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衍看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转过身继续掰了馒头喂鱼,身后两人只好默默站着,似乎也察觉这两天每次来柳园,在这个地方爷都不怎么说话,
那日说日后这鱼由她来喂,她满口答应,没想到短短十几日,就发生这么多事,她统共也只来喂过一次,多是他吩咐下人们来喂。请使用访问本站。后来他们闹翻,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他答应放她离开,心情不好便亲自来这里喂鱼,其实下意识里未必不是想着她会不会过来,他已写了离书,已没立场去看她,心里一边下着决心不再想她,却又盼着能在这里遇上她,后来,她果然来了……真是奇异,她固执己见说鱼爱吃馒头,他竟就信了,抛了鱼食不要改喂馒头,关于动物她似乎总有很多歪理,君亦衍想起这些不仅嘴角牵起一个弯弯的弧。
待剩下的馒头全部喂完,君亦衍拍掉手上的碎屑,笑意收敛起神情变的严肃,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久,无食可觅,锦鲤们渐渐散去,水面又归于平静。君亦衍这才转过身从齐荆手中接了信,拆开,信不长,只有短短的三行,他却看了很久,那眼光全然落在信纸上,却又像全然在发呆。
当不是坏消息,齐荆刚松口气,却听君亦衍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将那信握成一团,紧紧捏在掌心,齐荆心一惊,莫非是坏消息,阿箩的病又加重了?
“爷,阿箩……”
“吴祈来了么?”君亦衍打断他问。
齐荆愣了下,回道:“属下刚才见刘总管领着吴祈往东苑去了。”君亦衍淡淡的应了一声,手越撰越紧,齐荆犹豫着不知道该先问哪一项。
昨日清早的阵仗闹得有些大,王爷衣衫不整抱着满头是血的夫人急匆匆从西小园到东苑,一路上很多人下人都见了,现在府中上下皆知夫人伤病王爷不去探望,私下里,下人们都在猜测夫人是因何受伤,有人说是不小心摔的,有人说是王爷要纳妾夫人不同意赌气自己弄的,还有胆大的说是王爷打的□完只好严令府中上下不准碎嘴,否则重罚。
关于爷的家事,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从来不会过问,也无权过问,但这次不免也暗暗好奇,因为爷最近越来越反常,时常发呆走神,更多的时候一个人或站在鲤池或站在书房外的那丛青竹下沉默。
从这两日刘完偶尔的只言片语和爷吩咐他们办的事,他也多少猜到夫人的伤与爷有关,那位夫人竟能惹得爷发火到动手,简直不可思议。多年的隐忍,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以往受到百般刁难折辱挑衅也能隐而不发,这次竟对一个女人动手……爷情绪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动怒,他们做这些下属的都明显感觉到,私底下大家都猜他是为阿箩的病,只有他猜是为夫人,他跟着他快十年,从一个小小的侍卫成为他最信任的心腹,他在想什么他基本能猜到一二,娶了夫人后爷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明白大约是为夫人,齐荆想了想还是试探问道:“今日十五,可是阿箩又不好了?”
君亦衍默了默,轻轻叹了口气道:“随我去东苑吧。”随着左手松开,一团灰白色的粉末从掌中落下,被风吹散尽数落到身后的鲤池中。
齐荆看了那水面一眼,抬步跟上:“爷开不了口?”
君亦衍顿住脚步,半晌低道:“若你对人做过承诺,到最后却办不到,你会怎么做?”他对两个人做过承诺,一个承诺只娶她做妻,另一个……
齐荆愣了愣笑道:“属下从不承诺办不到的事。”
“这么说,倒是我不如你了。”君亦衍一怔,叹道。
齐荆一惊,抱拳道:“爷,属下并非那个意思!属下……”君亦衍摆摆手,低声道:“当日在大国寺我曾对她说以后绝不准她再用她的血救人,说谁也不行……你猜她是怎么答的?”
她,是指夫人?齐荆愣了愣,诚实道:“属下猜不到。”
“她问,若是我呢。”君亦衍苦笑道:“我说我也不行……”
“我亲口令她不准用她的血再去救人,今日却也是我要亲自取她的血,为阿箩。”他知道若他开口索要,她一定愿意给,可若真的那样做了,他怕以她的个,以后再也不肯相信他了,况且,原本她就……不爱他,他现在又失手伤了她,以后再想要她一颗真心,就更难了。
“那些话是我的真心,不愿让她为我流血受伤,到现在我也依然这样想,可是阿箩……阿箩已不能再拖,所以你看,我果真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他面上在笑,语气里净是苦涩,齐荆愣了愣,那天的情况事后他听钟源吴赫两人描述过,也感慨夫人看起来是这样一个单弱的女子,竟也有那样的勇气。
那天的情况实属预料之外,他奉命带了人在大国寺外围监控可疑之人进出。尤行刘完等第一批四人被拖到崖边的马车上,那些黑衣人预备将所有人都拖来后一起将他们推下崖,造成坠崖的假象。只因当今皇上即位前后曾经有过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他设计杀太子,逼得先帝立他这仅剩下的一个儿子为储,先帝虽恨他心狠手辣却没办法。到先帝晚年,越觉亲情重要,觉得这个儿子实在太过狠辣,不服从不拥护自己的人不论是否亲属一概找机会杀之,加上朝中很多大臣谏言,先帝动了废太子传位于皇弟淮南王的念头,没想到秘密传淮南王进京的消息被皇上也就是当日的太子截下,他不动声色,只等淮南王进京之后便派人杀之,然后率了自己的亲卫冲进皇宫预备逼宫,没想到先帝看了淮南王的人头悲痛欲绝,心病发作医治不及当场就去了。
后来皇帝虽顺利即位,朝中大臣有秘谋策反之心的不在少数,皇帝采取收买与恐吓政策,收买恐吓不了的便寻机会秘密杀掉了,这才坐稳了位子。但仍有皇帝杀死自己的哥哥皇叔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后来还有人传皇帝是杀了先帝逼宫篡位的。
皇帝为洗白自己的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一边秘密狠杀了一批知情人,一边采取亲民政策,推行百事孝为先,大赦天下,减收课税等等,加上他确实治国有道,渐渐的流言平复,再没有人提当年之事。
因这一段旧情,皇帝尤在意自己在皇室的形象,孝顺两位太后,严令自己的儿子们尊崇孝道,也严令禁止兄弟至亲之间厮杀……
若被皇帝知道有人残害手足,即便是受宠若锦王,皇帝也不会轻饶,大国寺建在高崖之上,若他们一行人包括豫王不慎掉崖而死,只怕任何人也不会怀疑。
因爷之前吩咐过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刻,幕后之人不现身不准轻易行动,他和马车上的刘完等人也都在静静等待,却不知东厢早已打起来,那时有嫌疑的一共五人,钟源、吴赫、段平山、李振与邱二。除了不知情的夫人和这五个人,其他人都是提前服过多种解药的。又恰好刘完尤行被第一批拖走。
东厢里钟源吴赫中毒,宝珍和夫人都是弱女子,爷没有帮手,且那人为保一举成功,派来的都是顶尖杀手,以一对六,纵是武艺虽好,若当时没有夫人用血给他们解毒,钟源吴赫援救不能,爷不可能只受那样两处皮肉伤。
原因为夫人来自玉湖庄,又偷听过他们议事,爷虽然早已说过夫人不是锦王的人,他们这下下属仍在时时提防着她,爷让尤行将夫人身边的暗人撤了,尤行表面听从,私下里仍在西小园附近派了人♀件事后,尤行便主动将那些人撤回了,只派了人盯着阿免。
从大国寺回来,一行人匆匆赶到安王府时阿箩已发过一次毒,人十分虚弱,说句话都要喘半天气,他们又心疼又着急,后来吴祈听闻夫人的血可以解毒,猜测夫人是服使过百离草的,提出可以取夫人的血一试,那时爷当场蹙紧了眉,没有否决却也没应,只叫吴祈抓紧研究新的培育方法。他想爷之所以说不出口,除了因那一句状似承诺的话和怕伤了夫人的身,其实更怕夫人知道了那血是给谁服用而伤心吧。吴祈虽说不需太多,可夫人这连续几日失血过多身子正虚弱,再取恐怕不妥。
再者,取一个女子的血去救另一个女子,是不是太残忍了些,且这被救的女子还夺走自己的正妻之位,使她这辈子生不为正死不能进祠堂,还有一件事连爷也想不明白,他大婚前半个月阿箩曾多次派人刺杀过夫人,最后一次几乎得手,而阿箩至今也不肯说出到底为何要去刺杀♀些事,倘若将来夫人知晓了这一切……齐荆年过二四却尚未有妻妾,这时心里也隐隐觉得这样做不好。可是阿箩毒发的越见频繁,阿箩与他们一道吃过苦受过罪,彼此情谊自是深重,她又也是为了爷才会中毒,他们是不忍看阿箩受苦的,纵然吴祈说这方法只是一试,不一定有效,于阿箩而言也是一线生机啊。
连他都觉得为难,何况爷。
“爷为何不乘夫人昏迷的时候取?”夫人不知道会不会更好一些。
“吴祈说血液的功效比百离草要弱很多,这法子若有效,以后恐怕要取更多,我总不能每次都在她身上偷取,况且……不让她知道不代表我没有做过。”
齐荆一愣,道了声是,便再也不知说什么好,眼见东苑已快到,他忍不住问道:“爷已经决定了?”
君亦衍站在院门看向远处,叹口气道:“进去吧。”
齐荆抢到身前道:“爷,我刚才没有说完,属下从不做办不到的承诺,可一旦承诺了就必定要办到。”
君亦衍愣了愣,拍下他的肩膀道:“我懂了你的意思。”说完便放开他大步走了进去,身后齐荆忽又低声道:“其实爷早下了决定了,不然不会这样问我。”
君亦衍顿住,半晌转过头轻道:“我不能让阿箩死。”
齐荆一愣。
“齐荆,你可知道,我从渊山上寻到的种子,吴祈百般试验,也没能种出一株百离草来,离族已灭,我探过玉湖庄,连那里也没有,只怕这天下也不会有……我不能看着阿箩去死,哪怕让我把命赔上,我也要救她。”
这样说,是决定要取么?他以为爷先前是决定不取的。再回过神时君亦衍已走到了院中,他拉了一把正发呆的邱三赶紧跟上去,走到门口时,君亦衍忽然转身对邱三道:“小三子,你先回去,这几日你歇着。”
邱三应了声是便没有再跟进,齐荆是男子,进不得内室,只在外间等着≡他们进门,阿免便冷冷的瞪着君亦衍,一直到他进到里屋去才收回视线,拳还是紧紧握着,齐荆与他点头笑笑,阿免别开了脸,齐荆苦笑,这少年虽孤僻,对夫人倒是忠心耿耿,以往在府中遇上了,这少年还会对自己打个照面,这会儿竟是连他也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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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站了四个人,吴祈正一层层揭开她头上的纱布,宝岚帮忙拿着剪刀纱布和药瓶,刘完立在床边,宝珍在铜盆中拧着毛巾。他站在屏风处,看着吴祈手中一层层染血的纱布,再也迈不出一步,半晌刘完首先看到他,赶忙喊了一声,他看到她垂在床边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有转过脸看他。
宝岚宝珍有些慌,不知该不该停下来问个安,见他摆了摆手,才安下心来。吴祈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手上的工作,当撕下最后一层纱布,露出了她额上那个狰狞丑陋的伤口,他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这原该是被温柔呵护的女子,他为何会让她受伤,往后……往后,绝不会了,他又一次在心中暗暗发誓,上前接过宝岚的手道:“我来。”
她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那张脸白的近乎透明,嘴唇干枯起了皮子,仅两日,已瘦出尖尖的下巴,眼睛里没有泪水,也没有生气,她看起来并不怎么伤心,只是很累很累,似乎连转动一下眼珠的力气也没有,只有睫毛在微微闪动。
以后再也不会甩开你,君亦衍握住她的手,在心里轻道。第一次甩开她的手,她坐在浴桶中哭到水都冷了,这一次,她连哭也不再哭了。
她没有挣开,任他握住,与往常一般顺从,又与往常不一样。君亦衍忽然想起,由始自终,似乎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是顺从接受的,没在一起前她安然接受从正妻变成妃妾,眉也不皱就接了那道旨意,他几乎想问问她知不知道生不为正死不入祠堂代表着什么,撞见自己与阿箩私会,连一句过问也没有就接受,对于他的一切设计陷害与背叛也照章全收……还记得大国寺那一晚,她在他身下拼命隐忍痛楚的样子,那样的模样让他觉得,即便他捅她一刀,她也会笑着说,没事,不疼。若说从前的顺从接受是因为不在乎,那后来的微笑隐忍,却是极力极力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伤害和疼痛。虽然,她是将他当做了另一个人在包容。
他忍不住想,她到底有多爱那个男人?往后,若他对她好,对她最好,比阿免还要好,她会不会像信任阿免一样的信任他,会不会像爱那个男人一样的爱他。心里又苦又涩,他觉得自己在疯狂的嫉妒着。
未小夏,你已是我的人,我岂会让你再怀念过去,什么时候你才会忘记他,爱上我呢?
那个男人怎会忍心离开她,仅仅是与他相像,她便对他这样好,那么从前,她对那人是不是比现在对他还要好?她要他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作妻子,这是她对他唯一的要求,可偏偏却是这一件他无法答应,可惜,他没能认识她更早,他先许过阿箩。
她仍是安静看着他,脸上除了疲倦没有别的情绪,吴祈伤好药重新给她裹着伤口,那伤口足有一寸多长,从上药到包扎她没有出过一声,额头却渐渐溢出细密的汗珠,在他面前,竟是连喊疼也不愿了,君亦衍擦去她额上的汗,握紧她冰冷的手,催动内力想给她多一点温暖。
吴祈收好药箱,刘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吴祈看了看,赞道:“所列皆是疗补上品,此方可用。”顿了顿指着其中几个字道:“这几味在寻常药铺怕是难以寻到。”
刘完微微摆手道:“倒也寻常,玉湖庄地处灵地。”
吴祈当即恍悟,对君亦衍笑道:“如此王爷可不必忧心,照此方调息,一日三次,侧王妃很快便可好全,老夫明日再来换一次药,切忌伤口不可见水,否则必要留疤。”想想又从箱中翻出一个瓷瓶道:“左腕见过水,日后势必要落下疤痕,待伤好去痂后以此药膏每日晨昏涂抹,可稍作平复。”
左手腕,是那次他震怒离开后她在浴桶中哭泣时见的水,他在身后看了她小半个时辰,她就在桶中足足泡了那么久。君亦衍接过药瓶撰在掌心,道了谢。吴祈想说什么,却见君亦衍没有起身的意思,犹豫再三,道:“王爷,今日已是十五。”
未夏眼睛蓦地闪了闪,然后很快闭上眼,敛去一切眸光,君亦衍微微握牢她的手,转过头道:“谢过吴医圣手,刘完,你替本王送送。”
吴祈一愣,面露不解,刘完在心中叹口气,应了声是便替吴祈拿过药箱。
“王爷,由老夫来取可减缓侧王妃的痛苦,老夫可保证不会伤到侧王妃的身子!”吴祈有些焦急,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本王已有主意,圣医先回吧□完,你还愣着做什么?”
“世间已无百离草,这是最后的消,王爷你难道……”吴祈不敢置信,刘完一扯他的袖子将他拖出外间,来不及与齐荆打声招呼,便又被拖出门,一直到了院中刘完才放开手,吴祈拍拍被扯皱的袖子气的一跺脚:“你!你这个老东西,你拖我出来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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