酒楼外会面,当晚骑马走人,再不来这黄沙地面的开封城了。”

周全道:

“既这么说,我自不反对。”

就在他的话声中,突然暴伸双臂,宛如天外飞鹰般,斜身落向塔下,手上的旱烟袋一挥,高声叫道:

“先走一步了。”

围在铁塔下面的一众人等,见周全飞鸟般的落下塔来,忙发一声喊围杀过去,却不料周全落地又起,空中连翻三个空心跟斗,人已落在五丈外。

茶馆门前,魏老虎狂叫道:

“拦住他!”

众人才追了不过数丈远,塔上的石大娘三人一打手势扑下塔来,早被白飞看到,忙挥动蝎尾刀冲杀上去,且口中厉叫道:

“围着杀呀!”

司徒大山见白飞迎面拦住去路,大喝一声甩出银丝渔网,只见“唿”的一声,二十四个网上铅坠子就如同一把铁锤般的砸过去。

丁可黄去追周全,石上金也才冲出几丈远,便见另三人也落下塔来,忙挺枪回身杀来。

这时白飞见司徒大山的渔网厉害,忙抽刀偏身闪躲,就见人影一闪间,司徒大山与石大娘祈无水三人,早展开轻功窜向黑暗中去了。

就在几人身后,清晰地听得那魏老虎叱骂道:

“追呀,绝不能放这四个老家伙走出开封城,­奶­­奶­的,你们全是饭桶!”

渐渐的,声音听不到了,甚至连追杀的人也看不到了。

石大娘三人走到大街上的时候,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这时候已不便使展轻功。

一连绕过三条大街,石大娘已见周全站在街角,双方一打招呼,立刻会合一起。

匆匆来到酒楼外面,早见马匹旁边有个小二守候着,那小二见四人狼狈地赶回来,三个身上还有血,不由惊道:

“你们……”

见这小二,祈无水立刻想起来的时候这小二的行动令人起疑,如今想来,必是他去通风报信的。

冷哼一声,一脚踏在小二胯骨上,那小二哎呀—声,已翻滚在三丈外。

周全四人也不多说话,各人跨上坐骑,立刻急驰而去,连夜出了开封城。

月­色­依旧昏暗。

开封城外黄沙飞扬,黄土碎石的官道上,远处已是老柳坡,从东面进开封城,老柳坡是必经要道。

现在,老柳坡上面的那颗老柳树在摇摆着细枝……

柔柔地摆动得十分自然……

坡下面的道路上,却并排的有三个人。

是三个人,而且是三个骑马人。

三个人中间,还有个女的。

周全骑马在最前面,他先看到女的,也先是大吃一惊的沉声道:

“你……”

于是,连后来的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也大吃一惊。

早听得后面的石大娘道:

“算算你们也早该到了。”

不错,三人中的女子正是赶回太湖的戚九娘,这次她可没有背着儿子石中宝,一身叨拾得利落多了,现在她背的可是一把宝剑,紫红­色­披风把身子包着,连乌黑的亮发也挽了个高髻,兰鼻俏嘴鸭蛋脸,望之宛如熟透了的一颗红樱桃。

周全与祈无水、司徒大山三人更惊的是戚九娘身后面两个人,一个是红面虬髯大汉的黑龙帮帮主“太湖毒龙”石腾蛟,另一人则是戚九娘的丈夫石冠军。

未等周全开口,“太湖毒龙”石腾蛟粗哑地沉声道:

“东西呢?”

“江岸一阵风”周全哈哈大笑,道:

“好哇,敢情是全家出动了,只可惜……”

“太湖毒龙”石腾蛟怒喝道: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我在道上翻滚数十年,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什么又叫做手段高的捡着吃,没能耐的退一旁这个永远不变的道理。”

石冠军一旁见到“江河老怪”祈无水,他曾听得戚九娘告诉他挨了祈无水一刀,这时不由冷哼一声,道:

“爹,有什么话好说的,别忘了我们千里纵骑到中原为的是什么。”

石腾蚊点头道:

“对,早晚总得动手,又何须多费­唇­舌?”反手腰上抽出一根儿臂粗丈五长的乌黑软鞭,鞭梢轻触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声。

周全知道石腾蛟的手上家伙十分霸道,鞭梢有个满是尖刺的小钢球,只挨上一下子就得见骨裂­肉­。

缓缓地自后而往前迎,石大娘边道:

“你父子来多久了?”

石冠军忙在马上施礼叫声“娘”,又道:

“两个多时辰了,我们是一路打探,才知道你们天晚时候进的开封城,所以就选在这儿等你们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早冷冷怒道:

“好个石大娘,敢情早有预谋,起意卑鄙,居心叵测,竟图投机倒把,半路享现成的果实呀!”

“醉渔翁”司徒大山也怒道:

“这他娘的算什么嘛,大家原是诚意合作,共享成果,如今成果未见,原形毕露,真是岂有此理!”

石腾蛟嘿然戟指司徒大山,道:

“你这个老酒虫,说什么成果未见……”

这时石大娘已到了石腾蛟身边,马上她只轻摇摇头,道:

“当家的,我们全来晚了。”

戚九娘听得清楚,忙惊问道:

“什么晚了,难道你们未曾取到那东西?”

石大娘点头,道:

“非但未取到东西,反而被开封城里地头蛇伙同五六十人围在铁塔下面一阵砍杀,除我老婆子外,他三人全挂了彩,染了颜­色­。”

石腾蛟怒道:

“难道东西不在铁塔上?”

石大娘摇摇头,早听得周全道:

“东西千真万确藏在铁塔正面,只可惜我同司徒兄爬上去以后,发觉东西不翼而飞,下得铁塔以后,同魏老虎一帮砍杀一阵后,才听他们说一个小癞子同一个南方来的面带刀疤大汉到过铁塔,东西显然被这刀疤汉子取走了。”

石大娘接道:

“那个小癞子就是佟大年临死托付的小娃儿,有他领着刀疤汉子上铁塔,东西当然会被取走的。”

“太湖毒龙”石腾蛟这才明白自己算是白跑一趟中原,立刻有若一股无名火,怒道:

“江南道上谁的脸上有疤痕的?”

突听得戚九娘道:

“会不会是他?”

她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全都紧张起来——

石冠军怕戚九娘道出那人来,忙沉声道:

“九娘,东西已被人取去,但你的一刀之恨也该在此夜此时加以清算了吧?”

听得丈夫的话,戚九娘立刻明白过来,她一个翻身下得马来,反手背上拔出宝剑,道:

“祈老头,下马吧,你总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仇恨吧!”

“江河水怪”祈无水吼道:

“谁怕谁来着,你别以为你们全家出动,我祈无水就怕了你们,不错,我是Сhā了你一刀,但你们也别忘了,你婆婆也给我背上一刀,这正是一刀还一刀,一报还一报,合着只准你们杀别人,别人不能动你们的毛发呀!”

嘿嘿一声笑,石腾蚊端坐马上,道:

“祈老怪呀,对于你的这些话,石腾蛟十分认同,握刀杀人,就难免不被人所杀,这本就是一成不变的定理,只是有一件事,你祈老怪未曾弄明白。”

祈无水的两把双刃尖刀已握在手上,但他的人却仍坐在马背上未下来,闻言怒道:

“愿闻高见。”

石腾蛟道:

“双方拼杀,必得杀出个结果来,否则又何必多那一场拼闹的。”

他一顿又道:

“也许今夜就是过去一场拼杀的延续,更或者是一场拼杀的完结篇,你说呢?”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摇手,道:

“慢来,慢来!”

石腾蛟沉声道:

“周老头,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周全含笑道:

“石帮主,如今你我千里迢迢而又千方百计要寻的东西已被人捷足先登夺走,我等正应该齐心合力下江南,设法拎出那个疤面人来,又何必意气之争的在中原之地拼个你死我活的?”

石腾蛟怒道:

“以你周老头的说法,我媳­妇­算是白挨祈老怪一刀了?”

周全道:

“怎能说是白挨?祈老怪被石大娘一刀砍得露出肩胛骨,差一点残废,又该怎么说?”

石腾蛟毫不退让地道:

“所以我要他们再拼杀下去,继续杀出个结果来。”

仰天一声哈哈,突听司徒大山道:

“周老头,你就别再多揽是非了,石帮主说的不错,两下里各挨过一刀,现在就叫他们二人再拼杀,直到杀出个结果,也免得以后扯不完的皮,来吧,我二人且作个见证人如何?”

“江岸一阵风”周全当然听得懂司徒大山的话中意思,他十分明白,如果以戚九娘独战祈老怪,那绝对是个四六之局,戚九娘难讨到便宜。

石腾蛟听司徒大山的话,心中一怔,这明敞着他是拿话扣住自己,是要他们一对一的拼杀,这种大筹码放在一边而让对方蚕食的杀法,岂是自己甘愿。

心念间,不等周全开口,当即冷冷道:

“眼前是祈老怪与我黑龙帮的事,我们不需要什么见证人,甚或作壁上观也不欢迎,你二位最好请吧。”

司徒大山而无表情地道:

“姓石的,你可得把事情弄明白。”

石腾蛟沉声道:

“明白什么?”

司徒大山指着祈无水道:

“他祈老怪如今也是我们的合伙人,甚至你老婆石大娘也是,在东西未找到之前,我们有共进退之义,互相协助是义不容辞,怎说与我们无关?”

石大娘忙对丈夫施眼­色­,道:

“老酒鬼的话不无道理,东西尚未找到,我们先杀个两败俱伤,那可多划不来。”

戚九娘面含怒容地逼视着祈老怪,道:

“一刀之赐,我戚九娘刻骨铭心,祈老头,我会叫你寝食难安的。”

耸肩一声哈哈,祈老怪道:

“你的话并不令我吃惊,你爹说得不错,我们彼此之间的瓜葛,早晚总是要加以清算的。”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笑道:

“一段小过节,何苦定要牢记心头,我等中原算是栽了跟斗,正该同心协力回江南找那面上有疤痕之人才是。”

“太湖毒蛇”石大娘忙叫戚九娘上马,且又对周全道:

“三位先走一步,我们后会有期了。”

她的话无疑是宣布大伙分道扬镳,周全三人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同时那戚九娘又似是知道江南有个疤面人,显然石家四口要独自行动了。

其实石大娘也早想到这一点,她在戚九娘稍露口风时候,已不愿她同祈老怪拼命,终究找东西才要紧。

一声哈哈,“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反正大家同路,何不一齐下江南,路上也好有个商量,你们以为如何?”

石大娘忙摇头道:

“你三人先回南京去,五七天我们也会赶得到,大家南京再见吧!”

石大娘的话已绝。

周全与司徒大山、祈无水三人心中大骂石大娘真­奸­诈。

但双方还是分路南下而去。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水“醉渔翁”

司徒大山三人连夜驰马南下,天尚未明,已驰了近二百里,周全提议找家客店歇着。

祈无水道:

“再赶一段吧,祈无水实在不愿再看到石腾蛟一家人。”

哈哈一笑,周全马上回头道:

“你放一百二十个宽心,石家的人绝不会跟在我等ρi股后赶来的。”

祈无水怔怔地道:

“你怎会恁般肯定?”

周全道:

“情况十分明朗,他们千方百计要摆脱我们,怎会反倒跟来的。”

司徒大山点头道:

“不错,他们是在设法摆脱我们,因为那戚九娘似乎已知道江南有个疤面人。”

祈无水冷哼一声,道:

“石大娘真不是东西,她想摆脱我们,门都没有。”

“江岸一阵风”周全这时挺身遥望远处,晨曦中,只见不远处官道边有个野店,两间大茅草房子上面正在冒烟,那光景正是在做早饭。

三骑这才刚刚走近茅屋前面的枣树边,突然自茅屋内走出八个彪形大汉,只见这些大汉一个个面无表情,全都是一样的鬼头刀,红巾包头,那把锃光闪亮的鬼头刀把上,还附着尺长的红绿二­色­缎布,黑衣短扎,薄底快靴,恁般快速地一列站在官道边,敢情是一下子拦住三人去路了。

“醉渔翁”司徒大山呵呵一笑,道:

“好家伙,你我这些老瘟神,竟还会遇上强盗,真新鲜啊!”

“不新鲜,因为你老酒鬼遇上的并非强盗。”

周全三人一怔,齐齐望向屋门口发声处。

屋门口缓步走出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才令周全大吃一惊,因为当先走出来的正是那镇江焦山飞龙寨寨主“金刀太岁”于长泰,于长泰的后面,竟是那灰发扁嘴的飞龙寨总管霍大光与副总管成刚。

周全这才打个哈哈,道:

“怎的于寨主也亲莅中原来了?”

祈无水也搓搓双手,笑哈哈地道:

“一别数月,寨主别来无恙?”

司徒大山也下得马来,笑道:

“见到于寨主,立刻想到飞龙寨的酒菜余香,哈……”

白发飞扬,红面凝寒,但于长泰却平淡地道:

“三位仁兄,我们别打哈哈了,拿出来吧!”

周全一怔,道:

“你于寨主要什么,但说明白。”

“金刀太岁”于长泰鹰目锐芒一寒,道:

“飞龙寨被盗之物,那‘八步一刀’呀。”

“江河水怪”祈无水嘿嘿一声笑,道:

“什么‘八步一刀’,我们怎么知道?”

于长泰双肩一挑,道:

“别逗啦,三位如果不是为了飞龙寨被盗去的‘八步一刀’秘籍,又怎会千里迢迢赶到中原来?又怎会同那海门十三蛟龙好一阵纠缠?更如何连夜回江南?”

“江岸一阵风”周全大吃一惊地道:

“于寨主,你全知道了?”

突见那于长泰身子一横,向屋内高声道:

“拉开门!”

两扇半掩的木门,刹时自里面打开来,早见当门处摆了一张四方桌子,桌面上大海碗四只,酒壶酒杯筷子全摆在上面,袅袅香味正向上飘,光景就等着周全三人入席了。

早见于长泰抚髯笑道:

“于某深知三位十分辛苦,加上一夜奔腾赶路,必然又饥又累,所以在此备下薄酒,且更把屋内支上大床,各位吃饱喝足了只管歇着。”

周全苦笑一声,道:

“想不到你于寨主是位心机深沉之人,月前你邀我等焦山赴宴,原来是打着利用我等的如意想法,去帮你寻回飞龙寨失去的‘八步一刀’秘籍呀!”

于长泰坦然地道:

“什么叫利用,周兄何必说得恁般难听,只不过当时我未加明说而已。”

祈无水怒道:

“难道你能否认不是在利用我等?”

于长泰摇头道:

“非也,前后我也替各位想过,只要各位寻获飞龙寨失物,我于长泰早为各位备下酬金,每人白银万两,现在各位在交出东西之先,先进屋中享受一餐,东西取出,我这里银票交上,我们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银,两不赊欠,各取所需。”

突听得“江岸一阵风”周全哈哈大笑——

紧接着连司徒大山与祈无水二人也捧腹笑起来——

几乎是在拭泪,拭那笑出来的眼泪,周全喘息道:

“于寨主呀,你确实开出个十分诱人的条件,不过我等累了一夜,三人身上全多少带了伤挂了彩,饥肠辘辘的好不自在。”

于长泰抚髯一笑,伸手道:

“三位请,于某陪同各位,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周全三人也不多言,大敞步直入茅屋内。

店小二原本同掌柜的哆嗦在一角,这时见六个人围坐在桌上,忙着过来斟酒,却被周全一把抓过酒壶,道:

“你一边待着去,这儿用不到你来伺候。”

于是,他反客为主的先替于长泰斟满一杯,这才为自己斟上,酒壶就放在面前,笑道:

“且容周某先敬于寨主一杯如何?”说完举杯不饮。

哈哈一笑,于长泰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毫不忌讳地道:

“周兄的意思,我十分明白,也相当谅解,三位尽管放心,如果我于长泰这时候在酒菜中下毒,也就不足以领袖焦山飞龙寨了,再说三位何许人也,于某岂有自毁招牌的道理。”

周全仰面一饮而尽,笑道:

“江湖中甚多人抱着害人之心不能无的作风,因为那是树立自己雄霸武林的条件之一,于寨主你不会反对我的这番经验之谈吧?”

淡然一笑,于长泰道:

“要害也得看对象,三位道上名宿,江南霸主,一代英雄人物,于某是不会造次的。”

祈老怪粗声道:

“吃吧,吃完了还得好生睡一觉呢!”

双眉一扬,于长泰嘴角一撩未再开口。

周全三人互望一眼,当即举杯畅饮,刹时四大海碗菜与一大壶酒全数一扫而光。

“醉渔翁”司徒大山抹抹嘴巴拍拍肚子,缓缓站起来道:

“吃饭不饱,喝酒不醉,只是人困马乏,各位,我且先去睡下了。”

司徒大山刚一站起来,于长泰以手示意,道:

“司徒兄且稍坐片刻如何?”

司徒大山道:

“­干­什么?”

于长泰道:

“东西可以交出来了,于某取到东西,立刻取出银票走人,那时候三位就是睡上三五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哈哈一笑,司徒大山道:

“东西不在我这儿,我要睡了,臂上腿上各中一刀,虽然不重,可也够我老头子受的。”

于长泰未曾再拦司徒大山,因为东西不在司徒大山身上,那么一定在余下二人身上了。

不料“江河老怪”祈无水抚摸着胯上,道:

“折腾一夜,是该歇一觉了。”说完起身欲走。

于长泰一笑,道:

“这光景,东西大约也不在祈兄身上了?”

祈无水未开口,只是摇摇头。

于长泰伸手一让,道:

“愿祈兄好梦,更祝祈兄为周公座上客。”

猛然伸个懒腰,周全道:

“于寨主,我可不比他二人好多少,不睡一觉能成吗?”

于长泰突然面无表情地道:

“东西呢?”

周全道:

“什么东西?”

于长泰鹰目锐芒逼人地道:

“当然是我飞龙寨的‘八步一刀’秘籍。”

周全摇头,道:

“不在我身上。”

于长泰一掌拍在桌子上,“嘭”的一声桌面上的盘碗全翻了个身,他一咬牙,怒道:

“三位,于长泰待之以礼,诚心诚意做这次生意,不料三位竟然恁般不识抬举。”

周全淡然地道:

“于寨主怎的遽尔认定东西在我三人身上?”

于长泰道:

“难道不是?三位先是掩掩藏藏的来到中原,继而又扭结成一股的找上狼山,然后更迫不急待地重履开封城,铁塔下面好一阵厮杀,如果不是为了那东西,各位敢情是吃撑了,没事­干­,还是抱定另一种心情的游山玩水?”

周全心中盘算,这于长泰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焦山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辖下何止千人,他今亲自赶来,必然策划已久,而又势在必得,只是……

周全尚未开口,不料祈老怪突然回身道:

“于寨主,你既知我等行动,当知我们一共有几人一起行动?”

于长泰道:

“四人。”

祈无水道:

“对呀,你为何不去找另一人呢?”

于长泰一怔,道:

“祈兄是说那石大娘?”

祈无水又走到桌边,道:

“实不相瞒你于寨主,东西确实不在我三人身上。”

于长泰愣然问道:

“你们四人在开封铁塔下面一阵厮杀,难道未曾取得那件东西?”

周全长叹一声,道:

“那是一场既与东西无关,且又十分倒霉的一场误会,而且是难以化解的误会。”

于长泰又是不耐地道:

“我不管你们的遭遇如何,只要东西到手。”

周全道:

“东西未到手,但却听得那开封城的地头蛇魏老虎言及,说是有个——”

祈无水突然大喝一声,阻止周全再说下去,道:

“周老头,你且莫无的放矢,事情还得由我们去证实的,怎可在此信口开河?”

于长泰正等着周全说下去,经祈无水一叫喝,心中一怔,当即问道:

“周兄话尚未说完呢!”

周全轻声一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那魏老虎言及有个小癞子不知现在何处,他们也正在找他——”

于长泰早听得霍大光言及烧屋之事,小癞子就是被烧死在小茅屋里,如今听周全这么说,明知周全在同他打哈哈,不愿说出心中的话。

当然,如今的飞龙寨人又如何知道小癞子根本未被烧死在那间小茅屋的事。

现在,于长泰冷冷又问:

“三位既是恁般不合作,而于长泰也已礼数全到,先礼后兵,飞龙寨不落人口实吧?”

司徒大山怒道:

“你想怎样?”

于长泰平淡地道:

“搜身。”

祈无水道:

“于寨主怎的忘了还有个石大娘呢?”

于长泰道:

“难道那东西会在她石大娘身上?你三人可是收了她的什么好处,甘愿放弃争夺之心?”

祈无水故弄玄虚地道:

“我可未肯定说那话儿在石大娘身上哟!”

于长泰望望霍大光与成刚二人一眼,光景是在看他二人有什么意见呢。

半天未说一句话的霍大光,大嘴巴一紧,道:

“先搜他三人,然后再找那石大娘去。”

就在他的话声中,橘面大汉成刚长身而起,大马刀已拔在手中。

霍大光的尺长乌亮旱烟袋早也托在左手而令祈无水打声哈哈,道:

“好嘛,你这老小子也是用的烟袋锅呀,相比­精­通打|­茓­手法子,我老怪倒要掂一掂你能耐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嘿嘿一笑,道:

“有一件事情,周某不说,你于大寨主必然不会知道。”

于长泰怒道:

“只要是老实话,于长泰欢迎你从实说来。”

周全道:

“于寨主可知那太湖黑龙帮帮主也亲临中原了吗?”

于长泰一惊,道:

“你是说那石腾蛟?”

周全道:

“当然是他,而且他还领着他的那个嗜杀成­性­的儿子石冠军与儿媳­妇­全来了。”

于长泰忙问:

“他们人呢?”

祈无水接道:

“早与石大娘会合一处了。”

周全也道:

“周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于寨主的东西确不在我三人身上,如果于寨主用强以搜身,我三人为了一世英名,自然戳力以抗,有道是王八好当气难受,不吃馒头也得争口气,哪有任你随意搜身!”

另一面,司徒大山也道:

“酒足饭饱,力气已恢复不少,姓于的,你想在我三人身上施狠,必也得付出相当代价,那时候你就不会再有力量去拦那石大娘四人了。”

于长泰稍作思忖,道:

“凭你姓周的一句话,又如何令我相信?”

周全道:

“形势十分明朗,如果东西到手,石大娘岂有不紧紧跟来之理?再说石大娘的媳­妇­戚九娘似已有了一条新的线索,她们当然不说出来,所以在中途拆伙,我三人是赶着回江南探查的。”

霍大光低声对于长泰道:

“寨主,他的话有七成可信。”

周全早听见,当即道:

“肺腑之言,岂容打折扣的。”

于长泰轻点着头,道:

“三位好睡,于长泰先走一步了。”

周全三人点头,道:

“好走,好走!”

不旋踵间,前面把守的八人已把马牵出来,刹时十一骑消失在尘沙滚滚的官道上。

周全不由骂了一声,道:

“他娘的,真不是玩意儿,我们江南中原来回奔波,他于长泰却在暗中等现成的。”

司徒大山笑道:

“如果于长泰遇上石大娘四人,你们猜双方会不会­干­起来?”

祈无水冷然道:

“我这里牵强附会替他两家凑,当然希望他们火并,否则我祈无水会痛哭三日呢。”

周全笑道:

“祈老怪,要说你并未老糊涂,及时拦住我的话,否则我还真会说出那个疤面人来的。”

祈无水道:

“万一于长泰要是认识那疤面人,你我的一番苦心岂不完全白费。”

周全笑道:

“如今于长泰准是去找石大娘他们了,二位,且好生养足­精­神再上路吧。”

祈无水一拍桌子,叫道:

“小二。”

屋后面,店小二才匆匆走出来,面­色­灰白地道:

“三位爷。”

祈无水手指门外,道:

“三匹马好生加料。”

司徒大山也把他的宝葫芦放在桌上,道:

“上好的二锅头,装满。”

小二连声应是,且伸手一让,道:

“三位老爷子,后面睡着去,不会有事惊扰爷们好梦。”

石腾蛟四人离开了周全三人,看是往西走,但在未接近黄河岸时候,突然拨马往南,因为石大娘十分清楚有一条小路可行,而且是十分便捷的路。

那石大娘年已六旬,但­精­神奇佳,夜里开封城一战,也只有她一人未在身上挂彩淌血。

这时她抖擞­精­神,一马当先,往前奔驰。

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一再的加以关切,却吃她一阵白眼,一路奔驰中,石大娘问那一旁的媳­妇­戚九娘,道:

“你确知那飞龙寨后面住着一个疤面人?”

戚九娘点头,道:

“一点不错,那人长的可真憨实,面上的刀疤半尺长,红嘟嘟的­肉­翻卷着,眨着眼睛还真是怕人呢!”

石大娘道:

“你是怎么看见的?”

戚九娘道:

“说来也真巧,镇江焦山本不算大,比之我们太湖西山来可就小多了,焦山之上的定慧寺大雄宝殿我去过,那日我们被邀请到焦山飞龙寨,我抽空去游那定慧寺,回来的时候,见有一个大汉,一个疤面大汉手提食盒匆匆而过,绕过山脚不见,我曾跟了一段路,却被人拦住,说是那儿住着他们老寨主夫人小姐,不愿人打扰她们清静,所以我就没有再去。”

石大娘马上嘿嘿笑,道:

“前后一凑,八成就是那个疤面人了。”

戚九娘忙问,道:

“飞龙寨戒备森严,我们如何去找那疤面大汉?”

石大娘回头高声问那纵马疾驰的丈夫石腾蛟道:

“传言依水寒老婆女儿是被那于长泰软禁在焦山吧!”

石腾蛟道:

“有此一说。”

石大娘道,

“这么说来,事情较为好办了。”

戚九娘道:

“婆婆的意思——”

石大娘道:

“直接找上依水寒老婆,自然可以问出来的。”

于是,四个人兼程南下,当真是马不停蹄。

一艘双桅帆船,静静地停在江面上。

江水悠悠东流,船舷发出清脆悦耳碎浪声,浪声不大,但响在人们的心中有如雷声。

石腾蛟四人坐在船舱中,石大娘不时地望望西天,西天仍是红日高挂,离日落总还得个把时辰。

戚九娘道:

“那个红太阳好像挂在天上没动嘛,等,总是令人不耐烦的事。”

一向不太喜欢说话的石冠军,搔着嘴巴上的粗胡子,道:

“我看大家还是睡上一觉,一定晚上还会动上家伙呢!”

石大娘点头,道:

“最好别动家伙,因为我们这是去找人,再说师出无名,又何苦未得到东西,先与飞龙寨结下梁子。”

石腾蛟道:

“既然我们摸上焦山,就不能不做最坏打算,真要不得已,也只有凭本事了。”

石冠军一捋短须,道:

“真要动上家伙,我接姓于的­干­。”

也就在这时候,早见两个太湖黑龙帮小头目,各人手上捧着吃的送进舱来。

石大娘道:

“天黑的时候把小船送下去,­操­舟的有三个就行了。”

其中一个小头目忙应道:

“回老夫人话,全照夫人的话办,要去的人我已分派好了,就等帮主四位调遣了。”

石大娘点头道:

“好,叫他们今夜惊觉些,天一黑就行动。”

两个小头目去了,匆匆地退出大舱。

石腾蛟这才叫各人边吃边听他的计划。

计划也是四人商定的,石腾蛟只不过加以详细分派。

于是,夕阳落山了。

江面上由红变黄,变灰,黯淡的像是蒙上一层黑布。

远处一里外,焦山那雄伟的山崖,酷似一头水中怪兽,恁般高不可攀地屹立在江中,点点碎浪,激起一溜溜白­色­浪花,带着慑人的声音,无止境的拍向小沙滩,小礁岩,以及暗礁附近的一艘小船。

小船上正低着身子坐了三个人,三个远自太湖来的黑龙帮小头目。

湾岸的岩石堆中,石腾蛟低声问身后的戚九娘,道:

“你能确知是这个方向?”

戚九娘也低声应道:

“错不了的,爹,只一绕过这处山脚,就会看到有间小瓦房的。”

石大娘道:

“当家的,我们依计行事,你与冠军附近守着,我同九娘摸过去。”

石腾蛟点头道:

“最好多注意暗处,小心遇上守夜人。”

于是,石大娘一挥手,当即与戚九娘二人匐伏鹤行,沿着一堆岩石往右方拐去。

果然,就在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才越过岩顶,前面不远处已见灯光一点自一间屋中露出来。

二人互望一眼点点头,突见灯亮中走出一人,那是个女人的影子,隐约中这女人手中还提着东西,另一手提了个灯笼,缓缓往另一面行去。

石大娘当先向屋旁潜去,没有多久,她已到了屋后面窗子下方,只见有一扇窗子半掩着,自外向屋内望,石大娘一眼看到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显然就是那依水寒的夫人与女儿依霜霜。

这时戚九娘也到了窗下面,她见屋中只有依氏母女二人,立刻与石大娘二人互点着头。

就在这时候,突听得屋中的依夫人道:

“霜霜,备茶,有客人来我们这寒舍了。”

依霜霜年不过十五,却长得亭亭玉立,眼如秋水,齿若编贝,面如芙蓉,端的一副美人胚子。

这依霜霜在十一岁那年父亲率领船队出海遇风以后,小心灵中受此打击,原本十分活泼乐天的她,渐渐变得沉默寡欢起来,继至渐长,更是早晚依在母亲身边而足不出户,如今虽令她母女二人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感受,但在其母的呵护下,日子十分平静。

依夫人原是江南武林世家,姑苏城中林一飞的女儿,五十年前,江南武林中提起姑苏林一飞,又有谁不肃然起敬的,林一飞的女儿林红红,在一次武林大会上遇到当时年少英俊的依水寒后,没有多久就嫁给了依水寒,只可惜三十多年来的婚后日子,她只为依水寒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依水寒海上失踪,生死不明已有四年了,母女二人自是过的日子十分凄凉。

就在依夫人的不疾不徐,不惊不惧的话声中,后窗外的石大娘低声一笑,道:

“安静的生活果能修得耳聪目明,依夫人呀,是我老婆子来打扰你了。”

屋内的依夫人却淡淡一笑,道: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早听得石大娘道:

“恕我老婆子冒失了。”话声中,石大娘伸手一推后窗,人已穿窗而入,戚九娘也跟着跃入屋内。

依夫人一见,指着靠桌边的两张椅子,道:

“原来是太湖石大娘到了,请坐吧。”

石大娘也不客气,与媳­妇­一齐坐下来。

石大娘望望屋子,口中“啧啧”两声,道:

“果真是因陋就简,这种日子在我石大娘看来,何异阶下囚犯。”

戚九娘也冷然道:

“他们怎可以如此对待贤母女。”

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如何知道,如今的依夫人早就知道她二人的企图,企图在于“八步一刀”秘籍,因为雷一炮与小癞子南来的时候,早把听自小癞子的话全告诉了依夫人,几乎,小癞子就跟着她母女去了太湖。

现在——

现在依夫人心中可雪亮。

平静地望望石大娘,依夫人道:

“二位请喝茶。”

端起桌上茶碗,石大娘望着站在依夫人身边的依霜霜,赞美有加地道:

“这大概就是你的千金了吧,看看长的多美呀。”

边喝了一口茶,又接道:

“人言杭州美女俏,姑苏美女娇,可是我老婆子就没有见过像她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能有此女儿长伴身边,足以解除不少苦闷了。”

不料依夫人听后,只是面含微笑而已,却并不开口问石大娘的来意。

当然,石大娘深知自己的行动愈快愈好,绝不能在此久留,今见对方既不发问自己来意,更不以敌人对待的赶自己出去,尚且待之以礼,一时间有着无所适从之感。

戚九娘一见,开门见山地道:

“依夫人,实不相瞒,今夜来意,志在向你打听一个人的,只一有这人消息,我们立刻走人。”

依夫人一笑,道:

“谁呀?”

戚九娘道:

“上次我婆媳二人被于寨主请来这焦山飞龙寨作客,那天我顺游山前的天王寺,无意间发现一个疤面大汉,他手提食盒匆匆到你这儿,请问那疤面人夫人可认得?”

依夫人点头道:

“当然认得,他是我夫在日的飞龙寨副总管,他叫雷一炮,二位找他?”

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互望一眼。

二人的­精­神也都一振。

石大娘忙低声问:

“他人呢?我们可是有要事找他呀!”

依夫人轻摇摇头,道:

“你们来的十分不凑巧了。”

石大娘一惊,道:

“怎么说?”

依夫人摇头一叹,道:

“几个月前他就失踪了。”

戚九娘忙问:

“夫人可知他的去向?”

依夫人摇摇头,道:

“我深居在焦山断崖下,怎知他的去向?”

石大娘一拍大腿,道:

“八九不离十的就是这姓雷的­干­的,我们——”

未等石大娘话说完,依夫人又道:

“那雷副总管忒也可怜,一片忠心无处报,一身是胆却又无法见到他的老主人,久而久之的他就疯了,这事不用我解释,全焦山的人都知道这回事的。”

石大娘与戚九娘半信半疑地互望一眼。

戚九娘道:

“一个疯子怎会失踪的?”

依夫人手指屋外,道:

“一场大雷雨夜,雷副总管投入江中,再也不见他的人了,未投江之前,他还常在嘴巴上不停地叫着,要去大海中找他的主人呢,唉!可怜啊!”

后面的一段话,是依夫人的说词,无非是把事情说得肯定些。

不料几句话却被戚九娘听出语病来。

试想一个既被称做失踪的人,怎能肯定他是投江的?

既是投水,就是自杀,怎能说是失踪。

更何况雷一炮人虽发疯,但他能在焦山飞龙寨当上副总管,水中功夫必然高人一等,长江的水绝淹不死他。

那么,雷一炮的发疯,投水,全是假的了。

心念间,戚九娘道:

“这么说来,雷一炮确是具有一副赤胆忠心的英雄人物了,倒是令人十分惋惜的事。”

依夫人道:

“二位寅夜来找雷副总管,不知为了何事?”

石大娘道:

“实不相瞒,有人看到酷似雷副总管的人出现在中州开封城,所以——”

依夫人摇头笑道:

“那是不可能的事,雷副总管去开封何事?”

戚九娘道:

“难道夫人不知那飞龙令中藏的‘八步一刀’秘籍在开封城出现的事?”

再次的摇摇头,依夫人道:

“自我夫海上失踪后,飞龙寨已由于长泰掌管,我母女但求过个安静日子罢了。”

这时依夫人心想,这石大娘当真是太湖毒虫,别人家的东西,她竟然找上门来了,这该是岂有此理中的岂有此理,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戚九娘道:

“飞龙令原是依寨主之物,遽尔被盗,难道夫人不急?”

淡然一声笑,笑的有些凄凉,依夫人道:

“就算我手中握有飞龙令,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又有几人听我母女二人的?”

她一顿又道:

“于长泰说的也有道理,女人不适合在水上讨生活的。”

石大娘拍腿怒道:

“这是什么话,他于长泰是司马昭之心,你听他的,明敞着他是在夺取飞龙寨的基业,还说什么女人不应水上讨生活,你该知道我婆媳二人外,尚有不少女人在太湖讨生活,水里火里,我们女人怕谁来着!”

依夫人一叹,道:

“除了怀念我夫以外,我母女已无争权夺利之心。”

不料戚九娘心府极沉,闻言冷冷道:

“姓于的欺人太甚,依夫人,你且容我这外人说句话如何?”

依夫人眨着眼睛未开口,光景是等着戚九娘说下去了。

戚九娘激昂愤懑地道:

“我们太湖十景美不胜收,夫人何不跟我们回太湖去,强似过这阶下囚的生活要好得多。”

石大娘也点头,道:

“对,跟我们回太湖去,西山不少你母女住的地方,只你依夫人点个头,我石大娘吃什么,准少不了你母女的一份。”

戚九娘道:

“说走就走,这里什么也不用带去。”

不料依夫人摇摇头,道:

“不是我不走,而是不能走。”

石大娘道:

“为什么不能走?”

依夫人道:

“二位请想想,我丈夫只是失踪海上,未见尸体,我连个灵位也不能摆,谁能保证我丈夫不会突然回来?”

石大娘道:

“能回来也早该回来了,不会几年没消息吧!”

依夫人并不强辩,又接道:

“我是飞龙寨的老寨主夫人,虽说不被礼遇的住在这断崖下,可是于长泰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加害我母女,如果我母女潜逃往太湖,往后有何面目再面对飞龙寨一众,又何异飞龙寨叛徒?所以我很是感谢你石大娘的盛情,但太湖是不能去的。”

石大娘突然面­色­一寒,道:

“我婆媳可是一番诚意呀!”

依夫人道:

“我说过,我母女十分感谢。”

轻声一哼,戚九娘道:

“有时候为了善意,也会难免出手的,依夫人,你以为是也不是?”

依夫人道:

“你们要用强?”

戚九娘道;

“我说过,为了善意,不得已而为之。”

依夫人十分不悦地道:

“二位一经出现,我就知道你们是觊觎飞龙令中秘籍而来,但那终是焦山飞龙寨之物,你们太湖黑龙帮怎可Сhā手抢夺的?”

嘿嘿一笑,石大娘道:

“不错,那原本是飞龙寨之物,但东西如果在飞龙寨,谁也不会找来焦山碰钉子,而是那东西已流落在江湖中,那就另当别论,要知道江湖人争江湖上东西,刀口上过日子为的就是争自己所要争的,取自己所要取的,更何况人的生命有限,不作兴谁就一辈子拥有权势,有时也得掷骰子换换庄家,走马换换将吧?”

依夫人道:

“二位争的是飞龙令中秘籍,又何苦找上我母女二人,再说东西既不在此,就算我母女去到太湖,又对二位有何帮助的?”

戚九娘道:

“如果我判断不错,姓雷的必然已盗去那东西了,他既对老主人忠心,自会千方百计去找你母女二人,到时候他自会把东西交出来的。”

依夫人道:

“如此说来,你们原来是要把我母女掳去作人质了?”

石大娘道:

“掳去未免太难听了,是请去小住。”

依夫人道:

“只凭臆测,万一永远不见雷副总管呢?”

“只等事情明朗,一只风船再送二位回焦山。”

依夫人道:

“如果我们高声呼叫呢?”

石大娘面­色­一寒,道:

“你又何必徒增血腥。”

依夫人心中早决定,如不增些血腥,又何以为证?

证明自己是被人掳去的?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二、海天一蛮女

小瓦屋中原本是和气的,但因石大娘提到血腥二字,刹时变得有些僵,那是无话可说的僵,光景已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

石大娘对冷然直视的戚九娘施个眼­色­。

戚九娘双肩晃动,人已向依霜霜伸手抓去。

左臂一圈又拦,依夫人右手快不可言的拍出一掌,但闻风声飒然,右掌已拍向戚九娘前胸,边沉声道:

“想­干­什么?”

戚九娘绝对想不到依夫人出手恁般快,掌未落实,掌风已似刃锋而令她不得不吸腹后仰,又回掌斜切。

依夫人并不为已甚,她在一掌逼退戚九娘后,右腕横挽如电,一招“苍龙朝阳”,快不可言的自戚九娘的臂下滑回来,她冷冷地道:

“你们走吧!”一手把女儿霜霜拦在自己身后。

石大娘面­色­一寒,道:

“依夫人,很对不住了。”说着,双掌一错,人已欺近依夫人身前,灯光下只见石大娘指中闪亮如虎爪,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地抓向依夫人。

依夫人暗叫:

“好一招‘飞豹手’!”忙沉肩左右晃,双掌对架不迭。

依夫人困住焦山,几曾与人拼过命,她虽不时练上几手功夫,但终还不是“太湖毒蛇”石大娘对手,未出十几招,只听得嗤的一声,左臂衣袖已被石大娘抓破一块。

依夫人并未惊慌,但她身后的依霜霜却惊叫一声:

“娘!”

声音尖亢,因为出自本能。

于是附近有了反应,那是驻守在附近的飞龙寨兄弟的喝叫道:

“谁?”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依夫人奋力抵抗,边沉声道:

“你们还不快走?”

石大娘道:

“我们当然要走,只是要带你母女二人一齐走。”

戚九娘听那些喝叫声渐渐走近,忙问石大娘道:

“可要媳­妇­去拦人?”

石大娘边与依夫人搏斗,边道:

“你先带她女儿走,还用不到你出手,你公公他们自然会料理他们的。”

依夫人惊道:

“黑龙帮帮主也来了?”

石大娘嘿嘿一笑,道:

“所以你母女今晚跟我们走定了。”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得屋外附近几声惨叫,瞬间又复归平静。

于是,依夫人向后跃,苦笑一声,道:

“我跟你们走!”

石大娘愉快地哈哈一笑,道:

“依夫人,你仍然是我太湖黑龙帮的座上嘉宾,嘻……”

戚九娘伸手一让,道:

“二位请吧!”

依夫人当真是一无留恋的在女儿搀扶下,举步向灰黯的夜­色­中走去,她甚至连多看这小屋一眼也没有的走了。

夜暗中,石腾蛟迎上来,道:

“我就知道我老婆子说话不得体,怎的去了这么久才出来,万一惊动整个飞龙寨就麻烦了。”

这时石冠军缓步走来,边以布巾擦拭他那把双刃尖刀上的血迹,边低声道:

“不多不少整半打,全被我宰在一片矮林中。”

石大娘忙道:

“上船啦。”

石冠军见依夫人母女二人,忙一抱拳,道:

“得罪,得罪!”

依夫人母女二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缓缓向崖边走去。

小船就停在一片暗礁附近,小岩石湾处,只见一个黑龙帮汉子站在碎石岩上似乎拖着根长绳子,绳子一端拴在小船头上。

这时小船上的两个汉子,一人­操­舵,另一人站起来似乎伸出个长竹竿子,光景是要帮岸上的人上船。

那石腾蛟早暗示各人快上船,他见依霜霜与她母亲尚有些犹豫,猛的一斜身,右臂一伸,依夫人惊呼一声,女儿依霜霜早被石腾蛟一把拖到小船上。

依夫人这才一声长叹,回头看了一下焦山——

江水依旧拍岸,声声不绝,与往日何异!

焦山永远雄峙江中,围绕它的是无数点点帆影。

而人世,人世却时时变化,变化得恁般的错综复杂而令人无可奈何!

小船悠悠地向远处双桅大船靠去,依夫人搂着吃惊的女儿霜霜,她在想,就因为一场暴风,吹走了她的丈夫依水寒,也吹走了她与女儿的一生幸福,现在,又不知要投入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过日子了。

终于,太湖黑龙帮的双桅大船启航了——

远处的焦山尚能依稀望见,而且还有一艘三桅大帆船正向焦山移动。

双桅船上的依夫人却在女儿的陪伴下,依恋的痴望着焦山,那是她们多年居住的地方。

至于驶近焦山的那艘三桅大帆船,依夫人肯定是飞龙寨的大船,只是她绝对想不到于长泰正与他的一帮亲信现在正在那艘大船上。

雷一炮老家住在天台。

天台就在天台山以东,那儿距离海边最近。

天台距离三门湾走路不过两个时辰。

雷一炮并未把小癞子领回天台去,一艘小船,他与小癞子二人到三门湾外的一处孤岛上。

那个孤岛叫鲠门岛,荒凉的鲠门岛。

鲠门附近有三个小孤岛,岛与岛之间又形成了一条小小海峡,岛上矮树成层,半山崖上还有两处山洞,当年雷一炮就住过这里。

现在——

现在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就要住在这里了。

小癞子可是标准的旱鸭子,哪里会见过大海的,他不只一次的对雷一炮惊叫,道:

“我的妈,比我家乡那条黄河可大得太多了。”

有时候,小癞子还会撩起一点海水放在嘴边尝,边更笑道:

“你们南方人真有福气,下碗面条用海水,连盐巴也不用放了。”

雷一炮总是笑笑道:

“行万里路,胜读十午书,你年纪小,往后有得你学的,眼前我们先弄个住的地方最是要紧。”

就在鲠门孤岛峰腰处,雷一炮领着小癞子很快的找到他曾住过的那个山洞,那是个足以够住十几二十个人的大山洞。

洞中有石台,不知谁还在这儿放了瓦罐之类,洞底处更铺了厚厚的稻草,洞口有个用木棍编起来的门,洞口坐北面南,虽不算得是向阳门茅春常在,但也足以吹不进来那冷嗖嗖的东北季风。

头三日,小癞子可稀奇呢。

这儿与开封城相比,那是两个极为不同的世界,这里是宁静的,除了海浪拍岸,海鸥尖鸣外,难得再看到或听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这天一大早,雷一炮叫住小癞子,道:

“今天别乱跑了。”

小癞子道:

“爷,你有事?”

雷一炮伸手入怀,取出依夫人交给他的一块龙形玉佩,笑对小癞子,道:

“戴上这玉佩。”

小癞子惊奇地接过龙形玉佩,抚摸有加地笑道:

“爷,你是要把这玩意儿送给小癞子?”

雷一炮点点头,道:

“这玉佩是夫人要我转送你的。”

小癞子惊异地道:

“夫人?夫人是谁?”

雷一炮道:

“夫人就是你­干­娘,她并且赐给你个名字,叫依承天,这名字你可喜欢?”

小癞子道:

“名字是好听,比小癞子可好听多了,只是我并不认识那夫人呀!”

雷一炮道:

“只要你将来有出息,你会见到你­干­娘的。”

一声苦笑,小癞子道:

“要我有出息?过去我在开封城卖山里红糖葫芦,现在又被爷带来这大海岛上,我还能有什么出息可言的。”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学本事不论地方,只要有恒心。”

小癞子怔怔地道:

“学本事?什么又是恒心呀!”

雷一炮道:

“这么说吧,往后你听我的,我教你什么你学什么,直到学会学熟为止,这你该懂了吧?”

小癞子点头,道:

“爷能一跳几丈高,那种本事小癞子很想学呢。”

雷一炮道:

“有得你学的。”

他一顿,又道:

“现在,你该面西一拜才是。”

小癞子大眼一翻,道:

“拜什么?”

雷一炮道:

“拜你­干­娘呀,夫人收你为义子,你怎的不叩头的。”

小癞子点头,道:

“对,爷说得对,小癞子是该一拜。”他说拜就拜,立刻爬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雷一炮看小癞子叩完头站起来,也立刻向小癞子抱拳施礼,庄敬地道:

“属下雷一炮,见过少寨主!”

小癞子哈哈一笑,道:

“爷,你老就别逗了,咱们又不是在唱梆子戏。”

雷一炮突然严肃地道:

“不,打从现在起,你就是飞龙寨的少寨主,属下实对少寨主讲,带你来此,为的就是将来承袭飞龙寨基业,但愿你不会令雷一炮失望。”

小癞子一僵,道:

“听起来像是真的嘛!”

雷一炮道:

“本来就是诚心的呀。”

小癞子道:

“爷,你看我行吗?”

雷一炮忙摇手道:

“少寨主,打从现在起,你该改口叫我了,千万别叫我什么爷的。”

小癞子道:

“我不叫你爷,该怎么叫?”

雷一炮道:

“你叫找雷一炮也好,老雷也罢,就是别再称爷。”

小癞子一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哟,你别一生气打我啊!”

雷一炮道:

“属下岂敢!”

小癞子点头,道:

“好吧,我就叫你老雷,至少那个老字,算是一种对你的尊敬。”

他一想又道:

“至于你称我什么少寨主,我觉着不太对劲,你不是说我那­干­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承天的,­干­脆你叫我承天吧。”

雷一炮点头道:

“属下记住了,不过有件事情老雷这里得向承天你表明白的。”

小癞子一声哈哈,道:

“老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雷一炮突然面­色­一寒,刀疤一暗,道:

“私下里你是少寨主,但在公的方面,你可得听我老雷的。”

小癞子一惊,道:

“仆么叫私,什么又是公?”

雷一炮道:

“学武功的时候是公,那时候你得听我的,不听话难免我还要揍人,不学武功的时候,我老雷全听你的。”

小癞子点头道:

“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

雷一炮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承天呀,你今不过十三岁,正是吃苦练武时,我老雷陪你孤岛住,只盼望有一天你能出人头地,就算老雷赔上这条命也是心甘情愿了。”

小癞子一听,大为感动地一下子爬在地上叩了个头,道:

“老雷,你是张飞面豆腐心.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往后我全听你老雷调教。”

雷一炮在拭眼泪。

雷一炮是感动也是激动。

因为他似乎看到了未来,未来那种辉煌的日子。

阳光自小小海峡另一端慢慢地往水面上爬升。

爬升中撩起海面上金星点点。

雷一炮悠然自得地斜躺在小船上,船面上半箩筐的鲜蟹,全是刚刚煮熟的,有个小瓦罐,里面装的全是老酒。

这时候雷一炮撕着大蟹­肉­吃,不时的灌上几口老酒。

于是他的面上那半尺长的卷­肉­刀疤由红泛紫,一只大脚丫子还在船边水下面泡着——

不,那是叫依承天泡在海水中累的时候抓住歇歇的,因为小船上的绳索未垂下,小船边依承天抓不到,所以雷一炮便把一条腿垂在船边。

现在,雷一炮专门训练依承天的水下功夫,他要依承天先学水中胆量,三天来依承天喝了不少海水,尤其是第一天,雷一炮就在岸边突然一推,把小癞子推入海中。

只是依承天却未喊叫,因为他只有一张嘴,而那张嘴却又忙着喝那些咸过头的海水,当然叫不出来。

依承天在雷一炮把他拖出水面时候,“哇哇哇”好一阵呕吐,两只大眼睛全红了。

边吐,依承天边在想,算啦,我不当什么依承天了,我还是叫小癞子吧,他姐的,比两月前那个醉老头网住我泡在黄河喝黄水还难受。

要知小癞子几曾下过水里,开封城中有个潘扬湖,他还未曾下去浮过水,一下子把他丢入大海里,他岂能受得了盐巴水的滋味。

如今这是第三天,依承天已自己晃着双肩踏水不沉了,这是令他高兴的事。

浮上一阵水,他就会以双手抱住雷一炮的大脚丫子,休息的时辰一完,雷一炮只要那只脚丫一抖,依承天就会松掉双手,四肢乱扒,全身在水中晃不停了。

训练总是严格的。

训练令依承天常感吃不消而暗中流泪,不只一次的他想开口要回开封去,但话到口边忍下了。

他忍着未开口,也忍着眼泪往肚子流。

孤岛上三个月了,他没有学别的本事,却学会潜入水中把雷一炮投入水中的石块再找上水来。

三个月的苦练,雷一炮没有赞他一句好,但依承天的癞痢头却好了,也许他天天往海水中泡的关系。

癞痢头好了,头顶上生了新­肉­新皮,甚至还长出新的头发出来。

这一切全是小癞子这位现今的依承天难以想象,甚至不敢想的事情。

于是,就在这波澜壮阔的海岛上,时光似云烟过眼的匆匆送走了流金铄石的炎夏,如今已是橙黄橘绿,金风飒爽的秋季。

只是依承天跟着雷一炮住在鲠门这个孤岛上,那还顾及到一年二十四个节气的。

他们只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依承天几个月下来竟似脱胚换骨似的变了一个人,变得像个大人。

也许苦难中成长的孩子容易这样子。

乍一看,依承天有些皮肤发黑,当然那是每日晒的,但比之过去瘦黄得皮包骨可就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雷一炮开始教依承天练武功,雷一炮只知道未练武功先练气力,鲠门岛西面有个泉水池,每日他命依承天从西边往山洞提水,且又在岛上伐木劈柴,一应粗活全由依承天一手包揽。

于是,就在时光的溜走中,依承天已能跟着雷一炮二人一齐海上标鱼抓蟹,这时候依承天的双臂已见肌­肉­坟起,脖粗臂厚,既黑又红,酷似红铜铸的一般,他那两只大眼睛,两只锐芒炯炯的眼神,也许是长年鱼虾吃得多了,更见黑白分明。

当然,他的那只原本挺直不俗的鼻子,如今已不在流出那些莫名其妙的黄鼻涕来,连他的一口牙齿,也更见白如雪而又闪闪发光。

如果,如果这时候依承天再走进开封城,甚至回到开封城外的柳树村,谁也不会认识他依承天就是往日那个小叫化似的小癞子。

雷一炮见依承天进步神速,心下自是欢喜,欢喜之余,却也难免急躁,因为那“八步一刀”绝学,自己根本一窍不通,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喷发着金黄|­色­的冷焰,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上面,绘着八个奇形怪状的人。

就为了那把小金刀,雷一炮曾数日足不出洞的苦思如何使用。

那是一把金­色­而又锋利无比的单刃小刀,底部无把,但却有个凹口,想来定是为了能卡在手掌指缝间用的,那无刃的一边刀身上,又呈现出些微凹槽,正好是供两指合力夹牢用的,然而这样一把刀,究竟其妙用何在?

雷一炮在想,就是这把小金刀,江南水上英雄,又有谁不在梦寐以求的。

如今呢?如今自己正握着这把刀,但却无论如何想不通猜不透的如何去运用。

自己都不会运用这小小刀儿,又怎能去教人呢?

再看那张羊皮,几乎透明的羊皮上,刻着八个小人,各摆出不同的姿态,样子栩栩如生,宛如大寺庙中摆设在神台上的罗汉爷。

只是雷一炮更想不透这些人物造形的姿势代表的是什么,当然他也模仿着摆出人物的姿势,但他失望了,因为他更猜不透这些极平淡的人物,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奥秘。

既然无法教依承天习那“八步一刀”绝技,雷一炮只得尽心尽力的倾囊相授自身武功。

而依承天,这个开封城的小癞子,却也咬紧牙关苦苦地砥砺摩练自己。

又是一个落雪冬季过去了。

又见依承天长高不少,他只一站在六尺大汉雷一炮的身边,才十五岁的孩子,已快与雷一炮一般高了。

雷一炮见依承天竟也是一副好骨架,神完气足,目光炯炯,已似赳赳武夫样子,自是心里十分高兴。

现在二人在这孤岛上,时常来个对搏对杀,过去依承天直羡慕雷一炮一跃两三丈,而今他也将快到这一境界。

暗地里,雷一炮更见着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点本事是难有太大作为,当年佟大年比自己高上一筹,还不是死在那姓霍的之手?

于是,他对于怀中揣的“八步一刀”飞龙令秘籍,更是下苦心的去研究,他甚至取出小金刀钻研,但他终还是抓不住门道。

他失望了。

这些,依承天可并不知道,现在的依承天,已分担雷一炮不少事情,有时候他还会独自驾小船去海上抓鱼虾,甚至摇槽到三门去办些一应吃食之类。

十五岁的小癞子,真的长大了,造化虽然作弄了他,但命运却是紫微星照头,因此小癞子成了依承天。

孤岛上的日子是单调的。

但又何尝不是世外桃园?

因为那儿没有血腥屠杀,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更没有权与利的冲突,有的只是彼此关怀与照顾。

又见一片彩霞晒下来,瓦片似的云移动的十分慢,霞光万道中,片片流云像是镶上一道金边,美极了。

这日一大早,雷一炮见依承天已是满身大汗地走来,立刻吩咐,道:

“承天呀,收拾些­干­粮,装满水,再弄上两盏灯笼,今夜我们要在海上过夜。”

依承天一向只是听命行事,这次当然也不多问,立刻点点头自去准备。

匆匆一天过去,天未晚,雷一炮已对依承天道:

“今年寒天似乎来的早了些,冬天尚未来呢,东北风已吹刮起来了。”

依承天道:

“今年这个冬天一过,我就十六了。”

雷一炮点头一笑,道:

“东北风一吹刮,海里的蟹也肥了,今夜我们就去捞他个一大箩筐,不定还捞几条大黄鱼上来,明日凑老酒吃。”

依承天高兴地道:

“灯往船边一拴,你我二人分守船头网,鲜鱼鲜蟹,有得我们捞的了,哈……”

就在这天夜里,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驾着小船出海了。

小船离开鲠门水道,往东摇出六七里,二人已燃起了灯笼,船头守着雷一炮,船尾坐着依承天,二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水面,夜来天渐黑,灯光照在水下足有十几二十尺深,就算水里寸长小鱼也看得一清二楚。

今夜,雷一炮见这水面下没多久就聚来许多鱼虾蟹,心下好高兴,立刻招呼依承天快捞……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几乎令他二人葬身大海的事,因为狂风将来,鱼虾最多,小船离岛过远,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也许雷一炮太高兴了,高兴得忘了及早回头而任小船在海面上漂——

漂流与颠簸对雷一炮与依承天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海面上无风三尺浪是寻常现象。

直到,直到那小船像是从高山被推滑下山谷似的,雷一炮才大叫一声:

“不好,快回去!”

依承天只听到老雷叫不好,下面那句“快回去”却被吹刮来的劲风吹散。

于是,他睁着大眼望向雷一炮,只见雷一炮直摆手。

依承天知道是叫他快摇船的意思,他人在船尾,木橹就在他身边,当下他收起灯笼,Сhā好橹眼又套上绳子,奋力地摇起小船来。

向哪个方向摇?

依承天根本不知道。

连雷一炮也不知道。

出海的时候是晴天,如今却伸手不见五指,甚至天上已乌云一片的像要下雨。

于是,小船在海上失去了方向。

斜躺在船头的雷一炮,也早收起灯笼,就在他四下里看不到光亮,认不准方向的时候,颓然地对依承天道:

“承天呀,别摇了,那是白费力气,先躺下来歇着等天亮吧!”

依承天拴好木橹,就躺在雷一炮身边,问道:

“老雷呀,怎的突然来了这么一阵大风,你看我们会被吹送到哪儿去?”

雷一炮摇头,道:

“我不知道,且弄根绳子把身子拴牢,能睡就睡他一大觉,也许醒来就是岸边了。”

依承天忙把一根绳子递向雷一炮,自己也绑了一根连在小船上,破衣裳往面上一盖,同雷一炮二人真的睡了。

开始二人是睡了约两个时辰。

就在依承天的身子随着小船滚动在积水的船中的时候,雷一炮大叫一声醒来。

“承天快起来,不好了!”

依承天刚抬起头来,一个巨浪掀来,犹似小山般的当头盖下,依承天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海浪,忙拼命抱住小船边,高声叫道:

“老雷呀,小船积水快满了。”

雷一炮一抹脸上海水,道:

“这么大浪,就算我二人拼命舀水,一个浪掀来,就够我们忙半天,不如你我各守一边,小木船不会沉,只要我二人把小木船抓牢,保持不翻身就好了。”

依承天点头,二人各自牢牢地抓紧一边,随恶浪翻滚,拼命护着小船不让小船翻身。

于是天亮了。

天亮只见白浪滔天。

天亮二人也发现小船上抓的鱼蟹全被海浪冲失,连那摇船的木橹也不见了。

雷一炮极目四下望,哪里看到陆地轮廓,有的,只是满天乌云与阵阵扑面的雨水。

雷一炮是海边长大的,这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吃的问题,但因海浪太大,哪有机会设法弄什么吃的。

再看看依承天,却满面坚毅地望着天,雷一炮心想,这孩子是上驷之材,光景是愈挫愈奋,只是他又如何能知道这无情海的威力,有几人能在这种恶浪中庆幸生还的?

雷一炮抓住船边低沉地道:

“承天,你在想些什么?”

依承天道:

“我在想我那永难见面的义父依水寒,他难道就是遇上这种狂风大浪而遇难的?”

雷一炮全身一震,满面沮丧地道:

“也许,也许比这海浪更巨大吧!”

他举首望向天空,缓缓又道:

“真巧,寨主海上遇难失踪的日子也正是这个季节,如果推算日子,应该也是这几天吧。”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呼啸狂风,刹时把小船几乎吹离水面,紧接着小船上二人犹似空中落下一般,顺着巨浪又滑向数十丈深渊而令小船一阵颤抖——

颤抖中,另一巨浪又把小船推向巅峰,然后又顺浪滑下来,令二人心悸不已。

于是,另一个黑暗之夜降临了。

夜带来了恐惧,因为连雷一炮也快要虚脱了。

一天一夜未吃喝,只能张口望着天,望着天上洒下来的雨滴润润喉,润润咸几几的嘴巴而已!

依承天的双手有些僵硬,因为抓了一日夜的船边不敢稍懈怠,他见雷一炮仰面舐着雨水,自己也张大嘴巴,但有几次却落下一堆海水,使得他狂吐不已。

又是一夜颠簸,风雨似乎在减弱。

海面上巨浪成了碎浪,极目望去尽是白如棉的浪花,而天的一边,那是东方吧,已有了鱼肚白。

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这才忙着把小船上的海水用双手往外掬,直到小船真的又浮在水面上。

依承天突然发现船底板下面有几只大海蟹,大喜之余忙抓了一只撕开来,递向雷一炮,道:

“老雷,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前夜我们抓的大蟹,有几只躲在船板下,你我凑合着先吃吧!”

雷一炮接过来边啃吃着道:

“这场风浪来的怪,差一点我二人没被海浪吞噬掉。”

依承天道:

“经过这次风浪,再想想黄河就不值得我好怕的了。”

雷一炮无力地道:

“那何止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不旋踵间,几只巨蟹已被二人剥吃掉。

风浪在变,变得小了。

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也不多言,双双竟倒在小船上睡了,有气无力地蜷缩在船板下,宛如虚脱一般的睡了。

没有鸟叫,没有呼唤。

因为这儿是大海,无情的大海。

现在,大海也显出它的慈爱一面来了——

轻柔的海风拂过海面,也拂过海上漂动的小船。

那三日没见如隔三秋的阳光,自西天边缘­射­下来,更­射­在小船上的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的脸上。

于是二人醒来了。

二人并非是被阳光照­射­醒的,实际上是被岸边一群人吵醒过来的。

雷一炮抬头看,不由得大喜,叫道:

“我们到岸边了,你看那里不少人呢,只是……”

小船近岸,因为没有摇橹,而尽在岸边来回晃。

雷一炮见岸上站的全是一块破布掩着私|处的男女,心中好生奇怪,他在想,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他稍做思忖中,招呼依承天二人跳入海中,齐力把小船推到岸边上。

早见那群几乎是赤身­祼­体的男女围过来,一个个指手划脚吆吆叫,雷一炮二人一句也听不懂。

雷一炮辛苦地一阵比手划脚,一堆男女只是猛摇头,有几个壮健汉子,手上还拿着砍刀长矛满面怒容地逼视着雷一炮,因为雷一炮面上有个血红的刀疤。

这时山下走来个老者,这老者右耳下面垂了一颗野猪大尖牙齿,古铜­色­的皮肤尽是皱纹,只见他站在雷一炮面前一面拍着双手,边又粗声哇哇叫不停。

雷一炮一句也听不懂,急地直搔头。

依承天仰面张口,伸手直往口中指。

于是有个姑娘,她挺着两只小馒头似的­奶­子,笑对老者一阵解释,老者才点点头。

那少女笑对依承天指指山边,当先走去。

依承天对雷一炮笑道:

“老雷,这个女子聪明,她知道我们要吃的,走,跟她去看看。”

那女子跟在老者身后面,雷一炮与依承天也跟了去,回头看,又见十几个握刀持矛汉子跟在二人身后。

一行到了山边,雷一炮这才发现这些人全住在山洞里,附近有几处小土场子,场子上也搭建了几间小茅棚子。

那老者回头站在洞|­茓­边对一众跟来的人叫了几声,十几个跟来的汉子全各自走去。

少女这才向依承天二人招手,满面含笑——

山洞中也真宽敞,一个大洞足有五丈方圆,四周铺着各种兽皮,当中支着个架子,一支铁锅黑漆漆地正在冒烟,不知里面煮的什么。

早见少女拿了一把小刀往锅里Сhā,立刻取出一块兽­肉­递向依承天。

接过烫手的­肉­,依承天又递向雷一炮,道:

“你先吃。”

雷一炮道:

“香,准是山猪­肉­,只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双手接过来就啃。

那少女忙又Сhā出一块递向依承天,且大方的坐在依承天面前看着他吃。

初时依承天并不觉得什么,但当他大眼看到少女那种诱人的眼神时候,这才赧然一笑,露出一口细齿。

少女一见竟又紧紧地坐在依承天身边,双手攀住他的左臂,有股子过分的花香味道,直冲依承天的脑门,几乎令他打个喷嚏。

依承天回头望向雷一炮。

雷一炮只管在啃­肉­,根本视若无睹。

于是他抬头隔着锅架子望向老者,不由得令依承天吃一惊,因为老者正冲他咧嘴笑呢。

“老雷呀,我怕!”

雷一炮笑道:

“人家对我们落难人的招待很周到,有什么好怕的?”

依承天道: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呀!”

雷一炮道:

“谁知道是什么地方。”

依承天望望冲自己浅笑的少女,道:

“依你老雷的经验,他们是不是野人呀!”

雷一炮摇头,道:

“我老雷可并未有这种经验,是不是野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即使是野人,大概也是好野人吧。”

依承天道:

“野人还分好坏的?”

雷一炮已吃完手中­肉­,冲着老者一笑,双手抱拳施礼,但老者不懂,却把双手猛拍。

立刻就见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那老者以手指雷一炮,又指指那个黑不黑哩叽,披头散发女子。

早见那女人走到雷一炮面前伸出双手来拉他。

雷一炮一惊,心想,敢情还有女招待呀!

心念间,忙双手乱摇,头也摇……

那女人可不管这些,暴伸双臂,死死地拖住雷一炮而令他无所抗拒地只得站起来。

女人拖住雷一炮往外走,依承天正要起身,早被身边少女按住肩头。

于是,雷一炮被女人拖离这处大山洞。

天已经黑了。

山洞外面,只能听得远处海浪拍岸声,偶尔还听得野豹与山猫的尖亢嘶叫。

老者吃过东西后,自顾自己地躺在洞的一边睡了,他对于依承天与少女,似是不再多看一眼。

依承天在想,这会是什么地方,简直想也想不到的一群野人嘛!

火光下,依承天细看那冲着自己痴痴笑的少女,那稍黄的披肩长发,头上Сhā着野花,脖子上一个花圈,尖而俏的鼻子,微翘的小嘴,两只泛白的大眼睛,流露出逗人的眼神,一块白麻布儿搭在下­体­,那腰肢自肋骨以下忽然变细,细得依承天能双手合握住,溜圆的大臀部下长长的细腿,只是脚丫子有些过分得大,大得五个脚趾头似分了家。

依承天先对少女闭闭眼睛,表示自己要睡觉。

少女似也懂他的意思,忙着站起身来走到洞的一边,取了两张兽皮铺在洞边,指给依承天。

依承天一笑,立刻走过去躺下来。

不料那少女在依承天刚刚躺下来,她也紧紧地睡在依承天的怀里。

有着地种娇柔与羞涩,这大概是天赋的,即使这个少女,这个蛮荒之地的少女也不例外,她虽是偎紧在依承天的怀里,却还是双手捂面而不敢仰视。

另一面,依承天几曾有过这种经验,他才十五岁,认真说来,胎毛还未褪尽呢。

现在洞里面可真暖和,一堆火在燃烧着。

那少女不也是一堆火?

依承天就觉得出来,因为少女正全身发烫,犹似一个火人般的尽在他怀里扭动,扭动得依承天手足无措!

这时候,依承天可想得多。

他想到两年前自己在开封城中的小癞子时代,那时候要说也满自在的,虽说后来南方来了几个疯老头,差一点没有要了他的命。

当然,他也想到海岛上的日子。

现在,现在他怀里搂着个少女,一个不知什么样的少女而今他无所是从。

很想伸手认真的抚摸少女一下,但对面睡了个老头儿,万一惊到老头子,如何是好?

不料正在依承天思前想后的时候,突然身子一紧,因为少女像一头发了疯的小野猫,竟然搂着依承天狂吻起来!

“天啊!我才十五岁,怎么办,怎么办?”

依承天有些想哭。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三、依水寒蛮荒遇义子

那蛮女的动作,绝不像是一个及笄之年少女应有的,而依承天也绝非是个古井不波的鲁男子,只怪他二人一个见的多了,一个从未见过这种男女之间的那回事。

现在,蛮女是想自导自演,但依承天虽然直觉的秀­色­可餐,软玉温香,逗弄得自己心痒痒难耐少女如蛇般的玉体缠弄,可是他却有些手足无措而不知从何下手。

于是,就在依承天正感不知如何处理时候,附近突然一声狂叫,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叫声。

尖叫是个女子声音。

狂叫准定是老雷的声音,因为狂叫中有着喝叱:

“不可以!”

什么事情不可以?

为什么老雷狂叫?

依承天双手施力推开蛮女紧搂在自己身上的双手,更推开绕缠在腿上的两只脚,他长身而起往洞外冲出去。

蛮女未曾叫,但她却紧紧地跟在依承天身后追去。

洞外面,只见两条人影追得可真紧。

前面人影正往小船上跑,后面的影子却手舞足蹈

依承天赶去的时候,只见雷一炮双手抓住小船,小船已在水中,雷一炮就站在水里未上船。

岸边沙滩上,那个同雷一炮一齐离去的女人,正指手划脚地尖叫不休呢!

依承天刚在岸边站定,回头见少女也已追来,不由一愣,早又被少女双手拖住。

依承天高声问:

“老雷呀,怎么回事?”

雷一炮气的大手拍在浪花上,道:

“我不同她一起睡觉。”

话声十分坚决,听得依承天一怔,道:

“怎么啦?”

雷一炮戟指岸边女人,道:

“你去问她。”

依承天忙笑道:

“我同你一样,也是听不懂她们说的话呀!”

雷一炮道:

“当初我还认为她领我去个地方叫我睡觉呢,谁知道她竟睡在我旁边直蹭,身上更发出一般子狐臭味,像是我老雷睡在臭鼠旁一样,不料我翻了个身不看她,没多久她就自己动手要剥我衣裳,更要命的嘴巴舐我脸上的刀疤,他娘的我受不了,你想想我怎能受得了,老子宁可站在水里也不跟她回去。”

依承天高声道:

“老雷呀,我比你好一些,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花香味道,蛮好闻的,她要是驯服得像头小猫,我会笑着睡着,真可惜!”

就在这时候,突见几支火把,十几个壮汉高举着刀和矛奔到海边来,边跑边狂叫!

叫声令人心惊,连少女也面露惊慌。

不旋踵间,十几个壮汉已围到海边来。

依承天早被那少女抱住,显然是在呵护依承天。

早见大汉中一人手指水中雷一炮,三个壮汉扑近岸边抖手掷出手中长矛。

虽在夜间,雷一炮认的准,伸手一把已抓住一根掷来长矛,怒瞪着一双豹目,须发怒张的又冲上岸来。

十几个几乎是­祼­体的蛮人,见雷一炮舞动手上长矛上岸来,早发一声喊围上去。

雷一炮大叫一声:

“来得好!”举起手中长矛,连拨带打,刹时与十几人战在一起。

依承天见雷一炮被围着撕杀起来,用双肩一抖,推开那抱住自己的蛮女,发一声喊也冲上去。

依承天如今可不是当年的小癞子,鲠门岛上他跟雷一炮学了本事,虽然雷一炮无法教他“八步一刀”绝学,但雷一炮的本事也不弱。

现在他双拳一抡加入战斗,刹时就被他打倒两个,更夺过一把砍山刀来。

雷一炮见依承天加入,­精­神一振,但他却高声道:

“承天,千万不能杀死他们。”

依承天道:

“为什么?”

雷一炮边打边说:

“你我在此落难,杀了人我们就待不下去了。”

依承天点头道:

“我听你老雷的就是。”

就在一阵缠斗中,十几个蛮人早被雷一炮二人打翻一大半,喜的两个女人直拍手。

突然一声断喝,又见那个右耳坠着野猪牙老者到来,全都到了那老者身后面指着二人吆吆叫。

两下里不打了。

那蛮女立刻又跑去抓牢依承天,另一个女人也向雷一炮扑过去。

雷一炮见女的追来,不及往回跑,只得绕着沙滩转,连两三圈,连挨过打的几个蛮人也拍手大笑不已。

依承天心中在想,这又是什么古景!

雷一炮实在有些累,狂吼一声他坐在地上,道:

“老子就坐在沙滩上,我看你有什么办法!”

女的嘻嘻一笑,偎着雷一炮坐下,而使得雷一炮直觉里伸手捏住自己鼻子。

于是所有的人全走了。

依承天在蛮女的拖拉中也走了。

不过他走了才几步,回头对雷一炮道:

“老雷呀,我突然感到你可好怜哟!”

雷一炮高声道:

“承天呀,你还小,可得把持住啊!”

依承天哪里懂得雷一炮的话中含意,他一心正在应付那蛮女的死拖活拉呢。

斗转参横,住在山洞的人全走出来,这些人对于依旧坐在沙滩上的雷一炮与那女人,连多看一眼也没有全往附近山中走去。

山洞中,依承天睡的可舒坦,因为那蛮女自陪他重入山洞后,立刻骑在依承天的腰上,运起一双巧手替他按摩起来。

初时依承天还反抗,但只一会儿,他已缓缓闭起双目,一脸笑眯眯地舒坦样睡着了。

现在,现在连那小蛮女也依偎在他的有力臂弯下睡着了,而且也是笑着睡着的。

山洞中的老者不知何时离去,他没有惊动另一边睡的依承天二人。

没有多久,山洞外面又是一阵吵闹声,依承天这才揉着双目坐起来。

一旁的少女十分警觉地也爬起来,忙着燃火煮东西,她见依承天走向洞外,忙也跟上前去。

山洞外面,依承天见雷一炮仍与那女人并肩坐在沙滩上,不由得一怔,又见十来个背着小孩子的­妇­女在附近指手划脚地笑,不由得替雷一炮难过起来,只是苦于听不懂这些蛮人说的什么话。

缓缓地走向沙滩,依承天细看附近,只见好高的大山,千岩竞秀,怪石嶙峋,山环水抱,深林密青,举头上望,层峦叠嶂之上流云飞逝,低望海岸,海水拍岸,汹涌澎湃,虽是一处蛮荒之地,都又何尝不是那世外桃源!

依承天走近雷一炮,发觉老雷竟然双目紧闭,鼾声犹似闷雷,一旁的女人真乖巧,横着肩膀让雷一炮靠稳在身子上,她竟还示意依承天与附近的人不要打扰雷一炮的睡眠。

海风吹走了女人身上的狐臭味,否则雷一炮又如何能睡得如此自在的?

依在依承天身边的少女,拉着依承天又往山洞中走,更示意那些围着的女人小孩走开去。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林中有人在高声哇哇叫。

拉着依承天的蛮女嘻嘻笑着跑过去,只见那老者在前面小跑步的往依承天这边走来,老者的身后面却跟了一个瘸子老头。

仔细看,这瘸子老头满头华发。

仔细看,他却是一条腿,一条右腿。

这白发老头的左肋下夹着一根拐杖,一根粗如儿臂的乌红拐杖。

这老者是这个山下唯一穿有衣衫的人,但一身衣衫已是破烂不堪。

虽然只是一条腿,但看来他犹似行走如飞,而令依承天大感意外。

早见那少女拍手笑着迎上前去。

华发瘸腿老者伸出右手抚摸着少女的黄发,呵呵一声豪放大笑,直点头不已!

更见右耳下挂着野猪牙的老者,以手指着沙滩上的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只是比手不停,而口中只是重复那么几句话。

迎着依承天走去,华发老者似是十分激动。

依承天未开口,但他双目可睁得大,面上更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惊奇。

“你们……你们……”

老者未及说完,依承天早叫道:

“你是谁?”

突然老者双目­精­芒逼人,暴伸右手抓紧依承天的肩头,颤抖地道:

“可是来自天朝中华?”

依承天似懂非懂地道:

“我们是从三门湾被风吹来这里的。”

老者一听,双目已见泪水滚动地道:

“天未亮,我被伊娃她爹叫醒,说是来了两个同我一模一样的人,他要把女儿送给你的,所以要我来了。”

依承天指着海滩上仍在睡的雷一炮,道:

“只怕那个女人我的伙伴老雷他不会要。”

轻摇着头,华发老者道:

“在这儿,男人都得有个老婆,连我这么个老人也免不掉有个胖婆娘。”

依承天指着一旁少女的老爹,道:

“他就没有老婆呀!”

华发老者道:

“谁说他设有?他有三处呢,只是他很喜欢他的女儿,他又是这儿的酋长呢!”

依承天道:

“为什么一定每个男人都得有老婆?”

华发老者笑道:

“以我几年下来的观察,大概每个男人有了老婆,他们就不会去侵犯别人老婆吧。”

依承天想笑,只是他看了身边少女未笑出来,却随口道:

“真是怪事,新鲜怪事!”

拍拍依承天的肩头,华发老者道:

“走,我们去看你的同伴去。”

四个人来到雷一炮身边,只见雷一炮身边的女人还是示意别惊醒她的“心上人”呢!

不料华发老者斗然全身一震,几乎跌坐在沙滩上:

“疤痕!难道是……是……雷一炮!”

依承天惊喜地道:

“老人家,你怎么会知道他是雷一炮?”

华发老人哆嗦道:

“难道他不是?”

依承天忙上前去推醒熟睡中的雷一炮,边叫道:

“老雷快醒醒,老雷……”

雷一炮睁开眼,先把身边女人推倒在沙滩上,忙不迭地挺身站起来……

于是,他吃惊了!

岂止是吃惊,简直就是大吃一惊!

只见他张口结舌,期期艾艾地道:

“你……你是……”

华发老者道:

“雷副总管!”

“噗”的一声,雷一炮跪在华发老者面前,泣道:

“寨主,想煞属下了,原来寨主没有遇难!”

依承天睁着一双大眼,一双充满迷惘的大眼直眨!

连那老酋长父女也迷惘了!

拭着老泪,华发老者不停地唏嘘!

是的,这华发老者正是焦山飞龙寨寨主,“八步一刀”

依水寒。

雷一炮缓缓站起身来,拉过一旁发愣的依承天,道:

“快过来,这就是焦山飞龙寨寨主,也是你的义父,依水寒依寨主。”

依承天忙上前跪倒,沙滩上他连连叩了三个头。

依水寒怔怔地向雷一炮,道: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何曾收过义子?”

依承天伸手入怀取出依夫人给他的那块龙形玉佩,道:

“这是我­干­娘给的。”

依水寒见那玉佩,立刻老泪直流,道:

“这正是我依家之物,孩子,你怎会拜在我门下呢?”

雷一炮一旁忙道:

“寨主,这话说来可长。”他回头望望身后的女人,苦兮兮地又道:“寨主,你得先设法把这个‘臭’女人弄走,属下也好详细禀报。”

依水寒立刻对那老者边说边比划着,直到那老者点点头,才“哇啦啦”的对那女人说了几句。

只见那女人临走,还走到雷一炮而前伸手摸了他面上那个刀疤一下,嘻嘻笑着走去。

女人走了,连老者与他的女儿也走了。

依水寒指着海边水中小船,道:

“几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船。”

雷一炮道:

“寨主,这是什么地方?”

深深摇着头,依水寒道:

“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儿四边大海,孤岛之上住着两种人,一种就是你们见过的住在海边的,另一种比较野蛮剽悍地都住在深山中,这岛不算大,沿着海边走上一天,也能走回原地。”

雷一炮问道:

“寨主住在哪儿?”

依水寒道:

“不远,距此不过六七里的一处断崖上,那儿地势高,且又十分突出,为的是能有一日看到有大船经过。”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只可惜几年来我没发现一条船。”

雷一炮伸手扶住依水寒,又问:

“难道寨主就一直住在这荒岛上?”

依水寒点着头,道:

“太多的话要说,更多的事情我要知道,走吧,且到我的住处再说。”

于是三人缓缓沿着山边走,依水寒只能告诉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哪一边是东方,何处是西边,如此而已。

一路走向远处的山崖子,荒林中有许多野果,依承天有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他义父告诉他,只怕他连吃什么果可也不知道。

东升的日头像个烧红的大面盆,自东边海面往上爬,一路上依水寒问依承天许多话,当他听说依承天这名字是夫人为他起的以后,他抓住依承天的手,道:

“真是天可怜见,想不到我依家终有接­棒­人了。”

这时雷一炮也把身上藏的“八步一刀”秘籍与掌心刀取出,交在依水寒手中,且大略的先说了焦山飞龙寨的情形!

依水寒闻听之下,满面怒容地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长泰我待他兄弟一般,那年出海押船本应是他前往,最后还是我出海了,他怎能这般对霜霜母女二人的,太过份了。”

雷一炮道:

“还不是为了寨主的‘八步一刀’秘籍嘛!”

依水寒道:

“临走,我临时把秘籍留在夫人身边,也许虎子狼心,于长泰的野心被发觉,这才由夫人把那‘八步一刀’秘籍交由佟大年带走的。”

雷一炮道:

“总管藏身中州开封附近的柳树村,这件事少寒主最是清楚不过。”

依承天立刻把几个老怪争夺秘籍之事加以说明——

依水寒冷哼一声,道:

“这几个老魔头忒也可恶,简直是在趁火打劫。”

雷一炮把“八步一刀”交给依水寒,心中似落了盘石般的一阵轻松,望望即将快到的山崖,他问依水寒:

“寨主可有回乡的打算?”

依水寒道:

“时刻都在想法子,但此处住在海边的那批人,尽是些竹筏,连一条小船也没有,再说大海中一望无际,我该往哪儿行舟?”

雷一炮道:

“当初寨主又是怎么到了这荒岛上的?”

依水寒一叹,道:

“今日仍活在这世上,那算我依水寒的命大,记得那天海上突然掀起汹涛骇浪,半天不到,狂风骤雨迎着而来,就在当天夜里,焦山飞龙寨的三艘巨船全被巨浪击毁,我见属下有人被冲入海中,尚不及去救,突然一声巨响,桅杆被风吹断,正捶在我的左腿骨上,几乎令我痛晕过去,我就是狠命抱住那根断桅杆,才逃过一劫,不想却漂来这孤岛上一住几年。”

雷一炮惊道:

“难道其余的人全葬身在大海了!”

依水寒目露迷惘道:

“十几丈高的大浪像座山,三艘巨大帆船转眼全沉入海底,当时我欲哭无泪,强忍着腿伤抱着断桅漂到这孤岛上,总以为不久就会有船回去,怎知一住有年,唉!”

一阵难过,雷一炮道:

“寨主,我们总得设法回去呀!”

依水寒道:

“见到你们,我觉得也许这是上天安排,且待我们好生琢磨。”

顺着一道崖脊走去,那高可四十丈的崖子上,正有个小山洞,依水寒三人尚未走近,早见一个半­祼­女人,披着长发,赤足挽臂的站在洞口发愣。

依水寒走上前,指着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对女人说了几句土语,那女人忙着走回洞中取了个袋子走了。

山洞中十分简陋,与承天到过的少女住处差不多。

雷一炮见这光景,真想大哭一场,因为焦山飞龙寨主之尊的依水寒,竟然会在这种原始山|­茓­中过上几年原始生活,恁谁也难以想象。

三人在山洞中坐下来,雷一炮又把开封城中取回“八步一刀”秘籍之事,详细重叙一遍。

依水寒拉着依承天赞道:

“世上尽多想入非非而又利令智昏的人,你却能重义气而又择善固执,倒是令人感动,依水寒有你这个义子,自觉比亲生儿子还令我满意,哈……”

雷一炮就在依水寒的笑声里,发觉依水寒真的苍老多了,那原本红润的国字面庞上,鱼尾纹成束地刻划着,虎目眼皮下垂,连牙齿也稀疏地少了几颗。

就在各人正谈论间,只见那女人拉着一袋东西进来。

依承天忙上前接过,因为这女人既同义父同住一洞,也算是自己长辈,自然也得恭敬。

那女人冲着依承天一笑,伸手在袋中取出人头模样的绿­色­果子,那果子紧如石头,雷一炮也没有见过。

依水寒道:

“我称这种野果叫人头果,里面装的是甜水,只须用刀把一头切个洞,捧起来喝就成了。”

雷一炮忙抽出尖刀,当先切开一个,仰起脖子就喝,刹时把果内水汁喝光,抹抹嘴巴笑道:

“好,真是好喝。”

依承天也接过一个来喝了。

那女人已升起火来准备吃的了。

孤岛上的生活是凄凉的,但凄凉中有着忙碌。

雷一炮自己忙着编织草席子。

荒凉的岛上生长着一种长草,扁扁的长草,但雷一炮编的席子可并非铺在地上睡觉用,而是他别出心裁地以这种轻柔草席当帆,小船上他做了个小桅杆,有桅杆就得有帆,荒岛上是没有什么布可以当帆用。

而依承天——

依承天每日在苦练一种“象形步法”,那是“八步幻身”与“一刀断魂”中步法的初学入门。

原来所谓的“八步一刀”乃是施展在水中与空间小的船上搏斗武功,步法施展开来,尽在方圆两丈以内,虚无缥渺,犹似穿花蝴蝶。

现在的依承天,早已有了武功根基,学起来事半功倍,很使依水寒满意。

依承天在义父的悉心指导下,自是十分用心苦练,因为他现出已十五岁,更明白这“八步一刀”乃是江南武林中人人争夺的绝世武学,自己如今机缘巧,造化好,岂有不把握机会用心苦学的道理。

一天夜里,雷一炮低声对依水寒,道:

“寨主,你老在这孤岛上住了几年,依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走,怎么个走法子?”

依水寒思忖一阵,道:

“这几日我在想,从我们家乡往东是大海,那么我们要回中土,该往西北才是。”

雷一炮点点头,道:

“属下也是这么想法。”

依水寒望望天空,道:

“春夏多雨水,秋冬少滴流,今年这岛上雨水多,眼前已是初冬季,我们抢浪头,抗着东北风驶向西北方,应是可能行得通的。”

依水寒说的是行船行话,雷一炮听了十分雀跃。

不过依承天却十分纳闷,因为他们在此住了快逾月,怎的不见酋长的女儿再来看看他们的。

依承天不敢问义父,只能私下问雷一炮。

不料雷一炮哈哈笑道:

“不来找还不好哇,那个婆娘我一见就怕。”

就在这二更天,雷一炮扛着一应东西,依承天背着一挂人头果与一袋烤兽­肉­,三人匆匆地赶到了海边。

不料就在这时候,突然人声鼎沸,火把高举,从山边跑过来一大群男男女女,直向三人围过来。

雷一炮抛去扛的东西,拔出尖刀准备厮杀,却被依水寒喝住,道:

“不可莽撞,你不见他们均没有拿兵刃吗。”

雷一炮忙又收起尖刀站在依水寒身侧。

火光下只见那个老酋长走近依水寒前面,又见他一阵伊伊呀呀,比手划脚……

依水寒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且又伸出右臂抱住酋长,光景是好一阵难分难舍模样。

就在这时候,酋长的女儿也走到依承天面前,她没有哭但傻瞪着两只大眼睛,把自己脖子上的花环取下来,温柔地套在依承天脖子上。

于是,雷一炮又见那个女人向他走来,在她的身后面,那个伺候依水寒数年的女人也来了。

现在,雷一炮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没有再逃避那女人,那女人也没有再抱他,两个人只是对望着……

依水寒满面愧疚地望着伺候自己几年的女人,他甚至伸手挽住那女人肩头滴下英雄泪……

于是,一群看来如同野人的荒岛蛮人,表现出比文明世界还要高尚许多倍的人与人之间的亲切本­性­,他们毫不虚伪地绕着三人欢唱歌舞——

月光更见美如玉。

每个人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带着依依眼泪的笑意。

小船移动了。

缓缓地在移动。

岸上的人群挥手高歌,歌声历久不断,直到小船绕过山脚,那个依水寒住了数年的山崖另一面。

海水不波,光亮如镜,雷一炮吁了口气,道:

“寨主,你能告诉属下,这些野人为何变得恁般有风度地还给我们欢送一番。”

依水寒沉声,道:

“不许叫他们野人,知道吗?”

雷一炮点头,道:

“属下失言。”

依水寒叹了一口气,道:

“何谓野人,当今世上的野人太多了,不少披着人皮而男盗女娼,坑陷他人,无所不用其极者,才真正称得是野人。”遥遥的回望那渐渐落入水面下的孤岛,依水寒又道:

“当你二人遇上我的一刻,老酋长已知我们会离去的,他十分明白,因为我们终不是他们一族,离去是当然的事,所以连他的女儿也不再打扰承天,但是他们却知道我们何时要走,所以早在海边候着我们了。”

雷一炮愧疚地道:

“雷一炮误会他们了。”

依承天摸着脖子上的花环道:

“她送我这个花环,我会好生保存起来。”

依水寒道:

“孩子,那不只是花环,也是护身环,愿你一路平安到家的意思。”

是的,一路平安到家!

就在一连三日夜的海上漂荡中,第四日一早,远处已见青蓝­色­海岸起伏不平的显现在三人前面。

雷一炮正把着小舵呢,这时他高兴地大叫,道:

“寨主,到了,到了。”

依水寒撑着身子仰头看,不觉老泪流出来,道:

“天可怜见,我依水寒终于又回来了。”

依承天也高兴地道:

“我们可以去找我的­干­娘了。”

依水寒突然坚决地道:

“不,此时尚不宜会面。”

雷一炮当然知道寨主的意思,因为这时候依承天的本事尚不能就付那于长泰几人,而寨主又是一腿成残,突然出现,弄不好就是一场殊死战。

心念间,雷一炮当即对依水寒道:

“回寨主的话,我们还是先驶近岸边,看是什么地方,然后再找上三门湾外的鲠门岛上去住下来,谁也不会知道寨主会在那里,只等少寨主学会‘八步一刀’绝学,我们再重回焦山去。”

依水寒点头,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一个多时辰,已见有帆船在水面驶来,而且是四艘三桅大船。

其中一艘直向依水寒三人小船驶来,水花飞溅中,大船上早有人叫道:

“你们从哪里来的?”

从哪里来?

雷一炮三人谁也说不出自己是从何处来。

但听口音,似是江浙口音。

雷一炮遂高声道:

“我们从海岛来,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大船近了,早听得大船上那人回头指着远处道:

“看清楚了吗,那个尖尖的山头叫松门山。”

雷一炮一听,连声称谢。

大船就在双方招手中疾驶而去。

雷一炮这才对依水寒道:

“原来我们也快到了,那松门就在鲠门以下五十里处,今晚我们就能赶到鲠门去,这一带属下最是熟悉不过。”

依水寒点头,道:

“这一带我也清楚,我们的小船该向北驶了。”

鲠门依旧屹立在海面上。

附近点点归帆在三五只海鸥的尖鸣中向岩边飞驶。

雷一炮把他的小船驶进鲠门那条小海峡,牢牢地泊在岩石岸边上。

几天来的海上漂泊,至此才算结束。

依承天最是高兴,他搀扶着义父与雷一炮三人回到半山上的山|­茓­中,洞中一切还是依旧。

只是当天夜里,依水寒已开始在灯下摊开那张羊皮来,指着上面的人像加以解说起来——

原来那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上面画像,举手投足间,皆有一句禅语,依承天未读过书,但在依水寒的解说中,他似是稍知其中含义。

不过在学习上,是以画像的一三五七连步动作,身法就在八步中变化。

“步法先学,刀法在后,如有成就,也得年二半载方有成功希望,那还得要痛下苦功,因为到了学刀阶段,有一半还得在水中练呢。”依水寒最后这几句话,听得依承天忙点头领教。

雷一炮拍拍依承天肩头,道:

“少寨主,牛吃稻草鸭吃谷,就看生得命如何,想想过去,看看现在,你能不说自己够运气?好生苦练,飞龙寨全看你的了。”

依承天岂有不懂的,忙就地向依水寒叩了个头,道:

“义父,过去在开封城中我是小癞子,一个人见讨厌的孤儿,如今我是一步登天,拜你为义父,你老只管放心,是人都会分出屎香屁臭,承天绝不会有负你老厚望。”

依承天的话是粗俗了些,但他却是出自至诚,而使得依水寒满心的高兴。

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水“醉渔翁”

司徒大山三人自中原回到南方以后,秦淮河畔祈无水的属下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他三人吃惊的消息:

“镇江焦山飞龙寨传出消息,要捉拿叛帮逃犯依夫人与她女儿依霜霜二人,因为二人临去还杀死六名伺候她母女二人的部下。”

江边的大船舱内,周全听了这消息后直是冷笑不语。

祈无水道:

“依水寒的老婆女儿为什么要逃难焦山?以我看如果她母女真心要逃走,那么理由只有一个。”

司徒大山急问:

“什么理由?”

祈无水道:

“她们已得了‘八步一刀’绝学秘籍,找地方下功夫去苦练了。”他一顿又道:“除此之外,她们没有任何理由寅夜逃离焦山,甚且还杀了六个属下的道理。”

周全道:

“如果老怪你的理由成立,那么盗取东西到手的那个疤面人必是依夫人暗中派出的。”

司徒大山点头道:

“有道理,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周全一拍船内矮立桌,道:

“你我千里迢迢,南北奔波,尚且弄得淌血挂彩,到头来两手空空而一无所获,我周全第一个就不甘心。”

祈老怪道:

“如果这个疤面人是依夫人的手下,我们必会轻易查出他的身分来。”

司徒大山道:

“人都藏起来了,你我如何找去?”

祈老怪道:

“三人再上焦山飞龙寨,问那于长泰可知这刀疤人,他若不知,证明依夫人与刀疤人并非一伙。”

“江岸一阵风”周全连连摇头,道:

“二位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祈无水怔怔道:

“你周老头又有何高见?”

周全道:

“二位可曾想过那最重要一点吗,于长泰是个老狐狸,他诱我三人为他打前锋卖老命地去找那‘八步一刀’秘籍,而他却在暗中静等现成的,这次开封城落空,于长泰比我们更泄气,如今他正愁没有消息呢,我们却去问他认不认得什么疤面人,这万一疤面人在焦山,二位想想看那将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司徒大山道:

“结果十分简单,他把我三人赶离焦山,他于长泰一人独享现在果实。”

祈无水笑笑,道:

“还是周老头的思维慎密,且听听你的高见。”

周全道:

“这件事连手下人也不便交付,这么办,我们三人放船镇江江面,暗中观察带打探,也许会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司徒大山点头笑道;

“也好,­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说走就走。”

祈无水双手互拍一掌,早见舱外一个赤脚汉子低头望向大舱,恭谨地道:

“祈爷吩咐。”

祈无水道:

“放船镇江。”

那汉子立刻高声叫道:

“开船了,镇江。”

就在那人的喝叫声中,只见大船上前后桅副帆先自缓缓抄拉起来,大船跟着岸边缆绳的解开,突然箭一般的向江心驶去。

于是又听得一声厉吼:

“主帆升!”

七八个壮汉立刻扭腰摆臀,双臂运力,齐力拉起一面巨大风帆来,船就在主帆挽定以后,更见疾速驶去。

满帆行驶,又是顺流而下,大半天功夫,祈无水的大船已到了镇江江面上。

三人站在船上望去,焦山依旧雄峙在湍湍激流中,天王寺的大雄宝殿还隐隐可见,连另一边的飞龙寨巨大的正厅,有一半可以望见。

就在这时候,一连三艘单桅快船驶离焦山,相继向江北驶去,往北显然是开向江都。

周全指着三艘船道:

“焦山飞龙寨的船,可能是入运河接货吧。”

祈无水道:

“我们舍镇江而去江都,好歹跟在他们后面,也许有机会打探出那个疤面人来的。”

司徒大山与周全二人自也同意祈无水的意见。

于是大船落下主帆,跟着焦山飞龙寨的三艘船驶向江都而去。

大船到了江都时候,找了个空岸泊住,望向江都城,已是万家灯火。

“醉渔翁”司徒大山提议今晚要痛饮一番扫除一身霉味,因为一连串的不如意事,是过去几十年所没有的。

周全也觉着自从遇上这档子事,总是千回百折,错综复杂,到头一场空欢喜,一肚皮的窝囊,是有一醉必要。

于是,三个老魔头当即下船,摇摇晃晃又大摇大摆地往江都城走去。

从运河岸往江都城,就只一条大马路,而在这条马路上的最大客店,也只有盛记客店了。

现在,盛记客店的大厅上正热闹得紧。

因为从北面下来一批山货待运,而另一批盐商也等着出手呢。

店里热闹的行酒令,早吸引住司徒大山三个老魔头,三个人谁也没有给谁打招呼。

三个人是不约而同地走进去的。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四、惟恐天下不乱

“江岸一阵风”周全三人相继进得盛记客店,二门口的柜台内,盛掌柜可真的吓一跳,因为进来的三个老头他全识得,一个他也惹不起。

码头上开了几十年的客店,盛掌柜别的不提,识人却是不少。

现在,盛掌柜可不敢怠慢,一撩长衫急急地近上前去,只是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周全已示意他少开口,只管带路从二门进去。

盛掌柜亲自把三个魔头引入一间宽敞房间,这才低声道:

“三位老爷子,什么风把三位吹到小店来了,稀客呀!”

祈无水道:

“老盛呀,你该知道我三人难得凑到一块来,你店里有什么最好的,你酌量着往桌上摆吧!”

盛掌柜当即道:

“是,是,是,这个我老盛全知道。”

周全哈哈一笑,道:

“老盛呀,我们今日来了三个,四方桌子少一位,等一会儿你也来坐一边,我今请你吃酒。”

盛掌柜忙摇手,道:

“使不得的,老盛斗胆也不敢同三位老爷子平起平坐论吃喝的,周爷还是饶过老盛吧。”

周全面­色­一寒又笑道:

“我叫你来坐,你只管来坐,我三个全不是小气的,再说等到你以为真的要想在我三人面前表示一番,我三人谁也不加反对呢!”

盛掌柜一听,暗思忖,就算你这魔头不拉我坐下来与你们共饮,我也不敢收你们的银子。

心念间,盛掌柜忙笑道:

“既是周爷看得起老盛,我老盛就坐一边为三位老爷子斟酒吧。”

司徒大山早笑道:

“到你盛记客栈的酒窖里先搬两缸女儿红吧。”

盛掌柜点头走出房门,周全早笑对祈无水道:

“盛老头人相当­精­明,他在江都开店三十年,应该会知道焦山有没有疤面人的。”

祈无水道:

“江都也有焦山飞龙寨的船队,好像是属于他们第三分舵的船吧。”

周全道:

“只等盛老头入席,我们就开门见山地问他。”

不旋踵间。

酒菜十分丰盛,全是一时上选,四个大件,是河虾江鳗紫蟹红鲤,这是盛记客店的门面菜,十斤一缸的女儿红,泥封口刚剥去,就有一股酒香而发,司徒大山直抽动他那个大酒糟鼻子不已,边还高声道:

“来来来,且让我先喝三大碗。”

盛掌柜忙着为三个他十分头痛的老魔头斟酒,边还得逢迎拍马地诌笑道:

“三位老爷子,长年难得见到大驾光临,这顿酒菜我老盛着意地做为东道了,今日不但管饱管醉,吃醉了就住在我店里,只要高兴,明日再吃如何!”

周全笑道:

“老盛呀,你别口是心非了,你是巴不得我三人永远不进你的店门。”

盛掌柜十分委屈地道:

“周爷,你这是说的哪儿话,爷们吃了我老盛一顿酒,江湖道上只一句话,我这里就十年太平日子好过的,老实说,我请还请不来呢。”

盛掌柜的话一些不假,三个老魔头有多少徒子徒孙,只怕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他们任何人一声招呼,只怕他们手下人谁也不敢在江都地方闹事。

第二缸已喝下一大半,周全这才眯着醉眼,对一边殷勤斟酒的盛掌柜,道:

“有件十分重要的事.得向你老盛打听。”

放下酒壶,盛掌柜道:

“周爷你吩咐。”

周全先是晃晃满头白发,似笑非笑,笑中含威地问:

“告诉我们,你可知道焦山飞龙寨有没有个疤面人?”

盛掌柜一哆嗦,道:

“疤面人?”

三个老怪三个样,三个各具威严模样,死死地盯在盛掌柜面上,就想一眼看穿盛掌柜的心似的。

空气有些窒息,窒息中盛掌柜的双手手心沁汗。

他可没有忘记雷一炮那天临去时的交待,要替他守着些,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动向。

现在却来了三个江南魔头,他三个人中,任何一人雷一炮都够招架的。

周全三人没有开腔逼问。

盛掌柜却装模作样地似在沉思——

三个老魔头还以为老盛在想是否见过疤面人呢,所以谁也不开口打扰他的思路。

而盛掌柜却在琢磨眼前如何去应付。

琢磨的结果,盛掌柜下了一个决心。

决心是在他衡量形势中所拟定,因为面前三个老魔头何许人也,万一自己稍露破绽,惹火了其中任何一个,掀桌揍人那是轻的,不定还会要老命。

于是他决心来个真假各半。

盛掌柜缓缓低声道:

“焦山飞龙寨上是有个面上有刀疤的大个子,不过……”

祈无水紧张地道:

“快说呀!”

盛掌柜道:

“我说了也是白说。”

周全愣然道:

“怎么说?”

盛掌柜一声叹息,道:

“因为这个疤面大汉先是疯了,然后又投江而死,这些全是飞龙寨的人说出来的。”

周全忙问:

“可知这人是谁?”

盛掌柜摆摇头道:

“不太清楚,好像是依寒主在日的副总管吧。”

周全露齿一笑,道:

“嗯,如果老夫猜的不差,这个疤面人定然是这个副总管,他绝对未投江而死。”

司徒大山放下酒碗,道:

“周老头,你怎敢如此肯定?”

哈哈一声得意的笑,周全道:

“­精­通水­性­的人,应该上吊或服毒,投水是不会死的,因为只要连喝上几口水,就会使他清醒过来的。”

祈无水道:

“对呀,这么说来,疤面汉子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溜了。”

周全道:

“而且是溜到开封城,取走了那话儿。”

几个老魔推敲得十分正确,只可惜他们不知道雷一炮早同小癞子二人到了鲠门岛。

现在,三个魔头已知道焦山有个疤面人投水遁去,更知道依夫人母女也不在焦山,那么焦山已没有再去的必要,下一步该如何呢?

只是三个魔头谁也没有再多说,因为两缸女儿红快喝完的时候,三个人的舌头都僵硬了,这一晚盛掌柜就把三人小心的招待在这间大客房中,还派了个小二专门伺候,唯恐得罪他们任何一位。

就这样,三个老魔酒足肚饱而又忘却烦恼的一睡就是第二天近午。

祈无水揉着老花眼坐起来的时候,正看到“江岸一阵风”周全靠在床头处沉思呢。

祈无水愣然问道:

“周老头,你在想什么?”

半晌,突然见周全一拍巴掌,道:

“走,上焦山去。”

司徒大山一惊而醒,道:

“谁要上焦山?”

周全已整衣而起,道:

“我要上焦山,二位如果也想分得一杯羹,那就快跟我走吧。”

祈无水道:

“你这是什么话,眼下我三人可是扭成一股的合穿一条裤子,行动自然一致。”

司徒大山忙道:

“要去焦山也得吃顿酒再走吧。”

周全道:

“要吃船上吃去。”说完当先走出房门。

三个老怪说走就走,不料这时候盛掌柜不在店里,有个伙计在前面忙呢,见三个老头走出来,而且他也知道三人昨晚吃了不少,忙笑脸相迎地道:

“三位老爷子这就要走了?”

周全寒着脸问道:

“掌柜呢?”

那伙计笑道:

“掌柜正有事上街去了,三位算银子交给小子也一样。”

祈无水哈哈一笑,道:

“昨晚吃酒时候我就交了个金元宝在掌柜手里,算一算折合银子五十两,除去我三人共应开销,他还得找回我四十两,快去取来,我们要上路了。”

伙计一听,愣然一惊,道:

“掌柜没说他收了你老的金元宝呀!”

祈无水面­色­一寒,道:

“他收客人银子,难道还得向伙计报告?”

那伙计忙摇手道:

“那倒不是,我是说这件事情掌柜的压根没有提呀!”

祈无水道:

“提不提那是你家的事,于我何­干­,快取银子来,别惹火了老头,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爿鸟店。”

这时柜上坐了个管帐的,闻言忙走出来,道:

“三位必是我们掌柜老友,否则掌柜昨晚也不会与三位同桌共饮……”

祈无水早不耐地道:

“闲话少说,快取四十两银子来,我们要上路了。”

管帐的正在思忖如何应付当前形势,店门外,盛掌柜已急急走进店里来。

那伙计眼尖,早冲上去道:

“这三位老爷子要走了,说是昨夜已交给掌柜一个金元宝,要柜上找他们四十两银子呢。”

盛掌柜一惊,但见三个魔头冷冰冰地并肩站在他面前,早一个哆嗦,笑道:

“是有这会事,老爷子们说得不错,快取四十两银子封好了送来。”

祈无水呵呵一笑,道:

“几十两银子如何会看在老夫跟中,只是你店里的伙计,还得你老盛多加调教,知道吧,老盛。”

盛掌柜忙笑道:

“祈老你说得是。”挺着老脸,盛掌柜上前一步又道:

“何不吃了饭再走,老盛正命灶上为三位准备菜呢。”

周全摇摇头,道:

“我们还有急事去办,没功夫再吃你的酒菜了。”

这时候帐房双手捧出四十两银子,祈无水也不客气,一把抓了就塞入怀里。

三个老魔才扬长而去。

盛掌柜见三个老魔走远,见那伙计仍愣然在望呢,气得他伸手一个大嘴巴骂道:

“都是你给我惹的祸,我要扣你的薪水。”

伙计惊吓地捂着脸,道:

“我没有说错什么嘛,只告诉他三人掌柜不在,要算帐就同我算也是一样……”

“叭”的一声,又是一个嘴巴,盛掌柜怒道:

“什么人的银子不好要,你偏向他三人伸手,长江两岸他三人只要跺跺脚,那江水就会浪高三丈,他们能到我这小店吃住一晚,那是给足了我的面子呀,你小子竟还敢伸手同他们要银子,娘的,我不打你打谁?”

伙计忙哭丧地道:

“我怎么知道?”

伙计是不知道,连正在吃喝的十几个客人也不知道,但却wωw奇Qìsuu書còm网有一个人,一个一身短衫裤­精­悍年轻人,在听了掌柜的话以后,忙着算了帐跟出去。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分粗壮,英雄巾挽在头发上,薄底快靴黑腰带,走起路来十分轻快。

只见他匆匆跟在周全三人身后面,没多久已到了运河岸,三个老魔登上大船,早命船向大江驶去。

年轻人也忙跳上一艘单桅船,紧紧地跟在周全三人的大船后,往长江驶。

就在运河与长江接口处,大船上的周全冷冷一笑,早一个箭步到了船尾。

掌船的老大见周全过来,忙笑问:

“周爷你有何吩咐?”

“右满舵,你要来个出其不意的撞那后面跟来的风船。”

掌舵老大回头看,笑对周全道:

“周爷,那是飞龙寨的船,这儿又是他们地盘……”

周全道:

“给我撞!”

掌舵的老大不敢再多说,捏准方位,奋力一推舵,右满舵,扯半帆,大船船头斗然向右偏去,头尚未对正后面小风船,掌舵的立刻回舵,就见大船直往小风船的船中撞去。

事出突然,早听得小船上那­精­壮汉子破口骂道:

“娘的,这是想撞碎我们的船,右满舵!”

小船上正有四名汉子,其中一人在掌舵,闻听­精­壮汉子狂叫,忙施力推舵。

紧接着,就听“唰”的一声,小船上的帆也落下来,刹时船速减慢。

大船上,祈无水点头赞道:

“这小子的应变能力是一等一的,飞龙寨中果然有好样的人物。”

就在这时候,大帆船擦着一小风船船身,发出一阵“剥剥”响声。

早见大船上抛出一只小锚,准准地钩住小船。

周全站在船边招手,道:

“小伙子,上来一谈如何?”

小船上那­精­悍汉子双手叉腰,怒容满面,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周全面­色­一寒,道:

“你小子少吹胡子瞪眼睛,老夫要你上来一谈,那是看得起你。”

那­精­悍汉子似也十分刚强,道:

“可知你们几乎撞碎我的船,要不是我反应得快,岂不着了你的道!”

周全冷冷一哼,道:

“如果你连这点应变能力也没有,就别在这江面上讨生活了。”

年轻汉子怒道:

“强词夺理,倚老卖老,不可理喻。”

周全突然耸肩一笑。

笑声在空中激荡,年轻人也只眨了两下眼睛,犹似一团黑云压顶,周全的人已落在他身侧。

年轻汉子猛地塌肩横顶,同时错步斜让,连扛带闪,应是佳作,只可惜他遇上的是周全,这个江南老魔。

就听一声哈哈,加上一声沉闷的哼声,年轻人已跌坐在船板上。

于是,小船上的四个汉子全拔出刀来。

于是,周全一掌按在那年轻汉子头顶上,大喝一声:

“找死!”

四个汉子傻愣在一边,年轻人怒道:

“你想­干­什么?”

“江岸一阵风”周全收回掌势,缓缓道:

“你是飞龙寨的人吧?”

年轻汉子仰面,道:

“是又怎样?”

周全道:

“你在飞龙寨是何职务?”

突听得握刀四人中,一人吼道:

“他是我们十二船队头儿,怎么样?”

周全摇摇头,道:

“官卑职小,一定知得少,老夫白忙一阵子了。”

大船边,司徒大山与祈无水早叫道:

“周老头儿,你在弄什么鬼?”

未见周全有何动作,但见人影一晃,他已落在大船上,指着小船道:

“年轻人,你从盛家客店外就跟上我们了,别以为我们三个老头儿真的老糊涂了,你走吧!”

小船上那年轻汉子活动一下脖子,龇牙咧嘴的显然是被周全在上面捏了一下子,现在他站起身来,道:

“飞龙寨走了依夫人母女,飞龙寨的人皆提高警觉,敢问三位这是去哪儿?”

周全毫不隐瞒地道:

“焦山飞龙寨。”

年轻汉子道:

“要找我们于寨主?”

周全道:

“不错。”

­精­壮汉子忙又边揉着脖子边问道:

“有事?”

周全故意漫不经心地道:

“是有些小事情。”

­精­壮年轻人又道:

“从这儿到江都,皆属我十二船队,焦山飞龙寨来了贵客,理应由在下带路前往。”

周全低头望向小船上的年轻人,道:

“好吧,且容我先问你一件事,看你知不知道。”

年轻人道:

“是我们飞龙寨的事?”

周全道:

“当然,问别的你怎么会知道。”

年轻人仰着脸看看大船上的周全,道:

“什么事?”

伸手在装烟丝,旱烟袋一晃一晃的,半晌,周全才道:

“你可知道依水寒当你们寨主的时候,有个副总管吧,他脸上有一道大疤的。”

年轻人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他叫雷一炮,不过他已经死了。”

周全轻点着头,自语地道:

“雷一炮,天上打雷像发炮……嗯!”

年轻人道:

“你问这事­干­什么?”

“江岸一阵风”周全哈哈一笑,道:

“好啦,你阁下该回你的江都去了,焦山我们自会去的,对于你的表现,我老人家一定会在于长泰面前为你表扬一番的。”

年轻壮汉这才笑面相示地道: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三位老爷子一路顺风。”

于是小船走了,疾快地又驶回运河,显然是回江都了。

大船口,祈无水道:

“周老头,你怎的同这无名小卒好一阵罗嗦。”

周全突然哈哈大笑,道:

“原本是去焦山的,可是去了焦山以后,目的就是为了探听那个刀疤雷一炮的名号,昨日盛掌柜没说出他叫什么,而我却要细细的探讨这姓雷的是否真的投江而死,单凭臆测是不够的。”他一顿,又道:“现在,我们可以直上焦山飞龙寨了。”

司徒大山道:

“不是已知姓雷的名字了吗,还去­干­什么?”

周全笑道:

“老酒鬼,你且看我的吧!”

大帆船直往江中的焦山驶去,祈无水人在大舱中,举杯喝着竹叶青,边低声问周全:

“周老头,我祈无水向来知道你的心眼儿鬼,我们这次找上焦山飞龙寨,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总得要我二人也知道一下,不定到时也能帮上腔的。”

周全道:

“一个计划两个目的。”

祈无水道:

“那就说来听听如何?”

周全一笑,举杯先喝一口酒,道:

“所谓一个计划,当然是你我欲找到那东西的方针,为了这个计划,就得先达到两个目的方可。”

司徒大山一旁不耐地道:

“我不知道你在嚼些什么烂舌根,有什么目的何不直接了当地说出来,何苦定要转弯抹角,吐字如文的。”

呵呵一笑,周全道:

“这次我们去焦山,也是我想了一夜的结果,你们俩想想看,当初石大娘也是我们一伙,就因为戚九娘好像知道那个疤面人,她才离我们而去,双方还几乎搏杀一场。”

祈无水怒道:

“你周老头就别提太湖黑龙帮姓石的了,我祈无水同他们已水火不相溶,冰炭不同炉,下次见面必得狠杀一遍不可。”

周全道:

“老怪呀,我以为人在这浑浊的江湖上最赏心悦目的事,莫过于见到自己的仇家与他人对杀,而自己却一旁坐山观虎斗,你以为呢?”

祈无水一怔,道:

“你的意思是找个人去太湖找姓石的麻烦?”

周全道:

“何止是去找麻烦,不定还会来个两帮大决战呢。”

司徒大山抚掌笑道:

“好哇,司徒大山最喜坐山观虎斗,快说你的这项绝子绝孙方案吧!”

周全愉快地道:

“首先,我们到了焦山,先向于长泰要人。”

祈无水道:

“要什么人?”

周全道:

“当然是要那个疤面的雷一炮了。”

祈无水道:

“别逗啦,雷一炮又不是我们什么人,再说姓雷的已投江而亡,到哪去找他。”

周全道:

“姓雷的是不认识我等,我们也才刚刚听得他的名字,但我们可以一口咬定姓雷的同我周全有仇恨,只要沾着边的赖上于长泰,且叫于长泰拿出帮众名谱来查看,那时候我们就知道这姓雷的仙乡何处,咱们三人一找到姓雷的家门去打探,也许就会找出姓雷的藏身之地了。”

司徒大山大喘一口气,道:

“我的老妈呀,你周老头绕这么个大弯,却原来是在找那姓雷的老家呀!”

祈无水道:

“如果焦山飞龙帮没有姓雷的名谱呢?”

周全道:

“有,一定会有的,因为姓雷的职司副总管,总舵如何会没有他的名谱!”

祈无水道:

“另外一个目的呢?”

周全道:

“等我们见了于长泰,直接告诉他,就说太湖石大娘婆媳已知是何人盗去‘八步一刀’秘籍,说不定依夫人母女二人去了太湖,那于长泰什么样人,他在闻得这消息以后,我周全不信他会吃得饱睡得着。”

司徒大山道:

“如果太湖黑龙帮根本没有那回事,他们三对六面的说出是你我三人说的,回头合力对付我们,这后果你周老头可曾想到?”

“江岸一阵风”周全十分笃定地道:

“所以你二人且看我的了。”

祈无水双眉一皱,道:

“于长泰向你要证据,你怎么办?”

周全面上难掩得­色­,道:

“于长泰他不是神,他是鬼,我们这是见鬼说鬼话,你们想想看,鬼话连篇那还须要什么证据的,有道是人嘴两张皮,说话有移动,说归我们说,听不听在他呀!”

司徒大山笑的大酒糟鼻子在脸上直滚动,道:

“但凭直觉,于长泰可能会上你的当。”

大船不动了,东西角的焦山浅湾处伸出的石堤岸上,正有许多人在走动。

祈无水这条大船抛下锚的时候,这些人全站在堤上望,因为来的船够大,而且又不是飞龙帮的船。

不旋踵间,周全三人登上大船放下的小划子上,朝着岸边划过去。

小划子刚刚划到岸边,岸上人群中走出一个大汉来,周全三人全认识,可不正是那橘面大汉,如今的焦山飞龙寨副总管成刚。

成刚这时仍披着他那个红大氅,蒜鼻子一抽又动的翻动一双鲤鱼眼,道:

“好家伙,三位不请自来,可有何贵­干­?”

司徒大山面­色­一紧,怒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三个老人家如此说话?”

成刚原是大海盗出身,他哪里会吃这一套,鲤鱼眼一翻,伸手冷喝道:

“拿来。”

司徒大山第一个上岸,这时一瞪眼,道:

“拿什么?”

成刚道:

“拜帖,如果没有,三位原船走人,飞龙寨不招待不速之客。”

跃身登上岸,周全早笑道:

“慢来,慢来,姓成的,有句俗话你可知道?”

成刚一愣,道:

“什么俗话?”

周全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成刚怒容不解地道:

“你三位有事,八成准是损人利己的事。”

周全面­色­一寒,道:

“什么叫损人利己,焦山那面是定慧寺,和尚没钱要我赚,焦山这面是飞龙寨,飞龙寨的人一个也不好惹,我三个老头子能损了你们什么的?”

成刚双手叉腰,道:

“那你说,你们来此伺事?”

周全道:

“找于长泰说话。”

突然远处竹林边一声娇叫,道:

“谁要找我爹?”

周全三人望过去,只见红影一团,翩翩向这里而来。

成刚早迎上前道:

“小姐,来了三个江南老魔,别看他们一大把年纪,全是难缠人物,这种人还是少惹得好。”

款款地走近周全三人面前,那女子可叫周全三人吃一惊,怎么焦山还有这么个美娇娃。

三个老怪物六只老花眼,只见这女子十四来岁小年纪,俏鼻俏眼翘嘴巴,根根长睫毛宛似Сhā上一般既黑又长,脸蛋儿白中透红,说起话来嘴巴里闪闪发光,光景是一口小贝齿,当真是明艳照人,好似飘来一仙女。

周全望了一阵子,才笑呵呵地道:

“你是于长泰的女儿?”

少女一笑,道:

“我叫于飞鸿,人家都叫我小燕子,三位可是要见我爹?”

周全道:

“是的,事关你爹的荣辱,我等不能不来,只是来的鲁莽,于姑娘可得担待。”

于飞鸿笑笑,道:

“听起来好像十分严重嘛!”

一旁的成刚早沉声道:

“小姐,别听他唬人,让他们走吧。”

周全突然举着旱烟袋指向成刚,道:

“姓成的,话可是你说的,好,我们走,有一天于长泰从交椅子上跌下来的时候,你小子就知道自己原来竟是一头驴。”说罢回身招呼祈无水司徒大山二人又道:“我们走,等着看热闹吧!”

周全的表情是认真的,因为他一长身,人已落在小划子上面。

于飞鸿一急,忙抱拳,道:

“三位老爷子千万息怒,以三位在江南武林中地位,若无重要事件,也绝不会老远的来到焦山,请留步,我带三位去寨中见我爹。”

成刚这时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却仍然怒目而视。

祈老怪早打个哈哈道:

“想不到于长泰还有个极为懂事的女儿,周老头,看在于姑娘面上,消消气跟她去吧!”

周全跃上岸,但他却仍然忿忿道:

“我们这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何苦呢。”

周全三人跟着于飞鸿走了,站在岸边的成刚冷哼道:

“总有一天我会捏碎你们这三副老骨头不可!”

飞龙寨的大厅上,这时候正坐着寨主于长秦,周全与祈无水司徒大山三人跟着于飞鸿绕过回廊进入大厅的时候,于长泰还真的一愣,因为他正在展看一个清单。

那个清单上列的全是依夫人走后留下来的东西,其中不少珠宝而使得于长泰暗中窃喜。

“爹,三位老伯要见你呢。”于飞鸿走进厅上对老父说。

收起面前一堆帐单往怀里一揣,于长泰打个哈哈,道:

“原来是三位仁兄驾到,真是稀客,快请坐。”

于飞鸿早命人送上香茗,自己找了张坐椅坐在大厅一角,就问三个老魔头有什么大事与老父商议。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我三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冒昧前来,实有两件事情要向于寨主请教。”

鹰目一瞪,于长泰逼视着周全,道:

“什么事?”

周全道:

“贵寨可有个面上有刀疤的人?”

于长泰道:

“问他­干­什么?”

周全又道:

“他可是姓雷?”

于长泰道:

“过去有这么个人。”

周全紧逼地问:

“如今这个人呢?”

于长泰见周全十分慎重,惊觉地问:

“周兄问此人做什么?”

周全咬咬牙,道:

“于寨主,你如果知道此人现在何处,那就快告诉我,周某愿以另一消息交换。”

于长泰心中琢磨,你们这三个老­奸­,竟然大着胆子跑到焦山飞龙寨来骗我于长泰,那可是瞎了你三人的老花眼,且看我们谁骗谁吧。

心念间,于长泰一声哈哈,道:

“有什么值得交换的,周兄不是要想知道刀疤雷一炮吗?我这里直接告诉你好了,至于周兄欲如何交换,于某并不在意。”

周全笑笑,道:

“于某果然不愧一方霸主,但周某也不愿白捡便宜。”

于长泰道:

“飞龙寨过去是有个疤面人叫雷一炮,但这人不久前就发疯了,有天夜里就投江而死,周兄找他何事?”

周全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

“周某找这刀疤雷一炮久了,哪会想到他竟藏身焦山!”

于长泰道:

“于某倒是没听说过雷一炮会欤乐周兄有过节。”

周全狠声道:

“如果他人真的死了,我老妹子的仇也就算了,就怕这小子诈死。”

于长泰道:

“周兄老妹子是何人,怎的未曾听过?”

周全道:

“我的老妹子可多呢,你怎会知道的。”说着一长身站起来又道:“不打扰了,我们要走了。”

于长泰道:

“周兄忘了有消息要告诉于某,怎的这就要走?”

周全一脸无奈地道:

“雷一炮人已死,已无交换消息必要,不走难道还赖着吃你于寨主一顿不成!”

哈哈一笑,于长泰道:

“如果周兄消息正确,三位当然是我飞龙寨的座上嘉宾。”

周全道:

“消息虽不敢百分之百正确,但也足以有个七八成可能,只是恁般大的消息,怎好随便说出。”

于长泰道:

“周兄是要讨价还价一番了?”

周全望望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一眼,道:

“二位的意思……”

祈无水道:

“唯你周老头马首是瞻,你琢磨着办吧!”

周全一拍大腿,道:

“好,这么办,我的消息与你于寨主有切身关系,只要你于寨主能告诉我耶姓雷的家住哪里,是什么地方人,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你于寨主。”

于长泰一怔,心想,这老鬼要知道雷一炮家乡何处­干­什么,难道他以为……

淡然一笑,于长泰道:

“雷一炮人都死了,又何必问他的老家何地。”

周全道:

“如果于寨主不告诉,我也不勉强。”说着又要起身。

于长泰忙道:

“周兄等等。”说完站起身来,走到大厅另一边,那儿有个大木柜子,于长泰打开木柜,从里面取出一个缎子包裹,打开来只见是一个清册。

这时于飞鸿漫步走近于长泰,道:

“爹,何不先问问他们带来的消息再说。”

于长泰一笑,打开那厚厚的名谱册来,伸手在上面找……

于是,他咧嘴笑了。

当然,周全也在笑,在心里笑。

双手合起名谱册,于长泰又走回座位,笑道:

“说吧,且听听三位带来什么样的大消息。”

周全道:

“传说贵寨的依夫人母女离开焦山了吧?”

于长泰道:

“不是离开,是背叛,而且这消息也是由飞龙寨传出去的,不足为奇。”

周全抚髯道:

“她母女不是背叛,是被人掳去的。”

于长泰一震,道:

“谁会来掳走两个不足轻重的女人?”

周全道:

“太湖黑龙帮。”

于长泰一听,人几乎由椅子上弹起来。

一旁的于飞鸿也大吃一惊。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五、尔虞我诈

“金刀太岁”于长泰惊怒交加地道:

“太湖黑龙帮掳去依夫人母女二人,目的是什么?”

周全反追问一句,道:

“于寨主也该告诉我那雷一炮的老家何处了吧?”

“金刀太岁”于长泰道:

“雷一炮是天台竹子沟人氏,他人已十多年未回家乡,再说他人已死,只怕他家乡也没亲人了。”

周全一叹,道:

“于寨主,我周全这是头一次做了赔本生意,只是生意是我找上门来的,我没话说,至于黑龙帮掳走依夫人母女二人之事,于寨主最好小心从事,千万急躁不得的。”

“金刀太岁”于长泰冷然一哼,道:

“怎么做法,就不用周兄­操­心,三位还是吃顿酒再走。”

于长泰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周全三人岂有不懂的道理,轻声一笑,周全道:

“不用,不用,我三人还有事待办,于寨主,我们是后会有期了。”

于长泰一伸手,道:

“我不耽误三位办正事。”边向于飞鸿道:“替我送你三位老伯上船。”

周全三人走出飞龙寨,大厅上霍大光突然闪身走进去:

“寨主,这三个老魔的话,属下全听到了。”

于长泰点头,道:

“你以为有几成可信?”

霍大光道:

“一半一半。”

于长泰道:

“我全希望是十成十。”

霍大光道: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找上太湖西山黑龙帮要人了。”

于长泰回目怒瞪霍大光一眼,道:

“我为什么要找上太湖黑龙帮,他们为我拔去眼中钉,我于长泰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你想我还会为她母女二人去拼命,笑话!”

霍大光满面笑意地道:

“是呀,那对母女我也看着讨厌,既被掳上太湖西山,正是帮了我们的忙,对外我们依旧宣布她母女背叛,静观太湖方面有些什么­阴­谋使出来……”

于长泰伸手阻住霍大光再说下去,道:

“派出几个得力手下去太湖打探,我要证实依氏母女是否真的在太湖,必要时……”他突然目露凶芒,逼视着霍大光又道:“大光,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霍大光连连点头,道:

“属下十分懂得寨主意思。”

仰面一声哈哈,于长泰道:

“那就去办吧,只等这件事办成,我会在镇江大街上给你买一幢大宅子,你的一家老小就有根了。”

霍大光忙起身施礼不迭,道:

“多谢寨主,属下这就去办。”

望着霍大光走去,于长泰一阵嘿嘿沉笑,自语道:

“石腾蛟,你小子不自量力,依家母女不在太湖还罢了,否则,这个大黑锅你是背定了,嘿……”

水路保护费,那是无可厚非的事。

现在,依夫人被石大娘亲自招待在黑龙帮,几乎是形影不离,依霜霜来到一个新环境,十分不惯,时刻守在母亲身边,连戚九娘邀她一游太湖,也被她推脱掉。

这日石大娘又来看依夫人,依夫人面有忧­色­的道:

“石大娘,我母女实在住不习惯太湖,还望早早放我母女二人回去焦山。”

石大娘笑笑,拉着依夫人的手,殷切地道:

“放你母女回去是可以,但却不是现在。”

依夫人道:

“为什么?”

石大娘道:

“从焦山传来消息,于长泰那个老狐狸已经宣布你母女二人杀了伺候你的人叛离飞龙寒了,如果这时放你母女回去,于长泰怎能轻易饶过你们。”

依夫人道:

“只要我母女马上回去,就会证明我们并未叛帮。”

石大娘道:

“话是不错,但你不要忘了,于长泰可是虎子狼心,只怕他不会听你的。”

石大娘这些话,依夫人当然十分明白,于长泰是个什么样人物,她甚至比石大娘还清楚。

一声长叹,依夫人道:

“石大娘,你害苦我母女二人了。”

依夫人母女二人那晚被太湖黑龙帮帮主石腾蚊一家四口僵力掳走以后,当即登大船顺江而下,船在江­阴­改驶运河而到了太湖。

那黑龙帮就在太湖西山,太湖位于江南平原小心,环湖峰峦叠嶂,风景绝佳,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山水相拥,交互包孕,遥望湖山,烟波浩渺,云雾苍天,西山与东洞庭山对峙于苍茫烟水中,而西山有两处大湾,正是太湖黑龙帮的大小船只碇泊地。

西山半山处,有十六进大宅院,前面大门外,青石台阶全是一丈宽,顺阶而下,蜿蜒而到登船堤岸。

石腾蛟率领黑龙帮众在这太湖讨生活,官家也拿他没办法,因为石腾蛟并不率众打劫太湖沿岸城镇,强取一些

哈哈一笑,石大娘道:

“既来之,则安之,想吃什么只管说,想玩的,太湖十景尽够你母女浏览的。”

依夫人道:

“已经多天了,长久住在你们黑龙帮中,总也不是办法,何不快些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石大娘抚掌哧哧笑道:

“依夫人,你只要告诉我那个……”

不等石大娘话说完,依夫人道:

“又是要问刀疤雷一炮的人是吧?我已经告诉你们多少次了,雷一炮投江而死,你们却说他在开封城出现,谁又能确定开封城出现的就一准是雷一炮?”

石大娘道:

“如果我们放出消息,你依夫人母女在我黑龙帮,你想那个疤面人会不会来找你们?”

依夫人内心一惊,道:

“你最好别放出这消息,因为由于你们这一愚笨举动,必将招来焦山飞龙寨的讨伐,甚至周全几个老鬼也不会充耳不闻的罢手。”

石大娘嘿然,道:

“就算他们来,黑龙帮也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依夫人道:

“那又为什么撩起无谓血腥?”

石大娘满面神秘地笑道:

“这么吧,你告诉我邢姓雷的家乡何处?”

依夫人道:

“你问这­干­什么?”

石大娘道:

“为了早日放你母女归去呀!”

依夫人一听,不假思考地道:

“好像是家住天台竹子沟吧。”

石大娘当即起身道:

“依夫人,你再忍耐地住上几日吧。”说完径自走去。

依霜霜忙对依夫人道:

“娘,你怎么把副总管家乡住址告诉这婆娘了?”

依夫人道:

“雷一炮绝不会回家乡去的,就叫他们去找吧。”

祈老怪的大船出海了。

大船绕过普陀山向南驶,又穿过了象山。

大船在越过杭州湾的时候,又看到另一艘大船,一艘三桅大船正飞驶在大海的波涛中,这是一艘从杭州湾驶出来的大船。

但祈无水与周全、司徒大山三人并不在意,因为他们自出了长江口,沿途也遇到不少帆船。

大帆船疾驶向三门湾,而雷一炮的家乡天台就在三门湾里面几十里地方。

天­色­已是傍晚时分,周全与祈老怪商量,今夜船在三门湾内锚泊,明日一早三人登岸,一个多时辰就会赶到天台。

就在祈无水三人在大船上吃饭的时候,附近突然响起一阵落帆声,“扑通”一声,有锚下水。

祈无水伸头往黑暗的附近海面看,不由自语道:

“这条船不是从杭州湾出来的吗?怎的也在这儿下锚。”

周全吃着酒笑道:

“吃酒吧,你管他下锚何地。”

正说话间,突见船上一个头目走进大舱来,施礼道:

“祈爷,兄弟们今夜想在附近捞些油水。”

祈无水思忖一阵,道:

“小子们跟老夫长江里来回走船,如今又来到大海上,说起来是够苦的,我准你们今夜弄一票。”

周全也笑道:

“去吧,夜来水凉,下水前多喝点酒。”

那头目大喜,立刻回身走去。

司徒大山摇摇头,道:

“祈老怪呀,你的这帮小徒孙们跟了你可真倒霉,打从我上得船来,就没见你给他们弄些外快什么的。”

祈无水放下酒杯,道:

“谁说我没给他们找外快,前些时江都城盛家客店弄来的四十两银子不就全给了他们!”

于是三个老魔哈哈笑了起来。

夜,海湾里的夜,海风轻抚,四方寂静。

半圆月仍在水面下,远处泊的大船上灯光已熄,海面上这时正有几个人头在浮动,缓缓地向附近的大船游去,认真的算一算,总有七八个之多。

这些人正就是从祈无水大船上潜下水的人,一个个口衔一把尖刀,在那海浪的掀动中,这些人便宛如一伙露背海盗,缓缓向另一大船摸过去。

两船相距原不过几十丈远,哪消一盏热茶功夫,七八个黑巾壮汉已游近那大船边,水面上看不见大船上的动静,只觉得以为大船上的人全歇着了。

便在这时候,水中的那头日一打手势,当先游向船尾,那儿是舵眼所在,人只要往舵上借力上攀,极容易地便登上船面。

八个黑衣汉子便全由后舵上借力攀上大船。

就在八支尖刀施力握在手上,幽灵似的向大船后舱摸过去的时候,突然一声断喝:

“什么人?”

声音来自头顶,头顶上一卷大帆,帆的正中间斜躺着一个人,这时候,那人已挺直了身子坐在横桅上。

可真够快的,就在那人的叫喝中,一把尖刀快不可言的疾­射­向桅上那人,冷焰激流,犹似西天流星,就听那人“哎呀”一声,自桅帆上落下来。

前后大舱便在此时有了响动。

响动声中,人影一个接一个地从舱中闪出来。

早听得摸上船来的那个头目高声道:

“各位可要听清楚了,兄弟们今天不是杀人来的,只不过厚颜伸手向各位借几个,看得开想得穿,自然就免去一场血腥,各位可要……”

他话未说完,突听得一个老太婆声音,道:

“­操­那娘的,强盗遇上打劫的,好嘛,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孤岛上的泼皮­精­。”

这老太婆说得不错,那时候沿海岛上是有不少海盗住着,现在,她真的以为来了海盗呢。

老太婆的身后面,也是几个黑影紧紧地跟着。

摸上船的头目一听,觉得这老太婆的声音十分熟悉,先是一怔,黑暗中极目望去,由不得他不大吃一惊,只听得他狂叫一声:

“哦——”打横一下子就跃入海里,他人在落水之前,尚高声叫:“快逃!”

领头的逃了。

而且是亡命地逃入海中。

另外七个黑汉子先是一愣,早见对方一个彪形大汉扑过来骂道:

“娘的,还想逃吗!”喝声中,尖刀发出比海风更深劲的“嗖”声,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流灿一束,喷发出慑人的“嗖”声中,那黑衣人举刀上架,身子横跃,显然是要向海中落下,却不料“当”的一声,手中钢刀竟被对方尖刀砸向半空,他惊呼一声,但觉背上一阵锥心痛疼,知道自己中了对方一刀。

于是一阵“扑通”之声,另外的人也投水而逃。

“逃向附近的那艘大船上了。”船边上的人踞高临下地看了个清楚,边向船上的老太婆报告。

只听另一苍老声音,道:

“老婆子,这帮家伙如何认得你的,怎么一见了你他们就夹着尾巴逃了。”

另一面,那个追杀黑衣汉子的壮汉狠声道:

“娘,我们杀过去。”

原来这艘大船正是太湖黑龙帮的大船,船上正是坐的黑龙帮帮主石腾蛟,壮汉正是他的儿子石冠军。

这时候祈无水船上的这个头目,领着另外七人拼命地往自己船上游,初冬天气,虽说各人喝了许多酒,但还是有些寒意而令各人直哆嗦。

八个人只爬上七个来,另一人却双手紧攀着船边大喘气地道:

“拉我上去,我挨了一刀啊!”

那头目忙着人拉上受伤汉子,发觉他的背上一刀见骨,刀口处经海水泡的泛白,痛得那人水汗不分地直哆嗦。

祈无水三人闻声走出舱来,头目早上前禀道:

“祈爷,大事不好了。”

祈无水道:

“你们不是去找外快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头目戟指远处大船,道:

“祈爷,你老可知道那大船上坐的是谁呀?”

连周全也是一愣,忙问道:

“你快说是谁。”

头目喘着气,道:

“那个‘太湖毒蛇’石大娘她在上面呀。”

祈无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头目道:

“我认识那老太婆,前些时她同她媳­妇­还坐着我们的大船从南京上狼山去会那‘海门十三蛟龙’,刚才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二话不说的我就领着兄弟们逃回来了,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杀伤一人。”

嘿然一声,祈无水道:

“当真是冤家路窄,大海上竟然又碰上了。”

周全道:

“殊途同归,八成他们也是找那姓雷的。”

司徒大山道:

“局势演变至此,周老头,你我该如何自处?”

周全道:

“有待商量,有待商量的。”

这一夜,因为祈无水的大船未动,太湖的石腾蛟也未再追击,就这么双方戒备着过了一夜。

天亮了,海面上又见金星点点。

就在这金黄的海面上,一艘小划子自祈无水的大船上划向太湖来的那艘大船去。

小划子上只坐了一个人,周全一人。

祈无水不能去,因为石家的人会找他拼命。

司徒大山不愿去,因为他不善于辞令,尤其是要动心眼的话,他不善于运用。

现在,周全便宛如半个说客般地来到了太湖石家的这艘大船上。

“江岸一阵风”周全腾身落在大船上,早抱拳哈哈大笑——

大舱中,石腾蛟已在沉声道:

“周老头儿,昨夜那幕水军扮海盗一幕之后,我们已猜出八成是你们也摸来这三门湾了,否则那几个杂碎岂有活命之理!”

石大娘已走出大舱来,道:

“周老头,你们是怎么找上这儿来的?”

周全哈哈一笑,道:

“怎的客人上门也不请吃一杯茶,先就问东问西。”

石大娘道:

“周老头,你别跟我石大娘打哈哈,你绝不是为了喝杯茶而到我的船上来的。”

周全哈哈大笑,道:

“石老太婆,如果周某猜得不错,你们远渡重洋出海来到三门湾,为的是找一个人。”

石大娘一怔,道:

“你别瞎猜,你能知道我们找谁?”

周全耸肩一笑,道:

“周某绝不会无的放矢地瞎猜。”

石冠军愤怒地戟指周全道:

“你说我们会来找谁?”

环视围在四周的黑龙帮人一眼,周全轻松地握着旱烟袋,他一边装烟丝,一边道:

“你们要找那个刀疤面的雷一炮,难道不是?”

周全的话,令石大娘等人全吃一惊。

石腾蛟道:

“既然你已知道,姓周的,你且留下来吧!”

周全却冷冷笑道:

“留下来,那得看我是否愿意呀!”

突听石腾蛟道:

“围起来,我们就在这大海上先收拾了你,然后再去找祈老怪与老醉鬼。”

话声中,石大娘与戚九娘、石冠军,三人各守一方,另外尚有十二名黑龙帮头目,拔刀向周全逼近。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连连,道:

“难道各位不想知道周某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也不愿再听上一桩你们太湖黑龙帮的切身问题?”他一声长叹,又道:“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哟!”

石大娘示意大家戒备,她却逼近周全,道:

“周老头儿,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全道:

“你当真想知道?”

石大娘怒道:

“是我在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全哈哈一笑,道:

“周全先问你,你们把依夫人藏在何处了?”

石大娘并不知道周全是唬她,当然周全说了这句话以后却又十分注意石大娘等人的反应,因为直到现在,他尚无把握依夫人就是被太湖石大娘掳去的。

不料石大娘未有警觉地一皱眉,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大娘这一句话,周全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地道:

“难道我说的不是?”他一顿又道:“如果我没有说对,那么我带来的有关贵帮消息,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说着,只见他迎风打着火折子,缓缓地,而且十分自在笃定地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那份舒坦,就在他的双眼皮一眯一眯中表露无遗。

石大娘回头看了一眼石腾蛟。

早听得石腾蛟沉声道:

“周老头,你有话快说。”

周全道:

“说什么?你尚未肯定说出那依夫人是否被你们掳去,我说了也是白说。”

石大娘怒道:

“谁说是我们掳走依夫人,我们是看她母女二人在焦山被欺,你该知道,如今焦山飞龙寨,正就是有力量的王八当大爷,落魄凤凰不如­鸡­,那依氏母女的不自由,我们是看不惯,才接她母女去太湖散心的,怎可说是掳人,真岂有此理!”

周全笑道:

“别管是掳或请,反正依夫人母女在大湖西山是不会错的吧!”嘿然一笑,周全又道:“公狗舐姆狗,黄鼠狼给­鸡­拜年,全都没­操­好心。”

石冠军破口骂道:

“老东西你在胡说什么?”

周全面­色­一沉,喝道:

“小辈无理,真是没有家教。”

周全这声沉喝,石腾蛟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为了要听听周老头带来的消息,他不得不喝退儿子石冠军,道:

“退下,长辈面前不得无礼。”

石冠军一咬牙,怒目逼视着周全。

一声哈哈,石腾蛟道:

“现在我们要听一听周兄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大消息。”

周全猛抽两口烟,捋髯道:

“在我未说出石帮主急于知道周某带的消息之前,且容周某稍作思忖如何?”

石大娘已不耐地道:

“你还要想些什么鬼点子的。”

周全缓缓摇着头,道:

“我是在为大局着想呀。”

石大娘道:

“什么样的大局。”

周全遥望远处祈无水的大船,叹了口气,道:

“要说你们就不该全家出动地来到此地。”他一阵叹息,又道:“不就是想打探那雷一炮吗?你们千方百计的掳走那依夫人,又费尽心机地从依夫人那儿探出雷一炮的家乡在台山,更以依夫人为饵,诱那雷一炮交出他所盗走的‘八步一刀’秘籍,照说这计划是周全的,但你石帮主却忽略了一件大事,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石腾蛟望望石大娘,反问周全道:

“什么样的大事。”

周全道:

“黑龙帮太小看焦山飞龙寨的于长泰了,现在,只怕于长泰已领着他的部众杀到太湖西山去了。”

其实依夫人被掳向太湖黑龙帮,也是周全臆测而说给于长泰的,现在,现在他却又在石腾蛟面前为于长泰一阵吹捧,确实令石腾蛟等大大吃一惊。

石腾蛟几乎是狂叫地道:

“周老头,你说于长泰会领人找上太湖西山去?”

周全一声叹息,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石帮主呀,你太小看于长泰了,更重要的是于长泰一直未放弃夺取那话儿,你今掳走依夫人,明显的是为了那东西,你想想于长泰岂肯与你善罢甘休。”

石腾蛟突然一咬牙,厉喝道:

“周老头,你的消息,我绝对信得过,不过石腾蛟突然觉得,为了要夺取人人争夺的‘八步一刀’秘籍,只有施出最后手段了。”

周全道:

“能否说出来听听?”

石腾蛟突然仰天一声狂笑,道:

“先杀你们三个老东西,然后回船太湖迎战焦山飞龙寨的于长泰,凭实力夺取‘八步一刀’秘籍。”

石大娘也厉声尖叫道:

“当家的说得不错,那东西只有一件,一旦出世,该谁拥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彼此先杀出结果来。”

“嗖”的一声,石冠军的尖刀已横在胸前,狞笑道:

“周老头,石大爷先送你上路了。”

周全绝对想不到事情的结果是自己首当其冲,这时见石冠军举步,向自己逼来,他深知石腾蛟这个儿子嗜杀成­性­,凶残无比,忙凝聚十成功力戒备。

“杀!”尖刀冷芒猝闪中,石冠军左足上踢,右手二尺半长尖刀已撒出一片极光,堪堪扫过周全头顶。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旱烟袋横起,缩头偏身,连打带躲地人已闪过石冠军这骤然一击,就听“吼”的一声,火热的烟袋锅未敲中石冠军的右足,却撕裂裤管半尺。

一旁的戚九娘怒喝一声,道:

“好个周老狗,看你如何逃出我们手掌。”话声中,侧面一剑劈来,正配合着刚烈无比,双目尽赤的石冠军上挑的尖刀。

探身上旋,空中一个半回身,就在周全双膝力弯中,旱烟袋已施出“十八敲”,刹时周全下面出现五个烟袋锅头,闪亮的金­色­烟袋锅,强劲至极而又准确无比的敲在袭来的尖刀与长剑身上,那抖弹闪晃的撞击声中,金­色­碎芒点点喷洒在双方之间。

周全挡过石冠军夫­妇­的夹击,人已落在丈外的船面上,只见石冠军狂吼一声,尖刀在头上连连圈绕中,直向周全落身之处扑来。

大舱门口的石腾蛟遂也高声道:

“稳着杀,这老小子滑溜得很呢!”

这时停在大船边的小划子,一见周爷被围杀,忙把小划子往远处大船划,划子上面有个小头目,就在划子刚划出五七丈远时候,才高声叫道:

“周爷,我们回去向祈爷禀报去。”

小头目的一声叫,石腾蛟这艘大船上才发觉竟然忘了还有个小划子在船边靠,这时船上不少人这才回头望过去。

石冠军的尖刀已到了周全面门不足半尺,周全突然暴伸右手,­精­钢打造的烟袋已钩住石冠军那晶亮的尖刀刀身,不等石冠军回抽,周全低吼一声,人已横里蹿起三丈,突然他头下脚上,一招“燕子弄水”,向小划子扑落下去。

这时小划子已划在十丈外,周全却还是一声狂笑中投入水中。

但见水花四溅,淹没了周全的笑声。

又见周全自水中冒出来,双手已按着小船尾不见施力的人已坐在小船上。

“江岸一阵风”周全迎着东升旭日,先抖落一身海水,且又高声对石腾蛟道:

“老毒龙,老夫实告诉你吧,焦山飞龙寨只怕已冲进你那太湖西山烧杀去了,你老小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但不设法与我三人联手对付于长泰,反而利欲熏心地想来个蚕食,只是天不从你愿,姓石的,你准备挨宰吧。”

黑龙帮的大船边上,石腾蛟等人全挤在船边未曾一人下水去追,因为石家的人水­性­佳,但周全有水底行走的本领,姓周的水遁,比之他在陆上逃走还难追,“江岸一阵风”并非是说他行动如风,而是说人在江岸会突然似风般的消失于水中不见。

现在,周全只投入水中,一径出水面,人已坐到正在划的小划子上,当知他水中功夫了得。

大船上,石冠军粗声骂道:

“周老头,有种你就别逃呀!”

仰天一声笑,周全道:

“王八蛋,你仗着人多耍狠,以为周爷怕你了,呸,只等有一天遇到老夫手上,看我不敲烂你那狗头才怪。”

石冠军暴跳如雷地要跳水,却被石腾蛟喝住,道:

“你今下水追去,不定真的被周老头敲烂脑袋。”

小划子匆匆划回祈老怪的大船,周全已迫不急待地跃上船,正迎着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

司徒大山“啧啧”两声,道:

“我的乖,怎的成了落汤­鸡­。”

祈无水道:

“老酒鬼别逗了,周兄这是赴汤蹈火而归。”

周全望望远处石家大船,苦笑,道:

“石家这帮王八蛋真不是玩意儿,若不是我见机的快,难保不被他们当场做了呢!”

祈无水惊怒交加地道:

“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你?”

周全一声苦笑,道:

“不只杀我周某一人,还包括二位在内呢!”

“醉渔翁”一听大怒,道:

“­操­他娘,他们还想杀我呀。”

周全道:

“不但要收拾我三人,完了还要杀上焦山飞龙寨呢!”

祈无水大怒,道:

“你我三人戮力一拼,姓石的不见得有便宜可占,走,我们开船杀过去,光杀他娘个落花流水。”

周全忙摇手,道:

“千万别冲动。”

祈无水道:

“你老周又有何高见?”

周全道:

“拼杀玩命,那是最后手段,万不得已,绝对不以兵刃相向,现在,我们应暂时退出这是非之地,找地方歇下来,静观其变。”

祈无水不以为然地道:

“敢情你是被一阵围杀怕了?”

周全冷冷一笑,道:

“谁怕谁来着,祈老怪你就等着瞧吧,太湖黑龙帮有得好戏上台了。”

祈无水道:

“然则现在我们往哪里去?”

周全道:

“焦山。”

司徒大山道:

“又去焦山­干­什么。”

祈无水更摇头,道:

“周老头呀,你别忘了我们赶来三门湾的目的是什么?”

周全冷然道:

“祈老怪你只管吩咐开船。”

祈无水道:

“我们走了,石腾蛟正好领着他老婆儿子去找雷一炮,这种驴事我不­干­。”

周全道:

“你放心,只要我们一开船,姓石的必会随后追来,甚至比我们走得更快。”

祈无水道:

“怎么说?”

呵呵耸肩一笑,周全道:

“我已告诉石大娘,他们掳去依夫人的事焦山于长泰已知道,正领人杀上太湖去了,你们想想看,他是不是要迫不急待地回船太湖呢?”

司徒大山眯着醉眼笑道:

“姓石的相信?”

周全道:

“当然相信,因为他们还真的把依夫人掳到太湖了。”

祈无水道:

“是石大娘亲口承认的?”

周全得意地道:

“周某几句话牵出来的,他们以为能留住我周某呢,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

司徒大山道:

“忽略你的盛名‘江岸一阵风’。”

于是,三个老魔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祈无水高声吩咐:

“开船,回镇江。”

回镇江也就是回焦山,而飞龙寨就在焦山。

这一次三个老魔可笃定得很,因为依夫人确实被石大娘他们掳去太湖。

这消息只要在江湖上传开来,于长泰必然为了飞龙帮在江南的声誉而找上太湖,不论他是存在着何种用心,于长泰都得有所表示。

现在——

现在祈无水的大船离了三门湾而向大海驶去。

于是,果然石大娘的大船也离了三门湾驶向大海。

海面上两艘大船皆呈满帆疾驶,光只是彼此观望,相互监视,双方便在这种你虞我诈,勾心斗角中驶去。

初冬的太湖湖岸,已见冷清与萧条,堤岸边的杨柳树似已有气无力而又苦兮兮地随风抖动,抖动中小枯叶纷纷飘落一地,无奈地被风掷向水面而随波逐流,宛如流走人间一堆愁。

但是,人间的愁苦永远也是流不尽。

现在,正有一艘画舫十分气派,长方形的木板平顶,四角挂着琉璃穗子­宮­灯,五颜六­色­的舷窗与隔板,全是锃亮的各­色­雕花,前后门帘全都是玻璃珠子串成,当真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远远望去,宛似云端飘来一仙舟。

画舫前后,正有四个船娘­操­舟,细看舫中,正坐了依夫人母女二人与一个年轻人。

只见这年轻人生得也是虎臂熊腰身,单凤眼,朝天鼻,脸型浑圆,嘴巴适中,论年纪不过十七八,穿了一身水湖绸衫,头带英雄巾,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是倜傥风流,潇洒有余。

如果有人看到这艘画舫,立刻就知道这是黑龙帮石寨主的水上坐舟。

至于舟中坐的公子,那可是石腾蛟的老二——石冠杰。

原来石腾蛟有两个儿子,老大石冠军,已能在太湖水面上分担老子的工作,老二石冠杰,由于年纪轻,很少走出太湖水面。

自从依夫人母女到了西山后,依霜霜的楚楚动人与仪态万千,早已吸引住石冠杰。

那石冠杰每日里都会找上依夫人闲话一番,目的当然是讨好夫人而扫看霜霜姑娘。

人处在危难中,自然渴望友情,依夫人见这石冠杰,说话斯文,言谈不俗,觉得石家有此一子,实在难得。

这日石冠杰来到依夫人住处,见依夫人与女儿霜霜皆笑容满面,遂道:

“依伯母来到太湖西山,尚未到湖中一游,这几日家父母全出海去了,何不坐上我家画舫一游。”

依霜霜也对老母道:

“早闻得太湖十景,引人入胜,我们这就去游玩一番,总比成日里闷坐在这儿好吧!”

依夫人本不想去,但见女儿的眼神有异,立刻警觉地点头道:

“也好,你去张罗一下,我母女跟你去。”

石冠杰大喜过望,忙起身到湖湾吩咐,把父亲石腾蛟的坐舟着意命人叨拾一番,准备让依夫人母女高兴一下。

这时候,依夫人才问女儿霜霜:

“你真想同他一起游湖?”

依霜霜冷然一笑,道:

“他父母掳我母女为人质,心怀叵测,女儿怎会喜欢他的,无非希求也许有逃走的机会罢了。”

依夫人点头道:

“石大娘不在,确是逃走的大好机会,不过任何行动,你全得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可鲁莽。”

依霜霜道:

“这个娘只管放心,女儿自认武功不行,定然打不过他,但母亲尚可一试吧!”

依夫人道:

“且看情况再说吧!”

于是,黑龙寨寨主的坐舟离了西山。

岸边上,黑龙寨的总管“浪里飞鲨”水滔,已迫不急待地招呼另一艘快船,远远的跟在画舫后面。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六、游胜景恶煞挡道

美仑美奂的西山黑龙帮画舫,缓缓地移动在苍茫烟水中,先是画舫驶过“晓景瞻无际,孤舟恣回环”的明月湾,然后沿附近堤岸朝向湖边胜景之地划去。

石冠杰这日也忒意装扮,这时他站在舫内隔着舷窗不停地为依夫人母女介绍一路太湖景致。渐渐地,画舫即将驶近山水深处,那石冠杰遥指一片嶙峋怪石,对依夫人道:

“那里叫鼋头渚,是太湖十景之一,上有曲径,额书牌坊,伯母你看,峻崖峭壁间尚有一方亭,只要登亭回望太湖,那太湖之美与旖旎风光,更引人入胜了。”

依夫人见这处十分幽静,暗中忖度形势,遂点头道:

“这确是比焦山的景­色­更高一筹,只不知此地属于哪个县治。”

石冠杰立刻笑道:

“此地属无锡,伯母你远看,远处水线上一条影子,就是无锡,从无锡有运河可通长江呢。”

依夫人回望女儿一眼,遂笑对石冠杰道:

“贤侄啊,我们就登上方亭看看这太湖风光吧!”

石冠杰立刻命船夫将画舫拢岸,自己当先向幽径走去,且又神采飞扬的一路介绍沿途景­色­。

依夫人二人跟在石冠杰身后,哪里会听他说的,那依夫人只是忖度形势,准备一击得手之后母女二人先奔无锡,然后再回焦山呢。

前面一个湾道,正看到那座方亭矗立在悬崖处,依夫人本要下手,但却望见亭中正坐着一人,一个灰发老人。

相隔五七丈处,依霜霜早看到方亭中的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地忙扯着老母的衣襟,低声道:

“娘,快回船上。”

声音是惊慌的,依夫人回望女儿一眼,道:

“怎么了?”

依霜霜以目示意远处方亭,道:

“亭子里那个老者好像是霍大光。”

一听霍大光三字,依夫人也是一惊,忙停步遥遥望去,不由得惊道:

“不错,是霍大光那个杀才,自从你爹海上出事以后,于长泰就把这姓霍的弄上焦山来,如今他在此地出现,必然是为我母女而来。”

依霜霜道:

“他们怎知我们在太湖的?”

正在边走边解说的石冠杰,突然发觉依氏母女二人未跟上来,忙回头道:

“伯母怎的不走了?”

依夫人望着方亭未开口,因为方亭中的灰发老者已撩衫而起,快步走出方亭。

依夫人这才拉住女儿霜霜对石冠杰道:

“回船上去。”

石冠杰也发觉方亭中走出老者而使得依夫人调头要回船上,这时见老者正向自己这边走来,伸手一拦,道:

“你是谁?”

来的正是焦山飞龙寨总管霍大光,自从周全在于长泰面前臆测地说出依夫人母女可能在太湖以后,他并未率众找上太湖西山黑龙帮,反暗中命总管霍大光潜来太湖,相机刺杀依夫人母女二人以除后患。

霍大光已到太湖三天,三天来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进入西山黑龙帮,今日他也是无意间来到方亭,竟然被他遇上依夫人母女二人,大喜之下,立刻走了过来。

这时石冠杰山道中间一站,正挡住他的去路。

霍大光冷然一哼,道:

“让开!”右手五指一钩又圈,疾向石冠杰面门抓去,五指如爪爪带锐风,宛如五把尖刀,而令石冠杰惊怒之下仰身暴退一丈,口中厉喝道:

“哪里来的老狗,敢在太湖撒野!”边双手圈起长衫下摆掖在腰间,侧身飞踢一脚。

不料霍大光不避不让,只伸左手一拨踢来一脚,沉声道:

“去你的!”

石冠杰哪里知道这老者霍大光的厉害,一脚踢出,只觉腿上一麻,如踢沙堆般横里斜出两丈,若不是一块山石堵住,难保不被老者一掌拨下山崖。

石冠杰乃太湖黑龙帮之主石腾蛟二儿子,一向有“太湖公子”之誉,他几曾吃过这种派头,再说今日是自己把依氏母女二人请来游太湖十景的,这护花使者之职,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也是自己在依霜霜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

这时老者霍大光拨倒石冠杰以后,根本不屑一顾地大步直向依夫人母女追去。

石冠杰大怒,一挺身衔尾追上,口中厉叫道:

“好个老匹夫,二爷今日饶不了你。”一路追向湖岸,却早听得前面老者高声叫:

“依夫人,你等等,霍大光是来接你母女回焦山的。”

这时四人相继到了画肪前,依夫人突然拉着女儿霜霜回身站定,面向扑过来的霍大光,冷然不语。

石冠杰也在这时喘着气赶来,只见他双肩耸动,满面怒气不息的戟指霍大光道:

“老东西,你究竟何人?”

霍大光嘴角一撩,喝道:

“站一边去,小心霍大爷敲烂你的脑袋。”

石冠杰在依夫人母女面前丢不起这个人,双掌一错就要扑上,早被依夫人拦住,她十分平静的问霍大光,道:

“可是于寨主要你霍总管来接我母女二人的?”

霍大光点头,道:

“霍某完全是奉命行事,的确是接夫人的。”

依夫人面­色­一寒,道:

“于寨主如何知道我母女在太湖的?”

霍大光道:

“自夫人离奇失踪之后,于寨主自感对不起前寨主,每日牵肠挂肚茶饭少吃,严命全寨八舵三十二船队全力打探夫人去向,属下就是奉命到这太湖探查,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正叫霍某遇上了。”

霍大光的话全变了质,他不提周全焦山报信之事,因为那会牵扯到飞龙令之事,以眼前形势,他又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依夫人突然冷笑,道:

“听起来你的话既亲切而又合情理,但据我得到的消息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霍大光一怔,道:

“一定有人歪曲事实的在夫人面前嚼舌根。”

轻摇着头,依夫人道:

“没有人在我耳边多嘴,事实就是事实,那于长泰在我母女离去后,迫不急待地通告全寨兄弟,说我母女叛帮潜逃,霍总管,叛帮是死罪,你今找来,只怕是要取我母女二人之命回焦山邀功吧!”

灰长的头发一甩,扁嘴巴咧得可大,霍大光嘿然一笑道:

“难道夫人真的背叛飞龙寨?”

依夫人摇头,道:

“依家掌管飞龙寨二十余年,岂会背叛飞龙寨,不只是现在,而且今生今世也不会。”

仰天打个哈哈,霍大光道:

“既是没有背叛,大可跟霍某回焦山据理力争,以洗清罪嫌。”

依夫人凄凉地一声笑,道:

“我母女若跟你去,只怕走不到焦山。”

霍大光道:

“夫人何出此言?”

依夫人道:

“难道不是?自我夫海上出事后,于长泰以副寨主之职掌管飞龙寨,不久之后,他弄来一帮不知底细的人,后经探查,才知道你霍大光与成刚二人竟是浙海大盗,当年曾与于长泰沅瀣一气,果不其然,自你们那帮人到了焦山后,我母女已失去光彩与自由,飞龙寨任由你等横行。”她望望一旁怒目而视的石冠杰,又道:“不错,我母女那晚是被人掳来太湖,但我们在此过的日子可比焦山愉快多了,眼下我们还不准备回焦山,再说那于长泰,他若为飞龙寨着想,何不率众前来索人,怎派你一人,狼子虎心,昭然若揭,姓霍的,你难道能否认?”

霍大光嘿嘿连声笑,道:

“霍某不管夫人如何想法,眼前既然遇上,那得委屈夫人,立刻跟霍某回焦山。”

突听得石冠杰怒道:

“老匹夫,夫人已经说不回焦山,你为何还要罗嗦。”

依夫人寒着脸道:

“如果我母女不走呢,难道你还要用强?”

霍大光已抽出他那根比周全的烟袋稍长的旱烟袋,右手掌上他把旱烟袋一旋,冷冷道:

“如有必要,只有得罪了。”

石冠杰大怒,横身拦在依氏母女二人面前,完全一副英雄救美架式,道:

“你敢!”边又对依夫人道:“伯母快带霜妹下船,由我对付这老狗。”

霍大光嘿嘿笑道:

“花花世界你才走几程,|­乳­牙未换胎毛未脱的小杀才,当真是不知死活。”

石冠杰何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一握双拳,直往霍大光扑过去,口中厉叫道:

“打死你这老狗才!”

霍大光连身子也未移动,旱烟袋快不可言的迎着来拳敲击出去,但听得两声脆响,紧接着只见石冠杰狂叫如嗥地高举着双手直抖动:

“我的手,我的手,痛死我也!”

原来霍大光击出的旱烟袋锅,正敲在石冠杰的双拳之上,一种裂骨碎石力道,直把石冠杰双掌击得血­肉­模糊,白骨外露,血滴成雨地洒落一地。

依夫人母女已到船边,回头看,不由大惊失­色­。

早见霍大光向自己扑来,不由对女儿道:

“上船快走,由娘来对付他。”

这时岸上的石冠杰痛苦地大叫道:

“杀呀,给我围起来杀呀!”

就在石冠杰的叫声中,只见四个船娘­操­刀扑上岸来,正迎着霍大光杀去。

四个船娘早已见到石冠杰受伤,各人已握刀正要上岸,这时迎着霍大光也不多说,围起来就杀。

霍大光狼嗥似地长笑一声,展开手中旱烟袋,挥出强劲力道,一阵敲打,四个船娘怎是他对手,才几个照面,已纷纷被击倒在地。

就在这时候,附近湾处疾驶来一艘快船,船未靠岸,已见一个黑影,大鹏弄云般地激­射­而来。

来人身法极快,霍大光怒目而视中,见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高个子,双手推着一对短把钢叉。

来人疾快地扑到面前,见石冠杰哀号狂叫,四个船娘全倒在地上,不由大怒,道:

“老东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动手伤人!”

石冠杰已是满头冷汗,全是疼出来的,他一见来人,忙忍痛叫道:

“水总管,这个老小子是焦山飞龙寨来的,快快收拾他呀,死活不论。”

不错,来人正是黑龙帮总管,“浪里飞鲨”水滔,他见石冠杰领着依氏母女一路游山玩水,并未见依夫人有所行动不利二大爷,所以他这才在不远处上岸喝了些酒才又追过来,就在他快船刚弯过来,已听得石冠杰的狂号,大惊之下,忙命快船扑近岸,正看到四个船娘也倒下去。

霍大光并不把水滔放在心上,他扁大的嘴巴一紧又开,上下看了水滔一眼,道:

“不错,霍某是从焦山来,为的是飞龙寨家务事,有道是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不着兴由外人Сhā手,你阁下不会也想步他们的后尘吧?”

嘿嘿一声皮笑­肉­不笑,水滔那双豹目斗然内敛,道:

“狗屁,谁愿意管你们家务事,只是你放了我们黑龙帮人的血,而且那又是我家二公子,只怕这笔帐就够你扯不清了,你说呢?”

霍大光道:

“有什么烂污帐好算的,那是霍大爷对爱管闲事人的一种薄惩,如此而已。”

水滔怒极反笑,道:

“老家伙忒也嚣张,依氏母女为我家二公子座上客,岂有容人折腾他的客人,老小子,你接招吧。”

两把短叉,四支亮闪闪叉尖,一前一后,宛如寒星曳空般便叉向挺立的霍大光。

旱烟袋乌亮烟袋杆抖弹闪晃不已中,一连两声清脆磕击,双方各自斜跨一丈。

一招之间,双方似乎心里皆已有数。

水滔凛于对方腕力之强,平生仅见。

霍大光也在琢磨,黑龙帮的这位总管,不比那佟大年稍逊,只怕有过之无不及。

错身稍一僵窒,僵窒中各怀心事。

水滔心中明白,如今石帮主一家出海去了,一时间又无法招来大批帮中兄弟,这一战自己绝不能落败。

霍大光更明白,自己这是单人独闯龙潭虎|­茓­,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败则连老命全得留下。

不约而同的双方狂吼一声,立刻又杀在一起,就在一阵金铁交鸣声中,一溜溜光焰喷洒不断,二人更哼咳有致的上面家伙交织互击不断,下面四只脚腿也互踹互扫,刹时间飞砂走石,附近枝叶横飞。

突然间,霍大光一鹤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跟斗,右手烟袋巧妙的自水滔身后前敲。

身形带起风声,风声淹没烟袋的啸声,等到水滔身子半旋中,已发觉烟袋锅在后脑一寸处,要想躲闪,万万不能,如果缩颈,难保头顶不被敲烂敲裂。

低声沉喝,水滔不缩头反而跃身上蹿如电,就听得“嘭”的一声,霍大光的烟袋锅正敲中水滔的肩胛骨上。

霍大光不得不佩服水滔应变之快。

现在,他人快要落地了,而水滔的一支短叉却先他而落地,这使得霍大光十分高兴。

于是,霍大光以其十分潇洒的身法落在地上,他人尚未收起得意的笑呢,突然“噗”的一声,后背上一阵创痛,一阵彻骨裂心的创痛,而几乎令他不支。

厉烈的转过身来,霍大光反手背后拔出短叉,奋力向斜躺地上的水滔掷去,却被水滔伸手拨落。

霍大光突的一声狂叫,人似发疯般的飞驰而去,他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的狂奔而去。

石冠杰吼叫船上人快追,霍大光早已不知去向。

依夫人再也难以相信是这么个结局,因为她以为黑龙帮除了石腾蛟外,别人难是这霍大光对手。

依夫人看得十分真切,当水滔挨了一烟袋锅抛去手中一支短叉来,那水滔却又掷出右手短叉,正叉中霍大光的背上。

要知这水滔能用短叉,主要的是在水面上搏斗,平时叉鱼更是百发百中,如今怒掷霍大光,在霍大光的得意与大意之下,还真被叉中受了伤。

依夫人本就扑过去拦住姓霍的,只是她才稍一犹豫,霍大光已逃去,大好机会错过,自是暗叫可惜。

“浪里飞鲨”水滔伤的可不轻,肩骨已裂,只怕有得在床上躺的。

而石冠杰的双手骨碎,怕比水滔更惨,倒在地上的四个船娘全死了。

于是快船上的五个汉子忙把尸体拖上船,扶着二少爷与总管,更拖着那艘画舫,缓缓驶回西山黑龙帮去了。

桀骛冷悍的霍大光自知背伤不轻,他不得不放弃搏杀依夫人的心而落荒遁去。

一场搏杀便这么的不宣而散。

这天晚上,快船驶进西山湾,依夫人十分难过的望着石冠杰,道:

“孩子,就为了我母女而使你受了重伤,真是对不住。”

石冠杰已痛的双臂直哆嗦,但他听了依夫人的话后,又看看依霜霜,道:

“伯母,伤我的人是姓霍的老头儿,这不关你的事。”

这时黑龙帮的人发现二少帮主被人把双手打碎,连着杀了四名船娘又伤了总管,这是欺到大门口来了,王八好当气难受,这口气恁谁也忍不下去,当时就有人叫嚣着杀上镇江焦山去,只为群龙无首,也只能祈祷帮主早日自海外归来了。

太湖黑龙帮帮主石腾蛟的大船,匆匆驶入太湖,尚在驶向西山总堂途中,已见黑龙帮的几个头目匆匆围向大船,石腾蛟似已看出情况不对,难道“江岸一阵风”周全说的话不差,焦山飞龙寨真的杀入太湖了?

不旋踵间,大船附近已聚了十多艘大小黑龙帮风船。

石腾蛟见自己帮里这些船又不像搏杀过,望着船上众儿郎,一个个又是­精­神抖数,威风凛凛,他心中在想,就算是焦山于长泰来过,也准是吃了败仗狼狈而逃了。

大船终于在西山湾停靠在堤岸边,早见有个雷公嘴汉子,急步从跳板登上大船,迎面他正遇上石大娘。

那雷公嘴汉子满面慌恐地施礼道:

“属下秦二贯迎接帮主夫人归来。”

石大娘急问:“西山发生事端了?”

秦二贯满面怒容地道:

“焦山飞龙寨来了个姓霍的,三天前他在方亭下行凶,伤了二少爷与水总管,又杀了帮主画舫四船娘,那姓霍的带伤逃了。”

一听石冠杰受伤,石腾蛟最是喜爱老二,他怒极的一把抓住秦二贯,喝问道:

“伤的怎么样?”

秦二贯道:

“两只手——”

石大娘一惊,急问:

“你快说!”

秦二贯犹似要哭地道:

“两只手骨碎了。”

石腾蛟一听,气得胡发如戟,满面横­肉­块块颤动不已,道:

“怎会叫那姓霍的逃去,难道你们全是饭桶?”边暴起一脚,把秦二贯踢爬在船板上,早领着石大娘等匆匆往西山总堂奔去。

那石冠杰见父母大哥全归来,本已满肚皮痛苦,这时更像太湖水泛滥一般地哭叫起来。

石大娘咬牙怒道:

“究竟怎么回事,你怎的会遇上姓霍的那个大海盗的?”

石冠杰只得把邀请依夫人母女游玩之事说了一遍……

石大娘道:

“孩子呀,你可真糊涂,那依夫人是我们掳来的,明为座上客,实则是人质,为的是引那姓雷的出面,你怎可独自约她母女游山玩水的,这要不是水总管暗中跟去,只怕你的小命也完了。”

石冠杰抖颤着两只鼓胀而又缠了厚厚棉布的双手,叫道:

“娘,你要替孩子报仇呀!”

石腾蛟突然长身而起,道:

“也是依家母女惹的祸,姓雷的我们也别找了,我先杀了依家这两个母女去。”

石冠杰忙哀叫道:

“不,不怨她们,是我定要她们去的。”

石大娘道:

“那依夫人没有向你下手?”

石冠杰道:

“没有,她一直对我很好。”

石大娘这才对石腾蛟道:

“你去点起黑龙帮人马船只,我们准备选吉日杀上焦山飞龙寨,我这就去找那依夫人去。”

石冠杰急问:

“娘,你找她们做甚?”

石大娘道:

“你放心,我不会去杀她们的。”

石腾蛟气得直捶桌子,早狂叫道:

“秦二贯呢?”

大厅外面,秦二贯早应着走进来。

石腾蛟道:

“派人去无锡,马上把赛华陀请来,告诉他我家老二的伤势,要他一定把伤治好,否则无锡他就别待下去了。”

来到二进院的客房,石大娘推门走进去,依夫人忙起身相迎,满面愧疚地道:

“石大娘,我不该答应二公子游湖的。”

石大娘苦涩涩地道:

“我不怪你,只怪他一片痴心。”

依夫人心中一震,道:

“二公子是个好人。”

石大娘道:

“不错,我那二儿子是个本分多情种子,依夫人,难道你看不出来?”

依夫人望望女儿霜霜,含笑点点头。

石大娘道:

“霜霜今年多大了?”

依夫人愣然问道:

“石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大娘毫不客气地道:

“依夫人,你应该知道我家老二为什么邀你母女二人去游湖,老实一句话,知子莫若母,他是看上你女儿了,否则他绝不会找个老太婆同他去游湖吧!”

依夫人冷冷道:

“我母女正在落难,女儿霜霜也只有十五岁,要谈男女间的事,那还早得很呢。”

石大娘道:

“不早了,我家老二也才十八呢。”

依夫人忙道:

“二公子是个好人,但他双手已碎,人已成残,我女儿怎能嫁他?”

石大娘道:

“谁说我家老二会成残废?无锡赛华陀江南名医,一天半天他就会来替他医治的。”

依夫人道:

“既是这样,就等你们老二医好以后再谈这门亲事吧。”

石大娘道:

“如果这门亲事订下,依夫人,这对你母女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依夫人望望低头羞赧而又微愠的女儿,道:

“我们不懂你石大娘的意思。”

石大娘道:

“姓霍的奉命来太湖撒野逞凶,黑龙帮岂是省油灯,我们就在这几日兴兵杀去焦山,顺利的话,替你们夺回飞龙寨基业,即算不能,至少你依夫人已是我石家的亲家母,这辈子住在太湖,再不会受人欺凌,吃香喝辣过你的下半辈子,你又何乐而不为?”

依夫人却连多想一下也没有地道:

“一切等二公子伤愈再谈吧!”

石大娘冷冷寒着脸,道:

“不论我家老二伤势如何,你女儿非嫁给我儿子不可,因为他是为她而受的伤。”石大娘说完,起身就走,依夫人母女当场愣在客室中。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水,“醉渔翁”司徒大山三人的大船驶入长江的时候,那已是第三天的过午了。

就在当天夜晚,大船靠在江­阴­过夜,这时候的江岸边上已靠满了风船。

三个老魔在舱中边喝酒,边商议着如何找上焦山飞龙寨去,这一次的消息来源正确,依夫人是被石大娘掳上太湖,如果于长泰不发兵攻入太湖,飞龙寒的招牌算完了。

周全早已把这事情想通,只要见了于长泰,他不怕于长泰再装糊涂。

就在这时候,突然大船船身一晃荡,周全伸头舱外看,只见有一单帆船靠在船边,船上三个人正在收帆套绳,忙着把船稳住。

这在长江原是平常之事,周全本未放在心上。

只是不多一会儿,突然听得一阵“哎呀”之声传来,祈无水道:

“这是病人声音,这条小船上一定有人生病了。”

司徒大山喝着老酒撕着海蟹,道:

“你我喝酒吧,管谁生病的。”

于是,又是一阵沉寂——

直到已近二更,周全才起身船尾空空身子,就在大船船尾,他发现靠在一边的单帆船有舱无门,一盏灯挂在舱口,灯下面船里躺着个爬着睡的长发老人,另外三个船家,却睡到船头方向去了。

血的腥膻味道随风传来,隐隐的周全看到这人背上的血,乌黑的血。

好奇心驱使他闪身跃上这小船上,低头凑近那人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也不多说,忙跃回大船,急忙走入大舱中。

祈无水道:

“­干­什么慌里慌张?”

周全哑着声音哈哈笑,道:

“二位,你们猜隔壁小船上的病人是谁?”

连司徒大山也吃一惊地道:

“谁?”

周全道:

“飞龙寨的霍大光呀!”

祈无水惊奇地道:

“你是说那个披发大海盗霍大光?”

周全点头,道:

“正是他。”

祈无水道:

“好嘛,上次我们开封途中遇上,姓霍的家伙同你的完全一样,我正要向他领教呢,却又不了了之,现在他还是恶神差厉鬼,厉鬼把他送上门,做了他谁会知道?”

周全忙摇头,道:

“不妥,不妥,不问清楚做了他,难道我们背黑锅?”

祈无水道:

“你周老头又有什么样的馊主意了?”

周全稍一思忖,道:

“先摸清是谁伤他的,然后再决定是否留他活命。”

司徒大山道:

“­干­脆,你周老头全权处理吧。”

周全这才走出大舱,腾身又到了小船上。

不料船头上一人喝问道:

“谁?”

他的一声喝叫,另外两人也醒来,三人忙站起来,以为船上来了小偷。

周全早沉声道:

“你们是哪条水路的?”

其中一人走近周全,见是个白发老头,手中还端着一管旱烟袋,以为是江­阴­水路老大呢,这才抱拳,道:

“老爷子,我们是专走无锡至江­阴­运河道的。”

周全一指舱蓬内,道:

“是谁伤了那人的?”

那船家道:

“不知道,这人可伤得不轻,十两银子雇下我们的船,说是送他上镇江呢。”

周全道:

“这人是我朋友,他是焦山飞龙寨的总管。”

那人大惊,道:

“我的妈,他的银子可不好拿呀!”

周全道:

“你们把他抬到我的大船上,连夜回运河去吧。”

三人一听大喜,立刻一人掌灯,两人抬起霍大光,匆匆移上大船。

霍大光再也想不到会在半道上遇见周全三人,心中不由叫苦连天,自忖今夜只怕死定了。

大舱中,周全撕开霍大光的背后衣衫,不由“啧啧”两声,道:

“娘的,这是鱼叉叉中的,这人手劲够狠,如果不是叉中后背骨,你霍老总只怕当场得完蛋翘。”

霍大光喘息一阵,道:

“太湖黑龙帮的大总管,他们叫他姓水的,是他叉的。”

他一顿,又道:“不过姓水的可并未占尽便宜.约摸着他得躺上个十天半月吧!”

祈无水道:

“不错,太湖黑龙帮是有个叫‘浪里飞鲨’水滔的,莫非就是此人?”

周全这才淡然一笑,道:

“上回我去到你们焦山飞龙寨报信,全是出于一片至诚,哪想到你们把我老头子的话当放屁,这次伤的你可够呛吧,霍老总你如何打算?”

哑着声音,霍大光道:

“依夫人确在太湖黑龙帮,是我亲眼所见,那是错不了的,只是……只是她却不愿再回焦山。”

周全笑笑,道:

“现在我这里有个更令你们飞龙寨吃惊的消息,也是你们于当家想也想不到的消息,这就要送往焦山去的,不料在此却遇见你这位大总管,倒是出人意料。”

霍大光有气无力地道:

“我好累啊,只希望快点到焦山呀!”

周全点点头,道:

“容我问问祈老怪,他这艘大船夜间航行在江面安不安全。”

周全根本不用问,因为祈老怪就坐在大舱门口。

“江河老怪”祈无水以眼­色­示意周全,还把这重伤的霍大光做了,再送他尸体上焦山,只是周全却摇着头。

于是祈无水把船上头目叫来,吩咐道:

“开船,驶往焦山去。”

那头目伸手搬着手指头算,边点头道:

“现在走,明日午前一定能到。”当即大声叫道:“兄弟们,开船了!”

除了一个受伤的,余下的人全走到船面来,解缆拉帆,刹时船已驶入江心。

这时周全对霍大光道:

“就冲着我三个老头子吃过你们焦山一顿酒,今晚连夜送你回焦山,且等见了于长泰,端看他如何处置了。”

霍大光低声点点头道:

“我霍大光承三位的情,于寨主面前我会对三位这种雪中送炭义举直说的。”

呵呵一笑,周全道:

“船行江心,这就驶向焦山去,大总管,你只管歇着,我不再打扰你了。”

周全走出大舱。

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都跟在他身后面叨哝。

祈无水道:

“翦除于长泰的羽翼,此时正是绝佳时候,你周老头修的哪门德行,又做的哪门子好人!”

司徒大山也坚决地道:

“我赞成祈老怪主张,杀了霍大光,尸体我们运上焦山去,就说是太湖黑龙帮人所杀,那时候不但除了这姓霍的,而且也挑起他们两家大拼斗,这种水到渠成的如意事情,你周老头怎的轻易放弃。”

“江岸一阵风”周全平静地捋着白髯,道: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顾及当然而忽略所以然。”

祈无水道:

“说说你的高见。”

周全笑道:

“杀姓霍的,只是举手间事,但一方面我见姓霍的伤势不轻,像他的年纪,没有个三几月休想下得船,再说我们为何不用他的口去对于长泰那个老狐狸道出是被太湖石家人所下毒手,更何况依夫人母女在太湖,而我正要把刀疤雷一炮未死的消息告诉于长泰,这样一来——”

祈无水沉声道:

“周老头你疯了,怎可以把雷一炮未死之事告知于长泰呢,找姓雷的已有我们与石大娘两拨,为何还要加上个于长泰?”

周全道:

“要找姓雷的,一定不太简单,而于长泰即算是姓霍的被太湖石大娘所伤,也不能确定他就会率领飞龙寨的人马杀向太湖去,倒是他姓于的在听了雷一炮未死,而依夫人又在太湖,为了那飞龙令中失去的东西,于长泰誓必豁力拼,定要把依夫人夺回焦山不可,到了那时候,他们双方力拼之下,必大伤元气,我们却有更佳途径,必得那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的‘八步一刀’秘籍了,哈——”

司徒大山冷哼一声,道:

“如意算盘,难成事实。”

祈无水道:

“周老头,且说说你的更佳途径如何?”

周全遂低声道:

“这最佳途径么也只有天不知地不知,你知我知他知而已!”于是,他边比划边细语,说到后来,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全连连点头叫起“妙”来!

这一夜,三个老魔头睡的可舒坦,直到第二天大亮,那周全还是笑醒过来。

江浪不高,只见大船顶浪前进,浪花的声音就大了。

江风阵阵,大船上的主帆未扯上桅顶,因为大船是成曲线逆水而上。

正如那个头目说的一般,午时尚未到呢,祈无水的这艘大船已在焦山飞龙寨前的湾里下锚了。

这次周全可拽了,命人抬着霍大光搬上划子,自己一人陪着上了岸,飞龙寨的人见总管重伤被抬回来,无不大惊失­色­,早飞跑着去通报了。

周全指挥着人把霍大光往飞龙寨抬,他却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

大厅外面,于长泰与成刚以及八个分舵舵主全匆匆迎上来。

于长泰见霍大光伤得恁般重,怒指周全道:

“谁下的毒手?”

周全道:

“我的于大寨主,你何不问他本人呢。”

成刚高声吼道:

“总管,是谁­干­的?”

苍白泛乌­色­的大扁嘴在蠕动,霍大光道:

“太——湖——黑龙——帮——还有——那依夫人——也在太湖住着——”

于长泰追问道:

“你未曾杀了那两个叛逆?”

霍大光道:

“我——没有机会——呀——”

于长泰这才吩咐,把霍大光抬回去疗伤。

周全见霍大光已无力说出自己半路援手之事,这才笑道:

“昨夜我三人遇见霍总管时候,还真担心他会死在半道上,那如何向你于寨主交待,所幸——”

于长泰抱拳道:

“上回周兄送来消息,这次又救回我的霍总管,于长泰不知如何感谢你周仁兄。”

呵呵一笑,周全道:

“你我同在江湖上混生活,得帮人处且帮人。”他一顿,又道:“老实说,我这里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奉告呢!”

于长泰一愣,道:

“什么消息?”

周全却神秘一笑——

笑声使得在场诸人好不自在,就等着周全把什么样的重大消息说出来了。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七、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焦山飞龙寨的飞龙大厅上,“金刀太岁”于长泰摆下极为丰盛的酒席,席上坐着十三人。

主位上坐的于长泰,陪酒的有九人,他们除了橘面的成刚外,就是飞龙寨八个分舵舵主。

高高坐在客位上的乃是周全、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三人。

于长泰殷勤敬酒,满面诚恳地一直在面上挂着笑意,不论于长泰的鹰目再锐利逼人,但在他已有些僵硬的笑意衬托下,多少还带着温和的表情以掩饰他那傲岸之气,冷悍之劲。

“江岸一阵风”周全心中自然明白,于长泰便是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无奈情况下,才摆出这副姿态来的,有道是宁学敬酒意,不存下棋心,而眼前于长泰既有下棋心,也稍有敬酒意。

这顿酒席吃的可真畅快,因为一入席于长泰就声明一件事:

“吃酒就是吃酒,吃酒不谈公事。”

周全三人当然不明白于长泰的不谈论公事目的,而于长泰突则不愿在酒席上谈论,是因为在坐的八个分舵舵主中有依水寒的人,由于这些分舵遍及长江沿岸,一时间还对依水寒不忘旧情,如果这时候再论及依夫人母女,必然容易招致疑惑,当然还是不谈得好。

由于于长泰的镇定表现,而使得周全三人还以为姓于的蛮沉得住气呢。

一席酒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有余才散席。

于是各分舵舵主先告辞离去。

于长泰这才问成刚,道:

“霍总管的伤势如何?”

成刚咬牙道:

“后肩骨已裂,只怕内伤不轻,吃药敷药以后睡了。”

于长泰皱眉,道:

“着人好生伺候着,尽快把镇江名医请两个来。”

成刚道:

“已经去请了。”

于长泰这才笑问周全,道:

“现在,周兄也该告诉于某,你周兄带来的消息了吧?”

周全放下茶杯,边取出旱烟袋装烟丝,边道:

“前些时贵寨可是有个刀疤面大汉先疯后投江吧?”

于长泰点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

周全一笑,又问:

“他可是叫雷一炮?”

于长泰道:

“你周兄上次还来我飞龙寨查过他的名谱的。”

周全道:

“周某查姓雷的名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于长泰惊奇地道:

“你要证明什么?”

周全道:

“证明太湖黑龙帮的­阴­谋。”

于长泰急问道:

“石大娘他们有些什么­阴­谋?”

周全一整脸­色­,道:

“难道于寨主忘了那飞龙令中的秘藉?”

于长泰道:

“八步一刀已不存人间了。”

原来于长泰初时接获霍大光与成刚自开封回报,说是未搜到“八步一刀”秘籍,不得已之下连同小癞子一齐烧死在那片小茅屋中,但于长泰还是不放心的暗中派快马监视周全等人,这才发觉铁塔下面周全等四人与魏老虎一众决斗之事,以为周全等人已取得秘籍,立刻在中途拦截,却不料还是一场空,如今他已认定“八步一刀”已不存人间了。

不料周全摇摇头,道:

“于寨主,秘籍尚在人间,雷一炮人也未疯更未死。”

于长泰怒视一旁成刚。

成刚则沉声道:

“是你亲眼看到雷一炮了?”

周全道:

“我虽未看到雷一炮,但开封城中魏老虎手下不少人见到他的。”

成刚道:

“那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雷一炮。”

周全淡淡地道:

“那人一定是雷一炮,而且连那个小癞子也未被你们放火烧死,就是小癞子领着雷一炮登上铁塔找到秘籍的。”

于长泰一听,怒视着成刚,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把那小癞子也烧死了吗?”

成刚点头道:

“这事属下办得十分周全,小癞子不可能还活着。”

周全一笑,道:

“小癞子的确还活着,我实对于寨主说吧,小癞子就是被那石大娘救出火窟的。”

他此言一出,成刚几乎跳起来,沉声道:

“又是太湖的人弄鬼,老子饶不了他们!”

这时周全更舌灿莲花地又道:

“那日我在贵寨查到雷一炮名谱以后,立刻与祈老怪、司徒老酒鬼三人同往三门湾雷一炮家乡,我亲爱的于寨主,你猜我们遇上谁了?”

那于长泰道:

“雷一炮?”

摇摇头,周全道:

“太湖黑龙帮石大娘他们的大船。”

于长泰一惊,道:

“他们可曾找到雷一炮了?”

周全道:

“没有,但他们见我三人赶去,只得幸幸然回船太湖去了。”

于长泰冷哼一声,道:

“我知道了,石大娘暗中劫去依夫人,志在使雷一炮上钩,他们用心险恶,可说无以复加。”

周全笑笑,道:

“事情已经敞明,‘八步一刀’已出世,雷一炮如果知道依夫人在太湖,必然冒险太湖一行,而石大娘目无余子掳走了依夫人,这是给你于寨主脸上涂颜­色­,只这一点,我周老头就佩服你于寨主的修养到家,哈哈……”

于长泰一听,“叭”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跳起半尺高,沉声道:

“­操­那娘,不吃馒头咽口气,黑龙帮又是什么东西,且看我于长泰怎么修理那石腾蛟老儿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早笑道:

“于寨主如果人手不足,我三人自愿Сhā一脚如何!”

于长泰道:

“三位已经帮了飞龙寨大忙了,周兄一席话,于长秦茅塞顿开,于某已不敢再有奢想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

“我等大船就在秦淮河畔,如有需要,着人说一声就成了,不过……”他稍作思忖,又道:

“贵寨霍总管也在太湖杀了人,难保姓石的不率众来犯,于寨主,你得尽早绸缪才是。”

嘿然一声枭笑,于长泰又见鹰目炯炯道:

“就怕他们不来。”

周全心中也在想,就怕你们双方不­干­起来。

于是周全三人当即起身告辞。

那于长泰一面吩咐成刚调派人船,一面送周全三人到岸边,他似是十分真诚地对周全道:

“如果不是周兄亲送霍大光回来,且又听得霍大光亲口说出真相,周兄的话还真难令人相信呢。”

周全哈哈一笑,道:

“于寨主终知我心,周某算是不虚此行了,哈哈……”

于长泰望着周全等三人登船而去,半天站在岸边未动,属下十几人也没有人敢上前说句话的。于长泰却仰面自言自语,道:

“敌乎?友乎?”

“敌人,而且是最险恶­奸­诈的敌人。”

于长泰猛回头,见是女儿于飞鸿,不由惊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敌人?”

不错,来的就是飞龙寨“小燕子”于飞鸿,这时她望着已到江心急流中的大船,冷冷道:

“周老头三人说的话是事实,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却是要我们与太湖黑龙帮拼个同归于尽,三个老魔好捡拾便宜。”

于长泰冷笑道:

“明知如此,但也无计可施。”

于飞鸿道:

“不无商榷余地。”

于长泰一拉女儿手,笑道:

“前些时你从近二十丈高的铁塔上跳下来,是你出的主意,还真把佟大年那个老狗引出来,现在你还有什么样可行之计,且说说看。”

于飞鸿道:

“这件事可千万急躁不得,我断定那雷一炮在得了东西之后,必暂时隐藏起来,他绝不会傻到立刻去找依氏母女的。”

于长泰道:

“你说的有道理,雷一炮面上有个卷­肉­刀疤,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

于飞鸿接道:

“女儿以为,我们一方面派人打探雷一炮,另一方面严加戒备,端看太湖方面有何动静再行定夺。”

于长泰点点头,道:

“你的话不错,为父的不会为依氏母女二人而率众太湖拼命的。”

于飞鸿笑笑,道:

“我们已经把她二人描黑,怎好再替她母女粉刷的,就让她母女二人老死在太湖吧!”

于长泰一听大乐,道:

“不是宝贝女儿你的解说,差一点中了他人之计,哈哈……”

“江河老怪”祈无水的大船驶入江中没多久,在“江岸一阵风”周全的吩咐下,大船又缓缓的靠近岸边,那儿叫曹家渡,距离焦山已经十九里了。

大船靠在曹家渡,三个老怪联手又下了船。

祈无水就命大船停在曹家渡,只等三人回头再开船。

这时候三个老怪正是按照计划行事。

周全对这曹家渡地形十分熟悉,领着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走到天近二更,三人已近运河。

当天夜里,三人雇了一艘快船住下来。

周全得意的对祈无水道:

“我们沿着运河慢慢赶往太湖去,这一次黑龙帮与飞龙寨的一场火并,你我可有得瞧的了,哈哈……”

祈无水道:

“你我坐山观虎斗,且看哪家占上风吧。”

司徒大山更嘿嘿一阵笑,道:

“捡便宜的事总是令人极端愉快的,哈哈……”

三个老魔的快船缓缓行驶在运河上,直到无锡也未见有任何太湖黑龙帮的船进入运河驶向长江。

这件事不能不令周全三人奇怪,奇怪双方为何竟无一点动静。

按照三个老怪的计谋,如果双方均按兵不动,三人的计划必然化为泡影,周全的心机便就白费了。

三个老怪在无锡上岸,东城门内登上太湖大酒楼。

那无锡就在太湖北岸,有运河可通长江,无锡城内的最大一家酒楼就是这“太湖大酒楼”。

今夜,周全三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因为整个大酒楼的第二层楼上全被人包下了,要吃酒也只能在楼下座上等。

酒楼一角有两间雅厢,由于三人来得早,所以才算占到一间雅厢。

这时小二见是三个老头儿,并未把周全三人当成衣食阔客看待,只是先打声招呼:

“三位老爷子,今晚本酒楼有贵客请客吃酒,整个二楼全被包下了,等一些客人到齐,可能有招待不周忽略三位地方,尚请包涵些。”

周全面无表情地道:

“这位请客的人,一定来头不小了。”

小二哈哈一笑,道:

“当然不小,无锡‘盖天翁’盖爷请客,捧场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周全突地耸肩一笑,道:

“好家伙,是王八老盖呀!”

小二一怔,面­色­一变,只是未开口顶撞。

祈无水道:

“老盖是无锡地头蛇,龙头老大嘛!”

小二忙笑道:

“这位老爷子可说对了,提起无锡龙头老大,当然也只有盖天翁盖爷了。”

不料司徒大山早沉声吩咐小二,道:

“快快先搬一缸陈年花雕,鱼鳖叨拾四样­精­致的端上来,别尽在这儿讲什么鳖盖王八盖的。”

他声音大,吓的小二忙伸头往外看,边回身摇手道:

“三位老爷子,说话可得小声些,要是被人听了去,三位挨揍,本酒楼连带遭殃。”

周全道:

“那就快去端菜上酒呀!”

那小二搭起白布巾肩头上,慌忙着去了,周全这才对祈无水道:

“姓盖的泼皮赖场面越发得大了,无锡这地方油水可不比南京差多少,祈老怪,若论排场,看来姓盖的不比你差多少嘛!”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

“姓盖的什么东西,他给我祈某牵马坠镫我还嫌他不够份量的。”

不旋踵间,“太湖大酒楼”已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时走入“太湖大酒楼”的客人全被挡在楼下座头上。

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且又风情万种的女子,正分站在二楼口两边,宛如摆了两盆盛开的玫瑰花,客人们便不时地抬头向上望,眼睛如同吃着冰糖葫芦。

于是,门外面有了马蹄声,那绝对不只是一匹马。

紧接着,就听得这家掌柜的碎步迎上门外面,道:

“盖爷来了,快请楼上坐。”

早听得有人喝问道:

“酒席全准备好了吗?”

掌柜的忙笑迎道:

“全部备妥,只等盖爷客人到齐就上桌。”

又听得那人边往楼上走,边对掌柜道:

“今夜菜单呈给盖爷过目。”

掌柜的忙奔向柜台。

这时雅厢内“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道:

“娘的,场面大,派头又十足,姓盖的可真够拽的。”

祈老怪道:

“要不是我们正事待办,我老头子这就去拦住姓盖的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司徒大山道:

“你二人也真是的,我们只管喝酒,管他娘的裹脚布有多长的。”

轻声一笑,周全道:

“还是酒鬼的话对,盖天翁要怎么做,与我何­干­,还是吃酒吧。”

祈无水端着酒杯却自言自语,道:

“蛇蜕皮变长,人捧人上天,姓盖的今晚摆出这种场面来,对方准是个枭雄人物,二位以为如何?”

周全放下酒杯,道:

“别管了,吃吧,完了我们回船睡觉去,也许……也许今夜我们就放船入太湖。”

司徒大山道:

“你急的什么劲,姓石的未发兵,难道你周老头硬起翅膀去抢人?”

周全道:

“敌明我暗,我们伺机而动,总比住在无锡苦等要好得多吧!”

司徒大山道:

“我以为再等三天,他两家真的各自按兵观望,我们何不再往三门湾去找那雷一炮去。”

祈老怪道:

“我赞成老酒鬼的意见。”

三人正边喝边淡论呢,突然一阵步履声传来,早听得那掌柜的叫道:

“来了,来了,贵客驾到了。”

紧接着就听楼梯上“噔噔噔”一阵响,一连走下数人。

就听得一人哈哈笑道:

“小弟盖天翁已恭候大驾多时了,石爷你请上楼。”

早听得姓石的沉声道:

“盖天翁,又要你破费了,哈哈……”

于是,紧接的声音更见响了。

当然,楼下客厢中正在吃喝的周全三人也同时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掀起帘子一角看。

三个老魔真地吃了一惊。

只见正在上楼梯的前面几人,光景可不正是那石腾蛟与石大娘、石冠军与戚九娘,尚有五六个黑龙帮的大头目,这些人的后面,正紧紧地跟着山羊胡子的盖天翁。

一众人全打着哈哈登上楼,后面立刻又有二、三十个全身青布短装汉子,鱼贯地登上楼去,再加上盖天翁带来的二十多人,“太湖大酒楼”的二楼可真够热闹的。

客厢内,周全一拍大腿,得意地道:

“二位,事情已经循序演进了。”

祈无水道:

“怎的恁般肯定?”

周全道:

“你我三人吃过酒赶到太湖岸去观看,石腾蛟带着他的这帮徒子徒孙全出了窝,不定他就是去找于长泰拼命的。”

司徒大山点头,道:

“有些可能。”

于是三个老魔头匆匆吃完酒,也免了找那盖天翁的麻烦,付了酒帐,暗中来到太湖岸。

可真够巧的,三艘大船全靠在湖岸边,从桅杆上的长旗上面看,隐隐地绣着一条黑­色­苍龙,正说明这是太湖西山黑龙帮的大船。

原来今夜石腾蛟的大船要在无锡过夜,算好日子,路程三日,准备三日后对焦山实施破晓攻击呢。

就在黑龙帮的大船傍晚时分靠上岸,消息早传到了盖天翁的耳中,忙命人通知“太湖大酒楼”包下二楼一层,准备好生对石帮主表现一番呢。

更知太湖黑龙帮的势力在这太湖沿岸十分雄厚,盖天翁能在无锡拽得开,不动脑筋拉拢黑龙帮,他盖天翁就别想顺当的在无锡混下去。

现在,盖天翁把石腾蛟一众请入上席,自己下手陪着,其余人等,自有他的属下人安排。

这一晚直吃到二更天才散席。

太湖黑龙帮的大船二天一早启碇时候,盖天翁还带领他的小喽罗们在岸上燃炮送行呢,第一艘大船上,石腾蛟高高地站在大舱门口,他挺胸凸肚,金刚怒目,双手叉腰,一副撼天动地架式。

三艘大船缓缓进入运河,显然是驶向江­阴­入长江的。

至于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为何亲率大船走长江,盖天翁自然不知道。

当然对于作战上的秘密,石腾蛟是不会露口风的。

不过石腾蛟却万万料不到,就在他的大船驶向运河时候,附近有艘小船上,三个人正在捧腹大笑呢……

当然,三人就是周全等三个老魔头。

站在岸上还在挥手不已呢,盖天翁的身边已站了三个老人,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盖天翁哪会去注意这三个老人,他大刺刺地对一旁几人呵呵一笑,道:

“真难得请到石帮主吃饭,石老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了呢……哈哈……”

“哈……”是三个老头不约而同的笑。

盖天翁面­色­一寒,回头看,不由得全身一哆嗦,心想:我的妈,怎的三个老魔头聚在一起了。

盖天翁不愧是无锡地头上坐地分赃的龙头老大,忙不迭地冲着周全三个老魔头一抱拳,道:

“无锡地面小怎的这几日人物荟萃,风云际会,做梦也想不到三位前辈也一齐到了无锡。”

司徒大山抽动他那特大号酒糟鼻子,道:

“盖天翁,你小子翅膀可硬了,江面上甚少看到你影子,敢情一口咬住无锡这块老肥­肉­不放,­干­起地头蛇勾当了是吧!”

一手捋着山羊胡子,盖天翁笑道:

“小子盖天翁这口饭还不是道上朋友戮力促成,三位前辈难得来到无锡,盖天翁斗胆,还请三位前辈赏脸,‘太湖大酒楼’我摆宴为三位洗尘如何?”

祈无水道:

“你的诚心令我感动,没话说我们叨扰你一顿酒菜。”

周全笑道:

“这时候才一大早,谁有心情喝你的早酒。”

司徒大山道:

“我们等呀,等到竿时正,好生喝他一顿呀!”

周全想想也对,太湖黑龙帮的大船才驶入运河,赶到焦山,只怕还得两天,再说现在也不适合入太湖上西山,何不先喝上一顿。

心念间,周全笑对盖天翁,道:

“也好,正竿我三人自会上‘太湖大酒楼’去赴你的宴,不过有件事情你可得记住。”

盖天翁忙低声笑道:

“周老你吩咐。”

周全道:

“我三个老头儿不沾腥,你不用弄几个女子伺候我们。”

盖天翁哈哈一笑,道:

“光景是昨晚三老已到无锡了?”

周全道:

“盖天翁,你昨日对石腾蛟的亲切表现,令我老人家看得不舒坦呀!”

盖天翁忙道:

“黑龙帮帮主亲率众兄弟过境,盖天翁只是略尽地主之谊,三老总该体谅我盖天翁,黑龙帮我得罪不起呀!”

冷冷一笑,周全道:

“你得罪不起黑龙帮,难道就不惜得罪焦山飞龙寨?”

盖天翁一愣,道:

“飞龙寨我盖天翁更是得罪不起。”

周全道:

“你知道石腾蛟领着他的一帮徒子徒孙去­干­什么?”

盖天翁道:

“石帮主未曾说,我也不好问。”

周全一指头点到盖天翁的朝天鼻子上,道:

“石腾蛟是去找于长泰拼命去了,你小子想想看,于长泰如果有一天知道你曾中途对黑龙帮加以慰劳,他会轻易放过你。”

盖天翁忙施礼不迭,道:

“能在于寨主面前说上话的人,放眼江南,也只有三老了,尚望三老多多体谅我盖天翁。”

祈无水笑笑道:

“有什么话我们午时‘太湖大酒楼’说去,我三人还有事要办呢。”

盖天翁一听,忙施礼告辞而去。

就在当天午时,盖天翁又在“太湖大酒楼”摆了一桌酒席招待周全三人。

酒足菜饱之余,盖天翁还每人送了一封银子,算是给周全三人程仪,实则是封住三个老魔的口,别把他招待石腾蛟之事传入于长泰的耳朵。

月黑风高,湖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烟雾,犹似太湖披上一层薄纱,美丽中便更见神秘了。

一艘快船,宛如一头水中虎鲨,毫无顾及的地进入这淡淡地薄雾中时隐时现。

是的,这就是从无锡来的周全与祈无水、司徒大山三人的快船。

这艘快船不上帆,但船尾有两人摇槽,两舷更各有两人施力划,比之平常来多了一倍人力,小船便就在这种情况下,箭一般地向太湖西山驶去。

“江岸一阵风”周全早把大计设定,现在是展开行动的第一步,三个老魔全都掩不住内心兴奋,坐在舱内满面含笑地养­精­蓄锐呢。

快船箭一般行驶中,突然一阵船身抖动,紧接着一阵“哗啦啦”响声,周围瞬间一暗。

周全忙伸头向外看,急对摇橹地吩咐:

“往左摇,这是西山右侧芦苇林,不定里面藏有人呢。”

摇船的把橹向左打,快船才刚刚快要脱离这片犹似水上矮林的芦苇,便在这时候,突然附近发起一阵胡哨声,尖亢刺耳,扣人心弦。

早听得有人喝问道:

“什么人,半夜三更竟敢擅闯西山来。”

真够快的,水面上只见两只细长独木小舟,贴着水面分前后拦住周全三人快船。

三个老魔见这西山黑龙帮戒备森严,而石腾蛟又领着一帮高手远征焦山,心中大是佩服。

周全这时站出舱来,灰蒙蒙中望过去,只见前后两只小舟,上面各有三人­操­浆,有一个大汉双手叉腰站在其中一舟上面。

哈哈一笑,周全道:

“我们来的不凑巧,赶来西山贵寨已半夜了,就烦兄弟带路,我们要见贵帮石帮主,有要事相商。”

这时两船接近,那人斗然一震,道:

“你……”

周全道:

“敢情你认得老夫?”

那人沉声道:

“你不就是三门湾从大船上夹着尾巴投水而逃的那个老头子吗?你这时候摸来西山,八成没­操­好心。”

周全嘿然一笑,道:

“好家伙,敢情你不但好眼力,更是好记­性­。”

只听得那汉子道:

“老头儿,你今来的不凑巧,我们帮主不在,改天再来吧。”

周全道:

“石帮主不在没关系,我们只想见见被掳来的依夫人,小兄弟不会拒绝吧。”

周全这是开门见山地问,对方自是十分惊慌。

周全直问,是因他绝对有把握治服对面这人,而对方汉子的惊慌,则是这汉子十分明白,不论水面水下,自己绝对不是这个白发老者对手,因为三门湾的大船上,那么多高手都未曾留下他,何况眼前……

心念间,这汉子冷然道:

“什么依夫人,我们怎的未听说过?”

周全突然冷笑一声,道:

“现在你不是听说了?”话声中忽然双臂一振而起,迎着那汉子扑过去。

不料那汉子早有戒备,当周全人在半空中时候,他便突然大叫一声:

“下水快逃!”紧接着“扑通通”水花四溅,两只小舟上的汉子全潜入水中不见。

天­色­黑中带灰,这时候再入水抓人,天大的水中功夫也是不易得逞。

周全当然明白,他双脚点在小舟上随之又起,拧身又落回快船上。

祈无水道:

“怎的这人会认识你?”

周全一声苦笑,道:

“这家伙一定去过三门湾,大船上他是见过我的。”

司徒大山道:

“既是这样,我们还是快走吧。”

也就在这时候,芒苇中突然胡哨声大作,此起彼落,犹似一池蛙鸣不断,听来好不惊心动魄。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道:

“石腾蛟那老小子已领着他的一帮打手离去,我们还会把这些鱼鳖虾将放在眼里!”

祈无水也笑道:

“正好拆他的老窝,报那石大娘一刀之恨。”

于是,快船偏左直驶向西山湾处,远远已见岸上灯火如星,点点滴滴遍及岸上附近。

周全看好一处山洼边,忙叫快船拢岸,且对摇船六个汉子道:

“我三人下船找人,你们把船划离岸边藏起来,切莫被人发现。”

摇船的六个汉子点头,道:

“晓得了,只望三位老爷子快些回船,太湖黑龙帮我们可惹不起。”

周全一声招呼,三人早飞扑上岸,绕过一段山崖,朝着半山凹处的大宅子中奔去。

快船见三个老者上岸,忙把船推离崖边,船头刚调回远处一片芦苇方向,便在这时候,从船尾水下面,“哗啦”

一声水响,只见一个人湿漉漉的已站在快船上面。

六个摇船的一惊,灰蒙蒙中只见这人手中拎着一把尖刀,光景可不正是刚才那个被周全追下水的汉子。

这时他怒骂一声,道:

“王八蛋,你们是哪方面的船?”

只听得船尾摇橹汉子嗫嚅道:

“大爷呀,你可千万把事情分清楚,弄明白呀,我们是无锡的船,本来专走运河的,只是前一晚来了三个老人,他们出高价雇了我的船,哪想到他们是往西山来的,起初我们还以为是石帮上的老友呢,现在才知道三个老人全不是好东西,原来是找碴的。”

早听得那汉子扬着手中刀,道:

“本想宰了你们,念在彼此为邻,且饶你们一次,现在立刻给我滚,若再敢停留,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跃身水中不见。

原来这人投水以后,从水中潜到快船底下,暗中攀住快船而到了这处山崖下。

终于,快船连夜又驶回无锡去了。

周全三人怎会知道的!

这时候三个老魔蛇匐鹤行,掩掩藏藏地躲过几批举着火把手持尖刀汉子,已到了黑龙帮总堂那条蜿蜒青石台阶附近,隔着一层矮树,突见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奔向上面,口中不住地大叫:

“快,快,快告诉方爷,三个老魔摸进西山了。”

早见有个大汉,倒拎着一把厚背砍刀快步迎下台阶,他一把拉住那汉子,火光下,见这大汉似是满脸红胡子,一双铜铃眼犹似山神庙的二郎神。

那汉子一见这个全身湿漉漉汉子,沉声道:

“是何人闯来黑龙帮,你快说。”

那人喘了几口气,耸着双肩,道:

“江南三个老魔头全来了。”

大汉一惊而骂道:

“­操­那娘,他们倒是会捡时辰,偏在这时摸上西山。”

早又听汉子指着六进房舍,道:

“快加派人手保护依夫人母女,他三人是冲着她们才上西山黑龙帮的。”

大汉更惊地道:

“走,快跟我去保护二道院门去。”

大汉回身举步往回走,身后面刹时已聚了二十多人,只见这些人手中全都是钢刀钢叉,在火把的照耀下,冷芒闪闪,寒光逼人,加以不断吆喝,的确气势惊人。

矮树后面三个老魔不由得哧哧暗笑。

周全低声道:

“光景可好,省却我们四处乱找了。”

司徒大山道:

“你可曾听清楚了吧,依家母女是在二道院内呢。”

周全笑笑,道:

“既已知道他们把依家母女藏在二道院内,如果这时候我们再找去,那我三个当真成了驴蛋。”

祈无水道:

“就这么几个毛毛贼,怎会放在你我心上,明敞着也会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周全摇头,道:

“祈老怪,难道你忘了,我们不只是要对付他们,更重要的是依夫人母女,如果她母女不跟我们走怎么办?难道我们出手杀了她母女?”

司徒大山连喝几口酒,道:

“还是周老头想得周到,且听听周老头如何安排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伸手高举,边笑道:

“今夜的风是东北风,蛮够劲的。”

祈无水道:

“你可是想放火烧?”

周全道:

“你我想法一致,不错,我们就是来上几把大火,看他们救不救火。”

司徒大山道:

“几把大火呀!”

周全点头道:

“不错,只烧一处是不会‘引人入胜’的,对吧!”

哈哈一笑,司徒大山道:

“过瘾过瘾,那就快动手吧。”

周全道:

“老怪后山放火,酒鬼东西燃火烧,我在岸边烧他们的船,周某不相信黑龙帮的人沉得住气地死守着依氏母女不去救。”

祈无水道:

“火势一起,我们谁去找依家母女?”

周全道:

“你二人替我拦截,由我进屋去找。”

于是,三个老魔一声暗号,各自奔入黑暗中。

就在这时候,又见一批汉子执刀往那一片房舍中冲去,显然是由船上调动下来的,赶着往总堂支援去了。

这时只见姓方的红须大汉,正持刀站在正厅前的天廊上不断地吆喝着分派人手各处把守。

就在火把的移动中,黑龙帮看上去足足动员了近百人,刹时间,整个西山陷入一片恐怖,光景还真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阵阵的夜风,带来一片焦臭味。

臭味来得突然,所有的人全不明白哪里会来这么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举着火把的汉子,更是把火把举得高高地远处望,因为他们肯定这些飘来的臭味,绝不是火把冒出来的。

突然,有人高声喝叫:

“火!”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不少人在惊叫:

“后山起火了。”

不料早听得姓方的大汉高声喝叫,道:

“注意,这是调虎离山计,大伙可别乱了阵脚,着那个方面的人就近救火。”

姓方的话才叫嚷完,不料东西又见火起,不由得又高声叫道:

“去几个人提水救火。”

却不料火光一起,刹时烈焰冲天而起,原来司徒大山在东西放火,黑暗中他燃了几次火苗,却一时不易引燃,一怒之下他把自己的烈酒浇在火上,这才大火冲天而起的燃烧起来……

姓方的大汉狂叫一声:

“苦也!”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八、伤心孤寡走普陀

姓方的大汉名叫方长江,原是自小跟着石腾蛟在这太湖闯天下,四十岁的年纪,石腾蛟给他讨了一房媳­妇­,如今儿子女儿各一个,一家就住在西山东面,二十年汗马功劳,论身分地位,他大概比那“浪里飞鲨”水滔差不了多少。

现在,水滔受了伤,在前院躺着,霍大光的那一旱烟袋未敲在他头上,却也把个肩胛骨打裂。

眼前两处失火,而东西他最担心,但知周全三人欲找依夫人,只得有苦心里塞着,口中叫着,可就是不能亲自过去看看,无他,帮主临走的时候,特地把西山的安全放在他的手上,如果依夫人母女完了,自己只怕难有交待。

突然间,西山湾的堤岸边也起了火。

“船!”

方长江忙低头下看,当即破口大骂,道:

“­操­那娘,连船他们也要烧。”

早有人狂叫道:

“上船救火呀!”

光景是乱了,那批刚刚走上山来的汉子,再也不听姓方的喝叫,回头就往堤岸跑,而且是比来时还要快。

这时姓方的望望四周,约摸着尚有十几个在自己身边苦守着未动。

就在这时候,前院回廊上“浪里飞鲨”夹着拐杖走出来,他见方长江已六神无主,当即叫道:

“老方,你给我稳着些,这节骨眼切莫先自乱了阵脚,而给人以可乘之机。”

方长江见水滔拄杖走来,指着三处火光,道:

“总管你的伤……”

水滔道:

“休养这几天已轻多了,我问你,对方是何人你可曾摸清楚了?”

方长江道:

“七支队的小张来报,是他在三门湾时候见过的姓周老头子,另外两个也是老头子。”

只因为在三门湾的时候也只有周全一人登上石腾蛟大船上,所以刚才芦苇中警戒的小张也只能道出周全来。

水滔惊道:

“我早听帮主说过那三个老东西,真是他们,今晚可就够我们瞧的了。”

黑暗中,突听得哈哈一阵狂笑。

笑声起自东西两面而令在场之人大吃一惊。

火把中只见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相对地走出来。

祈无水倒握着双刃尖刀,青衫马褂,意态潇洒,抚髯浅笑着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呀,你下网我宰杀,面前这十几个鱼鳖虾将,我们是一个也不放生。”

仰面喝了几口酒,酒葫芦掖回腰袋上,“醉渔翁”司徒大山的银丝网已挽在手臂上,呵呵一笑,道:

“老怪物,石腾蛟那老儿不在,同这群小不点过招,老头自觉身分大降,可也无奈何。”

方长江早恨声骂道:

“­操­那娘,哪里来的两个老头儿,半夜三更天的摸上黑龙帮撒野。”

水滔更是满面厌恶地道:

“素闻二位在江南颇有身分地位,怎的却是乘人之危,蹈隙施狠到西山来了,传扬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讪笑!”

祈无水冷哼一声,道:

“你小子可是说我老人家蹈隙捡便宜,施狠烧你们的山是吧,告诉你,我老人家这就要杀人了,而且是杀得你们西山黑龙帮­鸡­犬不留。”

水滔沉声喝骂不绝口——

司徒大山早厉叫道:

“祈老怪,你怎的越老越罗嗦,哪来的恁般多闲话,你看看,三方面的大火一熄灭,他们的人就全来了,别忘了,能狼难敌众犬,你我这身老骨头,一个不留神稍挨上那么一下子,不定老命留在这里了。”

方长江突然大喝一声,抢起手中厚背砍刀,直向祈无水冲过去,口中且厉叫道:

“兄弟们,围起来杀呀!”

水滔也拔出一支短叉在手,但他并未扑上,只在一边高声指挥,道:

“稳着,稳着,觑准了递家伙,切莫愣扑枉送命……”

就在水滔的喝声中,十几个手持刀叉汉子,生生把两个老魔头围在二门院中,只是持刀呐喊,可没有亡命冲上厮杀!

祈无水冷笑道:

“好嘛!敢情是泡上了,这种耗法倒是少见呀!”

司徒大山的银丝渔网斗然在空中一闪亮,犹似高空焰火一现,就在一阵“嗖”声中,恁般自在地又收在右手f臂上。

只见他咧嘴一笑,高声道:

“老怪呀,我老酒鬼也想通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干­脆我二人也站着养养神吧。”

方长江一想还有个老者未出现,万一再来一个,对自己这方面更是不利,何不先做了面前这两个老东西?

心念间,他突然狂吼一声:

“杀!”

就在这杀字中,方长江奋起手中钢刀,焕芒成束地拦腰斩向祈无水。

双刃尖刀斜身一撩厚背砍刀,祈无水陀螺似地一个暴旋身,人已卷向方长江的怀里,“沙”的一声,双刃尖刀已被他自厚背砍刀上抽回,眼看着他那冷焰激荡的刀尖已将划过方长江前胸——

那是要命的一刀,也是祈无水的得意杰作。

不料祈无水却在横身的双目余光中,忽见寒星激­射­,那是冲着他的头Сhā过来的一柄短叉。

双刃尖刀中途停住又递,递向飞来短又。

“呛”的一声,祈无水手腕一震,心头一惊,火光下他可看得清,那是水滔所发,真难令他相信,这个瘦高个子的手腕力道会恁般强劲。

方长江就在祈无水的挡栏短叉下,早已摸出一丈外,一招之间,令他心胆欲裂。

另一面,司徒大山的渔网又出现在空中旋动不已,那种一伸又缩,忽高忽低的网心上,小铅锤子不时的发出碰撞声而扣人心弦。

突然间,水滔狂叫一声,道:

“跟我来!”

水滔的叫声,连方长江也大吃一惊,只见水滔早回身向总堂口奔去,不旋踵间,围在两个老魔四周的十几个汉子,全一哄而退出黑龙帮的总堂口,一路直奔西山湾的堤岸跑去。

这时候连那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也愣住了。

祈无水道:

“这是什么古景,怎的老窝也不要了,所有的人全走了,老酒鬼,你以为他们是不是怕了。”

司徒大山道:

“我看八成是另谋厉害招数,准备收拾你我了。”

祈无水哈哈一笑,道:

“大不了我老怪从太湖水底走上无锡岸。”

司徒大山道:

“真格里,周老头怎的不见了?”

祈无水望望四周,三处火势已被扑灭,灰暗中他低声对司徒大山道:

“走,进去找他去。”

司徒大山掖起渔网,道:

“你以为周老头可曾找到依夫人母女二人没有?”

祈无水道:

“我不做无谓猜测,周老头如果未曾进入二门,我们就代为把依家的母女带走。”

两个人并肩走进二道正厅,绕过一道巨屏,又是一个大回廊,右边厢房中是黑暗的,但黑暗中传来对话声,祈老怪二人尚未走近,屋子里已传出周全的声音:

“是老怪同醉鬼吗?你,二人来的正是时候,快进来。”

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推门进去,灰暗的室内,只见一张桌子旁坐着个老­妇­人,­妇­人身旁站着一位俏佳人,只是二人这时正满面愁容,可怜兮兮的样子。

周全正站在桌边直搓手不已,这时见祈无水二人进来,忙道:

“怎么办,怎么办,依夫人不愿跟我们走呢!我老周嘴皮说破,她那里只是摇头,如之奈何!”

突听依夫人道:

“三位欲带我母女二人去何处?”

周全大喜,道:

“我的老祖­奶­­奶­,你总算开腔说话了。”

祈无水道:

“对了,怎的事先我们就没有想到,一旦救出依夫人母女,我们要送她们何处去躲起来呢?”

周全稍一思忖,当即坚决地问:

“夫人你开口,你母女愿去什么地方?”他一顿又道:“除了焦山飞龙寨你们不能回去外,因为我三人可不能把你母女送上阎王殿。”

依夫人冷冷道:

“三位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冒险救我母女,可也是为了飞龙寨的‘八步一刀’秘籍吧?”

周全道:

“夫人别忘了,飞龙寨已落入于长泰之手,二位成了他的眼中钉,必欲拔之而后快,这是其一,‘八步一刀’八成已落入雷一炮之手,姓雷的必隐起来潜学那秘籍上的武功,贤母女早已落得孤单而又凄凉境况,当前重要的是设法保住­性­命要紧,何苦再为他事烦忧。”

司徒大山也道:

“快走吧,眼前可是你母女逃离太湖的大好机会。”

依夫人心中琢磨,他们说得也是不错,更何况石冠杰必欲娶到霜霜才甘心。

双目露出厉烈之­色­,道:

“三位不论来意是什么,我母女二人还是心存感激,如果三位稍存仁义之心,那就雇船送我母女上普陀去,别的地方只怕已无我母女容身之地了。”

周全一惊,道:

“普陀山?”

依夫人点头,道:

“正是海上的普陀山。”

祈无水道:

“你怎的要上普陀山,那可是个海浪咆哮,人烟稀少得可怜的孤岛啊!”

依夫人道:

“实不相瞒三位,如今普陀山潮音寺的主持,当年曾卓越赐在焦山定慧寺,他与我夫交情不差,我母女只要上得普陀山,法上大师必会收留我母女的。”

周全一听,伸手搔着头上白发,道:

“孤悬海外,去一趟真不易呀!”

依夫人道:

“各位既怕麻烦,那就算了。”

依霜霜悲伤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批批的来掳我们孤苦无倚的可怜人,你三位老人家已是甲子之年了,何不找地方享清福,何苦钩心自己而又­阴­谋他人呢!”

周全哈哈一笑,道:

“听起来你好像比我老人家还看开想得通,可惜你年尚幼,哪懂得权利之伟大,虽将闭眼入棺之人,也会念念不忘世上的权与利。”

司徒大山道:

“闲屁少放,快决定怎么办吧!”

猛地一拍大腿,周全点头道:

“也好,我三个老头儿决定亲送你母女二人上普陀山。”

长身而起,依夫人道:

“走吧,我母女信得过你三位。”

周全三人大喜,当即跟着依夫人往总堂口走去。

一路走下青石台阶,那周全看准地形,忙伸手指向来时的危崖处。

依夫人在女儿霜霜地扶持中,走在三个老魔中间,一路高低不平,推枝攀岩地到了那山崖下面。

周全撮­唇­打了几声胡哨,半晌,水面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一惊。

祈无水道:

“这六个蠢材,敢情在芦苇中睡觉了。”

周全摇头道: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怎敢睡着的。”

司徒大山道:

“是不是见各处火起把他们吓逃了?”

周全跺脚道:

“快船不是我们的人,我看准是被发现以后他们匆匆划回无锡去了。”

依夫人拉着女儿霜霜道:

“回去吧,没船怎么走法。”

周全伸手一拦,道:

“当然不会令你母女二人为难的跟我等水遁。”

依夫人道:

“如果我猜得不差,西山黑龙帮的船大概全驶入太湖中去了。”

她此言一出,三个老魔全都一惊,祈无水这才想起刚才一战,对方突然撤走的原因。

司徒大山道:

“原来那十几个家伙并未逃走,而是转进,另谋对敌之道了,­操­那娘,这个当可上大了。”

周全暗中四下查看,低声对几人道:

“你们在此别乱走,我去附近看看。”也不等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再说什么,眨眼之间,周全已消失在蒙蒙薄雾中。

只不过顿饭功夫,“江岸一阵风”周全喘气而返。

祈无水忙问:

“如何,堤岸边上可有船?”

周全咬咬牙,忿然地道:

“八成是那个姓水的主意,­操­那娘岸边我全看过了,连条小舟也没有,几条大船全离了岸,隐隐约约在湖面慢驶,这光景我们怎么办?”

依夫人道:

“快四更天了,要想办法可得快。”

司徒大山抹了一把酒糟鼻头,道:

“这怎么办。”

周全一拍脑袋,道:

“­干­脆你老怪入水吧,设法去弄只小船来。”

司徒大山立刻抚掌笑道:

“周老头的主意甚佳,我赞成祈老怪下去设法弄一条船来。”

“江河老怪”祈无水低吼道:

“你老酒鬼赞成,我不造成,要下水你老酒鬼最是适宜,你一肚皮的烈酒,满身全在冒火,如今可是初冬季,正好下水去冷热调合一番呢。”

周全一笑,道:

“这么办,我们抽签论长短,谁的最长谁下水,如何?”

这是一种公平办法,祈无水与司徒大山自是无法反对,因为连周全也得参加。

“江岸一阵风”周全立刻就近折了三枝小树枝,一把握在手中,道:

“二位,请各取一根吧。”

祈无水当先伸手抽了一根,司徒大山也抽了一根。

周全一惊,因为留在他手中的最长,他自然清楚,然而他却在司徒大山与祈无水二人对着比长短的时候,暗中动了手脚,且哈哈笑道:

“二位,你们哪个最长?”

司徒大山哈哈笑道:

“祈老怪的最长,哈哈……”

祈无水立刻指着周全,道:

“你的呢?”

周全笑道:

“我的自然是最短了。”

祈无水冷然一哼,道:

“总得叫我看一看吧。”

周全坦然伸开手掌来,笑道:

“用得到比吗?”

是不须比,因为周全手中的树枝尚未及祈无水的一半长呢,气的祈无水忿然把树枝投入水中。

这时已是无话可说,祈无水立刻脱去长衫,竟然里面是水靠短札,光景是胸有成竹而又养之有素,且早作水中搏斗打算了。

祈无水也不客气,伸手抢过司徒大山的酒葫芦,仰面连喝几口酒,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你不会心痛吧。”

司徒大山笑笑道:

“这是什么话,你我江湖走,烟酒不分家,几口酒算得了什么!如果你心中过意不去,等到无锡你再请我喝一顿不就结了。”

祈无水面­色­一寒,道:

“你等着吧。”话声中,水花稍起,祈老怪已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依夫人淡然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支小树枝,道:

“你们三个老魔头,表面合作无间,内心却彼此­奸­诈,连这轻而易举的小事,也蒙骗欺诈,就不知几十年江湖生涯你们是如何混过的。”

周全一震,忙笑道:

“依夫人的话令我周老头十分难过呀。”

依夫人举着树枝,道:

“应该由你下水找船的,因为你握的树枝最长。”

连一旁的司徒大山也吃一惊地问:

“你是如何知道的?”

依夫人面无表情地道:

“一开始他就在树枝上动了手脚,因为也一共折了四支树枝,暗中握着最短的一支,于是就在你与祈老头对比的时候,他抛去长的却握着短的,天黑夜暗,你二人又未曾加以注意,周老头就是这样……”

依夫人话未说完,司徒大山已破口骂道:

“周老鬼呀,你真不是东西,老子差一点上当。”

依夫人道:

“你已经上当,只是你比那祈老怪运气好罢了。”

而祈无水呢!

祈无水怎会知道自己上了周全的当,他忿然地跃入水中,等到他自水下伸出头来的时候,人已潜在一片芦苇丛中,遥望向西山,西山上的点点灯火已不太多,约摸着该是挂在各处的灯笼吧。

祈无水在这片芦苇中游一阵,看看已快到湖深处,因为远处正有大船在来回行驶,那全是黑龙帮的船。

船在行驶,祈无水就无下手机会,但就在他无所是从中,突然附近响起水鸟叫声,犹似鸽子捞窝生蛋,于是祈无水笑了。

只见他猛吸一口气,人已潜入水中,急快地潜到发声地方,水底下祈无水伸手一摸,正摸到一艘小船底部。

轻轻地冒出半个头,祈无水笑了,因为这条小舟上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尚自得意地道:

“只等快船追上帮主大船以后,三个老家伙就算死定了,太湖这么大,没船可坐,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离得开。”

另一人也道:

“水总管的这条妙计真不错,不但避免我们的人伤亡,而且就等帮主回来瓮中捉鳖了,哈……”

就在船上二人得意呢,祈无水便在这时双手攀住船舷长身而起,宛似水中妖怪出水般的,大笑一声:

“哈哈!”

没等二人惊叫出口,祈无水双臂运力下沉,小船已翻身下盖,三个人全被盖入水中。

也只是眨眼之间功夫,小船突然又翻转过来,而船上却只坐着祈无水一人。

伸手捡起木橹与两支木桨放在船中,祈无水拨开芦苇,更拨开船边两具体温尚存,气息全无的尸体,缓缓地划向岸边去。

岸边上,周全已在搓手不耐地在唠叨,见小船划来,不由满面笑容地道:

“上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上不长无根之草,祈兄,要说你可真有本事。”

祈无水道:

“不论你这是歌颂之词,还是挖苦之话,我祈无水可得把话说得明白。”

周全道:

“你我兄弟如今是同舟共济,肚子里有话尽管直说。”

祈无水道:

“船是我弄来的,但这划船回无锡的事,可得由你与老酒鬼二人担当,折腾一夜,我是火里水里都尝遍,总该叫我稍睡片刻了吧!”

长衫亲为祈无水披上,周全笑道:

“祈兄何用多言,你只管在小船上抱头大睡吧。”

于是,周全忙把小船顶住石岩,依夫人与女儿依霜霜忙也登上小舟中间坐定。

周全笑对司徒大山道:

“老酒鬼,你是­操­桨呢?还是摇橹?”

不料司徒大山道:

“我既不摇橹也不打桨。”

周全一怔,道:

“敢情你也想稍睡片刻?”

司徒大山道:

“何止稍睡片刻,我要一觉睡到无锡城。”

周全道:

“你凭什么?”

司徒大山道:

“可要我把刚才抽签之事说出来?”

周全一愣,立刻想到原来老酒鬼在威胁自己。

祈无水已躺在船上,闻言一怔,问司徒大山,道:

“刚才抽签怎么了?”

周全忙笑道:

“没什么,事情全过去了,就算你老怪吃了亏,这时候轮到睡大觉,也算扯­干­了,对吧!”

司徒大山道:

“我呢?”那意思是说,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欺诈的事抖出来。

周全苦笑,道:

“好么,你酒喝多了,也睡吧!”

司徒大山哈哈一笑地也倒在船上睡下了。

依夫人道:

“一祥的米面,各人的手段,你三人各有千秋。”

周全一笑,道:

“好说,好说,天下人谁也不是贱骨头的尽找亏吃,夫人呀,戏才刚开锣,压轴戏尚在后面呢。”

不料一直未开口的依霜霜,道:

“周老伯,如今我娘在船上,你三人如再钩心斗角,千万要等我娘下了船再说。”

周全心中在想,依水寒的女儿倒是聪明过人,她竟会看出自己的心意。

周全怎会一人摇船的?

论机智,他绝对在司徒大山与祈无水二人之上,现在却叫他一人摇船,只怕门都没有。

小船缓缓地向无锡方向摇,只是周全未尽全力,在摇过西山前面的大片芦苇后不久,他却故意地偏向附近的行驶中大船,光景是故意暴露出行藏来了。

果然,有一艘大船上发觉了这条小船,当即打出暗号,周全哪里知道对方暗语,早摆头向无锡疾摇起来,一面边大叫道:

“不好了,我们被发觉了。”

周全的叫声是对祈无水与司徒大山听的,但却也是对大船上人的叫嚷。

于是,早听得大船上的人狂叫道:

“是那三个老头儿,我们拿大船撞去,转舵,扬主帆,快追过去。”

不旋踵间,早又听得另一大船上有人叫道:

“围起来,围起来撞!”黑暗的湖面传来,更是令人心胆欲裂。

不料小船上的司徒大山仍然无动于衷的睡着不动,而祈无水已在打鼾。

依霜霜惊怒交加地不说话,自己拾起一只木桨来施力的帮着划,依夫人一叹,道:

“怨我母女命苦啊!”说着也拾起另一支桨来划。

周全见依氏母女加入划船,不由大怒,厉喝一声,破口大骂仍在睡中的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道:

“­操­那娘,你两个老不死的竟恁般沉住气,真是可恶。”

司徒大山一咬牙,忙夺过依霜霜手上木桨,道:

“周老头,算你狠,算你­精­,老酒鬼这次认栽!”

祈无水也无奈地道:

“周老头,从我一入水,就知道自己上当,如果不是四周船大我船小,如果不是为了依氏母女二人,哪个王八蛋才听你嚷嚷。”

周全哈哈一笑,道:

“别骂别骂,吃亏就是占便宜呀!”

小船不大,在三个老魔施力之下,小船去势如箭,一盏茶的功夫,所有大船已失去踪影。

午时尚未到呢,周全三人已把小船靠在无锡。

在无锡,三个老魔未停留,换了一艘快船往运河驶,三人与依氏母女吃过饭全睡了,这一睡直到天­色­已晚。

周全看看附近,忙又招呼大家登岸。

三个老魔这时又恢复­精­神,登岸以后,领着依氏母女二人直奔曹家渡,因为祈无水的大船就等在曹家渡,周全三人就是用这大船送依家母女去普陀山。

三艘巨大帆船自江­阴­驶进长江的时候,刹时主桅上已见满帆,这日又是刮的东南风,三艘快船压浪前进,浪花声沙沙擦舷而过,留下船尾一条平静水纹。

不错,这就是太湖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亲率的三艘大船,正朝着上游的镇江水面驶去。

一夜间行驶,三条船初时尚燃着航行灯,但就在天将破哓前半个时辰,石腾蛟立刻打出暗语,三条大帆船竟然来了个灯火管制,光景是准备破晓时分杀上焦山飞龙寨了。

太湖的大船是沿着镇江下游三十几里处偏北水道越过江中一处浅滩直逼向焦山的,因为破晓时分的红日从东照来,要想自西边往东看,刺目的阳光便会使人看不清东西来船的动向。

终于,焦山一清二楚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江心中。

便在这时,石腾蛟与石大娘等已被唤醒。

石冠军早吩咐船上众弟兄快饱餐一顿,抄家伙准备登焦山痛杀一场了。

三艘大船便在这时突然自主航道向左偏,前帆落半,主帆急降,箭般的直驶入焦山飞龙寨的前面江湾内。

这时正有几条小渔船刚刚在江上抓鱼归来,谁也不认识三艘大船是哪里来的,不过看三艘大船横冲直撞凶焰高张的样子,再看看船上的人全拎钢叉大砍刀之类,这才想起必是太湖来的船。

现在,正赶上潮水升,太湖的大船直逼近岸,只是能靠上堤岸的地方焦山也只有一处,现在正靠着一艘大船。

这时候石腾蛟站在船头看得清,用手一指,命大船的船头直顶上靠岸那艘大船船身,就听“咚”的一声,大船未被撞破,却惊动船上刚刚起来的十几个汉子。

有个手端木桶汉子早高声喝道:

“喂,会不会驾船呀!”话声中他惊呆了,因为迎面船头上跳下一个猛张飞似的老头子,只见这老头一身紧衣短扎靠,头挽青巾,双手握了一根乌紫软鞭,他人在半空中,宛似树上扑下的黑豹,提水桶的人尚未大叫出口,软鞭已穿云游龙般地的一声脆响,提桶汉子已是脑袋开花,惨死在船板上。

不错,这老者正就是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他手中正握着那条鞭梢带着刺球的乌鞭,十分霸道的乌鞭。

就在那人倒下的同时,船上面的人忙着抄家伙迎战,这条船原是于长泰的座船,而这几日又在于长泰的交待下,全船保持着警戒。

不料太湖的船还真的大胆越过运河杀来焦山了。

大船上挂了一只小铜钟,有个小头目忙去连敲不停。

“叭”的一声,石腾蛟一鞭打在敲钟那人背上,就听那人“啊”了一声,鲜血自他的背上被鞭梢带起三尺高。

却不料那小头目似是豁上命了,只见他死死的一手仍搂住船尾桅杆,另一手仍旧力敲那小铜钟……

“嗖”的一声,石腾蛟又回抽一鞭,狠狠的一鞭……

小头目睚毗欲裂地依旧不避闪。

“叭”的一声,又抽打在那人背上,于是那小头目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钟声依旧在响,只是响得慢了……

渐渐的,那小头目双目外凸地死在钟下面。

三艘大船极快地顶着靠岸下船,早听得另一船上的石冠军空中挥舞着尖刀,厉叫道:

“杀!”

“杀!”

三艘大船上总有个近百人,就在石冠军的大叫中,立刻相继大叫着“杀”声不断。

从岸边到飞龙寨前面,大约也不过半里地,虽说距离不长,但大船上的警钟声,已足似令整个飞龙寨全听得到,甚至焦山另一面的定慧寺僧人也全听到。

刹时间,石腾蛟的人已把靠岸大船上的十几个汉子杀死一半,有几个眼明手快的,早投入水中遁去。

近百名双目尽赤的黑龙帮众,簇拥着石腾蛟与石大娘等,直往不远处的飞龙寨冲过去。

一溜的青石宽台阶即将尽头,于长泰便在这时走出寨门,在他的身后面,黑鸦鸦一大片握刀汉子,一个个跃跃欲试,目露凶芒,活脱找人拼命样子。

现在,双方已在飞龙寨前的这片不算大的广场上碰面,于长泰看着石腾蛟一众,金背砍刀一顿,沉声喝道:

“好个嚣张至极的石腾蛟老儿,竟敢领着你的一众鱼鳖虾将侵犯我焦山飞龙寨,今日准叫你等来得去不得。”

石腾蛟双手握鞭,须发怒张,错着钢牙怒道:

“于长泰,你好不要脸。”

石大娘更厉喝道:

“于长泰,你为什么暗中派你的霍大光偷去太湖,杀伤我儿子,且又伤了我的水总管,还把几个船娘也杀死,今日是来找你讨回公道的,于长泰,你准备纳命吧!”

于长泰戟指石腾蛟道:

“姓石的,我派霍总管找上太湖,你应该心里十分明白才是,是非曲直,不作兴凭你高兴怎么说才算数。”

石腾蛟破口大骂,道:

“混帐东西,杀了我的人又伤了我的儿,竟还要在石某面前论他娘的是非曲直了。”

于长泰沉声道:

“事从根由起,水从源头流,你姓石的若非觊觎我飞龙寨‘八步一刀’秘籍,怎会一家人半夜摸上我焦山来,连夜劫去依夫人母女二人,我飞龙寨原本是要找上太湖兴师问罪,念在你我全是吃的水上饭,我这才强压心头火,忍住心头气的未曾发作,哪想到我正以你们的手段,也要把依夫人再接回焦山来的,只可恨你那个不长眼睛的小王八蛋,Сhā手横拦强出头,霍总管没有杀了他,已是你姓石的祖上积德了。”

石大娘怒道:

“姓霍的竟连船娘也杀……”

于长泰面无表情地道:

“双方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时候,我们那还同他在此罗嗦个没完没了的。”

乌皮鞭扬空急挥中,石腾蛟狂吼一声震天价响,道:

“杀!”

“杀!”一众近百名太湖黑龙帮众,就在石腾蛟的狂叫声中,个个奋勇争先地向上面冲去。

双目怒张如炬,于长泰高举金背砍刀空中连挥,刹时间自左右两个方向转出一百多名黑衣汉子来。

这些人来的突然,石腾蛟总以为如今焦山上面只有那跟在于长泰身后面的三十多人呢。

现在,领着这两批人杀过来的,正是成刚与于飞鸿二人,这些人地势熟,顺着方向黑龙帮人包抄过来。

石冠军狂叫一声,早迎着橘面大汉成刚二人对杀对砍起来。

成刚用的是大马刀,正迎着使尖刀的石冠军,两个人一个是大海盗出身,另一个却是杀人狂,二人一缠交上手,全杀得忘了我是谁,哪还顾得别人哀号狂叫。

原来这几日,于长泰听了女儿之言,忙着抽调回来一百五十名飞龙寨身手不错的住在焦山,白天还经过成刚加以集中训练,就等着一拼了。

石腾蛟迎着于长泰,两上人全豁上老命拼——

石腾蛟右手鞭如龙蛇曳空,配合着左掌,鞭掌互施,一照面就是连挥二十一鞭,更拍出十八掌。

于长泰的金背砍刀如鱼得水,那么溜滑的尽情闪晃在对方鞭影掌下,兀自劈出十七刀又踢出八脚。

戚九娘见一个十四五岁姑娘,竟然领着这么些汉子自左方围来,她早一斜身举剑追上去,口中冷笑道:

“你大概就是人家说的焦山小燕子吧,上回只在你们这儿吃顿酒,未曾看清你的面,今日且由我戚九娘掂掂你的能耐如何!”

长剑一额,“嗖嗖嗖”连挥三剑,直把扑过来的少女圈入剑芒中。

是的,这少女正就是于飞鸿,这时见戚九娘挥剑杀到,忙以双刀迎住,就在戚九娘的怒剑狂劈中,于飞鸿仗着一身轻身功夫,闪展腾揶在刃芒之中,一时间未露出败象。

一时之间,焦山飞龙寨前面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地上躺的更是哀哀狂嚎,犹似人间地狱。

就中那石冠军与成刚二人杀的最是凶残,“叮当”不绝的撞击声中,成堆的碎芒就在二人面前爆发开来,从场中一路砍杀到台阶下,渐渐地,两个人已杀到了江岸堤上面。

成刚厉烈的双目冒火,橘面更见泛青!

石冠军满面短须如刺,边杀边“哇哇”狂叫不已!

就在堤岸上面,突见成刚大喝一声,大马刀自下向上电闪而向石冠军劈去,显然是一式开肠破肚狠招。

石冠军尖刀下撩,“沙”的一声挡住大马刀上劈之势,他却在此时,错身而到了成刚右侧。

极光就闪现在成刚的面前半尺处带过,有一股腥膻的血雨自成刚的右臂与肩头之上飞溅而出,于是,成刚衣破­肉­绽而见骨,但他却在咧嘴笑笑,笑得好吓人!

因为他在回刀不及中,大马刀的刀把顶端,却狠狠地挽向石冠军的右胯上,那本是捅入石冠军小腹的,只因石冠军眼明手快,躲地更快,才躲过成刚一击,虽然如此,但成刚的大马刀把顶端十分尖锐,三角尖圈足有寸长,而使得石冠军闷哼一声,向前冲出一丈远而几乎跌倒。

于是鲜血已自他那翻卷的胯上向外冒……

疯狂如豹的一回身,石冠军狂叫着:

“哦——”犹似刚才胯上一刀中在他人身上一般,就见他右手抡动尖刀,宛似狂狮扑食般冲上刚把大马刀交在左手的成刚。

二尺半长的尖刀,在初出的阳光中洒出点点冷芒,冷芒汇聚成束、成串、成圈,就在那锐啸破空声中,便宛如无数尖刀自正面偏西,上下左右的同时攻出!

扭曲的面孔已似变了形,成刚左手抡刀,毫不退让的大踏步迎杀而上。

又是一阵金铁交鸣!

又见火星点点不断!

紧接着,二人在鲜血再洒中,狼嗥似地大叫一声,双双已在东倒西歪了。

柳残阳 >> 《血魄忠魂困蛟龙》

十九、两败俱伤方罢休

堤岸上狂吼声发自两个丧失人­性­的杀手口中,令人胆颤心惊,而凄厉的带着原始的叫声,更令人心悸。

石冠军的尖刀未抛弃,但一条左手臂几乎被生生砍断,现在,他却以手托住那仅仅连了一寸厚皮­肉­的手臂,直往自己的大船上跃去,而大船上却未见一人在。

成刚的左手大马刀不比他右手使起来差,他在右肩血流如注中,硬拦住冲杀过来的石冠军对杀,令石冠军吃惊的是成刚竟然是大敞门户,光景是任对方挑肥捡瘦已管不了那么多,唯一就是找个垫底的。

这时成刚那双鲤鱼眼尽赤,橘面更见青灰,大马刀就在石冠军冲近身来时候怒斩出手。

于是血花在二人之间难以分清是谁流的,因为石冠军不顾一切地伸出左臂去拦成刚的一刀,而他的尖刀却送进成刚的小腹。

如今成刚却口齿不清,双手捂住小肚子上血洞,跌跌撞撞地直向远处拼杀激烈的人群走,只是他才走了一半,已“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由于两人的狂叫,远处早冲过来一个女人,那是戚九娘,她本来正与于飞鸿拼杀,而且她十分自信,只要时间一久,于飞鸿定然会血溅当场。

隐隐地,戚九娘听到了狂叫声,那是丈夫石冠军的声音,夫妻一场,她当然会听得出声音来。

于是,她怒急之下,突然一紧手中剑,“嗖嗖”连声中,生把于飞鸿逼的倒翻空心跟斗而跃上台阶。

戚九娘并未追杀过去,相反地,她却连蹿连跳,一路往堤岸边跑去。

半道上她见成刚仰面跌在路上,一双鲤鱼大眼蹬得几乎凸出眼眶外。

戚九娘人在岸上呼叫:

“冠军!”

没有声音回响,但戚九娘却见地上血迹斑斑地直到岸边那艘大船船头。

她不再多考虑地忙跃过去,匆匆叫着丈夫名字……

终于她惊呆住了,大舱口上,石冠军正倒卧在血泊里,他的胯上一刀已不流血,但他的左小臂可正在汩汩往外流血。

大叫一声:

“冠军!”戚九娘不顾一切地双手托起石冠军,她发觉他伤得重,血流得也多,但却尚有一口气在,不论是有气无力也好,气若游丝也罢,只要石冠军未死,对她戚九娘而言,已是够安慰的了。

于是,她忙着取出刀伤药来,急快地替丈夫敷药包扎,

且把丈夫移向舱内躺好。

外面的杀声更见惨烈,戚九娘一咬牙,拔出长剑又冲上岸,她似是发疯一般尖叫着杀上前去。

“金刀太岁”于长泰力拼“太湖毒龙”石腾蛟,两个人似是旗鼓相当,那石腾蛟杀到紧张时,每出一招必开口狂吼,配合着他那霸道的乌皮鞭,他已把他的人全溶于鞭影中。

于长泰的一把金背砍刀,已不只一次地拨中飞旋击来的鞭梢,他十分清楚,只要不被石腾蛟的鞭梢击中,皮鞭中间是不会对他构成威胁的。

现在,飞龙寨前面的这片小小广场上已经躺下不少人,不论是哪方面的人,却全是双方挑选出来的­精­英。

论人数,飞龙寨因为有备,所以比太湖黑龙帮要多出近一倍,也因此,石大娘已无法再兼顾丈夫石腾蛟,虽然四五个飞龙寨头目围着石大娘砍杀,却还被石大娘一连放倒三个。

如今围杀石大娘的更多了,七八个壮汉,一半钢刀一半钢叉,把石大娘围在中间宛如众犬围花豹,你上我退,彼此呼应。

便在这时候,戚九娘已冲杀过来,她见七八个大汉围杀已披头散发的婆婆,尖叫一声:

“杀!”

杀声未落,她人尚在空中,而空中已见血雨一片,早见一连两个握叉壮汉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石大娘见戚九娘回杀过来,­精­神一振,舞起双刀又是一阵搏杀,刹时被她放倒五个。

于是飞龙寨的人咆哮着齐齐放声怒吼,钢刀钢叉锐芒电闪,一个个血­肉­飞溅中疯狂的一波波冲杀而上,那种肌­肉­的戳刺,加上骨酪的碎裂声,在凄厉的惨叫中,构成一副狰狞恐怖的世界。

“太湖毒龙”石腾蛟正哼咳有致地舞动他那特制的乌皮软鞭,已进入忘我境界,四周的狂叫与惨嗥,对他似是不再发生关系,只有金铁撞击声似乎对他产生一种激励,促使他更专心一意地放倒对方。

放倒于长泰并非是件容易的事,石腾蛟心中太清楚,如果没有二百招以上,只怕谁也奈何不了谁。

现在——

现在的石腾蛟已披散着长发,面部肌­肉­痉挛,一条乌皮软鞭犹似向自己绕缠一般,乍看之下他似已双脚离地,整个人全飘忽在腾飞如云龙的鞭影中一般。

而于长泰更是一把金背砍刀施了个风雨不透滴水难进,金芒连闪不断中整个人已幻化在刀光中了。

这时候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联手一气,宛如两头母老虎冲入羊群一般左砍右杀,刹时间又被她二人放倒七八个,这光景看在于飞鸿眼里,不由大怒,遂大吼一声领着二十多名飞龙寨兄弟拦住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双方也不答话,立刻又厮杀起来。

戚九娘见“小燕子”于飞鸿再次送上门来,不由得冷冷连声笑,道:

“婆婆你不会忘记吧,这小妮子就是于长泰的掌上珠,我们合力杀了她,也叫于长泰那老东西痛苦一生。”

石大娘手舞双刀,磔磔笑道:

“杀之不如活捉,可令于老儿投鼠忌器,任我摆布。”

戚九娘点头道:

“婆婆说的有理,且看媳­妇­……”

戚九娘话未说完,突然从飞龙寨侧面一条小山道上,鱼贯而又匆匆地奔来一行人,如果细数一数,是有二三十人之多。

这些人来的可真够急的,一个个走地有声,手中各握着一根长棍子全是坚硬的枣木棍。芒鞋灰衫大光头,光景可不正是焦山另一面定慧寺里的群僧赶来了。

原来焦山飞龙寨与定慧寺的和尚们相处十分融洽,当年依水寒就常往定慧寺找法上大师谈古论今下棋品茗,但自从依水寒海上出事以后,飞龙寨在江湖上行事相当跋扈,于长泰更是不愿往定慧寺走动,两下里虽不感情交恶,却也早已不相往来。

如今定慧寺的主持却是法上的师兄法明禅师,今日一早他尚在禅房打坐,听得小僧禀报后山飞龙寨正有大批人厮杀,初时法明还以为江湖械斗,出家人少管闲事,不料连连传来后山已死伤多人,看情形必然要杀出结果来,而结果必然十分凄惨。

于是法明这才动了慈悲之心,立刻召集门下弟子,手持戒棍赶到焦山飞龙寨。

石大娘突见来了一众和尚,自忖己方原本人少,现在对方又添生力军,这场仗只怕太湖黑龙帮要吃大亏。

心念间,她也顾不了与戚九娘合力对付于飞鸿,腾身而起直逼向奔来的一众和尚。

于是,戚九娘立刻又陷入包围中。

石大娘奋力迎上一众和尚,却见为首一老僧,白眉长垂,顶上疤戒闪闪发光,一张大团面上流露出一副不笑自笑地逗笑样子,宛如庙堂上的笑弥勒。

老和尚并未带任何兵刃,一双既粗又大的双掌合什,颈间的念珠金黄,黄|­色­袈裟宽松中有一股世外人的超然脱俗模样,望之令人恶念顿减,浊浊尘世已不复你争我夺光景。

石大娘似是杀红了眼,因为她认准这批和尚绝不会帮太湖黑龙帮,此地是焦山,定慧寺的和尚自然是帮飞龙寨了,再见后面来的年轻和尚们手中全是枣红木棍,她是认定来帮敌人的。

心念既生,恶向胆边生,石大娘尖喝一声,早舞动双刀劈杀而上。

她双刀激发出强烈刺目的寒芒中,上劈下扫,直往老和尚杀去,口中更喝道:

“出家人也来Сhā一脚管闲事,想找死!”

却不料那法明大师合什对掌倏然一开,他全身未动,但双掌翻飞如梭般地生把石大娘的两把钢刀拨挡一边。

石大娘一怔间,冷笑道:

“看不出你老和尚还­精­通太极掌呢,好,再接我老婆子几招吧!”

法明大师忙笑道:

“女施主误会了,贫僧不是来打架的。”

双刀挽个刀花,石大娘依旧把法明一众拦在小山道上,她听了法明的话以后,冷然一笑,道:

“手持戒棍不是打架是什么?”

法明含笑,道:

“劝架。”

石大娘道:

“这回你劝得了吗?”

法明道:

“贫僧出于至诚,施主们若念上天好生之德而有放下屠刀之意,血腥拼杀自然得免。”

就在这时候,突然场中又传来两声狂叫,石大娘望过去,石阶上面,只见石腾蛟半个身子鲜血狂溅,乌皮软鞭已抛在地上,再看那“金刀太岁”于长泰,已是满面鲜血掩面而下,东倒西歪的不即倒下去。

这光景显然二人已拼了个两败俱伤。

石大娘狂叫一声急忙飞扑过去,早见一条人影,空中连翻几个跟斗,快不可言的到了于长泰身边,却正是那“小燕子”于飞鸿。

只听于飞鸿尖叫道:

“爹!”忙着伸手一扶,急急地往寨中走去。

也就在这时候,飞龙寨的人迅速由两位舵主指挥,四五十人全集中在寨门口,各自持刀并肩站着,宛似一道人栅,想冲进寨门,那得先放倒这些人。

石大娘扶住满身是血的丈夫,急问道:

“老头子伤在哪里,可还能挺得住?”

头发上已染满了血,上衣被刀劈开数处,石腾蛟仍然狂怒地指着场上拼杀的众人,道:

“杀,杀光这群王八蛋!”

突然间,法明沉声高叫,道:

“住手!”

他声若洪钟,不,应该是声若打雷,因为那些早已杀入忘我之境的双方人马,突然各自一哆嗦而收起兵刃望向石阶上的老和尚。

法明高声道:

“生命得之不易,且莫相信那造化弄人之说,造化永远不会作弄人,全在各位一念之间,现在血腥已现,回头尚来得及,各位施主请罢手吧!”

石腾蛟狂叫道:

“哪里来的臭和尚,要你多管闲事,孩子们,给我杀!”

“杀!”黑龙帮众挥刀欲再上。

法明遂又高声喝道:

“若再不罢手,莫怪贫僧赶你们走了。”

石大娘已知道老和尚了得,他既说得出,必能做得到,再看看自己的人,约摸也伤了过半,再杀下去只怕真的回不了太湖。

大势所趋,形势所逼,石大娘厉喝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黑龙帮与你们飞龙寨的这笔帐,算是没完没了,早晚我们会再来一拼的。”

戚九娘早走过来,道:

“婆婆,冠军不知伤得如何了呢!”

石大娘怒道:

“召集我们的人,把死伤的背着上船吧!”

她这是下的撤退命令,而石腾蛟也许流血多,伤的重,已是面­色­苍白的真是大喘气了。

这场拼杀,双方各自元气大伤。

飞龙寨死了成刚,于长泰背上头上连中七鞭,流了不少血,就差未把脑袋打烂。

而飞龙寨调聚了近二百名好手,也死伤六七十人,一时间还真的影响水上买卖。

太湖黑龙帮更惨,真正未受伤的,只有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其余的除了死掉二十多人外,几乎每个人多少全挂了彩上了颜­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帮主石腾蛟父子二人的伤,石冠军断去左小臂,几次昏死过去,也惹得戚九娘几次嚎叫痛哭,才又把石冠军哭回过来。

石腾蛟也挨了几刀,不是他的软鞭及时横阻,只怕早已横死在焦山。

法明和尚拦住飞龙寨的人追杀,他目送黑龙帮的人全部撤上大船,这才自袋中取出几­色­药交给一个头目道:

“刀伤药在此,快送给于寨主,就说贫僧不打扰了。”

这是一场惨重拼杀,其结果,更见双方誓不两立。

只是经此一战,双方皆死伤惨重,一时间怕不会再起刀兵,相互拼杀了。

一艘三桅大帆船出海了。

不错,那正是自曹家渡开来的,大船这时候已绕过了崇明而直放舟山,普陀山就是在舟山东面的海上。

海水浪花洗不尽依夫人心中愁,阵阵的西北风更吹不去依夫人对依水寒的怀念,就在母女二人相互扶持着站在船上遥望着一列列海岸与点点孤岛中,母女二人正流露着无尽的哀思与悲愤,此去孤岛上,又不知法上大师的近况如何,往后的凄苦岁月,不定就永远流逝在普陀山了。

两日夜的海上颠簸,祈无水的大船终于在普陀山下靠岸,那是一条长堤,仅能容下一条船拢岸,尚须记准潮水,否则潮水一落,大船就会搁在岸边,那就得等下次潮水大船才能离开。

周全这时当先顿着依夫人母女走下船,祈无水与司徒大山随后跟上。

那普陀山上寺庙连进,十分雄伟,山上有潮音洞、听浪崖、望海亭,风景秀美,气象万千,比之焦山或太湖西山,这里另是一番景致。

五人尚未走到寺门,山门里走出两个挑水桶年轻僧人,周全忙上前道:

“借问小师父,贵寺可有位法上大师?”

两个小僧互望一眼,其中一人道:

“施主认得方丈大师?”

依夫人忙也上前笑道:

“烦你禀报一声,焦山依水寒遗妻来访。”

那小僧看了依夫人母女一眼,又见跟来的周全三人全是白发老头子,这才点头,道:

“各位施主既识得方丈大师,且请客室稍坐,我这就为各位去请。”

一行跟着那小僧进入一座小院,客厢中正有位年近五旬僧人,见依夫人等进来,还以为是朝山进香的,忙口宣佛号迎上前来。

小僧忙对依夫人道:

“这是本寺监寺大师。”边又对那监寺大师道:“各位施主要见方丈大师呢。”

监寺大师满面含笑,道:

“且请客室稍歇。”

不旋踵间,只见一位中等身材而又面目清癯老僧,徐步走进客室来。

依夫人一见,目中已见泪光的上前施礼,道:

“大师还识得依水寒的苦命人吗?”

法上大师突然双目炯炯,双眉耸动不已地道:

“果然是依夫人芳驾莅临,快请坐下说话。”

周全早哈哈一笑,道:

“闻大师曾卓赐焦山,近在咫尺而无缘一晤,如今远在海外,我等却厚颜来见,还望你大和尚海涵。”

淡然一笑,法上大师道:

“各位是……”

依夫人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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