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禅宗说的一个“机”字,亦只是在于这节气里。“机”字一般中国人皆晓得,西洋人可是皆不晓得。西洋人只知条件,条件与节气无关。达尔文的进化论即只知条件。历史上若错过机会,从节气脱
落了,便再有好条件,亦都枉然。如现在的猴子便虽再过亿万年也是不能进化为人类的了。再如北欧的旧石器人不曾参加那次渡洪水而创始新石器文明的,以后他们便怎样的篡取摹仿文明,也永远是隔着一层,如西洋人直到了现在,他们先就不感知节气。又则是距今五六千年前至约二千数百年这一段,把文明来理论学问化的节气,中国是有伏羲画卦爻到孔子作《易·系辞》来应之了,而巴比仑的则未完成,至希腊而更倾斜于物之形(不但体积面积,连运动与力等等凡可以数学处理的皆是形),而不知其背后尚有物之象与物之意,以后直至于今,他们不知的就永远不知,他们西洋虽与我们自汉朝以来常有交往,亦一点没有受到影响。便是日本人,他们虽传得中国的理论学问,亦至今于理论不亲的只是不亲。
西洋人不知物象物意,所以总是与物对立。西洋人不知无,虽在数学上遭遇了无理数,亦不知的还是不知。他们在物理学上所发见的素粒子的诸现象,可说是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则的最显明不过的情报了,亦他们不知的依然不知。所以他们的营造,到了产业国家主义就完全是维尔斯式的把自然界的物与社会体来总癌化了。
西洋人乃成了与自然界万物是异质的东西。自然界的万物没有不吉,成了维尔斯才有不古。自然界万物没有无明,出了维尔斯式
的人种才会无明。旧约创世纪里说知识是原罪,即是指的西洋那种像豆子煮僵了的文化。
西洋人在进化史上的飞跃乃是像维尔斯的脱落者。但他们不全是北欧蛮族的后裔,亦还有美索波达米亚与地中海古文明国人种的后裔,而且残留有古文明的良知与美德,是西洋社会的良细胞,如数学、物理学,及诚实、勇敢、热诚,今都成了实行产国主义的信心与精力,而就在产国主义的贪婪的扩大中这些美德急激的被破坏,像维尔斯的把动植物有生命的良细胞来癌化了,所以产国主义经济会是这样异常的急速增殖。
维尔斯是在生命的“生”之一字上脱落了,西洋人所营造的亦是因为违背了生命之理。维尔斯把良细胞都癌细胞化之后,那动物或植物就死亡,产国主义的异常速度的扩大营造,亦一样的使其社会死亡。西洋先是人的良知如数学与物理学被当作科学,即是数学与物理学的癌化了(冈洁所以要力辩数学不是科学),又人的美德亦都癌化了,如诚实变质为只守契约,勇敢变质为对异己者残酷,热情变质为贪婪。现在到了产国主义的营造,乃全面的彻底的违反了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则。一、工厂的制品没有生命。二、一味的连续,扩大生产一停亦不能停。三、只有统计的确率,没有物的
个性。四、窒塞了时间空间。而此四者皆因自始即不知物有意志与息与阴阳变化。五、即是不能还元,所以成了污染。万法皆宛转归于自身,恶业亦是到头皆归于自身,如美国人现在,是连工作的意欲亦在急激的丧失了。一样产国主义的日本,教育界调查学生的倾向,去年是三无,无读书的意欲、对事无责任、对人无感激,而今年还多了二无,无游玩的意欲、无对于美的感觉,成了五无。此是人类自身在要死亡了。西洋文化的癌化,是早在希腊时期已潜伏,人体的癌潜伏期大抵是十几年,一个民族文化的癌的潜伏期则久至二三千年,要到现代产国主义的扩大经济才是癌肿的末期症状,今番的世界经济不景气,是癌已在作痛,什么方法都迟了。
要劫毁的由它去劫毁
今美国是西洋史的终焉,已经业重无救。人类是生存于善,不能生存于恶。自然界的万物都是善的,由于大自然的五基本法则都是善的。万物是善的,所以都是美的,连一块石头,一只蝴蝶,皆无有不美。惟动物对自体的意识过剩,从大自然的意志与息离脱了,才出现了恶,人类的问题也是在其自体意识。自体意识是无明
之始,而亦是悟识的种子,无明是我与自然为敌对,悟识则我与物为宾主,而为天地人的人。原来自体意识是从大自然的意志分得的,自己来独立成业,原可以是好,但若从大自然的意志脱落了,乃至背反了,如人的私意本可以与天意是父子,即变为相反对,成了仇敌,那就不好了。譬如石头的惟是大自然的意志与息,而动植物与人类则有了自己的意欲与呼吸,但你虽能呼吸,若与大自然的息断绝了则死,你的意欲若与大自然的意志断绝了则到头会连活下去的气力亦没有,亦只有是死。
人类连同飞禽走兽都是为善者昌,为恶者亡,为恶而尚未亡者,是因为尚残存有善,此残存之善,尚可以做出一番世界,要到连此残存之善亦丧失尽了,这才会亡,这亡是永远的死。
原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除了《易经》的《系辞》与《书经》的《洪范》,没有把来简单明确的说明过。一般所谓恶,往往与反与非混为一谈,其实反并不是恶,非也并不是恶。恶乃是死,与近于死的东西。而善则是生。
《易·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万物的一切的善都是从这个“生”字,如梅枝纵横分布无不是极美的,即因其是生出来的,所以是天成的。万物有有生意,有有生命的,总之都有一个
“生”字,如石头虽没有生命,但是有生意,所以中国人日本人观赏之,西洋人对石不感,是其对于物的生意不感。西洋人惟有生命的一个“命”字。
生没有恶,而命则有恶,因为命有死。生是喜庆的,而死则是凶。我小时在绍兴读小学,街上经过棺材店我最惊心,要绕道走,其实这里所谓死,是命灭而生不见得亦灭,如人死烧成灰,化为土,亦灰土还是有生意之物。这样的死还不可怕,另外还有一种真死才是可怕。真死是连物的生意的一个“生”字亦销亡了的死。自然界有对命来说的死,没有对生而言的死,真死是对生来说的死,这只有人类所作的东西里才有。真死惟人的所作中才有。譬如学书,有人把笔法写死了的,就再改学也是不能复活的了,那种死的笔法字体点线是真的死,你看着就不舒服,怎么的亦把它无奈,便是把它毁弃了,亦毁灭不了那死相,真正的是万劫不复,永世也不得托生了。
“命”的死尚在自然的造化流转中,惟有“生”的死连造化都不收。今时流传着的东西,以日本为例,如能乐、茶道、剑道、围棋、和服、和式建筑与器皿等,都是前人创造的,而现在产国主义日本的大量的制造营为,却没有哪一桩是可传给子孙的。因为创造
是要有生命的,而今时癌化了的文化已是全面的没有了生命。我起先还以为问题在产国主义制度,却原来西洋文化的癌化而走到了这种制度,像癌肿的是结果,这才是绝望的了。
今西洋文化都被产国主义的扩大经营所吞蚀了,先是人的知性低落,今世纪四十年代后科学上的原理发见力丧失了,只讲技术学情报学。知性低落了,其次即是道德心与宗教心的丧失,美的观念的丧失,知识的意欲的丧失,逐渐变得劳动的意欲,玩耍的意欲都丧失了,到头连活下去的气力都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像天体中一颗白矮星的进入了死亡期,停止活动,这时就大爆发而消灭。这大爆发就是核兵器的世界大战。
这里的形势过程,先要指出的是国营企业压倒私营企业,破坏了自由经济的机能。譬如中国今获得了日本的协力开发经济,日本愿意供应大量的资本与技术,倒是中国要求缩减,因为不能消化。共产国家的国营产业没有民间企业为背景,所以中共、苏俄及其东欧的卫星国,皆是除军事工业外经济凋敝,苏俄连其粮食都不能自给。而现在的美国经济原来亦是学的苏俄的,惟不像苏俄的以共产方式,而是实行重税政策来一举扩大财政预算,以国营企业来领导民营企业,这就是美国日本及西欧的产国主义体制的经济。这于推动一国的经济,
当初很有效,还胜于苏俄的,因为这边的如美国日本的国营是有广大活泼的民间产业为其背景的。可是财政预算年年递进扩大的结果,国营企业压倒了民间产业,自由经济的广大活泼的机能急激地丧失,便美国日本的增产率也衰弱下去了。孤独的国营产业及与之结托的民营企业只可以是在武器制造上求扩大。苏俄的经济萎缩,惟军事工业扩大,今美国的亦是同一原理,日本亦其财界今已不再顾忌,公言景气不好,只有是一举扩大制造武器输出了。
今要在现成的基地来提倡减税,还产业于民间,还政治于民间,政府以知性为教化,可以人简时清云云,都已太迟了。世界要劫毁的只有让它去劫毁,我们只是要明白这些,有个劫后再建的成竹在胸,而现在的急务是要采取非同盟政策,反对把中国卷入核兵器的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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