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说完扬起尖俏的下巴,转身就折进旁边梅树林中的小道里,红色背影步伐入飞,不一会儿,脚步声便渐渐远去。请使用访问本站。
随着那抹艳丽色红衣的离开,华丽略显沧桑的鎏金大门前很快静了下来,午后一片沉寂,在这样的季节,似乎连鸟儿和虫儿都泛起了春困,日头跨过头顶,渐渐西偏,树下墙根下被拉扯出一片片暗沉的影子。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再无动静,紧皱着的眉逐渐舒展开,随即又马上皱起,男人摸了摸左脸,淡淡嗤了一句:“祁蛮子。”摇头笑了笑,转身就要往墙根那边去,不知为何,那脚跨了出去快要落地的时候,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只隔着一个墙角,她与他这样近,近到只要她偏转半步,或他上前几步,就可以相见。
半堵墙六层石阶一小段青砖路不到十米的距离,真的很近很近,未夏从墙后步出,第一眼就捂住了胸口。
近处的牡丹雕花石柱,远处满树满树的五彩斑斓的迎春花,再远处馨香的梅林,这春景无限,繁华似锦,她的双眼却只看得到置身于无限春色中的那一抹挺拔的绛红,他就那么静静站在石阶下,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眼平淡如墨,看着她的方向,明明是闲适淡然的模样,却无端流溢出寂寞。
未夏没有动,他也没有动,一双莹润的眼中却渐渐攒起温柔,浅浅的酒窝似有若无的旋出,那是她一贯熟悉的温柔,她想这酒窝真是好看,看多久也不会腻。
他见她看得呆住,没有迎上前,只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清雅温淳的嗓音,低低润润,她又想这个声音真是好听,听多久都不会腻。见她卦傻笑,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起唇:“过来我身边。”
“好。”这一次她马上回答,一边想着包括那只朝她伸出来的手都好看的很,其实早就知道,只要是他,又有哪里她会不喜欢的。
她乖乖地朝他走去,一步一步地走,不疾不徐地下台阶,平静得好像没有半点波澜,却在快要到达他身边的时候绊了一下向前扑倒,他一把扶住她,避开伤口揽她入怀。她的手立即圈住了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胸口,听着他一声一声熟悉到入骨的心跳声,一只手摸索着伸上他的脸:“疼吗?”
他没有回答,腾出一只手扶正她的发髻,轻叹:“你听到了?”
“嗯。”未夏点了点头,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揉熨,闷闷道:“我讨厌那个小姑娘!”
他轻笑一声,惹得胸腔里嗡嗡震动,声音上扬:“小姑娘?她比你还要长一岁,与她比,我倒是更觉得你才是小姑娘。”
未夏知道他在故意引开话题,摇了摇头,重复道:“我讨厌她,不管她是小姑娘还是大姑娘都讨厌。”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刻了些,俯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很讨厌。”
未夏点点头,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随即闭上了眼,手却还在他脸上轻轻揉着,彼此静默了一会儿,君亦衍微微俯身,唇贴在她的发顶:“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未夏没有睁眼,懒懒地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抬起脸道:“有。”
君亦衍将她抱正了一些,道:“你说。”
“虽然有些讨厌,但是你气跑了那个公主,会不会有麻烦?”她想了一会儿,才担忧道。
他一愣,淡淡应道:“无碍,不提她了。”
“好。”未夏说完闭上眼,倚在他身上,半晌口中喃喃道:“那你给我靠小一会儿,今日太阳好大,不知为什么,一见着你我就犯困。”迷迷糊糊的,未夏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睡着,只听他在耳边低低问道:“别睡太沉,日头太烈,头会晕。”
未夏笑笑了,翘了翘嘴角道:“不会睡着,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
听她声音迷迷糊糊,一副快要睡着的慵懒模样,君亦衍皱眉四处望了下,就近择了一块石阶坐下,换了个让她靠得更安稳些的姿势,道:“实在困就睡会儿,睡着了也不打紧,宫里有地方安置你。”
叫他一说,未夏立即睁开眼,道:“差点往了宫里还有事要忙,那你现在……”
他把她的头按回去,抬起袖子替她挡了太阳光,道:“无碍,还有一刻时辰可以陪你。”过了一会儿,又道:“今日事很多,我不能提前离场,你怕是要等到夜里去了,今日也累了,等会儿还是让他们先送你出宫,回去之后好好养伤,用过晚膳早点睡,我办完了事就回。”
未夏睁大眼:“不要,我要在宫里等你,我回去也没事,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他立即蹙眉,摇头道:“不行,你有伤在身需要静养。”顿了顿,软了声音道:“听话,我是想你快点好起来,府里有人照看你,我也放心些。”
未夏不愿他担心,只好答应先行回府,见他一副不情愿,君亦衍叹了口气道:“在府中等我也是一样,这宫里人杂是非也多,我不能时刻顾着你,虽然有吟姝他们跟着你,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二来你并不喜欢皇宫,府里你倒还自在些。”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这些日子太忙,我知你一个人无聊,又有伤在身哪里也去不得,在府中必然要闷坏了。等过些日子,北祁的事缓下来,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便带你出去走走,陪你好好过一个生辰。如今,你就暂且忍耐些吧。”
“我回去就是了,保证不让你担心。”不满顿时化为甜蜜,未夏揪着他的袖子,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皇宫。”
“宫里规矩多,再说……”他却再说不下去。她只进过五次宫,回回都是坏事情,第一回是大婚隔日她随他进宫拜谒,他亲手设下圈套,毁了她的名誉,第二回是柔妃宴,她被他的弟弟欺负,在他面前接下圣旨,从正妻变成永不能翻身的妾,而她甚至不知道还有另一道旨。第三回慈安宫,他的皇祖母要她回去劝他迎娶别的女人。第四回在地下暗宫,她为护他差点送了命。而今天,她更是当众受辱♀样,她又怎会喜欢进宫。
她不知道在德光殿说出那番话,他硬了多大的心肠,那一刻脑中蹦出这样一句话,伤人三分己七分。他是众望所归的北祁驸马爷,为甩掉这个大麻烦他想了许多策略,深思熟虑地筛选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最是可行,那日他早朝拒婚,午时她就被宣进慈安宫,给他敲响了警钟,若一意拒婚,只会给她召来嫉恨与祸害,而他还不具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保护她。齐荆的疑问其实是他所有下属心腹的疑问,他们跟着他,便是把命交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把大好的机会白白放弃,自然扼腕可惜甚至愤怒不满。
早知会有这一问,他的人始终对她有偏见,他便借着齐荆的口,告诉他们做这样一个决定只是为大局着想,谨慎行事,剩下的不必点透,他们都是聪明人,应该会猜测,他们的主上只是顺水推舟哄了那个女人开心,继而会猜测他当堂拒婚是刻意拿董未夏转移视线,仅此而已,就像在芸国他肆意风流但凡女人来者不拒一样,他们以为,董未夏也与那些女人一样,毕竟,他已不是第一次利用她。
那样的场合,他料想大殿上每个人都会紧紧盯着他们,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实现告诉她德光殿会发生什么,他一个多余的表情和小动作也不能多做,他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更何况去接她偷偷地塞进他手心里的东西。好在淳和公主够蠢,随意挑一挑就上套。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按他的授意故意迟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正殿,吸引所有人注意,引起淳和公主的疑心,引发皇帝的怒气,如此,他再顺理成章地求情,借口罚她回去闭门思过,以此为由她就可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名正言顺地不再进宫。而他的每一句说辞都是推敲过的,合情合理,他丝毫不担心皇帝会起疑,只是没想到骗过了淳和公主骗过了皇帝,那名北祁太子却起了疑,尾随他返回德光殿里,面对北祁太子步步紧逼的追问,他自以为应付的滴水不漏,最后却被那个咄咄逼人的赌约激怒了。由此才使他决定加快计划,快刀斩乱麻,提早下猛料让淳和公主对这门婚事彻底死心,真正的一劳永逸。
那些刻意而出的暧昧话,他原本不愿让她听到,不过麻烦事越早解决越安全。还记得她有次问他,若他没有遇见她,会不会娶淳和公主,答案其实是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淳和公主固然是个公主,却也是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空空如也的后院中多放置一个女人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大事,特别是那个女人还能给他带来许多利益,何乐而不为,他不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不是已经重过了他自八岁起到今天整整十年的谋划,他只知道,即便是为阿箩他也不曾这样刻意而费力地谋划过这些东西,使她变成侧妃那一次,固然是为阿箩,更重要的却是为那一句承诺。倘若没有阿箩的相救恩情,倘若不是偶然在玉湖庄遇见她,认出她,又倘若不是他那时临时起意决定要娶她,倘若他娶她之后,老天给他们多一点点时间相处,让他发现她,爱上她,他一定不会做当初那样的决定。
一步棋下步步局中,落棋无悔,无从悔,他有时候却忍不住想,既然有朝一日会这么的在乎她,这么难受怕看到她受委屈,这么迫切的想给她一个名份想实现她的愿望,当初看她的第一眼,为何不喜欢上她,平白走这些弯路。洞房花烛夜,他一手掀开她的红盖头,只觉得好气又好笑,竟然有人可以坐得端端正正的还睡得那样熟,那是让他们交集的一夜,又是错过的一夜,他从那一夜开始做梦,梦中都是同一个身影。从来都是有前兆的,只是他没有察觉,而即便察觉了,那时的他又怎会相信,本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钟情。
他把她拥得更紧些,手抚着她额上的伤疤,心潮一阵阵起伏,而她却对他的沉默无所觉察,握住他的手,瞳仁亮晶晶的瞅着他:“其实不讨厌,真的,我只是还不习惯,你知道的,我是从玉湖庄出来的,不懂什么规矩,进宫后总是会有点怕,我想等以后次数多了习惯就好了,再说我嫁了你,这些以后总是要……”说着忽然顿住,她看着他半晌,默了默,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背后的沉鱼宫,道:“君亦衍,你答应我,将来一定不要建一座很大很华丽的宫殿关着我,我一个人会冷,会怕,会孤单,会……想念你。”
他许久都不说话,未夏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回他的身边,轻轻道:“答应我,好不好?”
他也转头看了一眼宫殿,再看着石砖上两人相拥的影子,黑漆漆的,仿似一体的模样,良久,笑道:“好。那我建一座小的,把我们俩关起来。”
她一愣,嗤的笑了:“那说定了,不许反悔。不然变青……不,是蛤蟆!”
笑闹一阵,未夏倒来了精神,没了困意,皱着眉头仔细计算:“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一小时等于四个十五分钟,那一刻时辰就等于……三十分钟,我们还有三十分钟?”继而转头问君亦衍道:“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一刻时辰?”
据他刚才说一刻时辰已经过了有一会儿了,君亦衍笑了笑,道:“按照你的说法,一个时辰相当于……”他顿了顿,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个词十分怪异,道:“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一小时等于四个十五分钟的话,那一刻就是十五分钟。”
未夏没听明白:“你是说,我们只有十五分钟?”未夏转不过来弯,懊恼地掰着手指重新计算起来:“没道理啊,一个时辰等于两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一一百二的四分之一,是三十……”
君亦衍微笑,指正她道:“那就是两刻了,一个时辰分八刻,你不知道?”
未夏听得僵住,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她原本对于这里的计时就不太清楚,感觉也不大,理所当然地按照原来的习惯换算成分钟,看君亦衍一脸不解望着她,只好装作不好意思道:“不是,我知道,其实是我脑子笨,你知道的,我脑子笨,算术学得不好。”
君亦衍若有所思,点点头,笑道:“不过,你说的那个小时和分钟,也是一种计时方式么?”
未夏想了想,点头道:“是一种计时方式,与你们的时辰刻度差不多。”见君亦衍仍是一脸深思的模样,又补充道:“是我在书上看来的。”
他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那么二锅头和可乐呢,真的是用一种果酒吗?”
未夏一愣,想起从前她与一晗相互试探对说的谎话,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有点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硬着头皮道:“不是,二锅头是一种酒,可乐是一种碳酸饮料。”
“碳酸饮料?”
“嗯,碳酸饮料,就是……”未夏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道:“碳酸饮料是给不会喝酒的人喝的,比如说一起吃饭,在饭桌上男人们喝酒,那女人们通常就喝饮料,所以,其实……嗯,可乐也算是一种没有度数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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