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化疗前一天。
早晨,朱印精神不错,腿也已经不疼,加上前期的放射治疗,对血管瘤也有一定的止痛效果,今天的朱印,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舒适,风微微的。
路上,亭梨看了眼朱印,说:“头发长了,要不要再剪掉?总清爽点。”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化疗药物都会引起脱发,但是大部分药物会脱发,而且与其因为可能导致的头发稀疏,或者到时候脱发引起的慌乱,不如,干脆剃了,就如上一次,放疗。
“恩!”朱印点头,无所谓。
今天亭梨穿了条淡紫色长裙,上面罩了件短短的薄外套,中袖,朱印是套银黑色西装,里面是亭梨买的衬衫,两腮看起来比以前黑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疗的副作用,张岱开的车,因为从今天开始,朱印要将亭梨,正式介绍给他的员工们。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起朱印的身体,现在一切都不再重要。
事先通知了屈秘书,联美本部部门经理以上所有级别的领导都聚集在大厦十一楼,召开人事会议,应该算是比较隆重,亭梨懂朱印的意思。
下车后,亭梨就一直跟在朱印身后,走进联美大厦,接待处的员工们看见他,立即称呼道“朱先生”,按了电梯,上楼,电梯里,朱印忍不住拍拍亭梨的脑袋,说:“有没有丑小鸭的感觉?”
“是灰姑娘的感觉吧,”亭梨耸耸肩,“不过我也是经过奋斗地,好歹也做了课长。”灰姑娘这个词,听着有些叫人汗颜,虚荣。
“是,我们亭梨都是靠自己。”朱印笑起来。
电梯停在十一楼,“叮”的一声,门开,立即看到几名工作的员工,或走或坐的在办公厅里,同样的,看见朱印进来,他们立即招呼“朱先生”,只是看到他身后的亭梨,表情都实在有些惊讶,不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物。
会议厅在最南面,朱印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然而,下一秒,当顾亭梨也跟着走进去……有些人,立即惊住了。
包括亭梨的上司,李心珍李经理,包括总店的店长,包括总店里的一些其他处长们,都曾见到过,亭梨毕竟在办公区里做事,领导们进进出出的,总是面熟的脸。
朱印在位置上坐下,指着身边的位置又让亭梨坐下,随即向所有人点点头,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太太,姓顾。”
“啊,不是,不是我们总店21课的新课长吗?”店长对她印象比较深刻,上次还牵扯到贿赂案的。
朱印微笑着点头,说:“是啊,我的太太对卖场这一块不太熟,所以先去卖场里体验了几个月。”
“……”
“屈秘书,这几年来,辛苦你了,早就到了退休年纪,却一直不肯放你走,呵,”说着,朱印轻笑开来,“不过,现在还得再辛苦你几个月,带带我的太太,她,还算是个用功听话的学生。”
“呵呵,”屈秘书也笑起来,答应,“难得朱先生肯相信我,无碍,好,好。”
……
会议开的很简短,一些人事的变动,曾红茜离开了,她的位置被CJ店的财务接过,有人升了职,也有人调了职,都是些高层,亭梨不熟悉。
倒是李心珍,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有些尴尬,会议结束的时候,她先过来打了招呼,说:“朱太太,有些意外,之前不管有什么不快,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实话,亭梨也有几丝尴尬,感觉是靠了姻亲往上爬的尴尬。
“李经理,”亭梨说,“其实,在鱼课,做的挺高兴,从对卖场的不了解,到一步一步上手,还有幸参加课长一职的竞争,我觉得很公平,让普通的员工也能看到努力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最后一天,谢谢你,让我体会了一种,初次成功的喜悦。”
十一楼,会议厅内,李心珍笑了起来。
一切发展的,太意外,让人促不及防的感觉。
(二)
对于朱印,一切有了安排。
隐约里,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也畏惧了,但是畏惧无济于事,下午让亭梨留在了联美大厦,自己,却再次进了医院。
今天是化疗前的深静脉置管。
周医生办理了住院手续,朱印到医院,等待他的就是一系列检查,抽血,血常规和肝功能,B超查肝胆肾,心电图以及胸透。
置管是深静脉,留置针长达30-40厘米,从小手臂进去沿着大臂一直伸到胸口上腔静脉,这种滞留管将在他的体内伴随他走过所有的化疗时期。
躺在病床上,护士长过来,微笑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你夫人,今天没来。”
朱印点头,难得开玩笑道:“怕她看见就晕了,没敢带来。”
护士长看着朱印笑笑,眼里带着异样的惋惜,随后仔细检查了他的左手臂和右手臂,上了橡胶管,片刻,手臂弯处的血管就微微的凸起。
打了麻药后,护士长摊开手术包开始无菌埋针,Сhā管过程用了近半个钟头,一根长长的纤维管沿着手臂湾处的静脉血管向里面走,越走越深,最后固定了滞留管,在小手臂上缝了两针。
接着离开病房去照X光,走在医院大楼的走廊里,朱印感觉到手臂的包纱布处湿湿的,不一会儿,血便渗透出来,打湿了厚厚的纱布,一边始终陪伴的护士长连忙打开绷带,回到病房进行清洁,止血,用上止血绷带,又换了纱布。
整个过程,很迅速,朱印默默的看着忙碌的护士长,手臂,却一直疼痛着。
坐在屈秘书的办公室里,亭梨的心就没安静过。
她发觉,她不想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心思过来,事业对她真的已经完全失去了挑战和诱惑性,没有意义,她现在,就是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女人。
屈秘书看她一直心不在焉,就问:“朱太太,你是不是有心事?”
亭梨摇摇头,说:“屈秘书,你别再叫我朱太太,你叫我亭梨吧,小顾也行,屈秘书,其实我,其实我一个人过来,真的很不安。”心里,真的太放不下,至少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不能,让朱印独自面对那么多痛苦的过程。
“啊?”屈秘书不解。
“朱印最近身体不好。”亭梨又说,不知道对于朱印的身体,屈秘书又知道多少。
“朱先生的身体,最近怎样了?”
“不太好,很严重了。”亭梨幽幽的说。
沉默了一会儿,屈秘书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每天会把教你的东西在网上传给你,你随时过来。”
“恩,屈秘书,那麻烦你了,过了这段时间,”最关键的时间,“我立刻回来上班。”
下午亭梨到家,朱印也已经回来,明天,朱印就开始要住院了,所以,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起去幼儿园接女儿。
走在路上,朱印突然问:“你喜不喜欢比较神秘的东西?”
“比如?”亭梨反问。
“我小的时候,一直比较着迷外星人,每天晚上睡觉,我就喜欢爬到天台上去,对着月亮昏暗的地方,手里拿着无线收音机,集中精神,然后说:我是地球的朱印,请回答,我是地球的朱印,请回答……”
亭梨狂笑:“你竟然也做过这类傻事?”
“傻吗?”朱印白她,“你知道晋朝有本书,叫《搜神记》,里面就有一卷关于火星人的记载。”
“真的?”亭梨挺惊讶。
“原本的记载,大概是,三国时期,有人看到一四尺高少年,样貌异于常人,着青色衣服,眼有光芒射出,别人看到,很畏惧,他就说:‘你们怕我吗,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荧惑星。’大概还说了一些其它话,说完,他便腾空飞起,越飞越高,直到消失。”
“荧惑星是哪里?”亭梨觉得惊奇。
不想,“啪”的一声,朱印忍不住又给了她脑门一记,说:“所以说,你要多看书,荧惑星当然是火星。”
不再说话,亭梨倒突然想起一些关于外星人替地球人治疗绝症的传闻,好像有一个说的是巴西周刊上发表的一封信,一个小女孩子,得了胃癌,十分痛苦,家人四处求医,但医生们都说已经没有希望。
一天夜里,小女孩在家里痛的极其剧烈,全家人都躲在屋子里失声痛哭,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道强光照进屋子,照到了小女孩的身上,她被包围在一层淡红夹黄的光晕里,于是家里人赶紧跑到屋外,他们看到自家的楼上,有一只巨大的圆盘型物体,物体内本身发着微弱的淡绿色光,从那个圆形物体里,走下来两个矮人。
他们进屋后,先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用一种接近蓝色的白光,对准小女孩的肚子,于是所有人就突然看清楚了她的内脏,全部的,很清晰,而后又用了某种仪器,探进她的胃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们走出屋子,离开前,还给了他们一个空心刚球,里面是白色的药丸。
那则报道,是亭梨大学时看到的,记得看完以后,她还跟同室的舍友们热烈讨论了许久,其实从心底深处,她也绝对是相信有外星生命一说的。
只是,如果真的可以治疗绝症,那么,她也想做个傻瓜,每天对着阴暗的地方,不断重复的呼唤外星人。
唉,提到外星生命,不禁让人的情绪更加惆怅,也才感觉到,地球人的渺小,甚至是,地球的渺小,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星尘。
(三)
到幼儿园,茉茉看到朱印,连忙拉他的手,走进教室,走到老师的面前,然后说:“老师,这是我爸爸,”说着,又面向班上的小朋友们,“大家都别说话,这个是我爸爸,”最后,她又转身向朱印和亭梨,说,“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出幼儿园后,亭梨便不解的问她:“刚才为什么要向老师和小朋友们介绍爸爸?”
茉茉抬头,高高的仰视着朱印,回答:“妈妈,外婆说爸爸以后就不能来接我了,爸爸要去医院看病。”
“茉茉,”亭梨蹲下身,揉了揉女儿略微伤感的表情,“爸爸不是以后不能来接茉茉,过段时间,等病好了,爸爸天天来。”
“那要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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