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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狐狸殿下…风浅 > 第三次,他又想干什么?!

第三次,他又想干什么?!

“走不走?”迷眼,微笑鱼。

“我们走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啊俊杰啊她可是俊杰啊……

少紫一路是牵着她的手的。

叶深深中途甩了三次,一次撞到了街上的板车,一次摔进了田间的小沟壑,一次栽进了少紫怀里,正好顺了他的意。

如是,一路走一路别扭,终于到了一片树林边上。少紫也总算是挺下了脚步,松开了她的手宝。

“这里?”叶深深诧异地四处张望。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啊,他带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少紫若有所思,自顾自地喃喃:“居然真的有这片树林。”

嘎?

叶深深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进了树林里,四下无人,荒芜得很,一只飞鸟嗖地从她眼前窜了过去,吓得她跳了起来,忙不迭地跟上了少紫的步伐走进了树林里。事后想起来,被一只鸟吓到的鸟妖怪,真是个失败的妖怪。

树林很荒芜,地上积着厚厚的枯叶,却开着一种烂漫的花。那种花白­色­的花瓣,点点红斑像血一样泼染着,艳丽得诡异宝。

昙莲花?

叶深深小小的诧异,这不是湖眉山才有的昙莲花么?

“这不是……”

“我在这儿等了一百年。”少紫打断了她的疑问,轻轻开了口。

“啊?”这是叶深深第二次听到他说等了一百年,她不免好奇,又不大敢问,只好拐弯抹角地套,“嘿嘿,好久,等谁啊?”

“不记得了。”

“……”这个人,果然是个疯子。

有风过,吹得一地的金叶漫天飞舞,铺天遮日。

少紫的一身白衣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连同三千青丝一起轻扬,说不尽的风致。那时候叶深深就傻傻地看着,想着这么­精­致的一个人,怎么里面就那么变态呢?

“我记得我在这里等了百年,却不记得我等的究竟是谁,呵,可不可笑?”他看着她,嘴角讥诮地上扬,神情却木然。

有那么一瞬间,叶深深被蛊惑了,迷失了,眼里只剩下满地的金叶,那个白衣飞扬的身影低低嘲讽,可不可笑,可不可笑?

“那……姜寐呢?”她小心翼翼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姜寐?”那个你神智不清的时候还死死念着的人,姜寐啊。

少紫的脸有些­阴­郁,他默不作声,只呆呆站在原地。

叶深深默默看着,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湖眉幻境里面看到的那个人,那个流泪的少紫也是差不多的神情,差不多的感觉。

“湖眉幻境里面那个海底的小木屋哭的,是不是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冲动地问出声,只是问了,便不后悔。

少紫难得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风静了下来,他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了个圈儿,把脑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晚饭,配合一下。”

啊?什么啊?

下一刻,少紫就把她拽到了怀里,低头把­唇­覆盖了上来。

叶深深顿时警钟大作,那之前一咬牙,拳头直接招呼了过去!正中他弧线漂亮的下巴!

打完她就后悔了,手都酸了,他应该挺疼的……阿弥陀佛,老天爷啊,照他那变态习­性­,该不会借机报复吧……

“嘿嘿,我那个,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哼哼,又是配合一下,同一招会被你骗两次么?

少紫的脸又多云转­阴­,他说:“晚饭,我想记起过去的事情,记起……姜寐对我究竟有多重要。”

叶深深­干­笑,后退了几步:你要记起你的寐儿关我什么事啊混蛋!

“帮我这个忙,我就放了你。”

鬼才愿……啊?“真的?”

“当然。”

叶深深皱着眉头想,想得脑袋晕晕乎乎。现在在她面前的是简简单单两条路,一,吃点亏,当被狗咬一下子然后跑路去找玄歆;二,誓死不从挨完剩下的几天但是不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恐怖的花样。衡量之下她决定壮士断腕,把眼睛一闭从牙齿里挤出四个字:“说、话、算、话。”

——又不是没碰过……而且这种事情还说不上是谁吃亏呢……人家都说狐狸­精­魅惑你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撞见的……反正狐狸跟狗长得差不多,就当被小狗咬了一口吧……

她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就都黑暗一片了。

少紫的笑声在树林里飘荡了开来,害得她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肩膀上被放了两只手,不重,却让她想退缩。只是少紫没有给她机会退缩,他拉住了她的手,牵引着她绕到了身后,让她更贴近他。

叶深深死死闭着眼睛屏着呼吸,心跳快要停滞了。

少紫温热的鼻息掠过她的耳边,蔓延到了她的脸上,那一刻,叶深深非常美出息地想逃跑。等他的­唇­贴上她的,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只要敲一棍子就可以拦腰崩断了,还是很清脆的那种,喀吧——

妖、妖孽啊赶快退散!

如果会退散,那就不是少紫了。如果拿他对比玄歆,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似玄歆的吻般青涩,少紫的吻是极尽缠绵的,甚至是轻易挑起热情的。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对她的束缚,­唇­齿交接间的温柔是前所未有的,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沦,跟随他的情感跌入欲 望的深渊。

半晌,他稍稍移开了­唇­,在她耳边喘息,手揽上了她的腰,抱紧。

叶深深继续僵硬,偷偷睁开眼,却看到少紫脸­色­潮红,居然是一副清纯样。被她看了一眼,他又眯起了眼,眼眸中的狡黠一丝丝地浸透。

“晚饭,你不专心。”他笑。

叶深深一个冷颤——不详,非常不详。

“嘿嘿,那个……唔……”

她没有机会扯开话题,因为少紫没打算停手,眼看着她眼里的退缩之意越来越多,他心里微微不快,手上稍稍一用力,就把她彻底搂进了怀里,吻上。

死狐狸,咬你一口

以 下 V I P 章 节 由 书 香 世 家 月 鱼 宝 宝 制 作 完 成,转 载 请 注 明 。

她没有机会扯开话题,因为少紫没打算停手,眼看着她眼里的退缩之意越来越多,他心里微微不快,手上稍稍一用力,就把她彻底搂进了怀里,吻上。

“混蛋……唔……”

一张口,少紫的舌头就溜进了她嘴里,像是上好的绸缎一般,顺滑得不可思议。他的手抵着她的脊背,胸膛的温度一丝丝地渗透着她。

叶深深的心像秋千一样,有那么一小会儿反应不过来,被他的缠绵带进了云彩里。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那是跨越了千年的韵律,与他的言行举止不同的沉稳;还有她自己的,扑通扑通扑通,猥琐猥琐猥琐……

少紫的眼眸原本是深不可测,这会儿却忽然迷离起来,像是最好的琉璃被轻纱盖住了,朦胧一片。

那双眼,曾经哭得那么无声无息。

叶深深被那眼眸迷醉了,忘了反抗,任由少紫交付着他的热情。直到少紫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襟,她才被一桶冷水泼醒。——她居然忘了这个狐狸­精­可是个彻头彻脑的­色­魔啊!

“唔……混……”

她挣扎,恶狠狠地磨牙准备下口咬醒她身前,不是,她头上,也不对,反正是正全身心投入地某只狐狸­精­,他的舌却在最后一刻撤离了,他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嘶哑着嗓音轻声叫唤:“寐儿,姜寐……”

“……”

被一只狐狸吻了,是作为一只鸟的失败;被一只念叨着其他人的狐狸吻了,小鸟被吻得晕晕乎乎差点儿就找不到北,狐狸却压根不知道吻的是谁,是作为一直鸟的耻辱!

叶深深的眼里火光闪­射­,少紫却是越发沉沦,他埋首在她颈边轻轻诉说:“一百年……你去了哪儿……”

叶深深面无表情:“游山玩水。”

“我……等得……”

“等得变态了是吧?”叶深深咬牙切齿地帮他说完。

——混蛋!当她是什么东西啊?第一次是钥匙第二次是工具第三次难不成还升格成替身了?

“你……”

少紫终于觉察了不对劲,睁大了迷蒙的眼,“寐儿……”

寐你个头!

叶深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火,只是听他这语气还把她当个谁谁谁给吻了,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居然忘了哆嗦忘了害怕。看着他难得纯良的脸,邪恶的念头冒了上来,她­干­笑一声,一拳砸上他的眼睛。

居然砸中了。

——哼哼,叫你认错人~

“叶深深。”少紫的眼睛清亮起来。

“……啊哈哈,失误、失误。”

叶深深的那个小心肝哟,在风雨中飘摇。如果可以,她想狠狠把自己抽打一顿,怎么被个狐狸­精­吻了就七荤八素了呢!居然稀里糊涂地揍了他一拳……他的眼睛都红了,这次死定了死定了啊!

少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叶深深站在原地不敢动,一颗小心肝像个秋千,晃啊晃啊晃。

“呵呵……”

出人意料地,少紫笑开了眼。他一笑起来,整个人­精­致得不像话。如果玄歆是竹子,少紫就是开的烂漫的桃花,只可惜这朵桃花长得好看,骨子里忒猥琐。

“你、你笑什么啊?”他该不会是被砸了一拳疯了吧……

“晚饭,我是怪物么?”他的笑容玲珑剔透,眼里却没有笑意。

叶深深仔细思量了一下,挺起脖子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您是妖怪哼哼。

“活了几千年,关了几千年,一边关一边等,却忘了要等什么……呵。”

叶深深小心翼翼听着,偷偷打量着这个反常的少紫。然后被少紫拉了过去,抱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哇!”

飞、飞起来了?

少紫勾起一抹笑,玩味地看着怀里死命揪紧自己不想掉下去的叶深深,忍下伤口那儿传来的一丝丝的痛,一鼓作气飞跃了那片不知道存在了几千年的树林。

“到了。”

在这期间叶深深一直闭着眼睛,直到少紫揶揄的声音响了起来才很没骨气地松了手睁开眼。一睁开眼腿就软了,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少紫奇怪为什么她一落地就捂着眼睛,好奇地拉了拉她捂得死紧的手。

叶深深却浑身颤抖,死死缩着身体不松手。

在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她的脚下是细软的沙滩,沙滩的尽头是碧蓝碧蓝的海,海上有海鸟盘旋,再上面是蔚蓝如洗的天空。海天相接,望不到边际。海风吹来,带来丝丝的海的味道,她缩得更紧了。

“我、我怕……”

叶深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像是被刀剜一样的痛苦。她从小就不下河,不下湖,原来放大的极致便是对大海深入骨髓的恐惧。

“怕?”少紫眯眼笑,朝她招招手,“过来啊。”

“……”

大海与­色­魔,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少紫没有说为什么要带她来海边,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把她抱起来带走的时候,最后望了一眼大海,眼里的落寞不知落到了海里,还是陷进了心里。

他抱着她回到了树林,找了块铺满落叶的地方坐了下来。

叶深深还是浑身僵硬,看他的眼比刚才更加畏缩。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愠怒,不明缘由。

“你怕水?”他问她。

叶深深把小脖子一挺:“怎么样!”

“不怎么样,”少紫垂眸低笑,忽而抬头盯着她的眼说,“我累了。”

“哦。”

“睡会儿。”

“哦。”果然变态。

“手。”

“哦。”叶深深呆呆递上自家手,马上反应过来,“啊?”

虽然早就知道少紫这个人不能用常理来推算,不过当他在落叶堆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她的胳膊枕到脑袋下面,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叶深深的下巴还是控制不了地掉了下来。

搞什么鬼啊……

她的胳膊被压得生疼,只是想着把这只狐狸吵醒了之后肯定没什么好事,斟酌之下她还是找了个适合的角度,躺在了他身边。

风一丝丝地吹,耳边是落叶的沙沙声,眼里是一地的金黄。

少紫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白净的皮肤在阳光下玲珑剔透。

叶深深傻傻看着,脑袋里只闪过四个字:天生狐媚。

时间渐渐流逝,日薄西山了。少紫却还是没有醒来。

叶深深眼里含满了泪水,因为她的手臂已经被压得毫无知觉了,可偏偏睡得舒服的人没有一点点醒来的迹象。

“喂,勺子……醒醒。”终于,她妥协了。

少紫的眉头有微许的皱痕,不知道在梦里见到了什么,良久,还是没有醒来。

“喂——勺子~”她放大了声音。

少紫依旧安静得没有丝毫反应。

——他这是……晕迷?

叶深深堵塞的思绪豁然开朗,壮起胆子把手抽了出来,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摇:“狐狸­精­喂~起来了~~你不起来我走了啊~~”

意料之中的,少紫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她的手却碰到了一片粘稠。

血?

叶深深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浑身上下都是伤吧,刚才居然跟跟没事人似的,果然是怪胎。

“呐,是你自己晕倒的啊,可不是我想跑。”

大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难得这个狐狸­精­属于防范,反正他又死不了,当然是能跑赶紧跑路喽~她摩拳擦掌,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紫,贼溜溜地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怀好意地又凑到了他身边。

这个狐狸­精­,害玄歆受了伤,还让她白白当了那么久的宠物,此仇不报非君子,难得他这么弱,不欺负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呢?嘿嘿~

于是乎,二话不说,以牙还牙,拉起他软绵绵的手——狠狠张口,一口咬下。

哼哼~让你把我丢下悬崖,让你把我当宠物养,让你伤了玄歆,让你……让你认错人!!

一口下去,心满意足地移开嘴巴。少紫纤白的手腕上赫然印了一个红红的牙印。叶深深这才心满意足地甩甩胳膊,走人~

彼时夕阳满天,落叶一地,美不胜收。

湖眉山下的朱墨小镇,玄歆已经在客栈里等了许久。

一壶茶,一个杯子,他坐在客栈的最角落里,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是一副“我比你贵气”的模样,他的周围十丈没有人入座。见到叶深深的身影,他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却没有上前,只是在桌上又放了个杯子。

“我回来了。”叶深深走上去。

玄歆点点头,沉默。

“……我逃出来了!”

沉默。

“……”这个呆瓜冰块。

叶深深无力地叹了口气,抢过他杯子里的水一口灌下。

“喂,你的伤不要紧吧?”肩上那一剑好像挺严重的。

玄歆摇了摇头,脸上忽然泛起可以的红晕,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了口:“叶深深,我负责。”

阿噗……他怎么还记着这码丢脸事啊……

叶深深彻彻底底地把刚入口的茶又给喷了出来,她想发火,对着他一脸懵懂又死撑冰冷的模样又下不了手,只好又斟了杯茶往喉咙里灌灭火。

“说,谁教你的?”好好的一个天然呆冰块男,谁给带坏的!

玄歆沉默,低头喝茶。

“……思凡再吧?”叶深深­干­笑,扯开嗓子喊,“小狐狸你给我出来!!”

好好教训他一顿,看看他还会不会教玄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她哪里要玄歆这个天然呆负责啊!这件事,一定要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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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妇­见公婆

好好教训他一顿,看看他还会不会教玄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她哪里要玄歆这个天然呆负责啊!这件事,一定要弄明白!

玄歆是个冰块,玄歆还是个天然呆,什么都不懂单纯得跟杯清水似的,加了冰的冰凉清水。

思凡是只喵喵叫的小狐狸,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表里不一的狐狸­精­。叶深深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我要对你负责”这种话天然呆一个人想得出来才怪,指不定就是别人教的,而唯一会­干­这种事情的就只有思凡一个。

于此,叶深深狠狠灌了一口茶水,直接吼:“小狐狸你给我出来!!”

一声怒吼,绕梁三日,客栈里本来就不多的人又走了一半。良久,才有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身影缩头缩脑地挪进了门,挪到了桌子边,吃力地用手抓住桌子边缘,抬起头甜甜地笑。

“喵~姐姐~~”

“喵你个头,”叶深深一把揪住小狐狸的衣服,另一个手掐住他粉­嫩­­嫩­的小脸蛋,咬牙切齿,“说,是不是你教的玄歆说什么负责的?”

这个小狐狸­精­,盯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骨子里却滑头得很,居然还拐着弯儿教玄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里像是玄歆的跟班?不如说是少紫的跟班才对。

再看他的小模样,长得跟块玲珑糕似的,一抓着机会就抱着她的腿蹭啊蹭,要不是他年纪实在太小了,指不定就是个­色­狼。

她一把揪开他不安分乱蹭的脑袋,­干­笑:“小狐狸,你该不会是少紫的儿子吧?”

一样的天生狐狸­精­料!

思凡的脸蛋滑­嫩­­嫩­粉嘟嘟的,好像用力一点就会挤出水来。叶深深恶狠狠地掐上去,到头来却掐不下手,到最后只好给了他的小脑袋一记脑瓜,啪——思凡的眼睛立刻红了,两个小手拽着她的衣摆泪眼汪汪抬起头:“姐姐呜呜……思凡不想姐姐走嘛呜呜……”

小小的,漂亮的孩子眼泪汪汪地拉着你的衣摆叫你不要走,换了谁都会心软。叶深深很快就把初衷抛到了脑后,蹲下身摸摸思凡的脑袋安慰他:“好好,姐姐不走啊,你别哭啊。”把这么漂亮的娃娃弄哭了,客栈里剩下的客人眼光立刻如疾风闪电一样­射­了过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怎么可以这么人渣呢?

思凡破涕为笑,眨着大眼睛努力地爬上了桌子旁的凳子,朝着玄歆眨眨眼。

叶深深浑身无力,不想去计较了,转而问玄歆:“喂,你这次下山是为了草卒石?”

玄歆点点头。

“难找吗?”

玄歆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难。”

这草卒石,听说五千年前是朱墨的特产,五千年前东海决堤,淹没了万物,唯有地势最高的朱墨尚存。有个仙人便是采集这能让十里草枯死是石头投掷到东海之中,是以退狂潮。只是五千年了,草卒石早就被当年的仙人采集­干­净,要想再找一块是非常艰辛的。

叶深深在沉思,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有一颗在哪儿。”那次墨晔爹爹送给老皇帝的贺礼可不就是草卒石?“跟我走。”

“去哪?”

“回我王府家。”

荣亲王府内,戒备森严。

叶深深带着玄歆站在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些紧张。上一次戒备森严是那个墨采薇架到,这次会不会也那么倒霉?要不……等晚上再溜进去找墨晔爹爹?

“不进去?”

玄歆清清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雄伟的王府大门面不改­色­,眼睛里的光芒与在街上毫无两样。身边站着的是贼头贼脑的思凡。

三个人站在王府门口,还带个孩子,这场景……叶深深很无耻地想偷笑,这情景怎么这么像一家三口子回娘家啊……

“小姐?”门口的侍卫发现了他们,眼睛一亮就朝王府里面跑,“小姐你等等,小的去禀报王爷!”

看样子是没法回头了,叶深深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口。只一会儿的功夫,王府里面急匆匆冲出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喊:“宝贝女儿你可回来了~~”

正是墨晔。

“墨晔爹爹……”好久没见,爹爹依旧这么神经兮兮,对叶深深来说却亲切得很,她不由地红了眼眶。

哪里知道墨晔的眼光只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就满眼放光地把她拽到了一边,指着玄歆问:“乖女儿,你带回来的是什么妖怪?”

“……狐狸­精­。”

“狐狸­精­?活的?”墨晔兴奋得摩拳擦掌,凑到她耳边小心叮嘱,“女儿啊,狐狸­精­是个好东西啊,何况还是只公的啊,咱要抓住这个机会知道不?把他拐来当媳­妇­儿,以后带出去好看!”

“……”

叶深深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墨晔。这个朱墨的荣亲王,果然不是寻常人,他压根不是人。

“喂,说老实话,这个狐狸­精­是不是你的……”墨晔一副三姑八婆神情,挽着叶深深咬耳朵。

“是豆腐~~”思凡清脆的声音Сhā了进来。

叶深深一愣,豆腐?

墨晔马上一脸­干­笑,捂住了思凡的嘴巴:“嘿嘿,没事没事。”

“对了墨晔爹爹,你有皇宫的地图吗?”

“你要那个­干­什么?”墨晔正经起来。

墨晔的脸上一收敛傻笑就正经得不像样子,给人无形的压力。让叶深深忽然有些害怕,她挠挠头扭捏开口:“你不是送了老皇帝一颗草卒石头嘛,我想要那个啦。”

“你……你要去偷皇宫?!”墨晔大惊失­色­吼出声。

叶深深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捂住墨晔的大嘴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这么声张啊!要死人的!

从刚才到现在,玄歆一直默默站着,眼看着两个名义上的父女拉拉扯扯抱头痛哭的模样,又见着叶深深几乎贴在了墨晔身上,眼睛里的寒潮渐渐漫涌了上来。他很烦躁,不明缘由,只是想……想拽开那两个人。

他的心里有小小的火苗在燃烧,正想上前的时候却被思凡拦住了。

为什么?

他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思凡会这么做。疑问的目光打量过去,对上了思凡弯弯的笑眼,他朝他眨眨眼,用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玄歆还是不甚了解,思凡悄声开口:“不要那么明显嘛~”

“思凡!你又在教玄歆什么东西?!”

叶深深怒气冲冲一回头就看到了思凡贼溜溜的模样,二话不说冲了过来把天然呆挡到了身后。

玄歆沉下了脸,思凡在偷笑。

几个人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出来,连玄歆眼里都难得有了笑意。荣亲王府门口其乐融融。

多年以后,当墨晔垂垂老已,叶深深却还是当年模样。每每想及荣亲王府的生活,还是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一个为皇,一个早已跳出了人界去了虚无缥缈的地方找寻救治湖眉的东西,物逝人非,天荒裂变。

几个人在门口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却没有注意到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这个人穿着麻布衣衫,踩着草鞋,正冷眼看着他们。听到墨晔刚才的一声嘶吼,那人眼里的寒光一闪,锐气毕现。

墨晔一扭头,尴尬地笑了笑,甩甩袖子故作文雅地进了门,作势要介绍。

叶深深一扭头,暴怒。

居然是墨采薇!差点害死她,她居然还有脸到这儿来!今天不告发她的真面目她就不叫叶深深!

“偷皇宫里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墨采薇这个坏人居然先告了状。

墨采薇今天似乎跟往常有微微的不同,声音有些低沉,眼里也没有往常的光芒。

“你!”

叶深深早就气得不行,牙齿咬得咯咯想,看墨采薇却一副大公无私的脸孔,手脚就发痒,想揍人,特别是揍不知好歹­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坏女人!谁说女人打不得的?坏成那样的混蛋就是该打哼哼。

她叶深深虽然打不过玄歆少紫这些个妖­精­,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跟捏死一个小蚂蚁那么容易的。她­干­笑一声,握紧拳头朝墨采薇冲了过去,一拳砸去。

墨晔的下巴掉下来了。

门口的侍卫僵住了手脚,手里的刀噼里啪啦掉了。

叶深深的脸已经扭曲了,因为刚刚砸过去的拳头被墨采薇轻轻松松地挡住了,还被人家抓住了扭了个圈,把她整个儿人揪了过去钳制住了。

“……”

痛、痛死了呜呜……

玄歆脸­色­一沉,倏地出手,势如闪电,直取墨采薇的脖颈要害。

墨采薇警觉,把叶深深拽到了自己面前抵挡,让玄歆的攻击硬生生变了方向落空。

叶深深狠狠咬牙:“玄歆,别管我,照打!”混蛋,­阴­险!

墨晔在一边记得直冒冷汗,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挡,他扯开了嗓子喊:“殿下,放开深深吧!你打不过他的!深深你听爹爹的话叫你那位豆腐镇定啊啊啊!!”

叶深深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回头朝身后的人吼:“墨采薇你不要欺人太甚!”

墨采薇眸光一闪,冷笑。

玄歆趁着他分神的间隙捏了个咒伤了他的手臂,拉叶深深逃出了他的束缚。

墨晔终于逮着机会了,赶紧上前拽住叶深深往后拖,边拖边喊:

“女儿哇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啊啊!!”

彼时天气正好,突然晴空响起了一个闷雷,然后乌云密布,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

…………………………………………

墨执皇子?

女儿哇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啊啊!!

朱墨堂堂的荣亲王在自家门口失了风范,只因为认来的宝贝女儿带了个妖怪回家,结果妖怪要咔嚓了自家尊贵客人,搞不好还要捎带着让老皇帝逮着机会抄了荣亲王府。

叶深深揉着被抓疼的手,眼里的怒火还是烧得很旺盛,只是刚才是只烧抓疼她的人,现在多了个自家爹爹。

被宝贝女儿这样怒气冲冲盯着,墨晔的心肝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被自家女儿讨厌了,还因为门口那座瘟神的脸­色­已经黑到了不能再黑,他甚至可以数着数等那个人发火。

唉,怪只怪他一时兴奋了头,一见女儿就跑了出来,把里屋坐着的“采薇公主”给忘了,这才造成了误会。

叶深深气得说不出话,好好的来找墨晔,以为他可以帮忙,结果不仅没有拿到皇宫的地图,他还帮着那个差点儿害死她的采薇公主欺负她,这个爹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气到极点,她一把拉过玄歆的手扭头就走。

玄歆低头看了眼被她牵着的手,眼里微微露出了点点笑意。看向她的目光是清澈的,淡淡的。思凡在一边捂着嘴偷笑,撞上叶深深闪着小火苗的目光,他马上蜕变成纯情小猫模样,眨眨眼睛一派懵懂。

墨晔的撞上她的视线,开始飘啊飘,就是不看她。

于此,叶深深决定,再也不要跟一大一小两个怪物纠缠了,拉起自家天然呆就走。

“乖女儿哇~”墨晔在她身后喊。

叶深深不理会,继续拉着玄歆走。

“乖女儿哇~爹爹舍不得你啊~”

继续走。

“乖女儿哇~草卒石我没送人啊!”

“你说什么?”

显然的,最后一句起了作用。叶深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满眼狐疑地看着在原地哭丧着脸的墨晔。墨晔见她回头了有希望了,又扬起了笑脸,忙不迭地走上去一只手拽叶深深一只手推玄歆,把女儿和儿媳­妇­推进了自家大门。

“关门!”临进门,他冲着侍卫喊。

“……”

一路拖拖拽拽着,几个人终于还是进了王府正殿前厅。

玄歆被墨晔请到了座上,叶深深被墨晔按到了椅子上,墨采薇居然是上座。丫鬟上了茶,墨晔讨好地笑笑,给怒火中烧的女儿斟了杯茶。

叶深深扭脖子,瞟了墨采薇一眼,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哼。

“女儿啊,你认错人了。”墨晔叹了口气,“你仔细看看他的脸。”

脸?

叶深深狐疑地盯上墨采薇的脸,发现好像跟之前见到的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眼睛鼻子嘴巴,墨采薇虽然打扮得跟个野人似的,但是五官还是颇为柔美­精­致的,这个人的五官有些硬朗,眉毛粗了眼睛长了鼻子挺了嘴­唇­薄了,明显一副刻薄样嘛~诶?等等,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有点不一样……

“怎么样?”墨晔无奈。

额……

叶深深额头上的汗珠渐渐冒出来了,这个人除了打扮跟墨采薇一模一样,脸其实还是有点点区别的。都怪墨采薇平时的打扮太惊世骇俗了,是个人都会注意她的麻布衣服和草鞋,还有身上奇奇怪怪的碎步条儿,当今世上,能这样打扮的就采薇公主一个了,加上这个长得本来就跟墨采薇很像,哪里会有外人去那么注意她的脸啊……

发现了不一样,叶深深脸­色­­阴­沉,非常惨烈地看了墨晔一眼,墨晔沉痛地点点头。

叶深深­干­笑,嘿嘿,嘿嘿嘿,居然认错人打错人了……

墨晔悲痛地叹了口气,沉道:“深深,这位是墨执三殿下,采薇公主的胞兄。”

轰——叶深深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情绪倒塌了。早知道她就该套个麻袋在头上才过来,这样就算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皇子打了也可以溜之大吉,现在她一不小心把人家皇子给砸了,可怎么办?

无奈,她叹息着低下脑袋,再抬起来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嘿嘿,原来是三殿下啊,久仰久仰,失礼失礼失敬失敬,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失忆失忆吧~”

墨执冷着一张脸,见人就三分冻,这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深深,那叫一个秋风扫落叶,杀人不眨眼,眨眼就片甲不留啊……

叶深深的小心肝喀吧一声碎了:这次玩大了。

“拉出去。”墨执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想了想又加了个字,“斩。”

当是时,墨晔呆了,叶深深傻了,玄歆眼里有疑惑的神­色­。

外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轰隆隆——

叶深深在磨牙,她想咬死这个跟墨采薇一样奇奇怪怪的三殿下,小小一个凡人,对着一个好歹是妖怪的说拉出去斩?真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想开染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大不了咬死了他就投奔湖眉去哼哼。用最近摸索的隔空取物,搬个凳子砸死他。

“那个女儿啊,爹爹想死你了!来来来,爹爹送你个礼物~”

关键时候,墨晔一把把她的手拽住了,连拖带拉地把她押出了前厅,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许久,带她拐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他就把门关上了,回头瞥见叶深深满眼的疑惑,他得意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从书架上拿了个锦盒出来。这锦盒叶深深看着眼熟得很,可不就是上次装着草卒石的那个。

“不是送皇帝去了吗?”这个是上次皇帝寿宴的礼物啊,她还记得那天就是她跌入地狱的开始,只因为晚宴上她偷偷溜出来到花园然后扒了少紫衣服把他晾了……

“嘿嘿,爹爹最后想了想,这草卒石只有一颗,只能吸方圆十里的水,只此一颗又救不了大水,­干­嘛白送那个老头儿当玩物?”

“你就是不舍得吧。”叶深深斜眼。

墨晔被说中了心事嘿嘿笑,笑着笑着正经下了脸­色­。他说:

“深深,墨执你别去招惹,小心你的小妖命。”

“哦。”

“但是他要是想招惹你,你就不用白不用嘿嘿,你爹爹的计划还得靠他呢。”

“……”

墨晔是个怎么样的人,叶深深其实一直看不透。他正经起来吓死人,胡闹起来气死人,嘻嘻哈哈过日子,却是外人口中那个战无不胜的荣亲王,墨采薇口中乱臣贼子。有些人是看似恐怖,其实一眼就可以看透,譬如玄歆,有些人则是是友会帮上大忙,是敌则会笑谈中置你于死地的,譬如少紫。而她这吊儿郎当的墨晔爹爹,她看不透。

“爹爹,你是我在人界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她也正经了起来,唯一当亲人的人如果不能相信,那太可悲了。

墨晔微微一笑,随手把折扇打开了,轻轻扇着。

“草卒石,是狐狸山上的皇帝要的,爹爹你肯给我,想要什么?”

墨晔一愣,随即轻笑。他说:“深深,你也就碰到了国师才变得傻乎乎的。”

“……”

“明明挺聪明的脑袋,为什么做起事来这么笨呢?豆腐没吃成,还被豆腐追杀上门负责。”

“……你也一样。”叶深深白眼,“说重点,不然我走了。”

无缘无故认她这个女儿,少紫把她掳走又不闻不问,还有跟这个明显是墨采薇打扮的墨执在来往,连皇帝都舍不得送的草卒石却可以白送狐王,一条一条,很明显是串成一条线的。傻瓜才会以为他真的爱死她这个假女儿。

墨晔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轻轻用手扣着桌面。

“征战了半辈子打下这江山,只可惜,帝位上坐的却不是我。”

叶深深瞪大了眼,他竟然想做皇帝?

“那为什么要认我?”说要对付墨采薇,鬼才信。

“国师跟老皇帝定了个协定,老皇帝助他挥军扫平湖眉山,他保老皇帝江山,我没胜算,只得跟湖眉联盟。”

“为什么告诉我?”

叶深深没想过墨晔会直白成这样,忽而浑身冒冷汗,接下来他会怎么样?杀人灭口,哦不,是杀妖灭口?

墨晔笑得眼睛都没了,凑上来摸摸她的脑袋说:“虽然一开始是想借你的关系,但是疼你可是爹爹真心的。”

叶深深寒毛直竖,赶紧后退了几步:“嘿嘿,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墨晔把锦盒递了上去,“至于墨执,这个皇子出生时被前国师说是妖星下凡,从小被皇帝冷落,墨采薇却颇受宠爱。他不方便走动,所以兄妹俩才利用用奇怪的打扮来掩人耳目,偷天换日。”

“可墨采薇上次把我骗……”

“那时候我们还没达成共识。”

“……”

叶深深想哭了,但是哭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干­嚎:老天爷啊,为什么我遇到的人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表里不一口蜜腹剑杀人不眨眼披着人皮的豺狼啊!

照墨晔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救她是因为她是湖眉山的妖­精­,他跟墨执联手是因为墨执看他老爹不爽已久想报复,于是一个王爷加个没权没势的皇子,两个各坏心思的­阴­谋家一拍即合,老皇帝等着被宰割。只是不巧老皇帝身边还有个妖怪国师,于是墨晔便想到了一开始就打算利用的湖眉山上的妖­精­。

一个字,黑;两个字,黑心;三个字,黑死了!

拿了草卒石,叶深深的小心肝已经摇摇欲坠,一路默默跟在一脸春风得意的墨晔身后,­阴­着脸又进了前厅。

前厅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玄歆与墨执,两座冰山正在喝茶。叶深深以前从不知道,原来明明有人的地方可以安静成这样子,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无视到“我当你不存在”的地步。

她与墨晔的脚步声在前厅里大的惊人,面无表情的两个人终于抬起了头。

玄歆见了她,眉宇间的­阴­沉微微褪了些,眼里无波无澜,却一直看着她。叶深深凭着这些日子对他的了解,知道他现在的眼神意思是你坐过来,到我边上来。

墨执见了她,手里端着的杯子停在了嘴边,沉默半晌,然后手一用力,杯子立马在他脚边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怎么还不斩?”他说。

叶深深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苗蹭地一下又上来了:“你不就是个冷宫皇子吗?神气什么啊!”

一句话,如同秋风扫落叶,四下无声。

墨执的眼神已经要吃人了,叶深深豁出去了,把脖子一挺,一副有种你来的模样。

半晌,墨晔叹息般的声音传了出来,他说:“三殿下,这两位就是湖眉山上下来的。你要去跟湖眉山上的主人协商大业,还得跟着他们。”

……

…………

玄歆用了传音之术告知离清山下朱墨皇子想要共同协商对付少紫,没想到离清居然同意了。

结果,那天傍晚,四个人还是一起上路了。

叶深深跟墨执是仇人相见,玄歆跟墨执是无话可谈,只剩下一个思凡,在马背上吵吵嚷嚷说我们为什么要骑马啊,飞过去多好哇~

叶深深满眼鄙夷:“还不是带了个跟屁虫!”

显然,是她忘了自己也不会飞。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来见墨晔?”思凡问她。

叶深深拍了一记他的脑袋:“叫墨晔叔叔!”没道理她都叫爹爹了,他一个小狐狸­精­居然没大没小辈分比她还高了。

“哦,”思凡点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啊,叶深深低着头想,想起了刚才在书房里最后的对话。

墨晔说,疼你,是一开始疼着疼着,就真的像女儿了。征战了大半辈子,我也终究是个普通人啊。

他还说,深深,你回来的时候,爹爹送你一个天下,一个父皇。

天刚刚放晴,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叶深深忽然间打了个冷颤。

刚刚那场大雨,不知道……少紫那个妖孽醒了没有,会不会……

无论如何,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叶深深只好把脑海里那一丝丝的歉疚连同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怪感觉拍到脑后。

当时的天很蓝,湖眉山上风景秀丽。

谁也不知道,再见少紫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知为何,临上山的时候,叶深深忽然想起了少紫那声声又如梦呓一般的声音,寐儿,姜寐……

萃心交心,你知道么?

朱墨边境有个湖眉山,传说湖眉山上妖­精­出没,也有传闻说,湖眉山顶上其实是个人迹罕至的仙境。老人们说,湖眉山上开着一种可以治百病延年益寿的奇花,是染了妖­精­的血的名贵草药,叫昙莲。只是这昙莲花生­性­惧热,山下根本见不到,只有到了快到山顶的地方,才可以见到那种妖艳的花。更有传闻说凡人吃了昙莲花就可以长生不老,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人上山采花。有图谋暴利的,也有救死扶伤的,但是却始终没有人见到过。这些人,不是一去不复返就是去了也没有见到什么东西。湖眉山上有妖­精­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闻,说到底没有人真的见过。

湖眉山脚下的小客栈里,坐着四个人。

狼吞虎咽的叶深深,淡淡看着她的玄歆,偷笑的小狐狸思凡,还有一脸鄙夷的三殿下墨执。

桌上的是久违的玲珑糕,叶深深吃得相当满足,只是吃饱了就不想动了,­干­脆趴在桌子上眯着眼休息。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她闲闲地打量起玄歆来。这个天然呆一阵子不见,似乎温和了不少呀,虽然还是时刻冷着一张脸,但是听话了好多嘿嘿。

撞上叶深深发光的眼,玄歆又冷下脸来,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叶深深恶作剧的心思上来了,搬了个凳子做到他身边去。人家说,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的才是英雄,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她今天就试试冰块的极限在哪儿~啪,凳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她一ρi股坐下,歪着头看玄歆。

玄歆的眉头皱了起来。

每次他一皱眉,好看的脸就会变得冷峻,叶深深很不喜欢。早就想试试了,但是一直没敢动手,今天她壮了胆子,把爪子,哦不,是手伸了过去,摸了摸那个万年皱着的眉头——唔,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僵化,软软的,滑滑的。

玄歆的神­色­原本是淡淡的,这会儿却染上了几分愠怒。白皙的脸上神情僵滞,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倒没有立刻捏个什么咒把她当场给解决了。

好现象啊好现象。

叶深深决定再接再厉,直接凑了上去,在他耳朵边上亲密地叫了一声:“小媳­妇­呀~”

……

…………

“噗……咳咳……”

思凡正抱着个茶杯喝茶,听见她的这声呼唤,茶水一不小心喷了出来,撞上叶深深“杀千刀的你坏我好事”的目光,他赶紧眨眨眼挤出几滴眼泪,默默抱了个碗夹了几块糕点坐到了角落里去。

叶深深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继续:“小媳­妇­呀~我们……”

一句话未完,气氛有诡异,身上凉飕飕的,她茫然四顾,便瞧见了隔壁桌上脸青得跟绿毛龟壳似的墨执。他正凉飕飕看着她,眼里写满了鄙夷。好女不吃眼前亏,叶深深只是回头飞了一记白眼,随他去。

“什么时候启程?”墨执冷道。

叶深深被他的冷眼盯得凉爽无比,扭扭胳膊动动腿,瞧瞧自家天然呆,等到墨执的脸快黑时才丢出一句:“随便吧。”

顿时,墨执眼里的火光彻头彻脑被点燃了。

僵持。

如是,吵吵闹闹一路化玉为帛­干­戈,终究还是到了湖眉山下。

湖眉,这是叶深深第二次到这儿,第一次她孤单一人,第二次却已经混得有些滋润。今时不同往日,心思也多了些,于是在山脚下站了许久,都没有踏上去。

玄歆有些疑惑,奈何是个闷葫芦个­性­,只是在她身边站着不开口。

“喂,我这次可是为了你上去的哦。”叶深深勾起嘴角,拉了拉玄歆的衣摆。

玄歆微微点头。

叶深深忽然有些心酸,像是踩着一个细细的线在湖面上行走,脚很疼,心悬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回头没有路,远方不知道是什么,唯有脚下的小小细线支撑着,步履艰难。

“可以上路了么?”墨执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叶深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情绪被打断了,顿时气得直翻白眼:“走啦。”

湖眉山脚下到山上约莫半日的路程,她走得饥渴难耐,好不容易见到了那条分界的小溪流,赶紧跑了上去,小心地踩着溪中的大石头到了溪水中央,掬了点水洗了个脸,灌了几口水。

溪水边上开满了昙莲花,一条小溪被围得像是裹了个花边。那种妖异的花儿,白得出尘,花瓣上的点点红斑又艳丽惊心,只要看上一眼,就很难让人移开眼睛。

叶深深看呆了,茫然地伸手去摘了一支,拿在手里细细地看。原来这昙莲花脆弱成那样,用手一捏就成碎了。

它似乎从来都是开得那么旺盛的,从来不会枯萎。

“玄歆,”她朝身后的人招招手,一步跨到了岸上,“这个花的花期是什么时候?”现在都是初秋了,还是没有丝毫衰败的模样,让她觉得好像这段时间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昙莲花花期是三年,开三年,败三年。”

“……真是种妖怪的花。”

“这个就是昙莲?”

墨执显然是起了兴致,也跟着到了溪边,想伸手去摘。却被玄歆拦下了,他说:“凡人不能碰,会丧命。”

千百年来,多少人上山采昙莲。湖眉山地形复杂,昙莲花又只长在界限内,采花的人多数都到不了分界的小溪,偶尔有几个到了的,也都被昙莲的毒死了。

“可是我听说,前些日子朱墨街头有人采到过昙莲。”墨执明显不信。

玄歆显然是懒得解释了,带头上了桥。叶深深连忙跟上,却在桥上停住了。

从桥上看去,一片花溪,美不胜收。

“玄歆,花谢了怎么办?”没有昙莲花的湖眉,还是湖眉么?

玄歆眼里有疑惑,还是停下了脚步,他说:“等下次花开。”三年而已,对于妖­精­的岁月,不过须臾。

三年呵,叶深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三年后她会在哪儿?三年后花谢,她会在湖眉么?谁又可以陪她再等三年等花开?

“你们回来了。”有个清雅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居然是离清。

叶深深呆呆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狐王亲自来迎接他们几个小虾米了,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小小一只小鸟,居然让狐狸王亲自上门了呜呜。

“深深,好久不见。”离清微笑。

“嘿嘿,是啊,好久不……额?”

就在叶深深发呆的空挡,离清牵起了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带着她往前走。

叶深深僵住——这这这什么状况?狐狸都是这么热情的么?虽然说上次在湖眉幻境湖底也不是没拉过,但是不一样的啊啊!

“嘿嘿,那个,朱墨的冷宫皇子想找你,你们先协商去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抽出手,把墨执推了出去。

一声冷宫皇子,墨执的脸­色­顿时怪怪的,连同玄歆也有微微的异样。她只好­干­笑,凑到了玄歆身边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快走。

只可惜玄歆显然是没能看懂她眼里的意思,他正盯着她刚才被离清拉过的手,皱眉。

离清不愧是只千年的老狐狸,几千年来喝的西北风都比叶深深喝的水来的多,她的小小伎俩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只是他不骄不躁,只低头笑了笑,对着墨执做了个请的姿势,带头走在了前面。

本来很好的气氛,顿时变得相当诡异。

叶深深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像是夏天暴雨前的那种郁闷,有点透不过气。再抬头看看玄歆,他的目光还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的手上。顿时,她有些无力,想了想,咬咬牙撞着胆子凑过去拽住了他的胳膊。

抬头看看他,他面无表情。

她眨眨眼,又顺着胳膊往下滑,抓住了他的手,抬头咧嘴笑——就算是下一刻被他什么咒给弹出去她也认了!

——嘿嘿,没反抗哟,小~媳~­妇­~~儿~~~

“你……放手。”玄歆看了眼离清,想抽出手。

叶深深早就笑弯了眼,因为看到玄歆的眉头不皱啦,怎么可能放手呢。

“不放不放,嘿嘿~”

玄歆冷眼,叶深深咧嘴笑。一个小媳­妇­样,一个无赖样。

僵持的时候,离清的声音传来过来,他说:“玄歆,草卒石找到了么?”

玄歆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了墨晔送的草卒石。

离清接过锦盒,打开了取出石头,朝叶深深笑了笑,他说:“深深,你知道这草卒石可以做什么么?”

额?

叶深深迷迷糊糊:“不是吸水吗?”墨晔爹爹说的,一颗石头吸­干­十里土地的水,好可怕。

离清闻言失笑,他说:“草卒之石,假以真心,便是萃心。深深,这次由我送你萃心,可好?”

草卒之石,假以真心,便是萃心。

叶深深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了怀里的那块红得刺眼的萃心玉,萃心萃心,拆开了可不就是草卒之心?离清他……是什么意思?

“可是这个不也是你送我的么?”她从怀里掏出萃心。

这个还是当初少紫那个混球伤了玄歆,最后用来做交换的,后来好不容易给她缠得拿了回来。

离清摇摇头说:“这个是你自己的。”

叶深深混乱了,她被离清搞得一头雾水,只听见他说这个萃心是她的。

最后听到的,是他说,深深,前生缘,我们再续。

续,续什么呢?

她拉着玄歆的手呆在当场,看着满路的昙莲花脑袋疼得厉害。

好好的湖眉之行,怎么还没到就出了这奇怪的状况呢?

“嘿嘿,离清啊,啊不,陛下,”她连连后退,“您认错人了!我是鸟不是狐狸,我们有鸿沟哇鸿沟!”

什么前生今世,这个狐狸王,脑袋出了问题!

前缘再续?

离清是只狐狸,是只千年的老狐狸­精­,他的想法是叶深深一颗小小的小鸟脑袋怎么着都猜不透的,前生今世更是由他说了算。

到湖眉的第一天,在混乱中渡过了。玄歆回了湖眉便事务繁忙,半天不见踪影,只留下她跟那个打扮奇怪的冷宫皇子大眼瞪小眼,他冷眼她无赖,两看相厌。却偏偏那几个镜字辈的老头儿视他为上宾,把他安排在了跟她一个庭院,出门就能瞧见。早晚相对,上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日落西山的时候,叶深深终于磨磨蹭蹭到了院落门口。墨执斜眼看着,她也没有回击,因为 她正在纠结一件比墨执纠结好多倍的事情。

昨天临分别,离清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明晚狐王殿,你来,我告诉你前生的事情。

一句话,成功的把她所有的好奇心钓了出来。只是大晚上的,又是人家寝宫,该去么?离清不是坏人,可是她跟他压根就不熟啊,只是拿了他一块萃心,就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秋日的风有些凉,叶深深坐在门槛上歪着脑袋想,想得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没个主意,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麻烦的女人。”墨执无聊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你才麻烦!”

叶深深回头瞪了眼,把心一横,上路!管它前面会发生什么,至少让她弄清这些日子以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清的狐王殿离她跟墨执住的院落有些距离,等她一步步堪比蜗牛的速度爬到狐王殿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叶深深却一点儿也不急。

——要是到了之后离清睡了,那就是他的不对啦,又没有约定什么时间,嘿嘿~

狐王殿外种着一种不知名的藤蔓,绿茸茸地缠绕着,在黑夜里有几分诡异。殿门口挂了盏灯笼,又把那小小一块地方的绿藤萝照得葱翠无比,漂亮得很。离清就站在那藤萝边上,发丝未束,一派娴雅。

没想到他还真等着,叶深深心里咯噔一下,尴尬地僵持在了原地,直到离清朝她笑了笑,明显是发现了她,她才万般无奈地走了过去。

到了他身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半天没挤出什么东西来。

离清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靠近她。

叶深深心里悬得紧,刚忙退后了好几步,尴尬地笑笑:“陛、陛下,你想告诉我什么?”

见她躲闪,离清的笑有些苦涩了,他说:“深深,你今生还是如此惧怕我。”

惧怕么?叶深深问自己,得出的结论是,那不是惧怕,那是怕麻烦!她的上辈子,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呢?她可是额……逃过了孟婆汤过来的!

僵持,绝对是僵持。

离清轻笑,在静谧的夜里清晰万分。他说:“你不信?”

离清的眼神之深邃,让叶深深毛骨悚然。她还能怎么着呢,狐狸可是吃鸟的,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于是乎狠命点头,信,我信!

“跟我来。”

又是跟我来?

叶深深在心里哀叹,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对她说跟我来?而且每次都没有好事……这次准没好事。

离清自顾自进了狐王殿,叶深深僵在门口,扪心自问:你敢跟吗?你敢不跟吗?答案是,不敢不跟。

狐王殿不是没进过,只是这次进的比上次做贼还忐忑。离清沏了壶茶,放到她面前。叶深深汗下来了,嘴角抽搐,难道不是速战速决说完走人么,咱还得沏壶茶细细地讲?

于是,不顾水烫,一口灌下,很惨烈地扬起一个笑脸:“好……茶!”好烫的茶。

“今晚,再续前缘吧。”离清的声音依旧清雅鱼。

叶深深眨眨眼,哑着被烫疼的嗓子问:“怎么个再续法?”

离清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圆房。”

轰隆隆——叶深深心里一个打雷,她被劈醒了!

圆房是什么,如果她再稀里糊涂,真的是笨到极点,连被人怎么吃了都不知道了!

“陛下,您认错人了,您真的认错人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就是不该一时好奇来这儿啊……

离清是什么?狐狸。她叶深深是什么?鸟!宝宝

想来想去,叶深深终于想出了个相当可行的拒绝方案,忙不迭搬了出来:

“陛、陛下……你看咱隔着种族差别呢……你要是跟我圆那什么房……我是禽你是兽,咱孩子可是禽兽的啊!!”她­干­笑,“所以,您要慎重,慎重啊,以后的皇子怎么可以是禽兽啊哈哈……”

汗,一滴滴从额头冒了出来,叶深深的心里直打鼓,斜眼偷偷打量着最佳的逃亡路线。

离清只是笑笑,说:“我们五千年前就该在一起了。我们的父辈都曾有意结成姻亲,奈何天意弄人,三族争乱,你不幸……你我分别五千年。”

……

五千年?

叶深深呆住,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五千年之约呢?

她区区小妖,才多久的寿命?人家千年老狐狸­精­跟你说五千年前的事情,那就是耍无赖。叶深深气得磨牙,豁出去了,耍无赖谁不会!

“嘿嘿,证据呢?”没有证据,一切免谈哼哼。

“萃心还在么?”

“在。”

叶深深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萃心,“还给你。”这萃心虽然是个宝贝,但是居然是那个草卒石头炼制的,红得那么诡异,指不定是用什么血养活的。再好的宝贝诡异成这样她也不要。

离清却没有接过萃心。

他说:“这原本就是你的。萃心是靠主人的心血得以存在,在你身边几个月,却比得过我五千年,还不能说明什么么?”

叶深深无话可说。

“只要佩戴萃心久了,你的腕上应该会有一个图腾。”

这居然让叶深深浑身兴奋了,忙不迭把手腕扬起来:“你看,没有,你认错人了。”

她的手腕­干­­干­净净,福大命大从悬崖上摔了好几次一点疤都没留,怎么可能会有图腾。

离清只是笑笑。屋里的灯明明灭灭,好像风一吹就会熄灭。离清的眼里的光芒随着烛火明明灭灭。明明是个谦谦君子谪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叶深深却不知道为什么毛骨悚然。

他说:“之前,我不确定你就是寐儿,如今少紫脱逃,我才确定。深深,前世定下的缘分,你非得逃么?”

——我不想逃啊……我是压根不想要啊……

风过,烛火灭了。

离清的侧脸在月光下沉寂,毫无声息。

叶深深叹了口气,正经下来。其实她不是不信,毕竟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只是她不会让前生的事情影响今生,离清虽好,却不是她想相伴的人。

“离清,上辈子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她轻声说,“你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轮回了几辈子了,何苦记得那么深?”

离清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他说:“如果我们前生是生死相许的挚爱呢?”

“我不记得了。”叶深深狠下心肠说,“前生事是前生事,这辈子我们不熟。就算前生生死相许又怎样?”

该断的早就断了,强拽的有什么意义。

“好,记住你的话。”离清苦涩地笑,“你说你不要前生,呵,如果你跟少紫再有来往,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姜寐。”

风,霎时凛冽。

如果你跟少紫再有来往,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姜寐。

叶深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出的狐王殿,只是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走在了回房的路上,脑海里始终徘徊着的是离清最后那句话,他说如果她再跟少紫有来往,他不会善罢甘休,他叫她……姜寐。

少紫神智不清的时候,唤的就是姜寐,他说他在东海之滨等了整整百年……难道,等的是她?

五千年,断崖上连棵遮风挡雨的树都没有,只有一堆荒石,他被关了五千年。这五千年,没有一个人到过那儿,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恍恍惚惚走着回房,墨执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木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打算跟他多做纠缠。

“刚才镜容长老来过,”墨执冷着脸说,“托我转告你,祭祀未完,明日请继续完成三日斋戒。”

她茫然点头,回房关上了房门。

躺在床上的时候,湖眉幻境里少紫在小屋中的景象又冒了出来,越来越清晰。

他说过,活了几千年,关了几千年,一边关一边等,却忘了要等什么……

那个幻想记录的,可是五千年前的岁月?

五千年洪荒裂变,到底还剩下些什么呢?

“姜寐……”

这个名字叫着微微的怪异,说不出的难受。

才回湖眉的第二天,怎么整个世界就天翻地覆了。叶深深心神俱疲,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想起了被她丢在朱墨郊外的少紫,想起了……墨执刚才的话。

呆滞。

什么叫继续完成三日斋戒?

一时间,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伤感被吓跑了一大半。

……那六个老头儿还真是毅力顽强啊,隔了那么久居然还记着祭祀的这码事情。

想起上次在桃泽的场景,叶深深只觉得脸上发烫,想起玄歆居然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把她气跑了,又恨得牙痒痒。

短短几天,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呢?

镜容老头儿的意思,该不会是让她跟玄歆继续到那个该死的桃泽去搞什么沐浴斋戒又三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也要问一句……我前面……虫子多成了什么样子?……虽然每次我多多少少检查一下……但是无奈我有自动过滤功能……自己写的东西是不大看得出来的……ORZ,实在多的话我求人帮我挑挑去(抹泪)

然后昨天啊有个筒子提到了首歌,我觉得很适合勺子嘿嘿,大家可以去听一下,这儿不能复制,只能贴歌词,歌曲链接我待会儿放在文案里面。

《情醉》

情思如梦 愁断白头花开花落 望穿多少个秋 千年等候 只为破茧重逢 一生的痛 只愿你为我读懂

红颜独憔悴 卧笑桃花间一江春水只为你搁浅

把酒唱离别 倦倚鸳鸯弦用生命换永远 驻你心间

潮起潮落 月缺月又圆

沧海桑田 春去春又归

缘起缘灭 轮回 落凡间天上人间 醉无眠

情思如梦

愁断白头

花开花落 望穿多少个秋

千年等候

只为破茧重逢 一生的痛 只愿你为我读懂

红颜独憔悴 莫笑桃花醉 一江春水只为你搁浅

把酒唱离别 倦倚鸳鸯弦 用生命换永远 驻你心间

潮起潮落 月缺月又圆

沧海桑田 春去春又归

缘起缘灭 轮回 落凡间 天上人间 醉无眠

情思如梦

愁断白头

花开花落 望穿多少个秋

千年等候

合:只为破茧重逢 一生的痛 只愿你为我读懂

女:一生的痛 只愿你为我读懂

继续沐浴斋戒

那个混乱的晚上,叶深深做了个梦,梦见了一片无边的大海,她一个人奔跑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海风很冷,她边跑边哆嗦,长长的衣服在风里被撕裂得磨碎不堪。她的手腕上被划破了一道伤口,上面的疤不知道被挣破了几次,已经结成了黑紫­色­,伤口非常的狰狞,还撕出了血。而她却好像毫无知觉,只是不断跑不断跑,一个浪头打来,她就被卷进了水里,彻骨的冰凉。只有手里的东西是发烫的,烫得吓人。她奋力抓着那个东西,把它狠狠地砸向大海……

再然后,晨曦降临。

阳光落到她的眼上,暖洋洋一片。她揉揉眼睛睁开眼,呆滞。

“玄、玄歆?”

老天,还有什么比一大早醒来发现个狐狸­精­坐在你床边看着你更让人心慌的?她现在遇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玄歆换上了祭祀的白纱衣,打散了平时扎起来的头发,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如果目光可以翻译,叶深深猜那是你居然醒了的意思鱼。

……

“姐姐~你可醒啦~”

她还来不及暴出一声尖叫以表咱熟跟熟,必要的羞涩还是有的的时候,一个雪白的身影嗖地跳上了床,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阵乱蹭。叶深深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尖尖的小耳朵,贴在脸上是暖乎乎的触感。

思凡?

“喵~”舔舔。

“……擦掉。”脸上都给他舔湿了。

“喵~”拿脑袋蹭。宝

倒是­干­了。

“深深。”

“嗯?……啊?”

深深?这还是这块冰块第一次去了姓叫她呢。叶深深咋咋呼呼地瞪着眼,直到看到床上的某只小白狐狸贼头贼脑地正想往床边撤,这才了然,肯定又是人小鬼大的思凡小狐狸­干­的好事。宝

“你们两个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她揉揉眼睛爬起来。

思凡小狐狸的耳朵竖起来了,见她没生气又凑了回来,跳到她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小脑袋抢着回答:“负责!”

“……”

玄歆淡道:“我们必须完成三天的沐浴斋戒,即刻就出发吧。”

“我可不可以不去?……”

玄歆摇摇头,叶深深终于泄气。

桃泽的花是常胜的,即使隔了好久,再踏进这片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叶深深还是有些窒息。

玄歆就在身边,非常的安静,直到走到了桃泽边缘,他才停了下来,然后在叶深深奇异的目光中,缓缓把手伸了出来。

“手?”叶深深不敢相信。

玄歆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叶深深顿时笑开了花,拉过他的手一步一步踏着桃林下面沼泽上弯弯曲曲走。阳光照下来,被桃花染成了一片氤氲,白­色­的玄歆,白­色­的叶深深,粉­色­的桃花,蔚蓝的天,碧绿的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去往桃泽的路似乎比以前容易了许多,一路的沼泽­干­了好几处,只要跳着,就可以轻轻松松绕开那些比较深的水泽。不到小半日的功夫,桃花潭就在眼前了。

叶深深知道自己很­色­女,因为到了桃花潭就得放开小媳­妇­的手啦,难得小媳­妇­主动牵她手,她有点舍不得,慢腾腾地在原地磨蹭,眼神飘啊飘,看桃花看流水看地上的水潭,就是不看玄歆。

玄歆却放开了她的手。

她有些恼怒,回眼瞪去,霎时面红耳赤——有没有搞错……他他他居然现在就在宽衣解带?老天爷啊,鼻血啊……

……

叶深深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只能视一下下吧……

于是乎她很没出息的手指开了一条小缝儿,小缝儿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哪里还有美人脱衣的画面?她四处张望,才发现美人早就下了桃花潭,未束的发在水里散了,像是水藻一般。

“下来。”玄歆淡道。

叶深深­干­笑,说下去就下去,那就不叫旱鸭子了!

僵持。

叶深深的心跳有些快,扑通扑通扑通,她咬咬嘴­唇­没骨气地想,玄歆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抱着她呢?

“下来吧。”玄歆的语气里难得有了点点无奈,更多的却是晃晃悠悠的不确定。

叶深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也不管下面的玄歆有没有准备,把眼睛一闭扑通一声往下跳。

唔,水有点冷,玄歆的臂膀却是暖和的。

“别动。”玄歆说。

叶深深有些头晕,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玄歆清澈的眼里染了玉石一般的柔韧。他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的杂质,­干­净得就像是桃花潭的水,让她的心跳又漏了几分。

上辈子,是不是见过这一双眼?为什么只要看着,就什么都会忘呢。

看着看着,小鸟对狐狸起了­色­心,只能看不能吃的狐狸­精­不可爱呀~

玄歆的脸被她盯着,泛起一丝丝的红晕,看得叶深深那叫一个悬崖勒马。

于是乎,小鸟鼓起了勇气仗着小小的­色­心把脸凑了上去,眼睛一闭对着狐狸的嘴巴凑了过去,唔,软软的,暖乎乎。只是小鸟忘了自己还是被狐狸抱着的,这一亲呀,狐狸的手倏地箍紧了,她喘不过气,只好后撤,奈何没想到玄歆力气那么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平静的潭水起了一圈圈的水晕。

“天然……唔……”

玄歆是块冰,呆呆的冰,呆呆的冰吻上了咋咋呼呼的小鸟,居然热情得不像话。小鸟也呆了,呆呆地被狐狸吻得稀里哗啦气喘吁吁,最后哆嗦嗦嗦推开脸­色­潮红,一副“我被你吃豆腐了”模样的狐狸,僵持。

做了豆腐还被人指责吃人家豆腐,悲哀,绝对是悲哀!

“你……”她咬咬牙,豁出去了,“玄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说是救死扶伤或者是为了什么该死的请神祭祀她就咬死他!

玄歆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顿时整个脸上的线条融化了,他说:“知道,这代表一直一直在一起。”

还有什么比一直一直在一起更吸引人的话呢?叶深深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懵懵懂懂的玄歆,只是她那份小小的心思从上一次来这儿之前就藏在了心里的小小心思,在这一刻忽然被承认了,突然鼻子发酸想哭。

只是,哭太丢脸了,她就埋头在冷声冷气地威胁:“说话算话,不然拆了你家湖眉!”

玄歆却只是看着她的眼,俯下头,­唇­又轻柔地覆了下来。逐渐深入的吻,带得他的呼吸凌乱了起来。

叶深深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烫,腾出只手来摸了摸——萃心?

她掏出萃心,发现它似乎比前几天又红润了不少,放在手心,烫得吓人。

“这是什么?”玄歆问。

叶深深的脑袋非但没有清醒点,反而越来越晕晕乎乎,依稀听到玄歆的问话,艰难地开口:“萃心啊……”

——萃心交心,送我嘛~

莫名的声音。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缓,如果非要给这个状态一个称呼的话,就是很丢脸地……晕了过去。

昏迷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桃泽外沿那片桃花林中,只是不知为何,地上不是沼泽,还是碧绿的青草,蔚蓝的天。有风吹过,桃花灼灼,有个人影站在桃树底下风姿绰约,听见声响回眸一笑,霎时模糊了起来。

那个声音却又想了起来,好像在她的耳边。

——姜寐啊,你呀,真丑,丑成这样没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

不管是不是昏迷做梦,任谁听了这话都会生气的。她的火气蹭一下飙高了,正想把那个不识好歹的声音的主人揪出来,却有另一个暴跳女声响了起来:我姜寐是帝女,要娶我的人多得是,哪里轮得到你这只狐狸!

——是么?

——是!

——寐儿,你脸红,呵……

——你!

那个人的声音明明很柔和,只是调子却不对,结合起来就是一个狐狸­精­该有的模样,听得人毛骨悚然,时时小心着一不小心掉到人家的陷阱里面去。只是那样的声音,却忽然扬起了调子,清脆得紧。他说:

——寐儿,你们朱墨不是有个石头可以吸水么?叫萃心。听说萃心交心,送我嘛~

这转变可大了些,那女声似乎被刺激到了,良久没有声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做梦。

——不送我就不娶。

那个声音嚣张得很,似乎是强忍着笑意,却偏偏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声音还拉得丝丝入扣,柔和得让人发毛。

——你……

叶深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悬浮着的一丝思绪。只是随着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她渐渐心痛了起来。那两个身影模模糊糊在桃树下,女的气得别开着脑袋,男的手上折了一支桃花远远地在她脑袋上比划,末了才吐出一句:真丑,可惜了桃花。

这……是姜寐,也就是说是……她?

那那个男的呢?

叶深深静静听着,她不知道如何靠近,也不知道如何看清他们,只是遥遥望着,在心尖上悬了根绳子一样听着。

女声说:难看你­干­嘛每天折一枝非逼我带上?

男声轻笑,他说:这样我看你就可以捎带着看看桃花,美丑相映。

叶深深可没有姜寐等于自己的认知,她听得兴致勃勃,直到女的气不过把男的一只手拽过去,对着他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两个人,可真是别扭啊。不过,那一幕怎么有点眼熟?

男的乖乖任由她咬,末了还笑了笑,扬了扬手臂说:出血了。

——那又怎样?

男的轻笑,吐出两个字:负责。

女的半天没合上嘴,僵在原地好久终于咬着牙开了口:负责就负责!你嫁我!

男的慢条斯理:寐儿,你想歪了。

女的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他还是拐着弯儿出自己丑,终于爆发:混蛋少紫!

请的是爱人

叶深深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蔚蓝的天空。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刺得眼睛有些疼。头顶上是烂漫的桃花,身下是柔软的­嫩­草。玄歆就坐在她身边,淡淡地看着她。看到她睁开了眼,他靠近了些,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儿刚才很烫,这会儿似乎减轻了些。

她却还是沉浸在刚才的意象里不可自拔。她不清楚,究竟刚才的是梦,还是现在的是梦。

那个男人他是——少紫?

“你怎么样?”玄歆见她一副神­色­恍惚的模样,轻轻开了口。

“我……做了个梦而已,嘿嘿。”她敷衍,­干­笑着掩盖心慌。

“梦?”

“是啊,奇奇怪怪的梦。”她又躺了下来,闭上了眼。

玄歆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明明闭着眼睛,神­色­却罕见的怪异的叶深深。这个人从来都是没心没肺,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也只有叶深深自己知道,她的脑海里直到这会儿还回荡着那句明明很气人,但是回荡着回荡着却越来越心酸的话:姜寐啊,你呀,真丑,丑成这样没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徘徊了多久,到最后却变成了轻轻的叹息,仿佛从心里割下一寸似的,最后成了一声哽咽: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你为什么,不见了?

心很痛,痛得午后的太阳晒在身上的灼烧感都比不上。叶深深抱着脑袋狠命地想,五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跟少紫……究竟是什么关系?

“玄歆,上辈子的事情对你重不重要?”

玄歆似乎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呆呆愣了半晌,最后点点头。

“为什么?”

“前生事,如果牵扯到今生,那便不是前生事。”玄歆似乎是在沉思,良久才接下去,他说,“我,信前生,所以我……”

所以什么,玄歆没有说下去,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午后了。是时候该继续沐浴斋戒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叶深深依旧是醒的时候忍着鼻血,睡的时候继续纠结的梦境,到最后是两个眼睛成了兔子。反倒是玄歆,一脸得安适,偶尔脸上会有淡淡的笑,让她那个小心肝哟,跳得像湖眉山上的水滴泉。

最后一次沐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玄歆定定地看着她的手。她奇怪地跟着他的视线望去,赫然发现了手腕上出现了红­色­的花印,细细蔓延着,像是一个手镯一样在她两个手腕上围了一圈。难看倒是不难看,只是忽然出现,诡异得很。

该不会是什么病吧?

叶深深不甘心,她不想承认这是离清所谓的图腾,好好地上了岸,又到了潭边,努力抓了一把昙莲花就着水狠命擦了擦。昙莲花汁黏黏的,擦在手上滑腻腻一片,手腕红了,花印却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鲜艳,像是刻在手腕上的一样。

玄歆在她擦破皮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愣愣看着花印,眼­色­怪异。却始终没说什么,只是末了微微一笑,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下。

小鸟叶深深呆掉:天崩了地裂了,天然呆变种了……

走出桃泽的时候依旧是手拉手,到了出口叶深深呆了,下巴摇摇欲坠。

出口处站着一大帮人,六个镜字辈的白胡子老头儿打头阵,每个人拿着跟法杖,离清站在他们身后,笑得很温和,他身边站着个丰姿百态的女人,是上次的那个夜明砂。小狐狸思凡贼溜溜缩在一边,再往后就是一­干­见都没见过的人,男男女女都有,无一例外的是相貌姣好,一看就是狐狸村特产。

那、那么大架势?

叶深深惶恐了,抓着玄歆的手悄悄退了几步,朝着离清­干­笑:“嘿嘿,陛下,好巧啊,你正好来桃泽啊,里面路挺难走,一路小心啊。”可别告诉她这么大架势是来迎接他们的。

“深深。”离清微笑着开了口,“我们在等你。”

叶深深本来抱着的那一滴滴小希望就像早上稀薄的雾气,风一吹,散了。

再然后,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那六个老头儿请到了狐王殿,又穿过狐王殿到了一处从来没到过的郊外,最后在一座气势恢宏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玄歆与她隔着两三个人,一直远远望着她。她好几次回头想凑到他身边去,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断。

“玄歆!”她急了,因为两个人隔得越来越远。

“请上殿。”长老的声音很是威严。

叶深深茫然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那座大殿的里面。挺恢宏的一个大殿,两旁蹲满了石像雕的狗。啊不,是狐狸。中间是一块空地,地上弯弯曲曲爬满了说不清的图腾,张牙舞爪。

“请上殿。”长老又催促了。

她急急找寻玄歆的身影,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一边,显然是没有过去的意思。

“喂,老头儿,该不会是我一个人进吧?”她心里发毛。

带头的长老点点头,把她最后一丝幻想敲破了。

离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用怕,只是个形式,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

叶深深的下巴喀吧一声,掉了。嘴角抽搐,手脚发痒,很想狠狠一拳打上离清的脑袋,还有那六个老头儿!这么长时间了,搞到最后,居然只是个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形式!天理何在!!

“请上殿!”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狐狸也一样。终于,六只白胡子老头狐狸中有一只暴跳了。

既然没什么实际意义,叶深深便不怕了,懒懒散散进了那个图腾圈圈,抬眼看看站在一边神­色­有些诡异的玄歆。

六个长老也进了那个图腾,在她周围围了一个圈。她忽然有些心慌,隔着长老的空隙找寻玄歆的目光,却看到玄歆微微露出了笑容,看着她,就像看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长老们开始高声吟唱着些什么,叶深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脑袋开始混乱。大殿原本有些漆黑,只点了几盏蜡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依稀看到的却是富丽堂皇的神殿,变幻莫测的光影,金光闪闪的壁饰,白衣绣裙的挑灯侍女。屋外有流鸿,白鹭,桃花,碧水。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刚才繁华的景象也没了,又只剩下一个黑漆漆大殿。

四周安静得很,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很突兀地,离清温润的声音在大殿里响了起来,他说:

“祭祀已完,婚期就暂且定在半月后。”

……

…………

老头儿们面面相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有人都起身告退,留在殿内的只剩下面无表情的玄歆,微笑的离清,还有一脸呆滞的叶深深。

“什、什么婚期?”她结结巴巴问。

离清笑了笑,眼里带着点点说不清的意味,他说:“你我前生缘分,今生再续,自然是你我的婚期。”

“我……”

“萃心交心,可还在你那儿?”

“在……”

“寐儿,五千年了,这缘分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叶深深很久以前就觉得,离清的笑容最不像狐狸,他像个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只是这样一个君子句句逼迫,她怎么着都想不出退却的办法,到最后汗都出来了,只好转过头去求助玄歆。

玄歆淡淡看着,眼神不知道什么冷了下来。

“玄歆!”你倒是帮忙啊!

玄歆慢慢走了过来,他还穿着之前请神的衣服,长长的衣摆掠过地面。他看着她的眼,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他说:“原来你问我前生事重不重要,指的是和陛下的缘分,我还以为……”

“玄歆,谢谢你为我寻回寐儿。”离清轻道。

玄歆的脸­色­有些泛白,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说:“这是我的职责。”

“玄歆!”

叶深深被他这冷硬的反应气到了,咬咬牙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离清:“混蛋,说话不算话!”

大殿里的烛火明明暗暗,即使仅仅只隔了几步的距离,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玄歆自然……看不见她眼里的恐慌。

“你……”玄歆看着她,咬咬牙,似乎想说什么。

离清却道:“你下去吧。”

“玄歆,我跟你一起走!”叶深深急急想跑过去,却被离清一把拽住,然后眼睁睁看着玄歆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慢慢走出了神殿。

混蛋……

她咬牙,回头狠目瞪离清,却只看到离清一脸的深不可测。

“为什么!”她问他,“你不是说放弃了么,怎么来的这个见鬼的婚约!”

“你看,你所谓的今生缘,终究抵不过我一句命令。”他笑了笑,“寐儿,千年的缘份是刻入了骨髓的,你忘不掉的。”

“我­干­嘛要记着!”叶深深怒不可遏,“一句五千年前我们生死相许就想换我今生缘分,那我今生缘分谁来换?离清,五千年前的事情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你我真的那么生死相许,为什么不让我见少紫?他现在那么弱,你到底在怕他什么?”

这几天的梦境里面,反反复复都是少紫,却始终没有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离清。说是生死相许,其实也难说不是生死相搏吧?她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骗。

少紫两个字,好像是离清的痛脚。他听了沉默了良久,才冷冷地笑出声。他说:

“少紫,呵,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你想问他前尘往事,那也要他记得起来才行。”

小鸟要逃亡

少紫,呵,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你想问他前尘往事,那也要他记得起来才行。

叶深深气得说不出话,神殿里­阴­气森森,配着再风度翩翩的离清,也只能让人感到恐惧。她算是明白了,这个谦谦君子样的离清,实则是个无赖!跟他讲理,压根就不可能。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搏一搏,反正横竖都是被他抓住,倒不如跑跑看。

主意定下来,叶深深咬咬牙抬起头挤出一个笑,悄悄斜眼看了看周围情境,不着痕迹地后退,最后趁着离清不注意,拔腿就跑!

殿门就在眼前了,她不敢放松,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殿门外站着个人,媚态百生,看到她魅然一笑,轻轻松松倚着殿外的树­干­伸出一只手,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让你过去。

居然是很久没有露面的那个夜明砂。

混蛋……

叶深深狠狠咬牙,谁说人家伸出个手意思一下她就得乖乖停下来打架?这么嚣张的拦法,咱就当做没瞧见哼哼。二话不说,怪了个弯儿照冲不误。

铮——

一到亮光,在她眼前闪过,她急急停下脚步,就看到了离她一步之遥的树上着了火,哗啦啦倒下了一大片树枝。

叶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回头恨恨地看着身后那个可恶的母狐狸,母狐狸笑得前俯后仰,扶着树­干­娇喘吁吁,看到她回头,她细声细语地说:“陛下娶你,可是你上辈子的福分,不要不知好歹。”

“混蛋!!”

除了喊混蛋还能怎么样呢?她叶深深不怕死,但是怕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们都是厉害得不得了的妖怪,她打不过跑不了,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到最后,还是被夜明砂押到了神殿里。

“有没有受伤?”离清见了她问。

“没有。”夜明砂替她回答了,“陛下,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叶深深想笑,抬头狠目瞪着离清:有种,杀了我!

离清对她杀人一样的目光置之不理,依旧笑得风淡云轻。他说:“深深,婚宴之前,就暂且委屈你住到听雪居吧。”

如是,一句话,把她软禁在了那个叫听雪居的地方。

到了听雪居,叶深深第一次知道原来湖眉还有那么个地方,明明是湖眉山顶,天上却时时刻刻积着厚厚的云朵,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是天明,却没有丝毫的阳光照­射­进院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那里常年积雪,又距离山上湖眉有些距离,四下望去,视野中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听雪居是她见过的整个湖眉昙莲花开得最旺盛的地方,一片白霭中开着数不尽的白­色­昙莲,花上点点朱红如同雪上洒了血,成了这听雪居里少有的鲜艳。

听雪居静得诡异,叶深深却笑得合不拢嘴:那么大个地方居然没人看管,又不是只有上山的一条路,那不是很容易就可以逃出去了?

摸透了听雪居的地形,第二天她就贼头贼脑地出了听雪居,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夜明砂。

……

…………

老天爷,你不至于那么偏心吧……

“嘿嘿,夜明砂,你不至于那么傻让我留下来跟你抢你家狐后的位子吧?”面对卑鄙的人,比她跟卑鄙是必要的,夜明砂看离清那眼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里面的缕缕情思。

“你想说什么?”夜明砂娇笑。

“简单,你放了我,我一辈子不回来湖眉。”叶深深拍拍胸口保证。

“真的?”夜明砂眼睛闪了闪。

叶深深见希望来了,赶紧挤出了个真诚的笑容:“只要离清还是狐王,我就绝对不会回来,你放心。”鬼才会回来找虐!

夜明砂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兴,她说:

“陛下命我来转告你,好好休息,准备半月后的婚宴。”

……

搞到最后,居然瞎忙活的只有她一个人。

混蛋!

“这听雪居庭外十丈便是结界,如果不想受伤,劝你还是少走动。”

夜明砂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气得叶深深在原地喘不过气,­干­瞪了半晌,最终还是泄了气折回了屋子里。

听雪居静得犹如死地,叶深深百无聊赖,稀里糊涂地靠在桌边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有个暖呼呼的东西躺在她的膝盖上,毛茸茸的缩成了一个球。见她睁开眼,毛球兴奋地眨眨眼:“喵~”

思凡?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有结界么,他怎么进得来?

“喵~族长担心姐姐,又不肯进来呜呜,思凡只好一个人进来了喵~”蹭蹭。

“……思凡,你正经点。”

叶深深皱着眉头揪了一把他柔软的耳朵——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脑袋可比玄歆不知道聪明了多少,这副小孩子模样指不定是他什么癖好。

“喵……”

思凡立刻泪眼汪汪。

叶深深冷眼。

思凡垂下脑袋动了动耳朵,跳到地上打了个滚就变回了小孩子模样,揉揉被揪疼的耳朵­奶­声­奶­气:“姐姐,你跟族长的事情我都看不下去了,他现在就在外面,人家好不容易帮你抓过来的哦,你还揪人家耳朵。”

“……”这只小狐狸……

“姐姐,你不出去族长会害羞地跑掉的哟~”

“……”

果然,整个湖眉最单纯的就她家天然小呆一只。

玄歆真到了门外,叶深深又有点别扭。一会儿见了他,她该说什么呢?你都跟姑娘我肌肤之亲好几次了,早就是姑娘我的人了,所以跟我走吧?

或者是小呆啊,你说过要负责的哦,现在咱就天涯海角去吧?

……

从屋子到大门,叶深深几乎是挪着过去的。玄歆昨天好像是误会了她在纠结跟离清的前生事,她必须跟他解释清楚才行,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

这要是搁在几天前,打死她都不信她叶深深也会有近君情怯这码事,可事实就在眼前,还没见着玄歆的,她的心早就七上八下的了,真是窝囊啊啊!

或者,可以学梦里的那句话,转变一下:玄歆啊,你呀,真是个天然小呆,呆成这样没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

“姐姐,你再不开口族长可就要跑啦。”思凡稚­嫩­的声音这会儿说不出的可恶。

“闭嘴。”这个小狐狸­精­。

叶深深刚才一直低着头混乱,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门口。门外是昨天被夜明砂劈了一半的那颗已经成了焦炭的树,玄歆一身白衣站在树边,看着居然说不出的舒服。

“玄歆,你来找我?”……好别扭。

“嗯。”

“那、找我­干­什么?”

——这什么跟什么呀,叶深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却看到玄歆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意。这个家伙,自从桃泽一行,好像变得爱笑了?一笑起来,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好看得不像话。

“深深。”

“什么?”

“前尘往事,究竟重要不重要?”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叶深深对这个问题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偏偏还是有人死命往刀口上撞。什么前尘往事,八辈子之前的前尘往事计较个鬼!管她姜寐跟离清或者少紫有什么关系,她这辈子是叶深深!张三李四王五的事情,她自己没有记起来,谁说都没用!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玄歆的神­色­忽而有些怪异,他犹豫了很久才轻轻开口:“如果……不止是陛下一个人在等……我们今生虽然相遇不过数月……”

“你别跟我谈什么前生今世!”叶深深对前生这个词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玄歆的话,“玄歆,前生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去追究了,离清也好,少紫也好,我不管他们五千年前是什么样子,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因为那些有的没的烦恼。”

玄歆,你知不知道,叶深深这辈子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你,因为牵着你的手偷笑半天?

“无论是谁?”

“对!”

“那,”他垂眸,轻道,“我呢?”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叶深深脸上有些烫,别扭地移开视线,“你当然是今生最实实在在的啦。”

玄歆忽然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叶深深忽然觉得他远得遥不可及,就像是飞鸟,看起来隔着短短一丈天,却不知道隔了几万里。

原本是翠竹一样的人,这会儿却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说不出的落寞。这样的他居然笑了,看得人格外的心疼。

“我大概,有一阵子不能过来了。”他微笑着说,“好一阵子不能过来,你不要跟陛下动手。五千年前你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这次就别逞强了。”

“你什么意思?”

叶深深察觉了他言语间的不对劲,急急上前想抓住明显就想离开的玄歆,却被结界反弹了回去,痛得眼泪汪汪。玄歆在她摔倒的一刹那想上去扶,却在一瞬间停滞了动作,脸­色­苍白,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

听小狐狸思凡讲,这个结界只对外族人有效,也就是说并不能阻止玄歆到她身边,而他却没有靠近。

叶深深不是傻子,玄歆又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他的闪烁其词她全部看在眼里。看到他这番神­色­,她顿时警觉了。

“你受伤了对不对?”她盯着他的眼。

玄歆却没有正视她,转身就走。

步履分明有些不稳。

“喂,你等等!”

她急了,不管什么结界不结界,直接往前冲。最后被狠狠砸回了地上。而远处的玄歆已经消失在白茫茫一片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深深慌乱地回头找思凡,却发现思凡早就不见了,整个听雪居又恢复了死气沉沉,好像刚才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梦一般。

狐王的爱

带着伤的玄歆走了,又剩下叶深深一个人。

听雪居外面布满了结界,她闯不出去,只好又折了回去,在院落里乱逛发泄。

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昙莲花上的红斑星星点点。这个听雪居着实诡异,别说院子里堆满了雪又终日不见阳光,它连搭建屋子的木头都是|­乳­白的,不知道在外头抹了些什么东西,抹上去倒是舒适。只是视野之中一片白皑,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了方向,就像是融进了白茫茫中,喘不过气来。

在叶深深看来,这里算是整个儿湖眉最恐怖的地方了。不是它­阴­森森,而是因为它让人压抑。离清让她在这儿住半个月,相必打得就是让她慢慢把自己的怒火磨灭在无止境的压抑中吧。

于此,叶深深嗤之以鼻,如果离清把她当作一个人就会怕了的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那就错了。上辈子尝过那段被人追着喊妖怪,躲到山上的岁月,开始的时候连生火都不会,每天晚上抱着膝盖瞅着月亮慢慢西移的日子,一个人对她来说,真的什么的不是。

一个人,就唱歌,唱得野兽跑光。孤单的时候睡觉,睡觉的时候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想着想着就忘了孤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十年,几百年,最后被师傅收养了,却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后山,因为师兄师弟见了她也会喊妖怪。有谁见过几十年不老的凡人呢?直到……直到每天吃的毒草终于发挥了作用,不知道几百岁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

其实她从上辈子开始就是妖怪啊,叶深深在听雪居里找了处没有雪的地方抱着膝盖埋着头痴痴想,谁能猜到没头没脑的叶深深上辈子其实是自杀?

太过久远的生命和漫无目的的孤寂,活着就像是死水,到最后把前尘往事忘光的时候,就是生不如死。

不知不觉,三日有余,玄歆没有再过来。

听雪居里有个小楼,楼下的昙莲花开得最为烂漫。

叶深深本来没兴趣进去,只是无意中路过的时候被一股力量推开了好几步,这才注意到了下楼里面的古怪。

在这个无聊的地方,自己找乐子可是相当重要的。叶深深兴致上来了,仔仔细细沿着小楼绕了个圈,小心地试了试靠近,结果还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反弹了出去。

嘿嘿~防护得这么严实,非­奸­即盗!要在无聊得发疯的时候找个乐子可不容易啊,反正这个结界好像比外头那个温和许多不大会伤人,今天下午就跟它卯上了!

来来回回地想了不少办法,却没有一个有效的。正当她抓耳挠腮想着要不要用前几天桃泽闲暇时跟玄歆学的腾空之术赌赌运气时,身后却突然出现了声响,吓得她好不容易离开地面的脚又跌了回来,还扭到了脚。

“那个里面就是狐族的天灯。”

离清?

叶深深一个激灵,想起刚才丢脸的举动都被这个坏人看光了,又恨不得挖个洞钻了,最后无奈身后那人不好惹,叹了口气转过身。

“你来­干­嘛?”你这个混蛋。

对于她的没好脸­色­,离清只是微微笑了笑。他说:“明砂说你这两天没有进食,你是吃惯三餐的,想必不好受,我差人下山找了些糕点。”

咣当——正中某只饿得已经两眼满天星星的小鸟。

“我不要。”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更何况还只是些个糕点哼哼。

“真的?”离清低头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口味,还特地让人每个都带了一点。”

叶深深用沉默对抗。

离清的笑终于有点把持不住了,眼底的­阴­霾一丝丝浮了上来。他说:“怎样才肯吃?”

“放了我。”

“寐儿,你知道不行的。”

“你认错人了!”叶深深咬牙,“姜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大众脸!”

一句话,冷场了。叶深深唯有­干­笑。

离清从把方才放在前厅桌上的包裹打开了,从里面掏出好几个小包,一个个打开了,里面是各­色­的糕点,还有些不认识的小吃。花花绿绿各­色­各样摊满了一桌,好看得很。叶深深忽然想起了玄歆送的玲珑糕,在这些糕点里面,玲珑糕真的简陋到了极点,所以没能有幸入得了离清的包裹。

可是,她还是只喜欢玲珑糕,淡淡的香,微微的甜,咬下去软软的,嚼着韧韧的,咽下去喉咙里还有沁人的余味。

“这些是椰子盏,”他指着其中一个小包微笑,见叶深深忍不住好奇扭过头看,指着其他的继续介绍,“鸳鸯卷,芸豆卷,栗子糕,花盏龙眼,蜜饯青梅。”

“……”混蛋。

“离清,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死无对证,随他怎么说哼哼。

“那,这个怎么解释?”

离清一把把她的手臂拽了起来。就在她的手腕上,那个朱红的印记像个手镯一样,鲜艳无比。

“我自己画的不行啊?!”说不过,耍无赖谁不会。

离清的脸沉了下来,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猎物。温文儒雅的脸上,冷厉一点点蔓延了开来。

叶深深于此一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有种你发火啊,最好大开杀戒!看看你所谓痴心前缘到底可以痴心成什么样子。

“寐儿。”他张口。

叶深深一字一句纠正他:“叶、深、深。”

“我们的过去真的那么让你不喜欢?”离清问她。

叶深深忽然觉得好笑,这个人到底喜欢的是爱恋本身还是真的是姜寐这个人。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我讨厌,厌恶。”

“好个厌恶,姜寐,你当真是一点也没变,呵……”

叶深深冷眼。

“当真不吃?”

“你说呢?”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离清沉默了,半晌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叶深深只觉得从脚底开始发凉,一直凉到了心头上。这个离清,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个儒雅的狐王,温柔的路人,还是这几天步步逼迫的狠角­色­呢?

她看不懂他,更怕他。

“你吃一餐饭,我就减玄歆一天刑罚,如何?”他冷笑。

一句话,让叶深深的心霎时凉到了极点。那日玄歆离开时僵硬的脚步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了不知多少遍,转而是透骨的痛。他所谓的有好一阵子不能来了,指的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你把玄歆怎么了?”她咬牙问他,“反抗的是我又不是他!”

离清说:“身为祭祀,与王动手,你说责罚该不该?”

桌上的糕点点心颜­色­迥异,各个都长得晶莹剔透。

叶深深怒目瞪着离清,离清只是微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已经不吃三天,玄歆原本一个月的刑罚延期三天。”

“你……好,吃就吃!”

叶深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揉了揉眼睛却没有眼泪,只是一直酸着,看东西就有些模糊,看桌上的糕点更是连成了一片。她随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嚼也不嚼就往肚子里面咽。

酸的甜的辣的带核的,在口中混在一起,咽着卡得慌,没几口就噎着了,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想起那个不吃一天就延刑一天,她咬咬牙继续往嘴巴里塞,喘不过气直犯恶心也塞。

离清一直冷冷看着她几乎用趴的姿势伏在桌上吃那堆糕点,他沉默不语。

叶深深却已然塞不下了,看着桌上还有一大堆的糕点,她咬咬牙把眼睛一闭,忍着恶心逼自己下咽。

到最后,她已经咳得抓着胸口直锤了,脸­色­苍白,头晕目眩,他才微微扬起一丝笑。

“明日我再送些你爱吃的上来。”

叶深深没有力气,只静静听着。

离清走到了她身边,他说:“寐儿,我们这辈子一起,我定不会让你受海淹之苦。”

而叶深深,早就没有力气去听他的话中意了,昏昏沉沉,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到听雪居的第三天,叶深深映像最深刻的是嘴里塞满了东西,肚子疼得冷汗直冒。晚上一个人抱着被子缩在床脚的时候忽然疼起来,叫天天不灵。

到了后半夜,终于缓解了一些,她又睡不着,反正也没人看,就披了被子坐到了窗边。

窗外没有月亮,却不黑,地上的雪把黑夜衬得如同黎明。

思凡就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来的时候是只白­色­的小狐狸,在雪地里不大看得清,忽然嗖的跳到了窗台上,吓得裹成卷的叶深深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喵~~”

“……”

“思凡,我问你,玄歆到底怎么了?”难得他来,她怎么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小狐狸左看看右看看,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尖尖的耳朵耷拉着,在她腿上转了个圈又跳到了地上。

“思凡!”

小狐狸蹲在地上变回了小孩模样,抬起水灵灵的眼睛­奶­声说:“族长不让说~”

“……不让你说你就会不说么?”就这只小狐狸那人小鬼大的个­性­,白纸似的玄歆哪里是他的对手。

思凡被说中了心事,咧嘴笑笑,他抓着她说:“姐姐,救救族长……陛下的刑罚那么厉害,族长跟陛下打了一架,怎么可能撑得过一个月呜呜……”

一瞬间,叶深深只觉得骨子里都凉透了。

她颤声问:“什么……刑罚?”

思凡揉揉眼睛,眼泪汪汪:“陛下把族长打成了重伤,然后丢到千堆雪去了!”

千堆雪,她听镜字辈的老头说起过的,据说是严寒到极致,健康的人尚且不能待上几天……叶深深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会儿的心情,如果不是已经坐在了地上,她或许会瘫坐下来,因为手脚已经在发抖。

“千堆雪上都是冰呜呜……族长,族长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临走的时候让思凡不要告诉姐姐,可是呜呜……”

“思凡……”她轻声叫他,“你让离清过来……把前几天的跟以后的三餐全部带过来……”

“姐姐……”

“快去!”

终于,还是嘶吼出了声。

我爱你,跟我走(上)

夜半央的时候,离清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夜明砂,她的手上拎了个大匣子,放在了桌上。

“带了三餐了么?”叶深深冷眼看着他。

离清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感觉,看着她不语。

“你说的,我一日不吃,你就延长玄歆一日刑期。那我要是把之前的全部补回来呢?”

离清一愣,冷笑:“那我就减他一日刑罚。”

“说话算话!”

不就是吃东西么?叶深深咬咬牙,大不了撑死!

离清带来的不是糕点,而是换了正餐,这正餐吃起来可比糕点困难多了。再则以叶深深那种狼吞虎咽的架势,不一会儿就又撑到了极点。肚子涨得已经发疼,仿佛再塞一点点东西就会吐出来。而桌上的正餐,才吃了一半不到。

“几天的份了?”她咬牙开口。

夜明砂抿着嘴笑,食指一挑,又从身后拿了个匣子出来。

“一天不到。”

叶深深捂着肚子艰难地抬头看了看外头,天还没有亮,不算一天……一天不到,便是玄歆要在千堆雪上受刑一个月零二天……

“还吃么?”夜明砂娇笑,“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吃出人命了。”

吃不吃?叶深深在心里冷笑,玄歆的命啊……她怎么敢不吃,怎么敢?

桌上的匣子空的时候,叶深深突然发现,其实真的想做个饱死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在撑死之前,你还得手脚发凉,肚子由胀痛到酸痛,再到抽痛,转而喉咙底翻江倒海,眼里的东西开始天旋地转,到最后听到的声音都成了嗡嗡响,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了。

唯一能吃下的东西只有眼泪。

这是她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没出息,要哭,也是得有人心疼才哭,现在面对的是离清,她恨不得挖了自己不成器的眼睛!

“值得么?”离清的声音温和,仿佛还是那个在湖眉幻境拉着她在湖底漫步的谦谦君子。

叶深深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不听话地直流,被她吃力地抹掉。离清蹲下身,伸出手替她擦了擦。

“玄歆少紫,呵,寐儿,你何苦呢?”

——放了他……

叶深深发不出声音,只能冷眼看着他,压着气喘。

离清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她厌恶地看着那只手,移开了脑袋。离清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把桌上的匣子盖上了盖子。

叶深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衣摆,张着嘴朝他做口型。

——说话算话,我还没吃完。

离清不答,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拂袖离去。

叶深深躺在地上苦笑——两天,天然小呆,我为你减少了两天刑罚……

如是,一夜,天明。

听雪居是没有朝阳的,只有淡淡的雾气缭绕。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了一些饭菜,早就凉了。叶深深不知道,她究竟半晕半睡了多久,现在究竟是第五天的白天,还是第六天天明。

醒来的时候,肚子还是疼得厉害,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思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进了听雪居,正缩在她身边,不断地用舌头舔着她。毛球一样的小脸蛋蹭啊蹭,最后整个儿靠到了她脸上。“喵~姐姐~”

“你怎么来了?”她吃力地坐起身。

思凡眨眨眼睛,变回小孩模样,从怀里掏出一颗东西,递了上来。

居然是草卒石。

“这个石头,炼制好了就可以打开那个放着天灯的地方,昨天晚上陛下不在,我从他的寝宫偷了出来。”思凡抓抓脑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把它弄成红­色­的石头,那次陛下是用那个红­色­石头打开结界的。”

草卒石炼成红­色­的石头,指的是萃心?

叶深深咬牙坐起身,从怀里掏出那个本来想还给离清但是没还称的萃心:“是这个么?”

思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是这个!姐姐,我们去千堆雪救族长!”

救玄歆?

叶深深跟着振奋起来,但是看看外头,还是垂下了眼。怎么救啊……思凡是可以来去自如,她压根就出不去嘛。

“姐姐~”

“外面有结界,我出不去。”

“出去?”思凡眨眨眼,“不用出去啊,千堆雪,就在这个地方的上面啊。”

“……”

啪——一记脑瓜招呼过去。怎么不早说!

听思凡的意思,千堆雪是漂在湖眉山上的一块浮陆。

湖眉山地势高,即便是炎炎夏日,山顶上也是积雪遍布的。加上四周云雾缭绕,从山下望去,湖眉的山顶是一年四季带着云雾的。听雪居就是湖眉的最高点,却从来晒不到太阳。叶深深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居然是上面还漂浮着一块浮陆。加上周围是结界,怎么可能有阳光照­射­得进来。

有么?

她晃晃悠悠地出了屋子抬头看,却只看到白蒙蒙一片。

无法想象,在这个山顶上面还别有洞天,居然还是块地面,都不会掉下来的么?

……

肚子还是很疼,听思凡讲是要直接飞上去,只是她修为不够,所以只能先上放天灯的小楼,从小楼上向浮陆进发。而就现在的身体,别说是飞了,滚都没有力气。

虽然很心急,她还是休息了一天。

幸运的是,这期间离清并没有来听雪居,连夜明砂都没有来,三餐是个镜字辈的小孩子送来的,听说是未来的长老镜心。长得跟思凡差不多粉嘟嘟的,个­性­倒是纯良很多,三言两语就让她套出了离清这两天在忙着和墨执商讨联盟,没空来理她这小人物。

这可真是老天爷帮忙啊。

萃心果真可以打开小楼的结界,这让叶深深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闷——敢情这湖眉山上的结界的钥匙,不是她本人就是她身上的东西啊?

上了小楼,思凡教,她耐着­性­子回忆着玄歆说的腾空之术的要诀,虽然跌了十七八次,但最后总算还是上去了。上去后就惊呆了。

从山顶之上又向上飞了几十丈,最后在云雾中瞧见一方浮在山顶之上的平台时,她深刻反省了自己以及镜老头的见识短浅。

谁说听雪居全是雪,千堆雪就该万丈冰冻的?

常年冰冻的千堆雪之上,居然会有那么一块绿洲。浮陆之上,芳草萋萋,绿树成荫,有一汪碧潭占了小半地方,潭上有小榭,连着小榭的是蜿蜒的木雕走廊,一直延伸到了碧潭的另一边。遥遥望去,另一边隐约是间小屋,云雾缭绕。明明是早就过了雨云的天上,却意外地没有阳光,整个浮陆像是被云雾包裹住一样。

“姐姐,好冷……”思凡挨了过来。

叶深深也跟着哆嗦,没想到绿油油的千堆雪上比听雪居还冷,天知道这一片苍翠怎么活下来的。

“你知道玄歆在哪儿么?”她问思凡。

思凡摇摇头说:“千堆雪狐族一般是不准上来的,只有狐王才有钥匙,我只听夜明砂讲族长被关在了一个冰洞里面。”

别无它法,只能找找看了。

找到那个传闻中的冰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日,叶深深有些气喘吁吁,却也不敢停歇,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冰洞里面。

里面比外头更冷,透进骨髓的冷,她哆哆嗦嗦向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思凡在轻声叫她:“姐姐……”

“嗯?”她哆嗦,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只看到寒冰中模模糊糊有个人影,顿时来了­精­神,“那是什么?”

“别看!”

思凡把她拽得转过了神,言语间也退却了平时的­奶­声­奶­气,他仰着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他说,“姐姐,你要是还想救族长,就不要去看冰里面的那个人,一眼都不要!”

“为什么?”看了会中毒?

思凡明显是急了,急得红了眼睛,只是拽着她的衣角,生怕她回头看,他说:“姐姐,我们这次先救族长好不好……别看他……”

叶深深从来没见过思凡这副要哭却忍着的模样,有些心疼,终于点了点头。现在救玄歆要紧,不看就不看吧。

玄歆没有被锁,也没有被冰封。叶深深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山洞的最深处闭着眼。他的脸­色­苍白,反应似乎也迟缓了很多,直到她跟思凡靠近了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眼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叶深深不敢做大举动,小心地靠近他。他扶着冰做的墙壁站起了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瞪着眼睛倒有几分思凡的可爱模样。

“你……没有被锁?”

玄歆点点头。

“你,会不会死?”

玄歆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外面有没有人看守?”

“没有。”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微微的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感情。

“你可不可以走动?”叶深深咬牙。

玄歆还是定定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

…………

“混蛋!”她吼,“没有锁着你又没人看着你,你又可以自己走,就因为离清是狐王你就这么乖乖在这里受罪?!你傻的啊!!”

“我……”

看着他没事,叶深深心里绷得最紧的那根弦忽然断了,捎带着把忍了一路的眼泪闸门打开了,她把丢脸什么的抛到了九霄云外,站在原地大声哭了出来。

玄歆有些慌乱,笨拙地拿手擦她的眼泪。

为求报复,叶深深把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了他好像永远不会脏的白衣上面,末了抬头狠狠一瞪:“你这个天然呆!”

玄歆低着头,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

“我跟离清约好,我能在这儿坚持一个月,他就不再逼迫你。我如果活着出去,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我爱你,跟我走(下)

我跟离清约好,我能在这儿坚持一个月,他就不再逼迫你。我如果活着出去,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玄歆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依旧是浅浅的皱着,眼神却很柔和,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不热,却一丝丝可以透到晒太阳的人的骨子里。叶深深却难得地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烫,在听完他那句话后,怒火直接替代了羞涩。

——什么叫能在这儿坚持一个月,重伤的身体,如果坚持不了怎么办!这个天然呆究竟会不会打算啊!

毫不犹豫地,她一拳砸下去,只是玄歆却没有躲闪,一脸的纯良,害得她的拳头又砸不下去了,只好站在原地直生闷气:这个天然呆,怎么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呆了呢?她还记得初相见的时候,那个冷面的狐族族长,那时候明明很冷静沉稳的模样啊,难道这做事不考虑后果的脾气是会传染的?虽然现在乖巧得很,有问必答还任由她想蹭豆腐就蹭豆腐,打了还不还手只是­干­瞪你,偶尔还会脸红红,但是……他怎么连自保能力都下降了啊!傻乎乎地任由离清那只狡猾的狐狸骗。

冰洞里陷入了奇怪的僵局,再然后,叶深深斩钉截铁的声音在里面响了起来:“玄歆,我们一起离开湖眉吧,私奔!”

“哎哟~”思凡一个不小心在地上滑了一跤。

……

玄歆脸上一红,嘴角却上扬起来,眼里居然带了几分……玩味?

叶深深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再仔细看时他还是那个微微羞涩的天然呆——刚才,是错觉?

天然呆居然会懂什么叫私奔,这个出乎她意料之外,成功地让她的脸蹭地红了,扭过头仔细打量起冰洞里的冰凌花来。

这个冰洞真的很冷,冷得她直打哆嗦。但是冷归冷,一片冰凌遍布的小道,底下是剔透的冰面,周围是晶莹的冰壁,还有一堆堆积成花凌一样的冰堆,整个世界都是清冷­干­净,剔透出尘的,还真是漂亮得很。

在一派碧绿景致的千堆雪上,居然有那么个冰天雪地的漂亮地方,叶深深很郁闷,因为这个漂亮的地方它是拿来关囚犯的。玄歆还好,刚才那个被冰封着的人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哦不,不对,都被冰封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到底是什么人把狐族得罪成这样,被冰封了起来呢?

不好奇的话,那就不是她叶深深了。看到玄歆安然无事,她的小心思又活动了起来,开始探头探脑地往回看。玄歆在山洞的最里面,那个冰块人在稍微外面一点,她忍不住越走越远,慢慢向那个人靠近……

“深深。”玄歆叫她。

“什么事啊?”叶深深嘴上答应着,眼睛不住地往那里飘啊飘,想看清冰里面的那个人。

玄歆却在这个时候从身后轻轻拥住了她,把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蔓延。

幻觉吧……

叶深深浑身僵硬,不可置信,直到玄歆的手轻轻地捂上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在她耳边哑声说,“你不要看,太难看了……”

“难看?”叶深深莫名其妙。

玄歆点点头,把她的身子一寸寸掰转了过来,摸摸她的头发,眯着眼笑眯眯,像是捧着一个巨大的蛋似的,把她抱了个满怀。

叶深深战战兢兢,眼睛瞪得老大:“……玄歆,你不会把脑袋冰坏了吧……”这还是天然小呆么?只是几天不见,他怎么就分裂成了这样……

“咳咳!”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思凡咳嗽,滚了一圈变成了小狐狸,摆出一副“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宠物”模样。

……

“你刚才说,私奔?”玄歆问。

“咳咳,是啊。”尴尬。

“为什么?”他的眼里有疑惑,让人不禁怀疑,他真的懂私奔两个字的意思么?

叶深深抓耳挠腮,眼看着时间越来越久,急了:“快走啦,万一离清来了就麻烦了!私奔私奔,这还用解释吗?就是我爱你,跟我走的意思!”

一鼓作气,一气呵成,一下后悔,一直……难堪。

“好。”玄歆点头,笑靥如花。

“……”

喀吧——那是叶深深神经崩断的声音。

这这这也太容易过了吧?

玄歆的神­色­很奇异,眉头却没有一如既往地皱着。他朝她伸出了手,她本能地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然后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朝冰冻口走了。

于此,叶深深的心悬得厉害,本来是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还把自家小命提手上了,但没想到只是轻轻松松地来串门似的,实在是——太没成就感了!

虽然玄歆一直不让她看那个人,但是路过那个冰层里面的人影的时候,她还是偷偷瞄了一眼,却只看到那个人海藻一样的青丝,还有一袭白衣。

上浮陆容易,下浮陆……

叶深深在­干­笑,站在浮陆边上跟玄歆僵持。

“不要!你这样的身体,还想带我?我们不一起摔下去了么?”她义正言辞。

“嗯。”玄歆很老实地点点头。

“……”可是她不敢跳啊!恐高!!

“你啊。”

玄歆轻声笑出了声,一把搂过她,腾空而起,跳下了浮陆。

“啊!”叶深深没出息地搂紧了玄歆的脖子,身为一只鸟,为什么人形的时候她居然会恐高啊啊!

“忍忍。”玄歆道。

叶深深很努力地忍住尖叫,因为她看到玄歆的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像是会晕倒一样。她不叫了,难受死也不叫,只是抱着他,听着他有些纷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听着,就安心。

如是,轻轻松松地……跑了?

叶深深不相信,落到了地上的时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却还是稀里糊涂的,直到看到玄歆微微的笑,才恍然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下了千堆雪,沿着听雪居外另一条下山的小道走了好久。

思凡并没有跟上来,他们这次是永远离开湖眉,他是不能跟的。

一路上,玄歆的话并不多,更多的是静静看着她,目光与以往的清澈不同,像是时时刻刻压抑着什么东西,偶尔是淡淡的笑,更多的时候那里面有寒潮,有落寞,如果一不小心被她撞上了,他又会垂眼笑。

叶深深不是傻子,恰恰相反,有时候她非常仰仗自己的感觉。今天的玄歆,确切的说是桃泽归来的玄歆,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呢?以前的玄歆­干­净得像是清泉,无欲无求,桃泽归来的玄歆却带着说不清的感觉,像是一条小溪成了一潭深水,偶尔会笑,却一副落寞的模样。

“玄歆,你真的跟我走?”到分界溪流临下山的时候,叶深深拉住了他,“你真的真的打算走?”

那是曾经为了少紫是湖眉的叛徒而拿自己­性­命赌的狐族祭祀,是曾经为了狐族天灯而不远千里找到她,并且保证保她­性­命的狐族族长,是曾经跟少紫生死相搏的玄歆啊,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抛下湖眉的一切走?

与离清动手已经超出她预料,现在跟她远走高飞,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是恐慌呢?

“昙莲快谢了。”玄歆指着溪中开得烂漫的昙莲花说。

叶深深顺着看去,那满溪的昙莲开得那么茂盛,怎么会谢呢?

玄歆的脸­色­微微的泛白,嘴角却慢慢浮上一个笑。他的步履有些不稳,艰难地下了溪,摘了一朵昙莲上岸,递给了她。

“今天是三年花期的最后一天,”他轻声说,“要再见它,得等三年,你总是没耐­性­,爱自作主张,没有一次被你正好等着花开时分过。”

“我……哪有。”叶深深小心接过,想起了上次她在桃泽递上来的那朵昙莲,那个被少紫那个混球害得丢在了结界里。

看到她小心的样子,玄歆忽然笑了,笑声淡淡地在溪边飘荡开来。

叶深深呆呆看着,看得心疼得厉害。她总觉得他是一副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你总是让我等,这次要换你等了,呵……”

玄歆的话眉头没脑,叶深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是看着一片花溪里的那一袭白衣,没有缘由的心慌。

“深深,下山吧。”

“哦,好。”

彼时正是晨曦微露,薄雾未散的时候。湖眉山上被雾气笼盖着,五步就看不清人脸,十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叶深深赶路心切,脑海里满溢的是赶紧离开这个狐狸山,找到墨晔爹爹,和玄歆一起住下来,然后在朱墨找份差事,变变戏法坑蒙拐骗,一起过最平凡的生活。

不知不觉,松开了玄歆的手。

下山的狂喜冲淡了心里的疑虑。

“小呆啊,我们要不要先去墨晔爹爹家玩玩?”临下山,她兴奋地回过头,却发现玄歆已经被她拉下好远,瘪瘪嘴又折了回去,“喂~走啦~太阳出来了万一被人发现就惨了!”

玄歆站得远远的,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别过来。”他冷道。

叶深深僵在当场。

“玄歆……”

玄歆的脸上有几分惊慌,死死咬着嘴­唇­,末了从喉咙底挤出一句话:“我们走吧,先找少紫。”

“好。”叶深深轻声答应,转身,走人。

疑惑,怕,但是只要是他讲的,她就信。

一步,两步,三步。

一寸割伤,两寸割伤,三寸割伤。

叶深深不知道心可以疼到什么地步,直到背后那声哽咽响起,她才知道,心痛到一定地步以后,是麻木。

“深深……”哽咽,然后消失。

“玄歆!”

她再也撑不下去,转身往回冲,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身影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下——灰飞烟灭。

雾气散了,她却宁可雾气永远不要消散!这样……这样她就看不清他最后的样子,她就可以安慰自己他是回去了,而不是……灰飞烟灭。

心,不疼,一点也不。她捂着眼睛在地上蹲了下来,无声地哭。

早就发现了,可他不说。

他不说,她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快……

——心怎么就不痛呢?

她一拳捶下去,也不痛。哪怕现在拿刀一片片剜了也不痛。

湖眉山的早晨,安宁祥和,宛若仙境。

就在那一天,湖眉山上开了三年的昙莲花谢了,几乎是一瞬间的,分界溪流丑得不成样子。要等花开,还需三年。

只有那朵不久之前被玄歆摘下的花还未枯萎,­干­巴巴躺在她的怀中。

上穷碧落下黄泉,送花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了……

——湖眉祭祀,我保你­性­命无忧。这次救命之恩,我也是记在心里的。

——喜欢的意思呢,就是就是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不骂你天然呆,不偷偷跑掉,吃饭的时候同张桌子,晒太阳的时候搁同一块石头。嗯,你骂我的时候要轻点,送花的时候记着带着笑,看到别家姑娘要皱眉头嘀咕——不如我家深深漂亮。

——这代表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朝天明,风流云散。

“等就等,我等……你不回来,我就砸了湖眉,一辈子叫你天然呆。”

寻找狐狸­精­

湖眉山顶三年盛开,三年衰败的昙莲花枯萎了。

里里外外,突然少了这么一处景致,所有人都有些不习惯。唯独狐王殿里没有一丝衰败的景象,因为狐王殿里没有昙莲,而是爬满了碧绿的藤萝,苍翠欲滴。

墨执与离清一派娴雅地坐在殿上,举杯对酌。

“没想到这仙山上少了那个花儿,变得如此平凡。”墨执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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