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祁之摸摸裤子口袋，正好放着一枚巧克力糖，便笑着扔过去，那波斯猫立刻追着糖果的抛物线小跑。

“高先生。”

一个冰冷的声音。

高祁之回头。

林恒谦慢慢走过来，面­色­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个小弧度。

高祁之记得这个男人。

“酒酣舞热，高先生怎么不多玩一会？”林恒谦凝视着高祁之。

高祁之笑笑，转身便走。

“你是怕了？”林恒谦的声音在寒意袭身的小花园里特别清晰。

高祁之转头。

“我怕什么？”

“你在害怕。”林恒谦看着高祁之的眼睛，“你害怕别人怎么说你，你害怕自己的过去，你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

“你对我很了解？”高祁之依旧微笑。

“家母正是徐卿卿。”林恒谦直言。

高祁之一时间记不起这个名字。

林恒谦笑起来：“也是，对你来说，和你有过关系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你又怎么可能唯独记住家母。”

高祁之顿时心下明了，表情依旧自然，露出礼仪­性­的微笑：“令堂一切无恙？”

“她已经不在六年了。”

高祁之震惊。

“车祸。”林恒谦一字一字地说。

高祁之不语。

“当然对你而言，她是生是死并不重要。”林恒谦笑着讽刺，“你不过是为了她的钱，慰她寂寥的一个男妓而已。”

寒意逼人，林恒谦的话像是带着霜的一把银刃，他在笑，却带出了这样的话。

“我和你母亲的交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高祁之很是平静，“我们无论是什么关系，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现在也是成年人，应该懂得。”

“高先生果然卑劣无耻。”林恒谦笑着摇摇头，“勾引寂寞的深闺少­妇­是你一贯的伎俩。”

“我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教训。”高祁之冷声道。

“你有一个肮脏的过去，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认为你还有资格拥有苏苑吗？”林恒谦逼问。

“这更是与你无关。”

“那样的可人儿，是珍宝，纯洁无暇，而你，你只会是玷污她。”林恒谦双眸寒光尽露，带着入骨的恨。

“我不配拥有她？你就配吗？可是她没有选择你。”高祁之说。

“因为她还不知道你那些丑事。”林恒谦微微仰头，轻轻吸一口气，像是嗅着花园里的芬香，继而慢慢地说，“你在二十一岁时认识了一个叫沈雅娴的女人，顺利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又由她穿针引线，结交不同的贵­妇­，用自己的­肉­体赚钱，如蚁附膻，营营役役，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出卖自己的­肉­­色­得来的。”

沉吟许久，高祁之缓缓开口：“对，你说得没有错，我有今天的确是靠着她们，包括你的母亲，她也帮过我许多，我是卖过，那是交易，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没有逼任何人，各取所需，但今时今日，年轻人，轮不到你这个第三人出来指手画脚。”

“你想净身而退？恐怕不行吧，现在你的事情传得纷纷扬扬，那些女人的丈夫非富则贵，你信誉倒地，身价大跌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还有信心保障给苏苑一个将来？”

“这是我的事情，苏苑是我的，作为男人，我会负责。”

“这对她不公平，你，配不上她，她和你在一起后只会有无尽的痛苦，她必须要忍受流言飞语，忍受一个当过男妓的丈夫，那些困难和痛苦，你确定她承担得了？”

“既然她选择了我，这些就是必须承担的。”高祁之平静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话毕，高祁之转身离开。

“高先生，你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林恒谦冷冷地笑。

“我对爱，一向自私。”高祁之最后转头，瞟了一眼林恒谦。

车子发动。

林恒谦看着高祁之慢慢消失在自己视野之外，紧紧握住了身侧的拳头。

车子开得飞快，高祁之扯下了自己的领带，猛地刹车，缓缓靠在皮椅上。

徐卿卿，高祁之终于想起了她，她和林恒谦有八分相像，她美丽，温婉，和她在一起不同于和那些气势逼人的艳俗­妇­人在一起的感觉，完全没有逼仄，她待他是极尽温柔，如一个纯净的女孩。

她对自己是有过真心的，高祁之很清楚，自己被她感动过，也心动过，他们之间，那短暂的一年，除了金钱和­肉­­色­，也有温暖的感情。

后悔吗？高祁之苦笑着摇头，唯独她，自己不后悔，年轻气盛的自己是心甘情愿地陪伴她，安慰她，给她枯如井的生活带去一波危险却美丽的涟漪。

她已经不在了，高祁之闭上眼睛，心里苦楚四溢，也许这是对她，也是对自己的一个惩罚。

人都有过去，而自己的过去是不堪回首，是肮脏，是污迹，本以为可以随着时间湮没，但原来不行，时间到了，一切依旧要转身去面对。

不是没有面对的勇气，而是现在，现在有了苏苑，自己用最光明，温和的一面去爱她，去疼她，去呵护她，却还是不行，还是要伤害她。

她那般纯净，质朴，和一头无设防的小鹿一般，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卷入这个由自己造成的漩涡。

想到苏苑，高祁之的胸口隐隐作痛，轻轻打开音乐，入水的钢琴乐倾泻出来。

想到四年前第一次见到苏苑，安静地坐在机场的大厅，带着一个行李箱子来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她是不一样的女孩，不一样的女人，不一样的情感。

她的可爱，她的善良，她的俏皮，她的等待，她的宽容，她的深爱……慢慢融化，包围着他。

以至于现在的高祁之只想自私地独占她，没有任何纷纷扰扰，只是将她锁在自己怀里，疼着她，爱着她。

她对他的爱慕是他最大的满足和骄傲，于是，在神坛上的感觉久了，不想再下来。

高祁之缓缓点燃一根烟，直到烟灰堆积，慢慢落在自己的西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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