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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一时冲动;七世不祥 >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我犹记得在那场惊了天的斗殴之前我曾与那恶梦一样的男人说过一句话,我说“我是让你人生从此变得黑暗的乌云。”事后想来,那句话,我说得实在是过于片面了。

当我们俩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跪在玉皇大帝面前,玉帝老头儿听闻我俩将月老殿中的红线全数打乱之后,他沉凝了许久,陈述了一通“和为贵”、“做错事自然得受罚”的屁话之后,淡然的吐出一句:“你二人毁了天下有情人的未来,便罚你二人历七世情缘,也顺道化一化对彼此的怨气罢。”

“等等……”跪在身边的少年冒死打断了玉帝的话,“您是说,让我和……她?这个悍……悍、汉子一样的女人历七世情缘?”他声调有些变,想来是吓得不轻。

我也吓得不轻,翻着死鱼眼惊骇的瞪着玉帝。见玉帝确认的点头,我浑身一软,只觉所有的希望都离我远去,我才知道,以后一段时间里,不仅我成了少年人生中黑暗的乌云,他也成了我的乌云,我们俩撞在了一起,摩擦起电,成就了一片巨型雷雨云。

“小祥子你既是月老下属,此七世情缘便不宜由月老过手。”玉帝沉吟了一会儿,“托塔李天王何在?”

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托着金塔,三步踏上殿前,一抱手,声­色­浑厚道:“在!”

玉帝摸了一把长长的胡子淡淡道:“嗯,这事便交由你来办吧。”

“是!”

他­精­神抖擞的回答让我心跳失率的狂跳,我深呼吸,仰头望向李天王,天界富足而安乐的生活养出了他一身肥美的膘。仿似知道我在看他,他也扭过头来,深埋在大胡子里的嘴不知道裂出了多大的弧度,挤得整张脸的­肉­都堆了起来。大叔笑得如此唯美……

我只觉□一阵紧缩,忙扶捧住心脏,深深呼吸,向来健康的我此刻竟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玉帝满意的点点头:“嗯,如此小祥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说,月老殿里的红线左右也是月老那老头儿喝醉之后自己胡乱牵的,打乱了就让他再胡乱牵一通好了,实在犯不上用如此狠毒的招数来整治我啊!

我一回头看向凌霄殿右侧的大臣里垂头站着的月老,他也正可怜巴巴的望着我,一副求我不要揭穿他的哀求样。我扭过头来,不停的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我可以骂街么?”

“不行。

“我……无话可说。”

玉帝又满意的点头,眼神一转,落在我身边的少年身上:“初空,你可有话要说?”

初空……原来这个少年竟是卯日星君府上那十二个少年当中的老大,人间每年开始的头一个月便是他在打理。我现在才知道要和我一起历七世情缘的少年的身份,我仰头望凌霄殿上浮华的天花,这是多么讽刺的世界。

少年在我身边沉默了许久,直到我都好奇的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他才惨白着脸道:“这一次,打乱月老殿的红线,实在是我二人的过错,不过,我可以对卯日星君发誓,这个女人打乱的红线一定比我打乱的多,所以,可以每一世都让这女人更惨一点么?”

我暴起,又想扒他底裤了。肩头一沉,是李天王走到了我身边,他将我按下去,淡定道:“我会公平的衡量各人功过。”

李天王身材虽然走形了,但是刚正不阿的脾气还是没有变的,我心酸而感激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爱的。

事情判完了,众人各回各家,出了凌霄殿的大门,隔了老远我便听见李天王浑厚的大笑:“我最爱看小媳­妇­苦追相公的戏码了啊哈哈哈哈!”

我在天界簌簌的风声中,慢慢僵立成一个寂寞的背影。

月老送我到地府后拍着我的肩很是叹息了一会儿:“小祥……”我狠狠一瞪他,月老识相的将后面那个‘子’字吞进了肚子里,他又叹了声气道:“你这一去月老殿有得有许久没人守了,老头我该如何是好啊。”

我撇了撇嘴:“你少喝点酒就当给我积德了吧。”

月老一脸落寞的捏白胡子,我心中有些不忍,这老头平日虽然抠门了些,迷糊了些,不靠谱了些,但总的来说对我还是不错的,没有像别的仙君那般对自己的仙童严厉打骂,我心软的安慰他,“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七世情缘最多耽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很快就回来了。”

月老摇头叹息,驼着背萧瑟的回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地府­阴­森的黑暗中,我才转过头打量高高竖起来的牌坊,“幽冥地府”四字显得格外­阴­森。取下腰间酒壶,我仰头饮了口烈酒,迈步踏入牌坊之下。

我想,没什么好怕的,就当出来见见世面吧。

鬼的数量一日比一日多了,奈何桥前规规矩矩的排了六只队

伍,六个小鬼分别给排队的鬼魂们纷发汤水,身躯巨大的孟婆坐在一边闲闲打着瞌睡。

我随意选了一只队伍也规规矩矩的排了进去,一路慢慢挪,等孟婆汤都要发到我手里了我也没见到初空那个混小子,正在琢磨他是不是已经投过胎了,忽然一道金光在­阴­暗的地府中一闪,耀眼得让众鬼炫目。

我往后一打量,一身红衣的­骚­包德­性­,可不是那小子么。

此时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粉衣少女,初空一改与我打架时的凶悍样,眸光柔柔的落在粉衣少女身上,死寂的冥府中,除了忘川河水窸窸窣窣流过的声响便再没什么响动,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只鬼的耳朵里:

“莺时,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同是男儿,李天王断不会让我吃了亏去”

“话虽如此,但初空哥哥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啊,听说月老殿那个小祥子脾气很是古怪,你……你与她,在一起,要小心提防些……”

我望天,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古怪的事让这小白花如此形容我。

小鬼难听的咳嗽了两声,提醒我接过汤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打算乖乖仰头喝下孟婆汤,忽听初空那小王八蛋放出狂言道:“放心,那悍­妇­脾气虽怪,但智力与武力皆在我之下,凭她,还不能让我怎样。”

额头上的青筋一凸,我眯起眼,转头望向那个人模狗样的男人。

初空又道:“待我将那小祥子做太监一般使唤了七世回来……”‘太监’二字将我的神经刺痛得轻轻一跳,抽中的孟婆汤跟着微微一颤,那方初空继续说道,“我再陪你一起去晨星殿数星星。”

“数你大爷……”我一声吼,在小鬼惊愕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凉凉的孟婆汤劈头盖脸的向那家伙砸去。汤全洒在了空中,碗却正中初空的侧脸,他一声闷哼,捂住了脸,莺时吓得大叫,我指着他那一双眼早在之前那场“交锋”中被我揍得青紫的眼讥讽道:“睁着一对熊猫眼说瞎话你也不嫌蛋疼。”

初空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下疼痛,他抬起头来双眼中便蕴藏了骇人的暴怒。粉衣的莺时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唤着,望着他的脸直呼心疼,活像砸了她一般。

我用鼻子一声冷笑,初空咬牙切齿的望我,我瞧见他手中正以法力凝气,仿似要一击将我抽死一般。我心中陡然生怯,毕竟若要斗法的话,我比初空确实还是不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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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适时,身边的小鬼猛的回过神来了:“你……你把孟婆汤砸了!你要造反呐!”

他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孟婆瞌睡中的鼻涕泡泡,孟婆庞大的身躯一个蠕动,眼瞅着便要醒了,那种常年受冥府浸润的­阴­暗气息一动,不过只是朵小祥云的我立即腿一软,胆一寒,劈手直指初空道:“是他!他要造反,那小混蛋不想喝孟婆汤,所以之前威胁我,先让我来做实验,看看不喝汤会有怎样的惩罚!我都是被逼的!”

“嗯?”一个浑厚的女声带着初醒的沙哑在冥府昏暗之中回响,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起来,“谁不喝我熬的汤?”

众鬼霎时悚然直立。

孟婆庞大的身体站了起来,足足有两丈高!­阴­影一时笼罩了整个奈何桥。

她仿似是看到了摔在初空面前的碗,孟婆一怒,大喝:“谁敢不喝汤!老娘成天熬汤熬得多辛苦,你这些小王八鬼蛋们竟敢浪费老娘的心血!”说着,巨大的身躯“咚咚”的踩过众鬼魂的身体直直冲初空奔去,速度奇快,与她的体积完全不符。

莺时吓得口瞪目呆,人­色­全无,初空也是一脸愕然。众鬼魂同样吓得魂飞魄散,四处乱窜着。

我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我,一溜烟的跑过了奈何桥,直奔六道轮回而去。

投入轮回之前,我回头一望,只见奈何桥前一片尘土飞扬,跑的跑,叫的叫,孟婆将初空紧紧捉在手里不停的教训,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而初空则是紧紧盯着我,怨毒的眼光仿似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顿了顿,觉得自己做得有点不对……

于是我在跳入轮回道之前,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狠狠往下。

被孟婆捏住的他面­色­变得更为难看起来,我拍了拍ρi股,高高兴兴的投了轮回。

初空是肯定逃不过喝孟婆汤的境遇了,这第一世,我比他先出生,我有前世的回忆,我比他更为强大。换句话说……

小混蛋,你就等着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从今天开始,就没有存稿了(咦……)

☆、第二章

“小姐!我的小姐啊!”

丫头尖细而惊恐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传到耳朵。阳光从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觉得这日子舒坦得犹似我还只是朵祥云的时候,每天以晒太阳为己任以睡大觉为目的,什么都不用忧虑,没有抠门的月老,没有­精­打细算存钱买团扇的艰辛,没有红衣少年凶神恶煞的倒霉面孔……

红衣少年……

我睁开眼,摆出了修罗相。光是想到那个人的身影便能让我心情烂得再也睡不着觉。

我翻身坐起,丫头肝胆俱裂的尖叫再次刺痛我的耳膜:“小姐!你莫动,翠碧来救你!不,翠碧叫人来救你!”

大树之下,我的贴身丫鬟吓得一脸青白,左右张望着寻找路过的仆从,我不甚在意道:“我自己能下来。”开口发出的稚­嫩­童声仍旧让我感到不习惯,我揉了揉嗓子捏出了点沙哑成熟来:“你,闪开,我要跳下来了。”

翠碧本就仓惶的白脸一下青了:“小小小……姐,别别别……您不要吓我!你不要欺负翠碧胆小啊!”

我不理她,翻身抓住大树身上的木疙瘩熟练的往下爬。

眨眼间投胎到宰相府中已是第五个年头,五岁的相爷幼女,整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宠着,不用洗衣叠被扫地做饭,连爬个树都有丫鬟在下面如同英勇就义一般护着。

我十分纳闷,李天王喜欢的小媳­妇­追相公的戏码到底要怎么安排呢?

况且……我那“相公”估计还在冥府受罚吧,我在心底暗自猖狂的一笑,忆起那日投胎前初空夹杂着唾沫星子的怨恨眼神,我的心情霎时飞扬起来。

打击报复乃是人间极乐也!

离地近了,我纵身一跳,落在地上,在翠碧满头冷汗的唠叨中淡定的问她:“什么事?”

翠碧缓了好一会儿才歇了口气,道:“相爷让奴婢来寻您,说是要带小姐去大将军府。”

“哦。”我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将爬树脏了的手擦在翠碧的裙子上,翠碧咬了咬牙,忍住没说话。我又道,“你去告诉我爹,让他先去,大将军府我熟,自己能找得到。”

据说当今皇帝与我爹还有大将军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基友,特别是我爹宋勤文与大将军陆凉的关系出离的好,两家府邸门对门,每日两家大人一起上早朝

伍,六个小鬼分别给排队的鬼魂们纷发汤水,身躯巨大的孟婆坐在一边闲闲打着瞌睡。

我随意选了一只队伍也规规矩矩的排了进去,一路慢慢挪,等孟婆汤都要发到我手里了我也没见到初空那个混小子,正在琢磨他是不是已经投过胎了,忽然一道金光在­阴­暗的地府中一闪,耀眼得让众鬼炫目。

我往后一打量,一身红衣的­骚­包德­性­,可不是那小子么。

此时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粉衣少女,初空一改与我打架时的凶悍样,眸光柔柔的落在粉衣少女身上,死寂的冥府中,除了忘川河水窸窸窣窣流过的声响便再没什么响动,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只鬼的耳朵里:

“莺时,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同是男儿,李天王断不会让我吃了亏去”

“话虽如此,但初空哥哥你还是要注意安全啊,听说月老殿那个小祥子脾气很是古怪,你……你与她,在一起,要小心提防些……”

我望天,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古怪的事让这小白花如此形容我。

小鬼难听的咳嗽了两声,提醒我接过汤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打算乖乖仰头喝下孟婆汤,忽听初空那小王八蛋放出狂言道:“放心,那悍­妇­脾气虽怪,但智力与武力皆在我之下,凭她,还不能让我怎样。”

额头上的青筋一凸,我眯起眼,转头望向那个人模狗样的男人。

初空又道:“待我将那小祥子做太监一般使唤了七世回来……”‘太监’二字将我的神经刺痛得轻轻一跳,抽中的孟婆汤跟着微微一颤,那方初空继续说道,“我再陪你一起去晨星殿数星星。”

“数你大爷……”我一声吼,在小鬼惊愕的目光中将手中的凉凉的孟婆汤劈头盖脸的向那家伙砸去。汤全洒在了空中,碗却正中初空的侧脸,他一声闷哼,捂住了脸,莺时吓得大叫,我指着他那一双眼早在之前那场“交锋”中被我揍得青紫的眼讥讽道:“睁着一对熊猫眼说瞎话你也不嫌蛋疼。”

初空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下疼痛,他抬起头来双眼中便蕴藏了骇人的暴怒。粉衣的莺时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唤着,望着他的脸直呼心疼,活像砸了她一般。

我用鼻子一声冷笑,初空咬牙切齿的望我,我瞧见他手中正以法力凝气,仿似要一击将我抽死一般。我心中陡然生怯,毕竟若要斗法的话,我比初空确实还是不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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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门外,探出个脑袋往里张望,将军夫人身边放着一个­肉­球,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在,在我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鼻子眼睛全皱在一团,我深深觉得将军和将军夫人都错了,这货明明就像包子,了不起了是个饺子,哪能分得清像谁不像谁。

仿似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大将军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即眯眼笑了起来,他捏了捏小包子的脸,道:“小子,艳福不浅啊,还没睁眼你媳­妇­就在门边等着你了,还不起来看看。”

我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再躲着,便也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唤道:“将军好,夫人好。”

将军点了点头:“小丫头着急的寻过来了,你爹他们也该久等了吧。夫人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夫人虚弱的点了点头,将军路过我身边不客气的揉了揉我的脑袋,“丫头,去,看看我儿子,你相公。”说完便大步出了门。

我也不客气的平跑的了床边,趴着床沿打量这一世初空的模样。

这皱巴巴的一团丑极了,我抬头望了望将军夫人,不敢贸然出手揍他,只有眨巴着眼乖乖问:“夫人,我可以摸他么?”

“当然。”

我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多么奇异的柔软触感,怎能想象那凶神恶煞抽我ρi股的红衣魔鬼居然和这样的小家伙拥有同一个灵魂。我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原来这就是新生,把前世的一切都推倒重来,­干­净得让人敬畏。

看见小家伙拽得紧紧的拳头,我好奇的戳了一下,哪想他竟张开手心,将我的食指柔软的拽住,握得紧紧的,然后拉着我的食指往他嘴里放。

我惊得呆住,心头仿似被他柔软的小手摸啊摸,摸出了一片温热来。这小东西简直神奇极了。

“云祥,他喜欢你哦。”将军夫人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轻柔的对我道,“你可喜欢他?”

我心头一颤,觉得如果在这种时候说出“我喜欢欺负他”这样的话是不是会挨雷劈,于是我识相的点了点头:“嗯!”指尖一软,竟是他将我的手指头含进了嘴里,温软的吮|吸着。心头不由自主的一痒,我放松自己趴在床榻边,被蛊惑了一般说道,“好喜欢啊……”

这种温软的触感,比织女那把团扇扇出来的暖风还要让人沉迷。

“多好啊,从今以后,你们可以携手到老,白发齐眉。”将军夫人慢慢说着,“你虽比他大几岁,但也没

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你护着他,以后他便可以护着你……”

这浅浅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远,“相公”两字将我砸回现实,那日李天王出了凌霄殿后猖狂的大笑又在我耳边回响,我不由打了个寒颤,甩了甩脑袋。清楚的看见未来小媳­妇­苦追相公的生活正一步步向我靠近,而我居然在这样的时刻被敌人的外表迷惑了心智!

多么失败,多么可耻……

那日我是如何失魂落魄回的家我已记不得,只知道我爹在用完晚膳之后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云祥,以后一定要和海空好好相处啊。”那模样简直像已经把我交代出去了似的。

我怔怔的问他:“海空是什么?”

“你陆叔叔的儿子,你今日不是见过了么,可还喜欢?”

我失神的点了点头道:“喜欢,陆叔叔的名字也取得好,很具有军事前瞻­性­,不愧是我朝第一将军。”

可不是么,陆海空,你简直霸气侧漏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存稿的日子真是痛苦极了╮(╯▽╰)╭

☆、第三章

宿命之轮从那天转了起来。午夜梦回,我仿佛能看见李天王执笔伏案,□着挥毫的激动模样,我就像被穿在竹签上的­肉­,任由沾满酱油的大笔在我□的身体上涂涂抹抹,刷来刷去……

我拉起被子将头紧紧捂住,让自己抛开那些邪恶的画面,直到喘不过气来时我才一把掀了被子,猛的坐起身来。

不行!若就如此臣服于命运,实在太浪费我这一肚子坏水,呸!太浪费我上辈子在仙界混吃混喝的记忆了,我必须抗争。

我咬着手指,愁眉苦脸的思索未来,有没有一劳永逸摆脱初空那小子的办法呢……

忽然,一道灵光在我脑海中一闪,李天王写的是七世情缘,若其中任何一世,我与初空二人其中一个早早的死了,早早的去投了胎,等另一个人寿终正寝之时,便与先死的那人错开了投胎时间,这样的话,以后每一个劫数不用特意避开也自然而然的错过了!

想通这一道关节,我激动的跑到铜镜前狠狠亲了镜子里的自己几口。

相府小姐这个身份是个可以名正言顺的好吃懒做的好位置,我自是舍不得就此自尽了了结这种生活,那么……

我望着铜镜中自己­阴­森的小­肉­脸,桀桀笑开了:“亲爱的陆海空啊,为了我们下六辈子的幸福生活,你就去死一死好不好?”

做了几日详细的计划之后,我兴冲冲的跑了将军府,适时屋中无人,是个极好下手的时机。

陆海空安安静静的躺在摇篮之中,他与前几日相比实在是漂亮的不少,皮肤白白软软的,睫毛浓浓长长的,我忍不住趴在摇篮边上,伸出手戳了戳他嘟起来的嘴。哪想这一戳竟将他戳醒了来。

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玲珑剔透的将我望着,心肝一颤,我又可耻的萌动了一翻。

“啊。”他意味不明的叫了一声,然后用糊满了口水的手指拽住我滑落下来的小辫子:“啊!”他使劲儿一拽,扯得我头皮生疼,这可恨劲儿一下便让我想到了那个穷凶极恶的红衣仙人。

我按压住心头粉­色­的泡泡,伸出手掐住了小孩儿的脖子,温软而脆弱的触感让我觉得好像不用使力,多碰几下他就会自己散掉一样。

这毕竟不是那个皮糙­肉­厚的少年……看着他纯真的眼睛,我又软了心肠。他哪知道我摸他脖子的意图,小手松开我的辫子,又将我的手拽住,仍旧像上次那般,捉了一个指头

出来,放在嘴里含着,仿似这就是让他最满足的事。

他蹬了蹬腿,以表示兴奋。

我也想跟着蹬腿,臭小子不要这么萌啊!你让姐姐我怎么下得了手!

我正纠结着,忽然门被推了开,将军府的­奶­娘和一群婢子走了进来:“哎呀,相爷千金怎么也在这里?”

“我……”我咳嗽了一声,冷静道,“我来看看我的小相公。”

众人都了然而猥琐的笑了,­奶­娘忽然让人惊悚的道:“待会儿我们要伺候小少爷沐浴,宋小姐你可也要留下来?”

“不了。我先……”我刚抽回手,陆海空忽然“依依呀呀”的嚷了起来,我怔愣的看着他,没一会儿他便开始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簌簌而下,惨不忍睹到让我无法直视。

我吓得不清,在天界从没有生物在我跟前哭得如此惨绝人寰过,我下意识的便将手塞回了他的嘴里。含住我的手指头,他很快又安静下来,咂巴着嘴,一脸幸福。

我默然,­奶­娘笑道:“这下好啊,小公子可离不得宋小姐了。”

我翻着死鱼眼,静看这些愚蠢的人类。

接下来,我便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欣赏了陆海空被扒光了洗澡的场景,没有半分活­色­生香的感觉,倒像是大娘在洗猪皮,白白软软的一团捏来揉去好不欢乐。

可不管怎么说,我仍旧是因为自己的心软浪费掉了一次做掉陆海空的绝佳机会。

以后的日子,我日日都往将军府跑,日日都能见到陆海空,但将军府的­奶­娘与婢子们在那以后总是寸步不离的看着陆海空,半点空隙也没给我留。

我便琢磨着等着孩子大点了,能单独带出去玩的时候再将他做掉。

哪想这一等便生生等去了五年,等得我每次一看见陆海空时眼睛都绿了,将军夫人和将军老是调侃我:“这孩子,是中了海空的毒么?没事就来将海空望着,不用急,你们还有一辈子要相守呢。”

一辈子太长,我只争朝夕……做掉他,我就踏实了。

我十岁时野得正厉害。宋爹是彻底对我绝望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也不大管我,我自是占尽自身优势,在京城一代混出了混天魔王的称号。

陆海空满五岁生日当天,我总算找了个方法骗过­奶­娘和一众婢子,带着陆海空偷偷出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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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琢磨着,在将军府中没有下手的机会,出了府那机会可是大大的多,比如小河边上滑,大树枝上脆什么的,随便整个地方就能弄出意外来。

我兴奋得磨拳搽掌,陆海空却紧紧贴在我身边软软道:“云祥,我们还是回去吧,爹说外面人多,不安全。”这小孩自小便被管得规规矩矩的,出门便有一大串人跟着,从来没有“微服私访”过。是以看见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显得无措而紧张。

我正盘算着什么地方能出个毫无破绽的“意外”陆海空不安的拽了拽我的衣裳:“云祥,回去吧。”

“别吵。”

他乖乖的闭了嘴,又不安的四处张望了一番,“云祥。”他可怜巴巴的唤着,将­肉­呼呼的手伸到我面前,“要牵。”我下意识的牵住他的手,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小子,想不想去檀柘寺?”靠近郊外的寺庙,人少路偏,上山的路又窄又小,小孩爬上去最容易脚滑了。

他转着眼想了一会儿:“那里好远,不安全。”

“有什么关系,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他仍旧倔脾气的摇头,我想了一会儿,失落的叹息道:“这样啊……我还想说你今日生日,我还想为你去求道护身符的,听说檀柘寺的符可灵了。”我松开了他的手,一脸失望,“你不想去就算了吧。”

“云祥……”他有些慌了,忙又拽住我,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我们去嘛。”

失落一扫而光,我拖了他便走:“好,上路。”

初空啊初空,你莫要怪我心狠,这个法子对你我来说可是最好的权衡了。

别问我怎么不去死,因为自杀实在是个太心狠的活儿,奈何我如此心软……

去檀柘寺须得经过京城的闹市区,陆海空从未来过此地,对什么都觉得稀奇。“云祥!那是什么?”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撇嘴道:“糖葫芦啊,又硬又甜,一点也不好吃。”

陆海空眼睛亮了:“吃的啊……”

我觉着这应当是陆海空生命当中的最后一顿饭,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吝啬买糖葫芦的这一文钱,于是我很大方的摸出了自己藏私房钱的钱袋,在一堆碎银两中找出了一文钱,得意洋洋的向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想当年在天界,我身上要有这么多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今我也是一个想买糖葫芦就能买糖葫芦

的富人了,人生际遇实在是不可言说……我正想着,突然,一个人迎面猛的撞上了我,他将我撞得一个踉跄,我摔坐在地,身边的陆海空大惊,忙扶住我的背,慌张的唤我:“云祥!痛不痛痛不痛?”

我甩了甩脑袋,回过神来,手中的钱袋却不知所踪!

我想到自己在天界没有半分富裕闲钱的苦逼日子,脑子霎时“嗡”的一热,那里面可是我好不容易屯来的积蓄啊!说抢就抢,简直比当初绞碎我团扇的初空更加可恶!

“你大爷的!”我撸了袖子,蹭起身来,喝道:“偷钱便秘一生!小贼给我站住!”吼完我拔腿便追,也没管比我腿短不少的陆海空跟不跟得上我。

前方小偷约莫是没料到我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竟然敢追他,他心虚,迈步狂跑起来。闹市人多,抢钱的犯人在前方闯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而我靠着现在身子小,东钻西窜的倒是很快的追上了他。

我现在经过六道轮回的洗刷之后,身上的仙法全没了,但一些拳脚套路却还是记着的,对付武功高深的人是不行但应付这种小贼却是足足够了。对方是个中年男子,体型比我大不少,我想要速战速决,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我在追贼的时候顺了一个摆摊小贩的擀面杖来,离他两步远时,我由下往上挥杖,只听“当”的一下,正中小贼裤裆中的要害,他“嘤”的一声变调呻吟,随后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捂着裤裆,像毛毛虫一样乱七八糟的蠕动。

我再接再厉跳到他身上狠狠在他裤裆上跺了几脚,小贼口吐白沫,当场晕了过去。

我扔了擀面杖,从小偷的衣兜里找回了我的钱袋:“哼,敢抢姑娘的钱,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仔细将钱袋中的银子数了一下,发现一个没少,我心满意足的笑了:“陆海空,咱们去买糖葫芦吧。”

周边一片静默。

我眨巴着眼,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周围皆是神­色­骇然的陌生人们。

“咦?”我傻眼了,陆海空……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哦~女主这个二货把小孩搞丢了╮(╯▽╰)╭~

☆、第四章

其实,比起搞丢陆海空,我原本的目的应该更可怕才是。但是,在搞丢陆海空之后,我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惶恐之中。

惶恐来源于我对各种悲观现实的想象,若是陆海空就此身死也便罢了,但他若被什么不法分子绑了去,卖去做苦力,做奴才,甚至……卖到妓院……脑中迸出的某种画面让我有些崩溃。

如果真是那样,我觉着,初空即便到了地狱,即便是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得让我消失在三界中吧。做人还是不能做得太绝才是。

我沿路一直呼喊着陆海空的名字,从未如此期待他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面前。奈何寻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结果。

天­色­渐完,京城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开始落锁,若是有人将陆海空掳了走此时只怕是已经躲到城外去了吧,以我之力是断然找不到人的了,我想陆海空好歹是大将军之子,大将军为了寻儿子动用一下特权应该也是可以的,思及至此,我立马赶回了家。

将军府门口两个大红灯笼已被点亮,守门的侍卫端正的站着,我正要奔过去,却见宋爹一脸歉然的从将军府中走出,他身边陪着大将军,宋爹摇头道:“都怪我素日未将那孽女管教好,叫她胆大得闯下今日祸事,陆兄,待我找到那丫头,定将她提来赔罪。”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陆海空真出什么事了。当下也顾不得宋爹要怎么罚我,直愣愣的冲了过去:“爹,将军,陆海空他……他怎么了?”

陆将军还没说话,便被我气歪了胡子的爹打断道:“怎么了!混丫头还有胆问怎么了!我素日里是太惯着你了,让你没天没地的不知道个分寸,今日,我非好好给你补上一课!”宋爹逮了我的手,拖着便往对门的相府走,还没进门便大吼道:“老赵!把家法请出来!”

这是宋爹第一次说要对我用家法,我一面害怕挨打,一面又执着的问:“陆海空当真被人捉去卖了么?这么一会儿时间就给卖了?怎么卖的……卖了多少?”

宋爹气得直颤:“我倒想将你拖去卖了!”

“宋兄。”陆将军Сhā话道,“云祥还小,不懂事是自然的,左右现在我家小子也没出什么大事,这事便算了罢。”

我没等宋爹回答,便Сhā话道:“陆海空没出大事?出了什么小事?”

陆将军颇为无奈的望着我叹息:“被一些……坏人捉住了,幸亏府上的暗卫去得及时,那小子不过

是磕掉瓣牙,受了点轻伤。不过云祥今日私自将海空带出将军府,确实不应该。”

听到陆海空没事,我登时松了口气,也没管将军后面说了什么,转头便对宋爹道:“爹,你瞅,没事,他贞­操­还在,命也还在。”

宋爹一张脸青白互转了好一阵,身后的陆将军好似正在劝我爹一些什么,听到我这话,他话语一顿,盯着宋爹道:“十岁也不小了,没几年便要及笄,宋兄加强管教也是可以理解的。陆某先回去了。”

我陡然察觉到方才说了一句惹祸的话,正要弥补,宋爹将我的手一拽,拖得我一个踉跄,他声­色­俱厉道:“给我过来!”

想到宗祠上供着的藤编,我的臀部已经开始隐隐的疼了起来,没有仙法护体,挨打可是件特别糟心的事情。我嘴角一撇,眼中开始聚集起晶莹的泪水来:“爹,女儿错了。”

宋爹不为所动:“平日里就是太纵容你了才将你纵成现在这副德­性­,今日这顿打,你就是哭出血来也得挨着!”

“爹!”我的鼻涕眼泪齐齐落下,与陆海空婴儿时期的惨样有得一拼,我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带陆海空私自出府了!以后我一定乖乖的听你的话!每天都会乖乖的在家里读书,刺绣!”

“哼。”宋爹冷笑:“这套路上月已用过。”他肃了脸,沉沉道:“莫要再这大街上哭,让人看了我们相府的笑话。”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今天这顿打是说什么都逃不过了,刚抹了泪要站起来,忽听身后将军府的大门猛的被推开,小小的人儿连外衣都没穿,红着一双眼站在将军府门口。他额头上缠了几圈绷带,想来就是今天受的伤。

陆海空见我抱着宋爹的腿一脸凄清的坐在地上,他很是震撼了一会儿,毕竟在这小家伙的面前,我一直都是一个高大威武的存在。

我撒开了抱住宋爹大腿的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地,心里还在琢磨他出来­干­嘛,只见陆海空嘴一撇,眼泪鼻涕也跟着流下。我不解,他身后急急追来的­奶­娘和婢子们忙张嘴哄他,陆海空却犯了犟脾气一样,狠狠推开众人,蹒跚着脚步,抹着眼泪便向我冲了过来。

“云祥……呜哇、呜呜……”他一只手抹泪,一只手拽住了我的头发,“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我怎么追都跟不上!”

我嘴角抽了抽,胡

乱扯了个理由过来搪塞:“我不是为了给你买糖葫芦么……”

陆海空的哭声微微一顿,亮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了一会儿,然后泪珠又大颗大颗的往外滚了出来:“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要吃糖葫芦,云祥现在还要挨打……是海空不好,让云祥受欺负了,是海空不好,护不了云祥,海空笨,又给云祥找麻烦了。”

他蹭到我跟前来,抱住我的脖子,鼻涕糊得我满脖子的粘腻,哭得像要挨打的是他自己一样。

我有些发怔,任他的眼泪浸湿了我肩头衣裳,有的还钻进了衣领里,贴着我的皮肤滑下,有些凉又有点温热,我不能理解在明知他弄脏了我衣服后,我却为何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别哭了。”我顺毛摸了摸他的脑袋,心头恍然,原来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竟是这样的意义。不管前世的他是人是神,不管两人之间有怎样的爱恨情仇,投胎之后一切都被推翻重来,我不识得你,你不识得我,于凡人而言,缘分跨不过一世……

陆海空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宋爹先受不了了:“罢了罢了!我不打了,今晚,你自跪到宗祠去,好好反省!”

当晚陆海空陪着我在宗祠里呼呼睡了一觉,我倚着香案,他睡在我腿上。隔天醒来的时候陆海空在我怀里眨巴着眼望我,他伸出湿湿的手掌道:“云祥,你看,你睡觉流了好多口水,我都帮你擦得衣袖都湿透了。”

我挑了挑眉,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的脑门:“不许说让我难堪的话。”

他老实点了点头,随即坐起身来:“我不嫌弃云祥的。”

我撇了撇嘴,你不嫌弃只是你太年轻,等你找回以前的记忆了不知道会把我嫌弃成什么样呢。我正腹诽着,陆海空却抱住了我的脖子,笑眯眯的蹭我:“等我长大了,云祥就不会受罚了,做什么都不会受罚,我护着你。”

我嫌弃他道:“你多大点本事啊。别学花花公子说这些骗姑娘的话。”

陆海空没应声只是一直搂着我的脖子,在阳光静好中,竟有那么一瞬让我想将他抱住狠狠亲上两口。

那日之后,将军府上的人一致觉得小少爷玩得少了,起得早了,对待功课也比以前认真多了,学武更带劲儿了。我琢磨着,难不成这小家伙发现了我对他的“图谋不轨”所以开始防范了?还是……他真的下决心要护着我?

笑话!我费尽心思要

杀的一个小屁孩,居然想护着我?

初空听到这话该笑秃毛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每日清晨醒来后看见的人一定是出了一身大汗的小鬼头。他趴在我的床边,兴致冲冲的告诉我,这个早上他是多久醒来的,练了多久武,背了几首诗。

每日听他陈诉一遍他­干­过的事,我悔得扼腕,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还要怎么和你斗啊小王八蛋!

如此晃晃悠悠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陆海空十岁,我十五岁的那年。我,相府小姐,宋云祥,及笄了。

可就在这年的流火七月,宋爹突然一脸严肃的告诉我,日后不许再与陆海空私会。我只道是宋爹的腐儒思想在作怪,摆了摆手没理会他,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当真再没看见过陆海空。

中秋那日,天上明月正圆,一股奇怪的味道蓦地飘散在相府上空,我扭过头,恍然看见将军府那方升腾起了一股浓烟,没一会儿,冲天火光烧起,刺目的抢夺了天边明月的­色­彩。

我眨巴着眼,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宋爹严肃的神­色­与不知所踪的陆海空,登时明白过来了,啊,原来朝堂出事了。

我拍了拍沾满月饼碎屑的嘴,刚站起身,忽闻宋爹一声喝:“你去哪儿!”

“回房啊,吃饱了。”

宋爹皱紧了眉,吩咐身边的侍卫:“看住小姐。今晚她哪儿都不许去。”

我扭身回房,心道这么隔壁大的火,宋爹却连看也不敢出去看一眼,若不是上位者的意思,谁敢对天朝大将军府动手。

陆海空这次约莫是在劫难逃了吧。

十年,他终于早早的去投了胎,错开了与我纠缠的七世情缘。

回房时路过宗祠,我突然想到了那日陆海空在我怀中亮着眼充满希冀望我的模样,他说我流的口水染湿了他的衣袖,哼,混小子,谁会流那么多口水……

我撇了撇嘴,脚下却再也跨不出一步。

不然……我还是去帮他收个尸好了,好歹也斗智斗勇斗了这么多年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熬夜来将这半章补齐了~求表扬~求夸奖~求埋胸!~(咦……)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个细节~有妹纸说觉得陆海空前后­性­格不符~这样加一句解释会不会好一点~:

以前的陆海空因为太小所以懵懂,而现在他开始慢慢长醒了,变得聪明,变得冷静,经历如此变故之后,他只怕会越发深沉吧……

驾轻就熟的骗过蠢侍卫们的眼,我从相府后院翻墙出去,绕了好大一圈,终是绕到了将军府的后门,将军府中烈焰冲天,但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只余一片死寂。

我盯了紧闭的后门许久,心道,我这样走进去若是与办完事出来的杀手面对面撞见了那该多难堪,到时收不了陆海空的尸,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不划算。我心思一转,想起在将军府东面墙根有个狗洞,那地方隐蔽,就算里面还有杀手也寻不到那块儿去。

只是接受人界的思想教育多年来,我觉着爬狗洞确实是个不大光彩的活,是以多年未曾爬过,今日再去,不知这身材还能过不能过。

可当我走到东墙根下,却惊讶的发现此时狗洞里正卡着一个人,正是我要为其收尸的陆海空。他半个身在在墙外,半个身子在墙内,卡得好不尴尬,我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看来,我确实是过不去的。”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发表这番感想的时候。

陆海空听见了我的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素来­干­净的脸被血污了一半,从来澄澈透亮的眼像被蒙上了尘埃一般,灰茫茫的一片。他失神的盯着我,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如同木偶。

我蹲□来,在墙内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下才看见他的右眼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灼过一般,眼白与眼珠的颜­色­都分不清了,浑浊一片。

他卡在狗洞中,境遇如此尴尬可笑,但我却半点笑容也露不出来。

我伸出指尖却破天荒的犹豫着不敢触碰他:“陆海空。”他没有反应仍旧呆呆的望着我,我眨了眨眼,不懂心底一抽一抽的压抑感觉是什么,我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还活着?”

“云祥。”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尽是茫然,“我还活着……”不像是回答,更像是在反问我。

心底莫名的异样感愈发强烈,我终是忍不住摸上了他的脑袋,不轻不重的揉了几下,感觉到他头发中的粘腻,我猜想,他大概是从血泊里面爬出来的吧,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你还活着。”我盯着他,看着他的左边的黑眼珠里慢慢映进了我的身影,而他右边那只眼,只怕是以后都不能再用了。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本是来替你收尸的。”他眸光一暗,点了点头,我又道,“不过,我

现在却是来救你的。”我拽住他的胳膊,问,“卡得紧么?”

他仿似不敢置信一般,呆呆的盯着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我只觉他的身子往后一缩,竟像是墙的另一边有人拽住了陆海空的腿将他往回拖一样。陆海空双目瞠大,惊惶无措的望我,一时竟怕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慌了神,忙紧紧抱住他不松手,此时却听一墙之隔那方的人道:“外面还有人在帮他。”

“如此便将这小子腿砍了,让他再也跑不了。”

墙内竟还有两人!他们竟要锯了陆海空的腿!我心头一颤,突然灵机一动吼道:“爹!你快带相府的侍卫过来啊!里面的杀手要砍掉陆海空的腿!”

“是相爷的女儿!”

“那个混天女魔王?”里面的两个杀手静了一会儿,“撤!”

胜利来得太突然,我没想到我的名号竟比我爹的名号还要好用,兀自沾沾窃喜了一番之后我又沉了脸­色­……杀手都如此惧怕与我,在平常百姓眼中我到底混了个什么形象出来啊……

没时间多想,狠了心将陆海空拔了出来,握了他的手便往相府走:“你先到我那里去躲一躲。”

陆海空脚步一顿,在弥漫着烟雾的空气中静静的开口:“云祥,我不能去相府。”

我愕然:“为什么?你怕我爹不愿意护着你么?”

陆海空垂下了头,没有回答我。他此时明明只是个脏兮兮的小孩,我却奇怪的觉得他脑子里的东西比我这个加上上辈子一共活了几百年的祥云小仙要复杂多了。

他默了许久道:“云祥,我要去塞外,只有去塞外,必须去塞外。”

如此强调,看来他的决心已定。我直觉的感到他一定还隐瞒了很多事,也直觉的感到从这一刻开始陆海空的人生完全变了,更直觉的感到我选择的时刻来了——独自回相府呆着,或者追随陆海空北上塞外。

我仰天长叹,突然有种窥破天机的感觉。

李天王,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的啊!若我喝了孟婆汤,这一生只做了个寻常的相府小姐,若陆海空没有在冥府被耽误五年,此时只怕是与我一般年纪,两个定过婚的人儿,情投意合,相府小姐不忍心将军公子背负着一身仇恨独自北上,心甘情愿的抛弃了繁华的生活,追随将军公子而去。

小媳­妇­追相公的苦

情戏第一幕居然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时候上演了!

许是我这副怆然的模样让陆海空多想了,他转过身独自一人往小巷的另一边走去:“云祥,后会有期。”

听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在他的人生满目苍痍后对我说出这么一句深刻的话,我忍不住心跳漏了一个节拍。我烦躁的抓了抓脑袋,轻声嘀咕道:“好吧好吧,我认,不改命了。省得回去了又罚别的来让我弥补。”

但就这样走了好像又太不孝,于是我捡了根烧黑了的木头,随随便便在墙上写道:“爹,女儿与君私奔,­精­神饱满,身子安好,务挂。”写完,我也不管日后宋爹是否能寻到这个偏僻的狗洞上方看见这句话,扔了焦木头拔腿便追上陆海空。

我行至他跟前,弯腰蹲下:“你走得太慢,待会儿杀手们都追来了,上来,我背。”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动静,我回过头,才看见他呆怔的望着我。我奇怪:“上来啊。”

“云祥……”

我咧嘴笑了笑:“少年,我们私奔吧。”

他不动,我也不催,最后他终是伸手抱住了我:“谢谢……”

他单薄的身体有些颤抖,我在这时却忍不住抽|搐了嘴角:“私奔可以,抱也可以,臭小子别趁这时候吃我豆腐啊!你看看你抱的什么地方!”我半蹲着,他站直了,矮我一个头的陆海空手往前面一环,恰好横在我发育得软软的胸脯­肉­上。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从容不迫的将手挪在了我肩上,搂住了我脖子。我也懒得计较,背上了他便走。陆海空仿似累极了,脑袋搭在我的肩上,迷迷糊糊的呢喃着:“云祥护着我,以后我定护着云祥。”

他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将军夫人看着襁褓中的陆海空,眼神像揉碎了的阳光那般温柔,她说我比陆海空大,现在我护着他,以后他护着我……

我回头看了一下火焰稍歇的将军府,恍然明白,以后会用那样的目光看陆海空的人再也寻不到了。

神仙生命长久永恒,不懂生离之苦,不明死别之痛,我用神仙的理­性­来看,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轮回,无甚感伤。但于凡人而言,没了,就是什么都没了。

此生尽,便是永生尽,没人再能完整的复诉他的一生,即便是他自己。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我对死亡的淡漠或许是本­性­使然,但

是陆海空的不哭不闹却是极为反常的。我扭过头,看了眼趴在我肩上紧闭着眼的男孩……或许我终其一生,也理解不了陆海空今晚的痛吧。

翌日城门一开我便带着陆海空出了城,离开京城半日后,我的大脑总算反应过来昨晚我到底还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了。

“宋……我爹,好似被我坑了的样子。”我挠了挠头,对陆海空道,“昨晚心急着救你,便把我爹给拖下水了,我这样做,不大好吧。”

比起我后知后觉的愧疚,陆海空表现出了万分惊愕的模样:“云祥,你什么都不知道,竟敢那样说!”

“知道什么?”

陆海空继续愕然了半晌,随即摇了摇头,独剩一只的眼眸中,带有三分无奈,三分好笑,还有更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垂下头啃着馒头,含糊道:“没事,宋丞相不会有事的。”

这小子既然说得笃定,我便也安下几分心来。虽然我还是不明白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陆海空继续北上,走了约莫半个月,京城突然有消息传来,皇帝死了,新帝登基,出人意料的是,新帝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叔叔,旧皇帝的弟弟,治候王爷。朝堂中的大臣被肃清了一大半,有权有势的元老们罢免的罢免,归乡的归乡,猝死的猝死,唯一稳坐官位的人,是我爹,丞相宋勤文,因为在朝堂中,第一个叩拜新帝的,也是我爹,宋勤文。

适时我正与陆海空坐在路边的小茶摊上歇脚喝茶,旁边几个秀才模样的人一连声的哀声叹气。

我不懂他们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但我却恍然明白了火烧将军府那一晚所有奇怪的细节。

陆海空沉默的喝茶,我沉默的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我爹,陆将军和老皇帝是三个好基友,过了这么些年,我爹和皇帝的弟弟成了更好的基友,不再那么喜欢以前那两个基友了,老皇帝病了,他弟弟想当皇帝,所以我爹转而支持皇帝的弟弟,而陆将军仍旧力挺老皇帝的血统,支持太子。

所以有了火烧将军府。

所以陆海空完全不担心我那句话吼出去会将宋爹也拖下水,因为灭他家门这件事根本就是我爹谋划的!

我的出现或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那两个杀手才会如此爽快的离去,他们根本不是怕我,只是想快快回去给我爹一个汇报。所以陆海空才一直问我“你是来救我的吗?”所以陆海空才会愕

然于我什么都不知道便将我爹连累了。所以第二天我们才能顺利的出城门,一路畅通的走到现在,这些只怕也是我爹在背后护着吧。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女儿,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小看着陆海空长大的,再怎么说……对几十年的老友下手,他心底终是不安的。故意放水让陆海空走,约莫只是我爹那文人软心肠在作怪。

盯着他安静喝茶的脑袋,我再回头一想陆海空那晚的所有表现,只余一声长长叹息。

以前的陆海空因为太小所以懵懂,而现在他开始慢慢长醒了,变得聪明,变得冷静,经历如此变故之后,他只怕会越发深沉吧……

念头一转,我在心里恨得想一根一根拔掉李天王的胡子。如今的场景若是换一换,应当是这么一副凄凉——相府小姐追随满心恨意的将军公子北上,公子一面爱着相府小姐一面因相府小姐父亲的作为而深深恨着她。爱恨交织间,他应当对相府小姐是种忽远忽近的态度,相府小姐一直生活在虐心的生活之中,但心里仍旧坚定不移的追随着公子……

小媳­妇­苦追相公的第二幕居然又这样毫无预兆的上演了!

李天王你还敢再多泼几盆黑狗血吗!你家府邸门前是死了遍地的狗吗!这么廉价而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狗血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北上塞外到底还有编排了多少幕苦情的戏份在等着我!

还有……我如今这样的心态,还有和陆海空相处的模式,真的能满足李天王那种特殊的癖好么……

“云祥。”陆海空喝完茶,抬头望我,“我休息好了。”

我看着他灰茫茫的右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上路吧。”

担忧也没用,未来总是要来的,比起我,这个孩子心里应当有更为深重的惶然吧。他都如此勇敢,我自然不能逊­色­。

☆、第六章

深夜正寒,被窝正暖。

我是被陆海空一脚踹醒的。看着身边不停挣扎的人,我一声叹息:“又来了……”

逃出京城后,陆海空每次睡觉都不踏实,睡着睡着便像抽风一般开始胡乱踢人。我将他的腿摁住,等他不再死命的挣扎了才稍稍松开手。窗外月­色­透进客栈的窗户里,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见陆海空额头上尽是一层层冷汗。

这小屁孩,白天里装得人模狗样的,晚上就原形毕露了。再要强也不能把恶梦从脑海里拔除吧。

为了下半夜能睡好,我将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脑袋,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着催眠曲一样的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翌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陆海空已经在我怀里睁着眼看我了。我打了个哈欠:“怎么不叫我起床?”

他浅浅的回答:“晚上你睡不好,白天我便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我张大的嘴微微一僵,还剩半个哈欠怎么也打不下去了,这小孩,心里比谁都清楚通彻。

上大街买早饭,我站在小摊前道:“给我四个包子。”

“好叻,两文钱。”摊贩将白白的包子用油纸包好,递到我面前,我掏出锦囊,一拉开口霎时便如吞了蛤蟆一样青了脸,还余一两碎银又三文钱。

我的积蓄啊!我的老本儿啊!一路北上哗啦啦的银子就这样流走了啊……心肺痛得让我恨不得将它们挖出来狠狠踩几脚。

相府那般安逸舒适的生活我居然就那样抛弃了?我居然就那样抛弃了!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刮子,小祥,你说说你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无私奉献,为爱牺牲,这是你么?学什么高尚,掂什么节­操­,那是你该触碰的玩意儿么,是么是么是么!

我在内心世界里将自己甩来抽去的轮了几百遍,终是在摊贩老板询问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姑娘,两文钱。”

一声叹息,我不舍的摸出了两文钱,换来了四个白面包子。

埋下头对上陆海空的目光,看见他右眼中的灰霾,心里再多的后悔气愤霎时皆化为无奈一笑,我这人,就是心肠太好。

和陆海空一路边走边啃包子,我问道:“小子,这里差不多是塞北的地盘了,咱们还要北上到哪里去?”

面对我茫然的询问,陆海空又愕然了:“云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与我走了?”

我下手掐了掐包子,撇了撇嘴道:“嗯,是啊,我就是这么单纯的不懂世事,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对不住你了。这一路风光还不错,回头将你送到了我便走就是。”

陆海空仍旧是年纪小了一些,见我这样说立时便慌了,急急忙忙的抱住我的手臂,死死的箍在怀里,紧张的盯住我,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像那一晚他被尴尬的卡住时的模样。

我不知道在此时的陆海空心中我到底办了个怎样的角­色­,但是我知道,这个孩子心里并没有他这一路上表现的那么镇定,只要找对了地方,一句话便能击溃他所有防备与坚强。

我这句调侃的气话,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重了。

看了他好一会儿,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骗你的,塞北这么远,我一人回去会害怕。”

他这才稍稍松开了手,强自压抑着心头恐慌对我道:“我没有嫌弃云祥,我只是觉得云祥应当知道的,我……”他不知道该继续解释什么,耳朵一耷,有些投降意味的将脸贴到我身上,伸出手将我紧紧环住,如同抱着救命浮木,“日后,我定陪云祥一起回家。云祥就不用怕了。”

二货小子,从天界到冥府再到人间我都没怕过,还怕这点路途,太容易骗了。我在心里嘀咕,伸手隔开了陆海空的脑袋:“你吃了包子别在我身上乱蹭,一嘴油抹得我满身都是。塞北天冷,棉衣又贵,咱们上哪儿换去。”

抱住我的两只小手微微一僵,他将脸更深的埋在我怀里:“会的,云祥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再颠沛流离。很快就会的。”

他一说这话,我立时便感伤了……本来,我就是过着那样的生活的啊!

三天后我们来到了边塞最大的城镇,鹿凉城,这也是边塞最大的一个军事要塞。入城之后我如往常一般正要去寻个客栈住宿,陆海空却拽着我的手,一路询问着人,找到了城中的大西都护府。

我忙将他拖住:“你不是要告诉我,跑了这么远你是到这边来自首的吧!朝廷的机构你还能踏进去么?不想活了!”

陆海空很无奈:“云祥,我叔父在这里。”

原来是来投靠亲戚的!且这个亲戚来头还不小,大西都护,独守一方,整个西北方都是他管的。

日后的生活有着落啦,我欣慰的想着,抬头挺胸的便往大门前走去,陆海

空想拉我没拉住,便急急忙忙的往怀里掏东西。我站在门前,叉着腰,拿着相府小姐的姿态,道:“哎,叫你们都护出来。”

守门的两个侍卫只斜斜扫了我一眼,半分没理会的继续直挺的站着,像两尊不会动的门神。

我挑了挑眉,心道陆海空这叔父还有点本事,将守门的侍卫练得如此不错。我还要说话,却被陆海空拉住,他掏出块青布包裹着的东西,将青布扯下,霎时明晃晃的金­色­闪得我眼疼,只听陆海空稚气未退的声音拿捏着沉稳的气度道:“天下兵马大元帅军令在此,见令如命,我要见你们都护。”

我侧头看陆海空,小子你每天睡觉捂着胸口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话说回来……他不告诉我他身上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怕我穷疯了把这金牌拿去当了……

我不得不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守门的侍卫见到将军令,面­色­一变,两人互换一个眼神,一人疾步跨进府中,另一人抱拳,单膝跪下:“见过将军。恕卑职怠慢。”

“都护何在?”

“已去通报了。”

我还在琢磨要在这凉风嗖嗖的门前站多久,只听府门中传来疾行的脚步声,听这声音,好似穿着铠甲,没多久,先前进去的侍卫出了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铁灰轻甲衣的男子,他眉目英俊,有几分陆海空他爹年轻时的模样,想来这便是陆海空说的“叔父”吧。

他手中还拿着剑,夹着头盔,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像是刚与人比了武急急赶出来的模样。

陆海空定定的望着都护府台阶上的轻甲男子,眼神中满是沉重。我不解,既是来投靠亲戚的,看见亲人了,为何还不扑上前去好好抱住撒一顿娇。

空气静默了许久,终是由叔父打破了:“陆海空。”他沉沉一声唤,是京城公子哥里没有的沙哑与成熟,带着男人应有的血­性­让我耳朵与眉眼皆是一亮……

“叔父。”陆海空只唤了一句便没了下文。我只觉衣袖一紧,垂头一看,才见陆海空死死将我衣袖拽住,竟是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我仔细一想,我们逃离京城的消息只怕是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朝廷面上不说,背地里必定在通缉我们两人,由其是在塞北这边,因为朝廷的人必定能预料到陆海空会北上。陆海空也一定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他却不能不来,因为,这是他唯一能

来的地方。

而今他要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叔父,他对对方一无所知,却要将自己以后的命运全都依托在这个人身上,现在若是叔父淡淡说一句“抓起来”我与他便只有乖乖等着被送回京城。

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陆海空在赌,拿命来博一线生机。

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舒爽感又冒出来了,生死抉择,在夹缝中寻求生机,他用尽了他现在的一切的智慧和勇气来博一个明天。我握住他攥得死紧的拳头,与他一起沉默的望着台阶上的男子。

“心若海纳,目放长空。大哥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叔父哈哈一笑,大步走下阶梯来,一手将陆海空揽进怀里,狠狠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这一路累坏了。”

这两巴掌拍的我心惊,就怕陆海空被他打得吐血。

我埋头细细打量陆海空的神­色­,哪想他竟胀红了一双眼,晶亮的泪在眼里打转,就是不肯轻易落下,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不累。只是爹……爹娘他们……”

叔父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

陆海空一闭眼,满眶的泪水终是顺着脸颊簌簌落下。

这是在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一时间我心里竟然有些失落的滋味,并非因为他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而是因为我突然明白,原来,在宋爹算计了大将军一家之后,陆海空再也不能像小时候对待宋云祥那般坦诚的对待宋云祥了。

即便有依赖,有尊敬,甚至有爱慕,但是都有了隔阂。

这个孩子坚强却脆弱,聪明而极度敏感。

☆、第七章

当夜,陆海空与他叔父陆岚在屋里秉烛谈了一整夜。我回房仔仔细细梳洗了一番,睡了近些日子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后来……便没什么后来了。

陆海空的叔父陆岚第二日便软禁了朝廷派来的监军,打出了清君侧,除­奸­逆的称号,高调举旗反对新皇,南方亦有人跟随。从那时起,陆海空便全身心的投入于复仇大业之中,小小的孩子失去了笑容,整日沉着脸读书习武,跟在他叔父身边跑。

而我则爱上了鹿凉城中的一家名叫辰香的酒馆,卖酒的娘子兰香是个美丽的寡­妇­,她有一双神奇的手,酿的酒比我在天界买的都好喝,当然,可能也是因为那时我银钱太少,买不到天界好酒的原因……

我不喜都护府里面紧张戒备的生活,每早一醒便跑到小酒馆坐着,喝喝酒,瞅瞅来往的酒客,与兰香老板混熟之后偶尔也吃吃她的豆腐。兰香常笑我:“若你是个男儿,早被我当做登徒子打出去了。”

我也总是扼腕:“早知会遇到兰香这么温软的女子,当时我便该狠狠心,投个男儿胎的。”

若是投了个男儿身,李天王总不能逼着我与初空那家伙搅基吧……我心头一亮,暗自记下了这个法子。

我二十岁时,陆海空仍旧心系报仇,塞北军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我更加不喜欢呆在都护府里,每日都在外面晃到傍晚才回去。

这日,我同往常一般在日暮西斜之后才回都护府,可刚一走到大门我便惊了一惊,都护府门前虽没有摆出什么多余的东西,但来往不绝的人们却提醒我,今天着实是个不一般的日子。

看着进府之人手中提着的礼物,我恍然,原来,今日竟是陆海空十五岁的生辰。我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挠了挠头,转身又往兰香酒馆那方走去。

到酒馆的时候兰香正在打烊,见我去而复返,她奇怪道:“怎么又回来了?”

我本想说装壶酒让我带走,但转念一想,今日的陆海空怕是没空与我一起聊天吧,我有些感慨的一声叹:“自己养的小孩儿跟着别人走了,总觉得命运无情得让我想骂街。”

兰香没多问,只浅浅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我立即扑在了兰香身上:“还是我的小香香善解人意,亲口。”

“德行!天晚了,我给你泡茶,不准喝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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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着兰香进后厨烧水的时间从她柜台里偷了几壶酒出来,仰头便闷下一大口,这壶烈酒辣得我直眯眼,等兰香将泡好的茶端出来时,我已软绵绵的趴在桌上了。

我意识尚还清楚,知道兰香在气恼的抽我,但身子却不大受自己的控制了。我突然好怀念那个有着几百年小修为的仙人身体,千杯不醉的体质多么好用。

我不知自己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趴了多久,忽听耳边一声惊惶与颤抖并存呼喊乍起:“云祥!”

费力的撑开一只眼,我看见陆海空破开酒馆大门疾步向我走来:“咦?”我恍惚的坐直起身子,“臭小子寻来了啊。”

陆海空如今长得比我高出半个头,他走到我身边,蹲□来,跟本不管我问什么,只拽着我的手握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轻声道:“今日我本来只告诉了叔父,我没想到那些人也会来的。我知你不喜人多,府中侍卫说你一直没回来,门卫却说你回来过又走了,我以为你生了气……”

他年纪虽小,可有时候处理起事情来并不比他叔父逊­色­,可今天就这么几句解释的话,他却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我咯咯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紧张什么,我现在可不会揍你。”

陆海空望了我一会儿,轻笑道:“云祥从没对我动过粗。”

那是我­阴­你的时候你都不记得罢了。我不再继续与他探讨这个话题,用手在荷包里摸了摸,实在没摸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我一恼,拈了两块碎银子出来:“喏,生辰快乐。别的,我真不知道送什么了。”

陆海空怔怔的望着两块碎银,眨巴着眼问我:“送我的礼物?”

我立即戒备的捂住荷包:“就这两块,多的没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哭笑不得的接过两块碎银,带着些许可怜意味的说:“云祥,你可吝啬了。”说完却乖乖的将两块碎银贴着心口放了起来。

我脑袋往他肩头上一搭:“礼尚往来,你背我回去吧,不想走路了。好累。”

陆海空自然不会拒绝,乖乖答了声好便将我背了起来,出门之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冲店里呆呆的兰香道:“小香香,要钱去大西都护府。那里有大款。”

出了酒馆,我才知道原来陆海空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以他如今的身份,一个人在天黑时出行实在是太危险,我的脑袋无力的搭在他的肩头,随着

他走动的弧度一抖一抖的说:“你得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做别的事。”

“我还得护好你。”陆海空带着几分骄傲道,“我现在定能将你护得好好的。”

我没再说话,一路上只有陆海空的脚步声踏得沉稳,走了半晌,陆海空又问道:“云祥今日为何……喝如此多的酒?可是不高兴了?”

“酒好喝,没有不高兴。”我有问有答老实交代道,“我这是在感慨人生,时光荏苒,岁月沧桑。”陆海空脚步一顿,我在他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我想以前的日子了。”天界那般全然舒心逍遥的日子,难怪令凡人羡艳啊。

陆海空听了这话半天没动,等我都快要开始做梦了,才模糊的听到一句:

“对不起,云祥。”

也不知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真的有人在那般愧疚感伤。

陆海空生日之后天朝的空气突然有了点剑拔弩张的意味,朝廷终于无法对日益扩张的塞北军视而不见了,据说皇帝开始整军,准备北伐。宋爹作为宰相监守京城。

陆海空整日整夜的忙得不见人影。

我说不清楚陆海空对我是怎么个看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陆海空的。在我眼里,他始终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只是仙人初空在人间一个短暂的停留,等下一碗孟婆汤喝过,陆海空这个人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我每天更长时间的呆在兰香酒馆里,总是喝道半醉才迷迷糊糊的回去睡觉。

塞北下了第一场雪的那天,我如往常一般去了酒馆,这天奇怪的是,兰香说什么也不给我酒喝,我很不高兴,将兜里的碎银子全都拍在了桌上:“我有钱!你瞅我有钱!给酒!”

兰香只道:“要酒自己去窖里面取。”

我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揣回银子,扭身便进来玩酒馆的后院,径直往地下的酒窖走去。可刚一踏入酒窖,一只宽大的手掌立即捂住了我的嘴。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许出声。”

他这警告说得就像我已经出了声一样。我眨巴着眼,表示我会很配合。

见我态度确实端正,男子松开了手,一挥袍子竟给我跪了下去,他垂着头,恭敬道:“大小姐,请恕属下无礼。”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我明了,原来是宋爹派来的人。

黑衣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一个

青衣书生,塞北大冷的天,他还在手里捏着一把­骚­包极了的折扇,我不屑,撅嘴道:“哦,原来是你们呐,青山子和黑武。别来无恙。”

这对一文一武的基友一直投在宋爹门下,做了许多年的食客,黑武负责替宋爹办实事,青山子则心黑的替宋爹出谋划策,铲除政敌。说不准五年前灭陆海空一家时,他也出了不少力。

今日这两人皆到了塞北,想来是我爹铁了心的要将我带回去了。果然,青山子摇着折扇笑道:“大小姐还记得我二人实在是荣幸,今日我二人来,其实是为相爷带话的。”

我堵了耳朵转身就走:“别说了我不听。”

黑武从地上蹭起来,紧紧扣住我的肩,青山子笑道:“相爷说,在外玩够了,该回家了,皇上已为你指了婚,是三皇子。”

即便我再不愿意听,这些话仍旧是漏进了耳朵里,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篡位的治候王爷那第三个儿子居然活到了现在?他不是傻子么!我爹竟要我嫁给他?而且,我与陆海空不是订过婚么……”我摇头,“我爹……他不爱我了。”

黑武扣住我肩膀的手一紧:“小姐,谨言慎行。”

青山子叹息道:“小姐离开已久,不知相爷的处境。因小姐出走,相爷已被皇上质疑过许多次,而今战事将起,皇上唯有将监守都城的权力放在相爷手上,但因为小姐……当今皇上多疑,若是此刻稍有偏差,相府的下场,不会比将军府好。小姐为人子女,还请多考虑考虑相爷的立场。此时回京与三皇子成亲……”

“得了,别说了。”我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容我再想几天。”

黑武­性­急,立时皱了眉道:“我们没时间耽搁。”

我心下正烦着,听的这话登时便恼了:“你今日若是强绑了我回去,我日后便与我爹说你将我强了,你日日凌虐于我,施辱于我,只要我清醒一日,我便让你一日不得安宁!”

黑武的脸立马青了,想来我当年“混天魔王”的称号也不是白得的。青山子笑呵呵道:“小姐莫恼,我二人绝无强迫小姐的意思,望小姐深思熟虑仔细权衡利弊,不论如何,相爷仍旧是养你护你的父亲啊。”

这句话说到我的软肋上了,宋爹虽然在外做的很多对不起别人的事,但却是从来没有亏待过我的。我抿了抿­唇­,不耐烦道:“三日后,若我愿随你们回去,自会去南城门那方等你们。若那天

没去哪儿,你们便也别等了,直接回去和我爹说我不孝吧。”

黑武还要说话却被青山子按住,青山子笑道:“三日后,我二人在南城门静候小姐。”

我转身出了酒窖,在酒窖外面看见面带些许愧疚的兰香,我道:“你不过是替我爹看着我,也是替我爹瞒着我,这些年你确实也照顾了我不少,没什么好愧疚的。”

我早早的回了都护府,守门的侍卫都有些惊讶,我说要见陆海空,守门的侍卫更惊讶了,毕竟我鲜少有主动去找谁的时候。但即便惊讶,他们也没有随意开口告诉我陆海空在哪儿,我本道是那孩子又在做什么机密的事,可走到大厅,却恍然听见陆岚一声爽朗的哈哈大笑:“海空,你看我那义女能文能武,与你倒是配还是不配?与那相爷女儿比起来,倒是差还是不差?”

陆岚问这话的时候,那个“义女”自然是不再这里的,他们两人对话对得专心,谁也没看见我,我便直挺挺的站在厅外,垂眼看着地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海空一个答案。

心底涌出一股不明的情绪,拖住了我本想撤身离开的双脚。

我一撅嘴,冷哼一声径直越过门,跨入大厅之内:“哦,两个女人最不好比较出好坏了,你们不防将那‘义女’拖出来与我摆在一起,大大方方的比个高下可好?”

陆海空一惊,大惊失­色­的转过头来:“云祥……”

我想到他刚才那一番沉默便是一通血气上涌,想打他,但是看见他灰蒙蒙的右眼又怎么都舍不得动手,只有狠狠的跺了地板几脚,怒道:“闭嘴!你竟敢默认我比别的女人差!”我气得大吼,“白眼狼离我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陆海空脸上的血­色­便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我立即意识到这是一句扎心的话,果断捂住嘴,但伤害已成。看着陆海空惨白的脸­色­和他隐忍着委屈的眼神,我心里的感情不知交织出了什么样的滋味,扯得胃一阵难受的抽搐。但这样的情况我又拉不下脸皮来道歉,只有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刮子,而后抓着头发“依依呀呀”叫着跑了出去。

活像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补齐了~~

据说晚上十一点之后睡觉会发胖啊!妹纸们看,九爷为了更文都不惜牺牲自己的身材和脸了(满脸小痘痘了已经……OTZ)看在阿九这么辛苦的份上~~~多多给阿九一些慰藉吧~求拥抱,求亲吻,求撒花~求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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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头一次觉得睡觉这回事原来如此艰难。

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滚来滚去,脑海里怎么也甩不掉陆海空那瞬间苍白的脸­色­。我坐起身来,狠狠的捂住脸叹息,初空那家伙怎么投了个这样的胎,他明明是个傲娇又臭屁的死男人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要陆海空将我惹火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不就能狠下心­干­掉他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摆出那样的表情,委屈得几乎让我愧疚。

我又是一声长叹,正茫然之际,忽然看见一个黑影子在我房门前一晃。我一挑眉,猜想着是不是青山子他们不要命的找过来了,但是听见门口细微传来的喃喃自语的声音,我心头居然不由自主的一紧。

是陆海空,在那样委屈之后他又屁颠屁颠的跑来找我了,真是……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膈应。

他一直在门口徘徊,不敲门也不进来。倒是我等得着急,走到门后,隔着门却听见他在外面呢喃自语:“云祥,对不起。我不是默认,我只是在想怎么拒绝叔父,怎么和他开口提……提……云祥,对不起。我不是默认……”

他的话来来回回念叨了几遍,统统绕回了这句,我听得挠心肝的着急,一把拉开了门,对陆海空道:“你到底要对你叔父提什么!”

突然打开的门将陆海空吓得不轻,他呆呆的盯了我一会儿,脸­色­慢慢红了起来,没一会儿又白了下去。

我哪里猜得透他曲折的心思,只深吸一口气,刚想和他道歉,他却忽然捏住了我的衣袖,轻声道:“云祥,我不是白眼狼。我知道我的右眼不好看,但……你别嫌弃它,也别嫌弃我。”

再复杂的情绪,再多的言语都被他这一句话给打散。

他在门外徘徊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多,看见我时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可见眼上的伤,他虽不说,但仍旧成了他的死|­茓­,我也明了我那句气话到底带给了他多大的打击,更知道了,他原来是这么害怕我看不起他。

一时间,我望着他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十五岁的陆海空已长得比我高了,我头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他眼里的神­色­,月光映着庭院里的雪,在他黑­色­眼瞳中投下一片晶亮。这个孩子是真真存在的,不是作为初空生命中一个转瞬即逝的片段,而是做为一个人真实的活着。

我清楚的明白宋云祥这一生只如虚幻泡影,也活得

随意,但于陆海空而言,这却是他的一生,唯一的一生。

许是今夜太凉,我竟受了蛊惑一般跨出门槛一把将陆海空抱住。双手环住他的背,紧紧抱住。

陆海空的身子蓦地一僵,随后越来越僵:“云云云云云……祥?”

“对不起。”我道,“那只是一时口不择言的气话,对不起。我没有嫌弃你,你别难过。”

陆海空呆了呆,身子软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会儿,也把手放在了我背上,松松的搂住,像是怕抱紧了就会得罪了我一样。我听得他在我耳边一声叹息:“云祥,那时我不是默认,我只是在想怎么拒绝叔父,怎么和他开口提……提……提娶你的事。”

我双眼一凸,呆住了。

“前些年是没办法而今时机已成,云祥也耽误不得了,正巧大军南下之前还有空闲的时间,所以,所以我便想着将婚事办了……方才我已说通了叔父,云祥,你答应吗?”

我想象不出若我此时告诉他“我要回京城帮我爹,我要去嫁给三皇子。”这话,他会是怎样一副神­色­。我推开了陆海空,挠了挠头:“你先别急,我琢磨琢磨。”

陆海空拽着我的衣袖没放手:“我知道云祥陪我来塞北丢下了很多东西,你到这边之后也受了很多委屈,可不论如何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云祥对我好,我不想辜负你……”

我揉了揉额头,要说来塞北后受的委屈我还真没什么切身体会,一来我成日混在兰香酒馆,闲言闲语的也听不到,二来,我一个相爷之女能在“叛军首府”里安然无恙的度过五年,想来是陆海空受的委屈比我还多一些。按说现在于情于理我似乎都应该先将陆海空答应着,但偏偏今日下午青山子给我带来了那么一条消息,这一生我虽过得没什么代入感,但好歹孝道还是得守一守的。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陆海空,你说我对你好,你不想负我,可你爱我吗?”问完这话,我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我按耐住­肉­麻的情绪,继续问:“你敬我,尊我,但我要的不是这些,这并不是男女之爱,夫妻之情。你……还是再想想吧。”

陆海空怔了怔,仿似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想了想,道:“我不懂那些,但是,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娶别人的,云祥,要再想想的人,是你吧。”

他没有再逼迫我解释什么,只笑了笑道:“云祥若愿意了,来和我

说一声便是,你若想再缓缓,我们就缓缓。雪夜寒凉,云祥注意保暖,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我立在门口狠狠捂住了脸,混小子要不要笑得这么好看啊!你也不要用一副成熟大人的表情来应对这个问题啊!你弄得我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让我很尴尬好吗!

三日后,我在房间的桌上留书一封:进山打猎,归期未定,陆海空你决定好了要打仗就打吧,别等我回来成亲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独自去南城门,跟着青山子他们回京。因为我知道现在的陆海空离了我也能好好的活下去,而京城有已经年迈的宋爹,有我许久未见的侍女翠碧,还有很多人,他们不该在所谓的政治斗争中死去,像五年前的将军府一样,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

若我回去,能起到那么点作用,我便应该回去。

回京的路比来时快了许多。

这一路上,剑拔弩张的警戒意味充斥在各地的每个角落,百姓脸上皆有惶惶。原来不知不觉中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在塞北我把自己隔绝得太好,陆海空也将我护得太紧。

离开五天后,我们行至塞北军的势力边缘,再过一座城,便算踏入了朝廷的控制之中,青山子把我易容成一个老太太的模样,他与黑武变做我的儿子,做的是儿子送娘回乡的戏码,我虽然对老母亲这个身份很有异议,但想了想自己几百岁的高龄,被叫声娘亲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便也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路过最后一个城门,官兵正在进行例行的检查,突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领军士自街的另一头驾马而来,踢踏的马蹄声混着他高声呼喝:“急令!扣住所有年轻女子!不准放出城!”他一遍遍的高呼,守城的士兵立即用红缨枪挡住所有百姓的去路,道:“年轻女子皆不许出城!”

青领军士骑马奔至城门口,吁马停下,自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顺手贴在告示板上:“与画像中人面容三分相像者,不分男女老少全部给我带回府衙!”

身后的黑武与青山子立即紧张起来,青山子低声道:“小姐,头埋低。”

我却在琢磨一个深刻的问题:“三分像是有多像?”

我听得身后的二人一声莫名叹息,我不明他们在叹些什么,抬头遥遥望了一眼告示上的画像,霎时便呆住了。哪个画师能把我画得如此像我?

在塞北,除了陆海空

,谁还会那么仔细的观察过我。

我心绪有点复杂,将腰佝偻下来,倒真有几分苍老的模样。

年轻女子皆被扣下来了,士兵们一个一个的检查着放人,青山子走在我右边搀扶着我,黑武走在后方一步,经过士兵身边,青山子在我身边装模作样的轻声唤道:“娘,不过是官兵在查人罢了,没事。”

我懒得理他,只埋着头往前走,眼瞅着便要踏出城门,忽然,青领军士猛的拦到了我面前:“老人家,且将头抬高一点。”

听闻这话之后我竟有些犹豫起来,若是在此地被逮了回去,我和陆海空……

哪想我心头的念头还没闪玩,身后的黑武突然拽起了我的手,我茫然的看向他,黑武道了一声:“得罪”立即便用孔武有力手臂将我生生抗到了肩头,青山子也在这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二话没说直直刺向青领军士坐骑的双眼。

马儿撅蹄,在它惨声嘶鸣中,黑武一声“跑”,两人脚下轻功施展,踩着前人的肩膀便飞了老远出去。

我趴在黑武肩头,看着乱做一团的城门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我投胎时,奈何桥前的­鸡­飞狗跳。只是今日,没有少年怨毒的眼神将我死死盯着。我忽然欠虐的觉得心头一阵空虚。

回了朝廷的地盘,青山子与黑武两人行事便大方了许多,买马走官道,速度更快了不少。不日便回到了京城。

久违的京城,一入京,青山子与黑武便推说有事,让我自己回相府。我心里觉得奇怪,他们就不怕我跑了?但转念一想,都到京城了我也跑不了哪里去,便乖乖的自己回了相府。

相府对门的将军府残迹已被清理­干­净,与天朝的历史而言,昔日大将军府只成了史书上的一笔可有可无的记载。

相府守门的侍卫还是以前那几个,看见我,他们皆吓得不清:“小……姐回来了?”

我点头:“回来了。”

一个侍卫腿一软,忙不迭的跑了进去。回府第一个要见的人自然是我爹,但与我所想的不同的是,我并没有看到在大厅暴跳如雷的宋爹,而是在他的卧房,看见了一个缠绵病榻,瘦骨如柴的老人。

我有些不敢唤他,不敢相信岁月真的会把一个人折磨成如此模样。

宋爹躺在床上,有些迷迷糊糊的看了我一眼,他闭眼歇了好久,又是一声叹息,眼角开

始涌出湿意:“走了……走了,便不该回来。”

我原身是朵祥云,天生天养,无父无母,不懂父母爱如山到底是怎么个感受,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这个老人,在外即便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但我却应该好好的去对待他,因为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孤独的父亲。

“爹。”我道,“女儿不孝。三皇子,我肯嫁。”

宋爹­唇­角有些颤抖,又沉默了很久才挣扎着坐起身,严厉道:“谁将你接回来的!你爹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卖女求生!”

我一愣,有些搞不清状况:“不是你让青山子和黑武将我接回来的么?”

宋爹双目一散,蓦地苦笑出声:“那两人,早在前年便被当今皇上诛杀了。去接你那二人只怕是禁军易容的罢……”宋爹摇了摇头,“当年那般千方百计的送你与海空去塞北……如今却还是把你牵进来了,云祥,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对不住陆兄与海空,更对不住先皇。”

千方百计的送我和陆海空去塞北?

我心底仔细一想,才恍然发现火烧将军府那晚后的所有的事情都透露着诡异。那两个黑衣人走后相府再没传出任何消息,将军令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朝廷竟没第一时间派人来追,我和陆海空那一路走得几乎叫龟速,但却没有一个追兵赶上来,塞北军陆岚公然宣布造反,朝廷居然隔了五年时间才腾出手来去收拾……

这期间宋爹与当今皇帝做了多少明争暗斗我不知晓,但看宋爹如今的模样,我知道这个不过四十来岁的男人已经耗完了心血。

我拍了拍他­干­枯的手背:“爹,没事,我没那么脆弱。”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又是半夜……又是十一点过后了……我好想仰天长号!我肚子上的­肉­啊­肉­啊­肉­啊­肉­啊­肉­啊!!!!

你何时才能消失不见……OTZ

☆、第九章

翌日,宫中传来一道圣旨。定了我与那三皇子的婚期,又道宫中礼仪繁杂,要我即日起便入宫学习,直至成亲那日。

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只要他将我囚在宫中,便不用害怕他出征后宋爹在他后院点火,因为一旦京城有变,我必定是第一个死掉的炮灰。所谓质子便是如此。

传旨的太监走后,我去宋爹的卧房与他道别,他紧紧盯着那道圣旨,眸­色­深沉,我蹲在他床边轻声道:“爹,只要你还在,皇帝便不会对我怎样,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长命百岁,气死皇帝。”

宋爹一声叹,抬起枯槁的手,轻轻放到我的头上,如同小时候那般摸了摸我:“我们云祥,也长大了。”

我静静陪了宋爹一会儿,直到他再也撑不住疲惫的睡了下去我才出了府门坐进大红轿子,摇摇晃晃的入了宫。

我没见到皇帝,管事的太监将我安置在后宫中一处废置的宫殿里,隔壁约莫是冷宫,每到半夜便能听到女人在呜咽。我觉得她哭得挺好听,像在唱曲儿,每夜倒睡得十分香甜。

宫中的日子寂寞如雪,但也过得快,一如我在月老殿门前守门的时候。只是那时的我只知肖想一下永远买不起的美酒,感叹一下月老的抠门,而现在却会在偶尔放空的脑海里想起那个雪夜中,陆海空对我说“提亲”二字时脸红的模样。

出嫁的日子快要到了,在我宫殿门口巡逻的侍卫们也渐渐多了起来,晚上再也听不到女人呜咽的声音了,只有侍卫们走来走去的沉重脚步,比在塞北的都护府更让我压抑。

又是一个雪夜,我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正巧瞅见外面一个黑衣人身形轻灵的打晕了在我门外看守的侍卫。我眨巴着眼,觉得这人的身影熟悉到让我不敢置信。

“喂……”

我刚一张嘴,黑衣人反身便行至窗边,伸出手,他在窗户外径直捂上了我的嘴:“噤声。”他脸上蒙着黑布,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但好歹也一起生活过十几年,我还不至于认不出他来。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后一把拉下蒙面巾,一双黑瞳印着雪的光亮:“云祥,是我。”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然后道:“嗯,看出来了。”陆海空竟不要命到这个地步,他一个叛军首领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潜入皇宫内院的。我不由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狠狠用力,将他脸皮掐

红了一块。

他歪着嘴发出了疼痛的“嘶嘶”声,但却没有拉开我的手,只委屈道:“云祥,疼。”

“陆海空。”我望了他好一会儿道,“你不要命了?”

他也直直的盯着我:“要,可我也要你。”

明明是这么猥琐的一句话,可此时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愣是没有听出半分猥琐的意味,就像一个小孩赌咒发誓他要认真读书一样充满了正能量。

我沉默,陆海空道:“我不是没有理­性­,也不是没人劝阻……”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眼眸微微往下垂了垂,“只是,听闻你被人绑走……”

“没人绑我。”我打断他的话,冷漠而清晰道,“我给你留了书,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

陆海空不看我,自顾自的说道:“己城军士告诉我你被人扛在肩上,被蛮横的带走……”

见他这样的神­色­我的心一时竟有些酸软得狠不下来,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我道:“陆海空,我给你留了书,你知道,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

他­唇­角颤抖了几许,像是要反驳我,要去为我,也为他自己掩饰。但最终,他仍旧沉默了下来,他弯起了­唇­,眼中却没有笑意:“云祥,你别总是这么老实。”

“你回去吧,护好自己。”

“为何?”他站在窗外,垂头盯着地面,“十六年相识,五年生死相伴……云祥,我知你必有缘由。”

我该怎么告诉他?宋爹当年谋害了陆将军一家是为了自保?我背弃他回京是为了我的爹,他的杀父仇人?塞北五年相伴我与他绝口不提过去一字一句,因为对于这一世而言,我的血缘与他的仇恨才是我们之间最致命的结。

我也弯­唇­笑了,做出一副苦情小媳­妇­的模样:“陆海空,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

陆海空一怔,面­色­慢慢青了起来,他近乎咬牙切齿道:“宋云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打开自己,你还是不愿信我!”

远处隐隐传来许多大内禁军急行而来的脚步声,我心底一紧,却咬紧牙愣是不催促陆海空走。陆海空望了我好一会儿,像是失望极了的模样,终是一扭头提气纵身,施展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刚走一步,禁军随后便到,看见前殿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侍卫们,一个禁军对站在窗户里的我道:“贼子

在何方?”

“贼子?”我打了个哈欠,“没看见。”

“何以侍卫尽数被打晕?”

我眉一挑,横道:“方才睡觉放了个屁,打响了一点。”

禁军首领蹙了眉,勉强躬了个身道:“宋小姐冒犯,卑职奉命搜寻刺客。”他说完这句看也不看我,对身后的禁军们一挥手:“搜!”众人便踢开了我的房门,在这卧寝之中一阵乱翻。

我冷眼看着他们最后一无所获的离开。

关上门,我整理好被翻乱的床铺,重新躺在了上面。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陆海空临去前的那句话,打开自己,相信他?这小屁孩长大了就会说一些人完全听不懂的屁话!

我将被子抱住狠狠捶了几拳。小媳­妇­苦情的模样终于出现了!我几乎能想象到李天王那张抖着大胡子­淫­|笑的面庞。心头呼啸而过的草泥马踩碎了李天王的脸,我一边捶被子一边在心里呼啸,你丫看够了吧看够了吧看够了吧!

不管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有多么纠结,但最终成亲那日还是来了。

鲜红的轿子在宫殿门口等我,侍女给我画上了我从未画过的浓妆,又给我穿戴上了繁重的凤冠霞帔,我穿上了这一生最隆重的衣裳要去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据说那男人脑子还有点问题……

三皇子是当今皇帝活着的儿子里面最大的一个,虽然生了病,但做为皇家仪式,排场还是要有的。我的夫君将在宫门迎接我,他骑着高头大马,我坐着八抬大轿,绕过半个京城,登上祭天台,告天地,祭宗祖。

坐在轿子里的我,盖着闷人的红盖头,听着轿外踢踏的马蹄声,心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堵塞感。

从这一生初始,我便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这么一天,可我却一直以为走在轿外的人会是陆海空,我也一直怀着叛逆的心理十分不满,但现在,我对现况更不满。

真想……伸一只脚出去把那个男人从马背上绊下来啊。

最终,我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冲动,直至红轿停下,轿帘被掀开,然后一只男人的手伸到了我红盖头之下。看着这双细白的手,我忽然想到了那天夜里陆海空跑到我窗前,伸手探过窗户捂住我的嘴时,他满手冰凉,掌心有粗粝的触感,那个孩子,生得与皇子一样尊贵,可却吃了太多的苦。

我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握住了他的

手。

红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自己脚下这一寸之地,身旁的男子拽着我,一个劲儿的问:“娘子贵­性­啊,哦,娘子姓宋,宋家宰相的闺女。娘子芳龄啊,哦,娘子年纪有点大了,都二十了。娘子想成亲不?哦,这个问题不该问的,嘿嘿。”

我觉着他脑子果然不大好使的。

“阶梯!”走了几步,三皇子突然道,“阶梯要怎么上?哦,阶梯要一步一步上,上面是祭天台,得严肃。”我撇了撇嘴,任由他牵着我慢慢往上走,跨上最后一步阶梯,他牵着我往前行了三步,“要做什么呢?哦,拜天地,拜宗祖,拜父母。”

我全然不想搭理他,只如同具尸首一般跟他行动。

“哎呀,宰相怎么不在?哦,宋宰相昨晚病逝家中了。”

我心底猛的大寒,不管不顾一把扯下红盖头,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一把拽住了三皇子的衣襟,厉声问他:

“你说什么!”

三皇子的眼神在我脸上一扫而过,可我却忽略不了他眼底的幸灾乐祸。皇家勾心斗角,哪能由傻子活到现在。可现在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怒红了眼,狠狠瞪着三皇子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哦,宋勤文宰相病逝了,相府小姐日后没有靠山了。”

我身子一软,松开了手。不久前我还握过宋爹的手,他还疼爱的摸过我的头。原来人世沧桑中,生离死别真的太容易。恍惚间我仿似明白了醉酒的月老常在嘴边念叨的那句话——

凡人无奈,神仙薄凉。

耳边所有的嘈杂,混乱,包括眼前的人都消失了一般,我孤立的站了一会儿,抬头仰望苍天,咬牙切齿:“你大爷的!”

忽然有人大力的拽住了我的手臂,将我双手反拧至背后,我疼得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耳边的声音这才渐渐清晰起来,是禁卫军的人在我耳边大喝着:“大胆!竟敢行刺三皇子!”

我抬头粗略的一扫,数名禁卫军已将三皇子护着往后退,三皇子摸着脖子一脸被吓呆了的模样,我恨得咬紧牙关,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无奈,想我堂堂祥云仙子,今日竟被几个凡人欺负去了。这感觉实在是过于糟心。

可下一个瞬间,不知从哪方传来了嘈杂,我还没弄清状况,身后扣住我手臂的两个侍卫倏地“噗通”两声栽倒在地,我狠狠一愣

,却有一只手臂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腰。

来人手起刀落间,四周的禁卫便全趴了下去。

我愕然,在他稍稍停顿下来之时,狠狠推开了他,我怒道:“你他妈傻啊!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陆海空被我推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子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瞪我:“我他妈就是傻!”他在塞北军中学到了不少骂人的话,偶尔路过训练场还能听着他粗着嗓子骂士兵的声音。但他对我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连大着嗓子说话也不曾有过。

今日,他是急了。

祭天台下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许多黑衣人,与下方的禁卫军们战做一团,祭天台上,禁军本就不多,被陆海空砍了几个,其余人皆紧紧围在三皇子周围,也不轻易攻过来,我与陆海便在这天朝的祭祀场上破口大骂起来。

“我不要你救,给我滚!”

“我偏要救!”陆海空大声道,“不要找那些狗屁借口!什么男女之爱夫妻之情,我不懂又如何,我只知道你今日若真是心甘情愿的嫁给他,我大可立即转身就走,你若今后能过得快乐安宁,我断不会再说一句废话!可你会吗!宋云祥你敢和我保证你以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吗!你若可以……”他声音一顿,手倏地摸上了我的脸颊,他的指腹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粗粝,是他辛苦生活的证明。陆海空哑了嗓子,“你若可以,你他妈还哭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我想了好久,心里翻翻覆覆的飘过了无数话语,辩解的,刁蛮的,耍混抵赖的,但所有话到嘴边却生生变成了一句颤抖着的:“爹去了……”

陆海空怔了怔,抬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有些不习惯的摸了摸安慰我道:“莫哭。”他话音一落,脸­色­倏地一沉,“云祥,我们回去再细说。”

我还在怔神,陆海空却不由分说的一把揽住我的腰,提气纵身飞速往祭天台下而去,他将手指放在嘴里,响亮的口哨吹出,数百名黑衣人皆欲从缠斗中抽身退出。

但奇怪的是禁卫军却越来越多。我心里这才觉得蹊跷。

若说宋爹去了,皇帝不知当有多高兴,我与三皇子结亲也没用了,他大可立即昭告天下,命我守孝三年。但皇帝偏偏将消息压了下来,仍旧扮了这场婚,既然办了便肯定有他非办不可的理由。

如今看来,皇帝约莫是猜到陆海空会来。

而陆海空不会不知道他一旦出现会有多大的危险……

我抱着陆海空的脖子,看了看这个少年郎日益坚毅的侧脸,突然有点不甘的想,凭什么这只能是一世情劫,

忽然眼角余光中有一点晶亮闪过,我转头一看,却是祭天台上的三皇子推开了周围人的保护,站了出来。

我对陆海空道:“这样抱着,我有些喘不过气啊,陆海空,你背我吧。”

陆海空手臂微微一用力,我只觉眼睛一花,一下便好好的趴在了他的背上,我惊叹:“这是什么功夫。”我咳了咳,又清了清嗓子道,“搬东西多方便啊。”

陆海空轻声道:“云祥,出城再说。”

我点头应了:“好。”脑袋有些无力的搭在他的肩头,我突然想到陆海空小时候有一次在相府玩累了,他央我背他回家时的场景,那时本来我是想将他仍在那里不管的,可是他哭得委实可怜,我便不情愿的背了他回去,适时夕阳斜暮,相府到将军府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在我肩头沉沉睡着了。

而今艳阳高照,我却愣是瞅出了点日落的模样,我闭上眼,轻轻道:“原来被人背着,这样舒服啊,难怪都能睡着了。”

我身子有些酸软,手攀不住他的脖子。一直不停的奔走让陆海空的气息变得急促,他唤道:“云祥,搂紧些。”

“嗯。”我应了,拼尽全力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还没出京城,还没有安全,我便不能松手。

意识有些模糊,我好似看见李天王在书案前抓耳挠腮的急:“不一样啊!这和我写的不一样啊!怎么死错人了!”

我看得咧嘴笑了出来,哼哼,大胡子李,你道我小祥是这么好欺负的。你想让陆海空先死,若我喝过孟婆汤,那后半生必定郁郁寡欢,生生愁死,但现在,他死不了了。

他还有好长的一生要走,还有好多美好的事情去经历,不是作为初空历劫的瞬间,而是作为陆海空,一个活生生的,完完整整的人,­精­彩的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脸:“云祥?云祥……”

他声­色­压抑,带着三分嘶哑。

我睁开眼,看见了漫天飘雪,陆海空的脸在我上方,白雪覆了他满头苍白,仿似他今生已老。

“哎呀,下雪了。”我声音沙哑,但却出奇的觉得­精­神头十足,浑身轻极了

,比我做祥云那阵子还要轻盈许多。

陆海空搂着我,轻声道:“你别怕,我们去找大夫,能治好你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在离开祭天台的时候,三皇子投来的那只暗器,扎进了我的背心。不用猜都知道暗器有毒,而皇家的毒,哪是随随便便便能治得好的。

我现在这么­精­神,只怕是……回光返照吧。

“陆海空,我爹当初对不住你,现在,便当我替他还了吧。”

“宋云祥,你从来不欠我什么。”陆海空几乎咬牙切齿道,“你拿什么还。”

“啊,那正好。”我笑了笑,“咱们两讫,以后谁也不欠谁了。”我眯起眼,仿似看见了鬼差自远方踏来,“陆海空,下辈子你别再撞见我……”

我话音未落,他却猛的埋头。我惊骇,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贴在我冰凉的­唇­上,隔得太近,我反而看不见他的脸,只感到一滴一滴咸涩的水珠滚进我的嘴里,让我­唇­齿间皆是一片苦涩。

一时间,我竟不想去计较他的行为算不算是非礼。只觉自己心口也灼热得发疼。他在我­唇­上摩擦,赌咒发誓一般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得撞见你。”

我苦笑:“别这样说。你会后悔的……”

这一世一过,我如此早早的去投了胎,陆海空寿终正寝之后下来肯定找不到我,且那时,他变作了初空,恢复记忆之后应当也不会想来找我了吧……

从此以后我都与他错了开,不会再遇到了。

“你好好过完这一生,努力活着。”我眯眼笑了笑,“先走一步。”

魂魄离体,我立即被鬼差捉了住,他们叽叽喳喳的叫着,牵着我往黄泉路上走。

我心头陡然伸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不舍,似心痛,我回头一望,却见陆海空贴着那个已停止呼吸的冰凉身体,哭得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啦补齐啦~九爷承诺,值得姓赖~~~

嗯,既然大家都在猜下一世是怎么回事,九爷就不妨剧透一下,下一世,小祥子喝过孟婆汤,但是初空逃掉了哦~~你们是想看初空欺负小祥子的模样呢,还是想看初空吃瘪的模样呢……

☆、第十一章

我抱着阎王的大腿狠狠泣了一场又一场,只求他让我在地府里多熬几年的孟婆汤。阎王很为难,心软的将判官看了又看,冷面判官仍旧只是一句不变的:“冥府司法严明,不该罚的人便不能罚。”

我痛嚎:“是我求虐好不好!我求虐啊!你们再多虐我几年吧!最好虐我三四十年的,我烧高香谢谢你们!”判官不为所动,阎王一声叹,摸了摸我的脑袋道:“小祥子,莫哭了,逃不掉始终逃不掉。”

我不甘:“为什么!这一次明明我们也将冥府闹得好生乱了一通,为什么没有惩罚!”

阎王挖了挖鼻孔:“这个嘛,因为没有人为这事儿抗议休假,对我大冥府的影响还不是很大,所以不足以量刑。”

我涕泗横流:“我现在可以去把那锅孟婆汤掀了,耽误所有魂魄投胎的时间。”

判官冷冷斜了我一眼:“奉劝你最好不要,那可是会受鞭笞之刑的重罪。”

我垂下头,哭得不能自已。阎王咂巴着嘴道:“唔,那初空仙君既要与你渡一世情劫,将你弄傻了他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我抹了一把辛酸的泪道:“这一世他没有喝孟婆汤,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定是不会再喜欢上我的。到时候我一个傻子落到他手里,除了死得很惨就只有死得更惨的份了……”

“唔,那可说不准。”阎王接过我的话头,在杂乱的书案上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了一面颇为气派的方镜来,“你来看看前世镜,初空仙君上一世对你用情可谓至深啊。”

我扭过头不肯看镜中陆海空的经历,就怕看见他哭我也跟着沉了心情。我闷声道:“那不是初空。”

“是与不是只在一念之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你又怎能断言呢?”

阎王这话说得含糊,就像天上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佛祖菩萨。我掐了一爪阎王的小腿:“直白点!”

阎王“嘶嘶”抽了两口冷气:“情之一事还需小祥子你自己参破才行。”我掐他小腿掐得越发用力,阎王忙道,“判官判官,快将她拉开,让她自己安心回去熬汤,等着三年后投胎!”

我被无情的拖了出去,阎王殿的大门阖上之前我终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前世镜中的陆海空,他尚还年少便生了一头华发,他孤立于一座覆了白雪的坟头前,慢慢倒下一壶清酒,神­色­不明。

我只觉被揪住心口一

般,猛的窒息了一瞬。

熬汤的日子一日痛过一日。

但不管我如何纠结,三年时光转瞬即逝。我被小鬼们抬着,丢进了轮回之中。

“他妈的初空!下次再到地府见到你,我一定要扒光你全身所有的毛!”毛……毛……毛……轮回井中怨恨的声音经久不绝,而我眼前一片眩晕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粘腻的液体在耳边不停的滴下,世界一片寂静又一片杂乱。

不知过了多久,滴落的液体停了下来,头顶上的木板被人掀开,阳光有些刺目,一个男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娘说,看见比自己大的男孩子要叫大哥哥。我乖乖的唤:“大哥哥。”

哪想这个男孩却是一声嫌弃的咋舌:“居然在这种时候碰见了!混蛋李天王。”我呆呆的盯着他,他也皱着眉头盯着我,像是很困惑的模样。忽然,有个粗哑的声音唤道:“少主。”

男孩撇了撇嘴,头顶上的木板重新被盖上,他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抱着腿继续蹲在水缸里。娘说要和我玩捉迷藏,她没找到我,我便不能出去。可是真奇怪啊……明明是娘把我放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找到我……

难不成,大人们在偷吃好吃的不告诉我?

我奋力推开头顶上的木板,又费力的爬出水缸:“娘。”我一声唤,却没在院子里看见任何人的身影,只有遍地的血,像厨子每次杀过­鸡­后留下的痕迹。我很不满:“吃­鸡­不叫我。”

我找过了厨房和爹娘的卧房,但都不见他们的身影,跑到大厅时却见一堆黑衣人跪在地上,唯有方才那个男孩背着手站着,我高兴的叫:“大哥哥,有没有看到我娘亲!”

黑衣人们转过头来盯着我,有一人站起身来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大刀向我走来,我眨巴着眼问道:“你们是客人么?是你们帮厨子杀的­鸡­么?但是厨子呢?”

黑衣人冷冷道:“你很快便能见着他们了。”他对我举起了刀,粘腻的­鸡­血滴到我脸上,我仍旧眨巴着眼望他。

“喂,把刀放下。”是那个男孩在说话,眼前的黑衣人稍犹豫了一会儿,男孩继续道,“让她跟我们一起回去。”

黑衣人们一时有些议论:“可是少主,她……”

“我说带回去。”男孩

走过黑衣人的身边,停在我的面前,他盯了我好一会儿,突然把脸凑到我的眼前,小声道:“本来想让你自生自灭的,但偏偏你要撞到我手里来。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的笑纳了。”

他捏了捏了我脸:“小祥子,你说我是该欺负你呢,还是该认真的欺负你呢,还是该狠狠的欺负你呢?”他笑了起来,“不管如何,想到以后的日子,都让我心情说不出的舒爽啊!”

“我不叫小祥子,我叫杨小祥。”我继续眨巴着眼望他:“大哥哥,脸蛋儿捏疼了。”

他松了手,笑眯眯的看我,有点像我家厨子提着杀猪刀看见小肥猪时的表情:“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祥子,做我的……唔,徒弟怎么样?”

“不怎样。”我道,“娘亲杀了­鸡­还没给我吃,我不跟你走。”

“你娘亲到我家吃­鸡­去了,你一起来便是。”

我想了一会儿:“爹和厨子他们也在么?”

“都在。”

“大哥哥,牵。”我把手递给他。

男孩却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才牵住了我的手。他清咳了两声道:“你得叫我师父,我现在可比你大一辈,要尊敬我。”

“好,大哥哥。”

“叫师父。”

“知道了,大哥哥。”我的额头一痛,是他狠狠的弹了我一下,我摸了摸额头,有些委屈的撇了嘴,“师父……”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

我同师父离开我家之后便再没有见过我爹娘,师父说爹娘把我托付给了他,以后我就只用听他的话好了。我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但师父看起来不像坏人,我便乖乖应了下来。

随师父去了他家之后我才知道,他叫初空,今年八岁,是圣凌教的少主,教中的人对他总是充满的褒奖,走在哪儿也能听见天才,神童,诸如此类的赞扬。不过师父对这些称谓好似全然没放在心上,明明只比我大了三岁,却总是一副大人的模样。

他老爱使唤我,让我给他端茶倒水,穿衣叠被,即便是大冷天也要我在他床边打扇,才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师父给的吃食还是挺好的,顿顿有­肉­。但日子一久我便觉得很是奇怪,最后经多嘴的教众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师父,我不该叫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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