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别山脉的边缘,再过去就是中界岭了。
船只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经全黑,岸上早已有一个黑衣人手提灯笼,恭身而立,高举灯笼,高声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头,连声口吃的道:“正……正是三……三五月……月当头。”
那黑衣人立即趋上跳板,说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点了点头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舱,耿……耿兄请……请随兄弟来。“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请。”
章四虎领着他走近中舱,脚下一停,就在门外道:“启……启禀令主,顾……顾总管派……派人来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进来。”
章四虎应了声「是」,回身道:“令……令主请耿……耿兄进去。”
黑衣人把灯笼往舱门上一挂,急步走入,望卓少华行了一礼,说道:“小的耿逢春见过王令主,小的是奉顾总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缴验令牌。”
黑衣人口中应着「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铁牌,双手呈上。
卓少华目光一瞥,已看清铁牌上铸着一个「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这就微微颔首,问道:“城主现在何处?”
黑衣人收起铁牌,躬身道:“小界岭,今晚子时前,必须赶到,请令主立刻率队动身,小的自会带路。”
卓少华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声领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华随即跨出舱门,来到前舱,大声道:“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岭,命咱们立即启程,诸位请随本座上岸了。”
说完,偕同秋月,当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后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着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带路。”
说完,一手提着灯笼,当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华率同众人,跟着黑衣人而行。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轻功,奔行极快,但卓少华、秋月和十三名使者个个都身怀绝技,自然并不在乎,大家从容举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当紫云道长(黄字)以「传音入密」说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岭集合四路令主,此处正当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动静,目标不是少林,就是贵派了。”
紫云道长也以「传音」说道:“道兄说得极是,方才贫道曾和独行叟道兄(天字)讨论咱们此行的目的,据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极可能是和敝派为敌的成份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击的目标确为贵派,道兄认为咱们该当如何呢?”
紫云道长道:“贫道认为以不变应万变,敝派已有多人失踪,掌门人早该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马犯境,敝派自会戒备,咱们的行动如何,大家已推举独行道兄为主,自然听独行道兄的指挥好了,不过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侠一声,此行任务必须听独行道兄策划指挥,不可乱了步骤。”
九眺先生道:“道兄说得极是。”
一面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徒儿,咱们一行人中,公举峨嵋独行叟前辈为此行主将,独行叟前辈辈份甚尊,还是你师祖的旧友,此去小界岭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独行前辈相距最近,一切都听他指挥就好。”
卓少华略为回头,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独行叟也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卓少侠,方才在船上令师和紫云道兄等人,公举老朽辅佐小友,此行如有什么事故,小友务必和老朽取得联系。”
卓少华忙道:“老前辈不用客气,家师方才已经吩咐晚辈,要晚辈悉听老前辈调度。”
独行叟笑道:“小友好说,有什么事,咱们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脚下均快,这一路,虽是山路,却有小径可以穿行,距离子时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赶到岭下。只见一片树林间,有一盏红灯,上下闪了几闪,便自熄去。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脚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请至林中暂歇。”
卓少华问道:“方才那盏灯光,是什么暗号?”
黑衣人道:“那是总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树林歇足。”
说话之时,一口吹熄了灯笼。
卓少华因为大家赶了将近百来里路,正好休息一会,这就朝后一摆手,道:“诸位请随本座入林休息。”
于是大家都进入了树林,一个个席地坐下。
过不一会,但见远处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疾奔而来,同时,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盏红灯,这一行人看到红灯,并未在林下休息,急步从林前经过,往岭上而去。
卓少华目光一注,便已认出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亲——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华。跟在父亲身后的是六合门掌门人高天祥、五师叔许瑞仙,和掌门人的掌珠高美云、接着是武功门的陆鸿藻、九华剑派的刘寄生、鹰爪门的雷东平、太湖邵竹君、鄱阳忠义堂总舵主徐桐。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过,但却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头大为震动。
九眺先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四师弟,怎么掌门人和五师妹也会来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当日为了保密起见,并没和五师妹说起大师兄卓清华恐已遇害之事,他们既然对大师兄并未发生疑问,大师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来了掌门人和五师妹焉得不来?”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怕掌门人和五师妹也被「无忧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无忧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门人和五师妹还能逃得过魔掌么?”
正说之间,远处山径上,又出现了一盏灯笼,一行人如飞奔驰而来。
半山腰上,那盏红灯又己亮起,不用说,这是号灯了,奔来的一行人同样由黑衣人领路,毫不停留的从林间奔驰而过。卓少华举目看去,那带路的黑衣人后面一人,约莫六十出头,貌相清癯、黑须飘胸。第二个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红脸老者,背负一柄四尺长剑。
这两人身后,则是二十几名精壮汉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行去。只听独行叟以「传音入密」问道:“卓少侠认识他们吧?”
卓少华也以「传音」说道:“晚辈不认识。”
独行叟道:“前面那个就是三湘大侠少林南派名宿铁指绵掌张椿年,此人在三湘声誉极隆,大概是新近被推举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后面那个红脸小老者则是南岳派高手风雷剑吴南强了,其余的人,则是二人的门下弟子,这一行人,应该是第二路了。”
卓少华道:“如此说来,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吴南强的师傅有过几面之缘,若非芙蓉城主使用「无忧散」,如何会听命于她呢?”
卓少华道:“老前辈,咱们若能设法把这三路人马的「无忧散」解去才好。”
独行叟道:“这就是咱们此行的计划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设法了。”
正说之间,大路上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奔驰而来。
独行叟道:“这来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华道:“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钧,不知为人如何?”
独行叟笑道:“他能当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憬然道:“对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来。”
卓少华问道:“老前辈想起了什么?”
“唉。”
独行叟轻叹一声道:“老夫以为他们是当上了盟主之后,才被芙蓉城主吸收过去的,如今细想起来,这江南、三湘、河北三个武林盟主,极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们拥上了盟主宝座,果真如此,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率同十几个人,在他们交谈之际,也已奔行而过,往山上行去。前面三路令主已经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没有亮起号灯来。
时间渐渐过去,卓少华等了一会,还不见要自已一行人上去的信号,心中不禁渐感疑惧,以「传音」向独行叟说道:“老前辈,芙蓉城主一直没有要咱们上去,会不会对咱们起了怀疑?”
独行叟道:“这不会吧,咱们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破绽,她不可能怀疑这一路有变……”
卓少华转脸朝那带路的黑衣人问道:“咱们怎么还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没有红灯指示,令主只好在这里耐心等一会了。”
秋月却接道:“四路令主在这里集合,人数较多,自然还要整理队伍,这时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到上面去站着,还不如在这里坐一会的好,这也许是城主体恤令主,才要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的。”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红灯。
带路的黑衣人一跃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号灯已经亮起,请令主上山了。”
卓少华点点头,站起身道:“诸位,现在该咱们上山了,大家请随本座走了。”
独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纷纷站起,黑衣人点燃起灯笼,躬身道:“王令主请随小的来。”
举灯走在前面领路。卓少华、秋月率同十三个人举步出林,一路往山径上行去。
山径盘曲而上,却甚是平坦,不多一会,已经登上半山腰,这里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惧是参天古木,北首盖了一座庙宇,此刻山门前面,悬挂了四盏气死风灯,把庙前照得十分明亮。门口两旁,站立着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彪形大汉,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严肃。
带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门前面,脚下一停,朝庙中躬着身,高声道:“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率同十三名使者前来报到。”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传他们进来。”
黑衣人转过身,又朝卓少华躬躬身道:“王令主请进。”
说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华走近山门,回身道:“大家随本座进去。”
举步跨入大门。
山门之内是一片大天井,这时灯火辉煌,肃静无哗,先来的三路人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动,敢情他们在殿前已经站立很多时间了。卓少华刚跨入大门,就见兰赤山庄的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迎面走来。
那吉鸿飞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竟会是卓少华,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请到这边来。”
他领着卓少华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领到阶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请站在这里了。”
说完,拱拱手,朝阶上走去。
卓少华率领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阶上而立。阶上,站着的是兰赤山庄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吉鸿飞退到阶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说了几句,鹿昌麟脸上也微露讶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华投来。这情形卓少华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才吉鸿飞看到自己之时,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认识自己,还以为自己化名王大华,混进芙蓉城,当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当作是卧底的奸细了。”
大殿上,同样灯火通明,中间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时还空着没有人坐。芙蓉城主今晚在这里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布,她是芙蓉城主,当然要等四路人马集合齐了,才升座。就在此时,只见从殿后俏生生走出一个绿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后面,垂手而立。
这绿衣使女卓少华认识,她是兰赤山庄庄主绿袍老人(现在他已知道绿袍老人是大公主严文兰了)的使女杜鹃。杜鹃站定之后就娇声叫道:“总令主升座。”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严文兰,不是城主。”
杜鹃这一声娇喊,阶下四路人马立时肃然立正。
适时,但听殿后履声橐橐,走出一个腰悬芙蓉剑的白髯绿袍老者,大模大样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来。只听第一行为首的卓清华首先朝上躬身一礼,高声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属下卓清华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二行为首的张椿年,躬着身高声说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属下张椿年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三行李千钧躬着身高声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属下李千钧参见总令主。”
卓少华也只好躬着身,依样葫芦的道:“第四路令主属下王大华率领十三名使者参见总令主。”
总令主严文兰对前面三个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但等卓少华说话之时,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过来,盯着卓少华,现出无限关切之色,也缓缓的点了下头。这一瞬间,卓少华只觉严文兰目光,朝自己投来,好像老朋友一般,有着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不,自己和她并不熟悉,但她一双眼光,自己总觉得极熟。
严文兰等大家依次报名之后,目光又朝大家掠过,缓缓说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内,赶到这里,大家一路辛苦。”
她话声说得不响,但听来确实有些苍老,这也并不难,会易容术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练习变音,阶下四路令主都没有作声。
严文兰接着说道:“城主今日午后已经动身,要本座留在这里,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临行之时,还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现在请第一路卓令主上来。”
鹿昌麟在阶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听令。”
卓清华应了声「是」,急步趋上殿去。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给身前的杜鹃,由杜鹃递交到卓清华手中,严文兰朝他低低说了几句。卓清华躬身接过密柬,恭身道:“属下遵命。”
躬身而退,回到阶下,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就举步朝厅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紧随他身后,鱼贯退出庙去。
卓少华想不到爹接过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来认为四路令主齐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机会先给爹服下解药,一时心中好生失望。只听阶上鹿昌麟又在叫着:“总令主请第二路张令主上前听令。”
第二路令主张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钧也和卓清华一样,由严文兰手中,各自接过一份密柬,各自率领他们那一行人,依次退去。现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在李千钧退下之时,立即趋上殿去,走到严文兰身边,躬着身,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卓少侠,这鹿昌麟对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华略为低头,也以「传音」说道:“晚辈看得出来,他从前认识晚辈,以为晚辈化名王大华是混进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们以「传音」交谈之时,只见严文兰只说了一句话,从她嘴皮微动的情形推测,好像是「本座知道」,接着挥了挥手,命他退下。鹿昌麟躬身退到阶上,高声叫道:“总令主请第四路令主上前听令。”
卓少华急步趋上,走到严文兰面前站定。
严文兰也从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传音入密」说道:“王令主,这是城主要本座交给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后,山下已准备了二辆马车,四日之后傍晚时分方可开拆。”
说完,把密柬交给了站在身侧的杜鹃,杜鹃走前一步,交给了卓少华。
卓少华双手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正待退下。
严文兰道:“慢点。”
卓少华道:“总令主还有什么吩咐?”
严文兰道:“城主规定你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启程,你先下去,要他们在东庑休息。”
卓少华应了声「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说道:“诸位使者,城主规定咱们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时光还早,大家可在东庑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华率领,走到东首廊下,各自在石阶上坐下,只见两名黑衣汉子抬着一桶茶水过来,供大家饮用。这时绿袍白髯老人严文兰已退入后进而去。只见杜鹃走出殿来,娇声叫道:“秋月姑娘,总令主召见,你跟我进去。”
秋月赶紧应了声「是」,跟着杜鹃往殿后而去。
这大殿后进只有一排三间平房,杜鹃领着秋月,走到中间一间的门口,就欠身道:“启禀总令主,秋月姑娘来了。”
严文兰道:“叫她进来。”
秋月赶紧应着「是」,跨入室中,只见严文兰端坐在一张木椅之上,趋上两步,躬身道:“小婢叩见大公主。”
严文兰一抬手道:“你坐下来。”
秋月低着头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严文兰两道目光望着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话问你。”
秋月心头暗暗打鼓,只得应了声「是」,退到下首一张木椅上坐下。
严文兰朝杜鹃一摆手,杜鹃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门口。严文兰目光一抬,问道:“你是顾总管派你跟随王令主来的?”
秋月应道:“是。”
严文兰道:“可曾交给你什么任务?”
秋月心头一凛,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顾总管在临行之时,交给小婢一包……一包……”
她碍口说不下去。
严文兰神色转厉,问道:“一包什么?”
秋月低垂粉颈,声音比蚊子还轻,说道:“催情散。”
严文兰双目精光迸射,急急问道:“要你下在他酒里?”
秋月道:“是的。”
严文兰怒哼一声道:“顾总管怎可如此不择手段?”
秋月垂泪道:“顾总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严文兰道:“她还交代你什么?”
秋月道:“顾总管说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并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笼络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为城主效命。”
严文兰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内功精纯,神志确然已经清醒了一半了。”
严文兰哼了一声道:“第四路之中,内功比王大华精纯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华一个人会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颈,说道:“这个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听说,王令主的内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这等事?”
严文兰自然知道卓少华的武功平平,怎会比娘还高呢?一面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秋月道:“小婢听顾总管说,王令主刚到芙蓉城的晚上,顾总管奉城主之命,试过他的武功。”
严文兰道:“他自然不如顾总管了。”
“不。”
秋月道:“小婢听说顾总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后来城主也亲自试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
严文兰奇道:“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秋月道:“顾总管不准小婢提起,连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
严文兰一挥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严文兰朝杜鹃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两句。杜鹃就跟在秋月身后走出。
秋月刚回到东庑,杜鹃也跟着进来,娇声道:“总令主请王令主入内议事。”
秋月听得大急,自己还没把总令主召见的话,告诉卓少华,他这一进去,万一说错了话,岂非露出马脚来了?但杜鹃跟着自己进来,这些话又无法暗中告知。
卓少华站起身,杜鹃道:“王令主请随小婢来。”
卓少华跟着她走入后进,杜鹃把他领到门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严文兰低沉的道:“请他进来。”
社鹃侧身道:“王令主请进。”
卓少华举步跨入,朝严文兰拱拱手道:“总令主见召,不知有何指示?”
严文兰一抬手道:“请坐。”
卓少华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王令主从前不叫王大华吧?”
卓少华道:“是的,属下从前叫王阿大,后来城主替属下改的名字。”
严文兰微哂道:“卓少华,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装作了。”
卓少华悚然一惊,望着严文兰,说道:“总今主……”
严文兰冷笑道:“难道玉兰跟我要去一瓶解药,没有给你么?你神志全已恢复,何用再在我面前隐瞒身份?”
卓少华经她一说,已是无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属下方才不知内情,原来那瓶解药乃是总今主所赐,属下感激不尽。”
严文兰哼道:“不用感激我,你应该感激玉兰才是,那瓶解药,是她求我的。”
“是。”
卓少华道:“小公主对属下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严文兰又是一声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问你一句话,玉兰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药,未蒙城主恩准,转而求助于我,你可知她是为了什么吗?”
卓少华俊脸一红,嗫嚅的道:“属下不知道。”
“哼。”
严文兰沉哼一声道:“卓少华,你明明知道玉兰的心意,如何还说不知道呢?”
卓少华一张脸更红,尴尬的道:“属下……属下……”
严文兰正容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座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兰交代?若是让玉兰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后果么?”
她还以为卓少华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并不觉得如何。
卓少华忙道:“此事我自会向小公主说明的,属下不瞒总令主说,顾总管确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药,但属下当晚并未饮酒,属下不忍心秋月姑娘因没有完成任务而受责罚,同时属下也确实喜欢秋月,此时我相信小公主会谅解的。”
“唉。”
严文兰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却露出女子幽柔的声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华,总之你绝对不能有负玉兰,你能答应吗?”
卓少华点头道:“属下明白,属下若负了小公主,必遭天打雷轰。”
严文兰点点头,蓦地又道:“卓少华,本座还要问你一句话。”
卓少华道:“总令主请说。”
严文兰道:“你神志已经完全清明,你倒说说,今后准备如何?”
卓少华听得一呆,她问出这句话来,倒是自己没有想到之事,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严文兰看他神色,便知他心头为难,这就徐徐说道:“本座这话使你很难答覆,是吗?”
卓少华道:“是的,此事属下从未想到过。”
“好。”
严文兰道:“本座再问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师和令师叔,你当然要设法救他们了。”
“是的。”
卓少华不得不承认,一面说道:“家师和四师叔均被迷失神志,属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们,但属下这几天来,一直迟迟不敢给二位老人家解药。”
“为什么?”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是不是没有机会?”
“也可以这么说。”
卓少华渐渐定下心来,说道:“第一、确如总令主所说,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属下身边,又有秋月姑娘不离左右,没有机会,但属下顾虑的是家师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复神志,岂肯再屈留下去,这一来,连属下的身份岂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来,小公主就会受到城主严厉的处罚,教属下如何对得起她……”
“唔。”
严文兰点头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华道:“因此属下打算等此行任务有了交代,属下再解醒家师和四师叔,一同离去,如此,对城主来说,属下已有了交代,对小公主也于心可安了。”
他虽然临时编了一番理由,但也颇合情理。
“很好。”
严文兰听得频频点头,说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过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为了报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愿,你的任务已了,你们三位自可离去,本座自会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华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谢总令主。”
“不用谢我。”
严文兰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紧记今晚对我说的话,若是破坏了城主的计划,本座第一个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华起身道:“属下告退。”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张摺好的白纸,递了过来,说道:“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单,你必须每日按照单上指定的地点打尖、投宿,你须好好收着,不可失落了。”
卓少华双手接过,才行退出。
回到东廊,秋月急忙迎着问道:“总令主有什么事吗?”
卓少华道:“没什么,她只是随便问了我几句。”
一面却以“传音“说道:“有些话,等我们上了车再告诉你。”
他走近石阶,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问道:“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卓少华就把方才和严文兰对答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独行叟嘉许的道:“卓少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说的报雪血仇,对方是谁?”
卓少华道:“晚辈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问。”
独行叟笑道:“她不是给了你一张行程单么?那就不用多问了。”
说到这里,口中轻「唔」一声,说道:“卓少侠,她方才不是说这回只有二辆车么?这样就好在上车之时,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辆车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个人,第二辆车坐七个人,这样咱们就可以在车上交换意见了。”
卓少华应了声「是」”便自闭目休息。
独行叟随即以「传音入密」把卓少华说的一番话,告诉了地字形意门石开天,石开天又以「传音」告诉黄字武当紫云道长,紫云道长告诉宇字九眺先生,依次传去。天色还未黎明,兰赤山庄副总管吉鸿飞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华拱拱手道:“王令主,总令主临行时吩咐,要兄弟此时通知令主,山下车辆已备,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华起身道:“多谢吉副总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庙门,一路下山,果见二辆黑漆大篷车停在树林之下。
秋月行近车前,口中低低说道:“灵山第四峰。”
两名头戴竹笠的车把式立即一跃下车,同声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华一欠身道:“令主请上车了。”
卓少华脚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黄、宇、宙六位,请随本座上第一辆车,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请上第二辆。”
话声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车辆。十三名使者躬身领命,各自依言登上了两辆篷车。车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车篷,便自挥起长鞭,同时上路。
第一辆车上,卓少华和秋月二人居中,其余六人,分坐两旁。车子开始辘轳行动,山间小径,都是黄泥石子路,车轮辗过,车身颠簸,自然摇晃得很厉害。卓少华口中轻咳一声。他这声轻咳,乃是暗号,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门石开天和对面黄字武当紫云道长故意身子倾斜,同时出手,闪电点了元字号那人两处茓道。元字号坐在两人中间,自然毫元防备,一下就被制住了茓道。
形意门石开天乃是点茓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点了他睡茓,口中说道:“卓少侠,可以了。”
九眺先生说道:“徒儿,你先取出密柬来看看,上面到底写些什么?”
卓少华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密柬,拆开封口,抽出一张白纸。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边可有火种?”
秋月道:“没有啊。”
卓少华道:“四师叔,弟子还看得见。”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华练成了飞天神魔谢长风的「九阳神功」,目能暗视。”
卓少华打开纸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为象山,限日落前抵达,初更前至紫霞岩左侧,听号炮声登岩,挡者格杀勿论。”
他目能暗视,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来。
武当紫云道长吃惊道:“如此看来,她率领四路人马,目标果然是进攻敝派了。”
独行叟道:“只是咱们直到此时,还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来历?”
形意门石开天道:“那总令主不是说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为的就是报雪血仇吗,道长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贵派可曾发生过什么事么?”
“二十年前……”
紫云道长突然身躯一震,说道:“总令主姓严,莫非她是江南严家的人……”
“江南严家?”
董仲萱道:“道长说的是江南大侠严振宇严大侠了?他家似是已无后人。”
紫云道长道:“不错,严大侠一生光明磊落,侠名甚著,他和先师兄是方外至交……”
他说的「先师兄」乃是武当上代掌门紫霞道长。
石开天道:“兄弟记得大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长门下。”
“不错。”
紫云道长道:“他叫严凌峰,和胜师弟(日字胜镇山)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先师兄最得意的门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红灯会倡乱,严凌峰那时不过二十出头,自然是红灯会要找的对象……”
卓少华道:“这么说,那芙蓉城主是红灯会的人?”
“很有可能。”
紫云道长续道:“红灯会在各地闹了五年,因为她们妖言惑众,被官府派兵剿灭,红灯会的一位大公主,却结识了严凌峰,躲到江南严家,此事给先师知道,他老人家受严大侠临终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问,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当山。先师原意,也只不过是要询问详细,训斥他几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预先服下毒药,等见到先师,就跪地不起,已经毒发无救了。”
董仲萱道:“道长,在下想请问一句话,只是……”
他说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话,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有碍难之处了。
紫云道长微笑道:“咱们大家如今风雨同舟,同在一条船上,毋须顾忌,董道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董仲萱道:“道长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严凌峰确是自己服毒自杀的么?”
紫云道长一证,说道:“此事贫道也曾在场,哦。”
他忽然低「哦」一声,怵然道:“当时除了贫道,还有紫石师弟,和如今的掌门人玄真等五个兄弟,以及胜镇山等人。”
他这声低「哦」,就是惊悟到当日在场之人,连他自己竟有四个被芙蓉城主掳来了。
只听紫云道长接着道:“至于严凌峰当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杀,贫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确是预先服了剧毒之药,是以在跪倒大师兄面前之时,就一伏不起,口势之中流出黑血,贫道只听大师兄口中说了一声「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会是什么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从严凌峰服毒死后,他的尸体就是胜镇山护送回去的,那时严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胜镇山替他择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时,中途遇上一辆素色篷车,有一名大脚婢女,说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胜镇山面呈大师兄,胜镇山问她车中是那一位主人?那婢女只说了句:「你面见贵派掌门人自然知道」,说完,转身登车,那辆素色篷车就绝尘驰去……”
形意门石开天问道:“道长可知那封密函上写的是什么吗?”
紫云道长徐徐说道:“只有八个字:「二十年后,血洗武当」,如今算来,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这么说,芙蓉城主当真就是红灯会的那个大公主了。”
卓少华道:“这就不错了,芙蓉城主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红灯会昔年的大公主,称呼也颇为吻合。”
紫云道长微微摇头道:“这也有些出入。”
九眺先生道:“道长认为那里不对了?”
紫云道长道:“红灯会被官府剿灭,大公主结识严凌峰,前后不过三月,如何会有两个女儿呢?”
独行叟道:“会不会是芙蓉城主收养的两个螟蛉女儿?”
九眺先生道:“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们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马,目标是武当山,咱们要如何设法,先行通知贵派才好,以免临时措手不及,为敌所乘,不知道长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
紫云道长徐徐说道:“敝派玄真师侄一向为人持重,他是武当五子之首,这两年之间,贫道和启真、归真以及胜镇山四人连续失踪,他应该早已体会到事态严重,何况先师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书交给了他,再三叮嘱:「二十年后,武当山当有一场大劫,这是武当派存亡绝续之机,虽是邪不胜正,但仍须兢兢业业,把持住最后关头,方可使灵山巍峙,吾道不坠。」
这是先师最后指示,玄真师侄自会善体先师训示,把握住方针,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样的了。”
老道长这一番话,在座之人,除了卓少华,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经验极为丰硕之人,自可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门人紫云道长在仙逝之前,对二十年后的变局,已有遗命,作了妥善的安排。不然此事关系武当派存亡绝续,紫云道长岂会说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样」的话来?只是此事乃是武当派的机密,他不好说出口而已。
紫云道长大概怕大家对他误会,接着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礼道:“敝派此次面临存亡之机,能有诸位道兄仗义支持,贫道谨代表玄真师侄,先向诸位道兄深致谢忱,好在咱们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时候抵达武当,贫道预计不论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这四路人马抵达武当山下之时,必可看出行迹,要想深入偷袭,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贫道觉得只要咱们这一路能够善为运用,及时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独行叟大笑道:“道兄说得极是,老朽也觉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马,只是助长声势,真正的主力,却放在咱们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们这些人能够拜卓少侠之赐,及时清醒,武当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转危为安了。”
紫云道长稽首道:“那还得仗道兄指挥。”
独行叟道:“不,武当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较熟,分配人手,该由道兄策划才是。”
紫云道长忙道:“道兄怎地和贫道客气起来了,道兄当年指挥十万义军连歼丑类,号称常胜将军,贫道怎敢望道兄的项背?此行主帅,早已言定由道兄担任了。”
卓少华听得心中暗暗纳罕.不知这位峨嵋独行叟是何来历?昔年居然还是十万义军之首,无怪师傅等人,对他十分尊重,心中想着,不觉朝独行叟看去。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总是胡虏气运未尽,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隐迹峨嵋,自以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将入木之年,还迷迷糊糊的会给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师兄紫霞道兄总算是方外之交,也曾两次到过武当,再一次主帅过过瘾,老朽是义不容辞的了。”
紫云道长稽首道:“武当派能在武林中巍然不坠,实出道兄之赐。”
“这可不敢。”
独行叟笑道:“此次若非卓少侠预先得到解药,只怕整个武林都会不堪设想呢。”
九眺先生道:“小徒年轻,前辈这么说,小徒如何敢当?”
独行叟笑道:“你做师傅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卓少侠一身造诣,在咱们这一行人中,只怕无人能出其右呢。”
卓少华脸上一红,说道:“老前辈过奖。”
独行叟道:“好了,咱们不谈这些,卓少侠,咱们这一行人,仍然以你为令主……”
卓少华道:“晚辈……”
“不用急。”
独行叟微笑道:“你是明的,老朽是暗的,目前情况不明,也无从预作安排,你只管当你的令主,等到了武当山,老朽便会指点你的。”
【金笛玉芙蓉(H版)】 第十三章:夜围武当
当天傍晚,车抵王家店,天色已经快要昏黑,这是总令主交给卓少华的行程单上落脚休息的地方。路旁一棵大树下,早已有一个身穿蓑衣的老人,手持一盏红灯,站在那里。第一辆车上的车把式忽然扬起长鞭,在空中劈劈拍拍的连响了四声。
那蓑衣老人一声不作,转身就走。车把式驾着车,缓缓相随而行,不多一回,赶到一座大宅院门首,院门早已敞开着,两辆马车一直驰进庄院,才行停住。一名庄丁模样的人,立即掩上了大门。车把式一跃下车,打开车厢,躬身道:“令主请下车了。”
秋月当先跃下,卓少华和独行叟等人,也依次下车,这时第二辆车上的人,也已鱼贯下车,由卓少华领先,登上石阶,跨入大厅。厅上早已灯火辉煌,品字形摆好了三张八仙桌,卓少华在居中一桌中坐下,大家各自依次入席,两名庄丁端上香茗,接着就陆续送上酒菜。
饭后,十三名使者的住处,是在两边厢房之中,令主卓少华则在上房。秋月引着卓少华登楼,打开房门,侧身道:“令主请进。”
卓少华跨入房中,但觉一阵沁人的幽香,扑面而来。
房中悬一盏琉璃灯,灯光明亮而柔和,但见奁镜、牙床、绣帐、鸳衾、锦墩、香笼,无不精细华美,色泽艳丽,布置奢华得简直像皇宫一般。不,简直是富豪入家千金小姐的香闺,也有些像新婚的夫妇洞房。卓少华看得一呆,说道:“怎么如此奢华?”
秋月嫣然一笑道:“这是他们特地给令主准备的了。”
她说话之间目光一瞥,看到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木床上,并排放着两个绣着一双戏水鸳鸯的枕头,粉脸不禁蓦地红了起来。
卓少华微微攒了下眉,说道:“我们只是在这里过路,一宿即行,何必如此费事?”
秋月走上一步,悄声道:“他们这般布置,一定是顾总管吩咐的了,也许她对令主和小婢已经起了怀疑,故意以此相试。”
卓少华道:“她要试什么?”
秋月红着脸道:“她也许会在暗中查看小婢是不是真的……伺候了令主?”
卓少华怒声道:“她敢来窥伺,我就把她拿下,押着去见城主。”
秋月急道:“你千万不能这样做,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是忍耐些的好。”
卓少华道:“你要我如何忍耐?”
秋月红着脸,低下头去道:“今晚……小婢和……和令主……一起睡到……床上去,她就不会起疑了。”
卓少华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你真了不起。”
说完,举手一抬,灭了灯烛,牵着她的手,放下金钩,一同进入罗帏。
秋月在这一瞬间,一颗心跳得好猛,连她娇躯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卓少华拥着她道:“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你还这么怕羞?”
秋月含羞道:“我不是怕羞,我是怕你……”
卓少华轻笑一声,正要说话,突然,窗前响起「嘶」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几乎是极为轻微,但卓少华听到了,隔著一层罗帐,轻轻抬起头,张目朝窗外看去。月痕朦胧,人影朦胧,只听有人轻声道:“卓贤弟已经睡了么?”
卓少华一楞,起身下床,问道:“窗外是什么人?”
那人轻声道:“贤弟怎么连愚兄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卓少华怔得一怔,还未开口,只听到那人轻声道:“贤弟快请出来,愚兄不便在此久留。”
卓少华这回听出来了,口中低哦一声,喜道:“你是大哥。”
大哥,就是蓝允文了。
他迅快推开窗户,穿窗而出,目光一注,走廊上站着一个斯文俊逸的蓝衫文士,那不是蓝允文还有谁来?心中不由一喜,一步抢上前去,伸手握住了蓝允文的手,欣然道:“大哥,数月不见,真教小弟想煞了。”
他说得真情流露,一脸俱是欣喜之色。
蓝允文脸上一红,含笑道:“贤弟总算没有忘记愚兄。”
目光一转,轻声道:“这里面不是谈话之所,贤弟随我来。”
说着,双足一点,朝槛外屋面上飞掠出去,身法轻灵已极。
卓少华心中暗道:“好啊,原来大哥一身轻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还一直以为他不会武功。”
心念转动,也立即提吸真气,跟着他飞身而出。
蓝允文似是故意卖弄,掠出庄院,一路提气飞行,快得像流矢掠空,只是朝前奔行。卓少华看得心头暗暗好笑,忖道:“大哥这是有意试试我的了。”
他经老哥哥输给了他二十年功力,足可当得人家三十年苦练,是以任你蓝允文飞行如何快速,他始终不即不离跟在蓝允文身后,一直保待了一丈光景的距离。
片刻工夫两人已奔出几里路,前面正好有一座小山,蓝允文纵跃如飞,一口气掠上山顶,已然感到有些气喘。回头看去,卓少华也已跟在身后掠上山来,依然气不喘,脸不红,含笑说道:“大哥,你瞒得小弟好苦,原来大哥一身武功,竟有如此高明。”
蓝允文胸口微见起伏,轻轻叹了口气,道:“愚兄比起贤弟,毕竟还是逊色多了。”
卓少华望着他道:“大哥把小弟引到这里来,可有什么事么?”
蓝允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贤弟春宵一刻值千金,愚兄无端把你引到这里来,不会怪我有扰鸳鸯梦吧?”
卓少华脸上一红,说道:“大哥说笑了,小弟……”
蓝允文轻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贤弟这一路上,都有如花解语的人儿伺候着你,难道还想瞒着我么?”
卓少华胀红着脸,说道:“大哥,你听我说……”
蓝允文含笑道:“那就坐下来再说不迟。”
他找了一方大石坐下,用手拍拍身边,说道:“贤弟坐下来说不好吗?”
卓少华在他身边坐下,就把自己如何被穆七娘迷失神志说起,一直说到此次行动,顾总管派秋月姑娘前来监视自己,所幸秋月深明大义。蓝允文听到这里,点点头。卓少华问道:“大哥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蓝允文微笑道:“愚兄是看到贤弟,才一路跟了下来的,所以要把贤弟引来问问清楚。”
刚说到这里,突听八九丈外,砰然一声,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团黑影,从山后草丛间,像皮球般滚了出来。
蓝允文惊咦一声道:“像是一个人。”
卓少华惊奇的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蓝允文站起身道:“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同时朝那团黑影走了过去,这一走近,才看清果然这团黑影是人,一个身穿黑衣,蜷曲身子的矮胖老妇人。只是双目紧闭,似是被人点了茓道,已经昏过去了,但却依然保持着双手抱膝,蹲伏的姿势。
两人目光这一投注,蓝允文脸色骤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失声道:“会是顾总管。”
一点没错,这黑衣矮胖老妇正是芙蓉城主手下最亲信的顺总管。
卓少华没有注意到蓝允文的脸色,更没有注意蓝允文和他同时叫出「会是顾总管」这句话,只是惊奇的望着顾总管,说道:“她好像是被人制住了茓道。”
蓝允文冷哼一声道:“她一定是跟踪我们身后来的了,看她依然保持着蹲伏的姿势,这点茓手法倒是高明得很。”
卓少华心中暗道:“顾总管一身武功,极为了得,此人一举就制住她茓道,而且又让她保持蹲伏的姿势,从草堆中滚出来,分明是给自己示警,这人不是独行叟,就是紫云道长了。”
一面故作沉吟道:“这会是什么人出手的呢?”
蓝允文没有作声,他自然想得到顾总管受制于人,这出手的人极可能尚未离去,因为凭他的听觉,并没有听到丝毫声息。因此他两道冷电般眼神,只是朝四周黝黑的草丛和较远的树林间打量着,但任他目光如何锐利,依然连一丝影子也看不出来。
就在卓少华话声甫落,突听一个清朗声音接口笑道:“你想想就可以想得到,天底下会有什么人出手和我一样的?”
话声入耳,两人身前,已经多了一个背负着双手的中年文士。
这人生得修眉朗目,神态清逸,身穿一袭蓝衫,腰束玉带,含笑望着两人。蓝允文几乎连他如何来的都没看清楚,心头悚然一惊,急忙一手拉着卓少华迅速后退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人?”
卓少华被他拉着退后,心中却惊喜道:“大哥,他是老哥哥。”
老哥哥当然是飞天神魔谢长风了。
“哈哈。”
谢长风炯炯目光,看着两人,朗笑一声道:“老哥哥早就来了,这矮胖婆子一上山,就被我定在这里,小兄弟,她隐身的地方,和你相距不足十丈,你应该听得到才对,老哥哥看你们只顾说话,似乎一无所觉,才让她滚出来的。”
卓少华红着脸道:“小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哥哥。”
他拉着蓝允文的手,说道:“大哥,小弟给你引见,他就是小弟的老哥哥,你也叫他老哥哥好了。”
蓝允文朝谢长风拱拱手道:“老哥哥,在下蓝允文……”
谢长风大笑道:“老哥哥若是早知道你和小兄弟相处得很好,咱们在兰赤山上,那一架也可以不用打了。”
卓少华惊奇的道:“大哥,你和老哥哥打过架么?”
蓝允文脸上一红,说道:“没有,大概是老哥哥看错人了。”
谢长风又是一声朗笑道:“你瞒得过小兄弟,如何瞒得过老哥哥?你难道不是严文兰吗?”
「严文兰」这三字钻进卓少华的耳朵,不由得又是一怔,严文兰就是芙蓉城的「大公主」,四路人马的总令主?他会是严文兰?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朝蓝允文看去。蓝允文一张脸登时胀得红通,说道:“我……不是,贤弟,你和老哥哥谈谈,我要先走了。”
他急着要走。
谢长风大笑道:“严姑娘,你是武林儿女,保用忸怩作小女儿态?唔,你眼光不错,谢某的小兄弟,你打着灯笼跑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老哥哥会支持你们的,你不用走,该走的是老哥哥了。”
一手提着顾总管,一道人影,摇曳而去。这下,真把蓝允文羞得无地自容。
卓少华怔怔的望着蓝允文,过了半响,才道:“大哥,你真是大公主么?”
蓝允文在这一瞬间,清如秋水的目光之中,已经变得含情脉脉,略带羞涩,点着头道:“卓兄弟,老哥哥已经把我揭穿了,我也用不着再瞒你了,我正是文兰……”
她「文兰」二字,声音说得极轻。她纵然在三位盟主前面,威风八面,端足了总令主的架子,但一旦在她心上人面前,就不免生出女儿家羞涩之态来了。
卓少华惊喜交集,双手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严文兰的双手,说道:“大公主,小弟真没想到会是你呀……”
严文兰任由他握着双手,只是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幽幽的道:“你不要叫我大公主,叫我文兰好了。”
卓少华道:“小弟记得你比我大一岁,那我就叫你姐姐好了,啊,姐姐你送给小弟的一方玉佩,给小弟遗失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严文兰眨动了一下明亮的双目,抬起头道:“玉佩是给穆七娘搜去的,所以她要把你迷失神志,我给玉兰的那瓶解药,就是从她身上搜到的,本来我是要杀她的……”
卓少华心头一阵感动,双手握得更紧,问道:“那是为了小弟?”
严文兰点了点头,说道:“后来被飞跛子救了去,据说她跳崖死了,哦,难道这位老哥哥就是飞跛子?”
卓少华笑道:“那是老哥哥乔装的,和姐姐打架的就是飞跛子,对不?”
严文兰又点点头,说道:“那晚,老哥哥一定要看我真面目,硬说我左眉梢有一颗朱痣,是他一位故人的女儿……”
卓少华突然想起老哥哥大闹五龙山庄的事来,口中低啊一声道:“小公主左眉不是有一颗朱痣,莫非她……”
严文兰娇躯蓦然一震,目光凝注,问道:“你……你有没有告诉老哥哥?”
卓少华道:“没有,我发现小公主左眉有一颗朱痣,今晚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哥哥。”
“这样就好。”
严文兰舒了口气,柔声道:“华弟,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会答应吗?”
她一双盈盈秋水,盯着华弟弟,似有无限心事。
卓少华道:“姐姐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小弟无不答应。”
“你不要答应得这样快。”
严文兰红菱般小嘴,漾起了一丝甜笑,道:“我央求你的这件事,就是……”
她顿了顿,接道:“就是不要把玉兰事告诉老哥哥,好吗?”
“这……”
卓少华一呆,问道:“为什么呢?”
严文兰道:“你是不是肯答应我?”
“姐姐,这使小弟好生为难。”
卓少华接着道:“我不愿骗你,但我也不能瞒骗老哥哥,小弟虽然不明内情,但我看得出来,这是老哥哥唯一的一件心愿,他为了找寻左眉有一颗朱痣女孩,是他受一位朋友之托,而那朋友,又已经死了多年,好像那小女孩的身世,十分凄惨,他不找到她,一生不能安心……”
严文兰听得只是点着头。
卓少华又道:“姐姐,你是知道的,小弟没有老哥哥,也就没有今天,老哥哥对我恩重如山,义同父师,我……我怎忍心瞒骗他呢?”
“唉。”
严文兰轻轻叹了口气,才道:“你说的也是实情,但娘她……”
卓少华问道:“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严文兰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华弟弟,我也不想瞒你,事情是这样,我娘是个很可怜的人,她年轻的时候,人比花娇,又是外公唯一的掌上明珠,可以说是十分幸福,只是出身旁门,才注定了她一生悲惨的命运……”
卓少华心中暗道:“她说的旁门,自然是红灯会了。”
严文兰道:“三十年前,外公失败了,娘那时才十八岁,结识了一位武林世家的少年公子,就去投奔他,两人就结为夫妇,那知那位公子的师傅,瞧不起外公是旁门左道,把他叫去训斥了一顿,不知怎的那公子竟被人毒毙,我娘结婚不过数月,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她茹苦含辛,守节三十年,为的就是要昭雪杀夫之仇……”
卓少华现在可以证实了,她说的这番话,和紫云道长说的,完全吻合。
严文兰又道:“娘一生没有生育,自然也没有子女,我和玉兰,都是穆七娘抱去卖给娘的,我那时已有五岁,已经懂事了,但玉兰却是一生下来就抱上芙蓉城去的,因此在她心中,一直以为是娘亲生的,娘也特别疼爱她,把她视为如已出,如果老哥哥一旦知道了,找上了娘,你想教娘怎么办呢?”
她不待卓少华开口,又道:“我看得出来,娘的心意,只要报了仇,她就要解散芙蓉城,从此不出江湖,她老人家要替妹子挑一个佳婿,传接严家的香烟,她要在晚年过平平凡凡的生活,抱抱孙子,好享含饴之乐,玉兰若是给老哥哥领去了,娘这后半辈子,又去依靠谁呢?”
卓少华笑道:“这是姐姐多虑了,老哥哥告诉了玉兰身世,她父母双亡,依然是城主的女儿……”
严文兰微微摇头道:“不一样,譬如我,知道不是娘亲生的,我虽然一样孝顺,在娘和我之间,总是有着一线距离,玉兰不同,她把娘当作生身之母,娘也把她当作自己生的,一旦揭开了玉兰的身世,在玉兰的心里,就不一样了。”
“姐姐说得也是。”
卓少华道:“只是有一件事,只怕姐姐还没有想到呢。”
严文兰道:“什么事?”
卓少华道:“姐姐对小弟一片真心,小弟也不得不说了,就是咱们此行,城主这仇,只怕不易报得成呢?”
严文兰目光一聚,凛然道:“华弟弟,你说什么?”
卓少华道:“城主此行,目标自然是武当山了,武当派数百年来,和少林寺一直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门人弟子,遍及天下,咱们这点人手,未必胜得了人家,何况……”
严文兰目光如剑,盯着他问道:“何况什么?”
卓少华道:“何况当年严大侠中毒,也绝不是武当派把他毒死的。”
严文兰道:“你怎么知道的?”
卓少华道:“这事情很明显,武当派是名门正派,因为是名门正派,才重视他们的声誉,处事就比较守旧,才会反对门下弟子和旁门左派的女子结婚,这是一定的,但严大侠既已和城主结婚,师长最多也不过训斥几句,如果认为有玷师门,最多把他逐出门墙,因为严大侠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俗家弟子而已,武当派绝不会因此一件小事去毒毙一个门人,如果他们真的会下这种毒手,那就不成其为名门正派了,因此小弟觉得此事大有疑问,或者另有凶手,也未可知。”
严文兰听得一呆,说道:“这凶手会是谁呢?”
卓少华道:“这就要问城主了,当时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唉。”
严文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事隔三十年,当时就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现在也找不到了……啊。”
她目光又注视到卓少华脸上,问道:“华弟弟,你说一句真心话给姐姐听听,你对武当之行,究竟抱的什么态度,会不会全心全意帮助娘呢?”
卓少华被她问得不禁一楞,抱抱拳道:“承蒙姐姐不弃,小弟也不敢隐瞒,城主茹苦含辛三十年,志节清高,为夫报仇,题目也正大光明,只是似乎略嫌偏激……”
严文兰道:“你这是不肯帮娘了?”
“不是。”
卓少华道:“小弟经姐姐这一席深谈,得知城主的苦心,自然要尽我之力,协助城主,报雪此仇,但小弟说的并不是帮助城主盲目的去杀光武当派的人,咱们必须找出当年严大侠致死原因,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严文兰幽幽的道:“姐姐早就知道,你神志已清,绝不肯盲目依附,怎么说武当派总是名门正派,娘掳了这许多人……”
卓少华心中盘念,觉得严文兰既然对自己情深款款,最好还是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比较好,当下道:“兰姐姐,你听我说……”
当下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目前的形势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兰姐姐,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严文兰摇摇头道:“娘含辛茹苦二十年,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会尽量在暗中周旋,希望最后别弄得不可收拾。”
说着,站起身来道:“华弟弟,你们目前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仍旧按部就班,若是给娘知道就坏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兰姐姐……”
卓少华看严文兰要走,不由伸手一拉。
严文兰忽然嘤咛一声,扑入他怀里,一颗头羞涩的躲在他肩窝上。卓少华心头一阵跳动,双臂搂得更紧,低头吻着她秀发,严文兰被他抱着喘不过气来,娇羞的道:“快放手咯,那有弟弟这样抱姐姐的?”
卓少华道:“姐姐,我真想这样抱一辈子……”
“你……真缠死人……”
严文兰娇喘着道:“快放开手……”
卓少华缓缓托起她的脸来,严文兰目光无处可以躲避,羞涩得只好闭起了眼睛。但她立时感到他两片炽热的嘴唇,像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的吻在自己眼睛上,鼻上、脸颊上,他每吻一下,她娇躯就像触了电一般,身不由己的发出轻微的颤抖。现在他两片嘴唇,已经紧密的合在她樱唇上了,她娇喘、窒息、晕眩、也如水乳交融,如饮醇醪,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几乎已溶化成了一个人。
卓少华的手已经伸入了她的衣衫,她任由他的手恣意的在双峰间游移,除了娇躯有轻微的颤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过了许久许久,卓少华才稍稍的松开了些,严文兰「嘤咛」一声,轻轻的推开了他。卓少华有如喝醉了酒,一张俊脸,红得像涂了胭脂,但却满面春风,低声叫道:“姐姐,你真好。”
严文兰举手一掠鬓发,娇羞的道:“弟弟,你真坏……”
卓少华伸手又要去搂她,严文兰低声道:“弟弟,姐姐的身子迟早是你的,到时候你怎样姐姐都依你。现在已经二更了,你得回去了,我也要赶回去,如果被人知道就麻烦了。”
说完,迅速地转身,投入茫茫夜色中,她也是怕自己忍不住。
卓少华驰回庄园,溜回房中,发现秋月坐在床上,正发呆呢。卓少华在床上坐下,含笑道:“我当你已经睡熟了呢。”
秋月含羞低低的道:“爷一个人出去了,小婢如何睡得着?”
卓少华柔声道:“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快睡吧。”
秋眨动眼睛说道:“爷还没说那人是谁呢?”
卓少华含笑道:“你猜猜看?”
秋月看了他一眼,抿嘴道:“据小婢看,那人可能是个女的,而且和爷是很熟的人,对么?”
卓少华道:“你怎么知道的?”
秋月妩媚的黠笑着,道:“因为爷回来之后,好像不想和小婢多说,如果是敌人,爷早就告诉小婢了。”
“你真是善解人意。”
卓少华一把搂住她娇躯,低笑道:“你还没猜她是谁呢?”
秋月柔顺的偎入他的怀里,低着头,幽幽的道:“小婢猜想是小公主了,对不?”
卓少华道:“差不多,只是没有猜对。”
秋月螓首微抬,诧异的道:“那会是谁呢?”
卓少华道:“是大公主。”
秋月吃惊道:“是大公主.她找爷做什么?”
卓少华道:“她改扮男装,化名蓝允文,还和我结为兄弟,方才她就是以蓝允文的身份,约我出去的。”
秋月问道:“爷早知他就是大公主么?”
“不知道。”
卓少华道:“还是后来老哥哥制住了顾总管,现出身来,才把她揭穿的。”
秋月吃惊的道:“顾总管也去了?”
卓少华道:“顾总管好像是跟踪大公主去的。”
秋月问道:“后来呢?”
卓少华道:“后来老哥哥挟着顾总管走了。”
秋月一颗头躲在他怀里,低声笑道:“那就剩下爷和大公主两人了,你们……你们说了些什么呢?”
卓少华看着秋月娇艳的脸庞,心中欲火大动,低头在秋月的樱唇上一吻道:“你想知道么?”
说完便低头在秋月的唇上、脸上吻了起来,双手也开始在秋月的粉臀上来回抚摸着。
秋月也紧紧搂住卓少华道:“公子,你……啊……”
没等秋月说完,卓少华的一只手已经伸入秋月的衣内,隔着肚兜握住了秋月的左乳。接着便开始不停的揉捏起来。
一阵阵快感自秋月的乳峰传至大脑,秋月口中发出了呻吟之声:“啊……啊……嗯……嗯……哎呀……啊……嗯……嗯……”
卓少华吻着秋月,左手揉捏着秋月的左乳,右手已经熟练的解开了秋月的腰带,将秋月的长裤褪下,接着又往上摸到了秋月的衣襟,解开秋月的上衣,此时秋月的身上便只剩下肚兜和亵裤了。秋月迎合着卓少华的动作,将舌头伸入卓少华的嘴中,任由卓少华吸吮品尝,轻轻扭动着娇躯在卓少华身上摩擦着。
卓少华的嘴离开秋月的樱唇,轻轻解开秋月肚兜的带子,一只手沿着秋月乳房的底部慢慢地抚揉、旋转,一面轻抚一面或重或轻地捏着雪白的粉乳,同时另一边也用舌头轻柔地舔弄着硬挺的乳房,还不停地吮吸着乳头。秋月此时双手也开始解着卓少华的衣服,一双手握住卓少华的宝贝轻轻的抚摸着用手指蹭着龟头。
卓少华的另一只手伸入秋月的亵裤之中在秋月的私处抚弄着,穿过稀疏的阴毛手指来到阴唇的上方,在两片阴唇上抚摸着,接着两根手指便深入阴唇之中。
“啊……啊……嗯……嗯……好……哎呀……”
秋月感受着卓少华对乳峰和阴唇的刺激,全身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不觉中一股淫水自阴道深处渗了出来,润湿了卓少华的手指。
卓少华只觉秋月的阴道内壁变得湿润起来,知道秋月已经动情十分需要了,于是褪下了秋月的亵裤。此时秋月的阴道中已经充满了滑腻的淫水,早已经将亵裤润湿了一片,卓少华褪下秋月的亵裤后将秋月放到床上,翻身倒着跨到了秋月的身上。
秋月此时已经被卓少华挑逗的欲火高涨,闭着双眼,张着粉红的樱唇,发出不确缺的音符:“啊……啊……公子……我……我……好……难过……过呀……啊……啊……哎呀……好……好……痒呀……公子……快……快……呀……啊……啊……公子……嗯……嗯……啊……”
卓少华此时低下头用舌头开始舔着秋月的阴唇,并深入到两片阴唇的中间,舔着阴道壁,直舔的秋月娇躯扭动不止,口中娇哼不止:“啊……啊……好……好……痒啊……啊……嗯……嗯……”
卓少华转过身子分开了秋月的双腿,秋月知道卓少华要Сhā入了,于是用双手持着卓少华的宝贝对准了自己的阴道口,然后再凑过来。卓少华下身一挺,微微听到「滋」的一声细响,卓少华那粗硬的宝贝终于整个塞入秋月温软湿滑的阴道里了。温暖湿润的阴道壁包裹着卓少华的宝贝,随着卓少华抽Сhā的动作,秋月扭动娇躯挺动着臀部来迎合着卓少华的动作。
“啊……啊……好……太好了……嗯……嗯……啊……哎呦……啊……真太好了……公子……我……好……好舒服呀……啊……啊……”
一阵子说不出的快感通过宝贝传了过来,卓少华只觉得宝贝又硬了三分。于是更加用力的抽Сhā着。
秋月此时全身汗水直冒,忍不住:“哎唷……哎唷……啊……啊……”
的呻吟起来:“轻一点……哎……啊……啊……唔……唔……啊……嗯……嗯……好……好舒服。”
卓少华伏在她身上,抽Сhā了二十多下,突然提起她两腿,搁在肩膀上接着抽Сhā,这样秋月的腰肢就凌空抬起,ρi股亦离开床面,卓少华将枕头塞入秋月的ρi股下面。
“哎……噢……啊……啊……”
秋月不断地耸动着她的臀部迎合着卓少华的动作。秋月的阴道十分紧窄,当卓少华每抽Сhā一下,她都会发出欢愉的“唔……噢……”
之声。
卓少华捧着秋月的腰肢,连连的Сhā了一百多下,跟着他又伸手向前,玩弄着她的两只乳房,不但弹性充足,而且十分柔滑,令人爱不释手。瑃情荡漾的秋月肉体随着卓少华抽Сhā的节奏起伏着,她灵巧的扭动肥臀频频往上顶,口中不断叫着:“哎呀……公子……你……碰到……人……人家的……花心了……哦……好痛快……哟……喔……好舒服……”
卓少华一下一下的深入着,每次都一Сhā到底,抽出时都会带出一股淫水,由于淫水的润滑又会便于下一次的Сhā入,淫水顺着两人的结合处一滴滴的缓缓流到床单上。
“嗯……嗯……啊……啊……太舒服了……啊……好……公子……你……你真……厉害……啊……弄的……秋月……秋月……好……好……好舒服呀……啊……啊……哎呀……唔……唔……啊……嗯……嗯……啊……啊……”
秋月随着卓少华的动作不停的呻吟着,口中的纠床声更加刺激着卓少华的欲念,卓少华加快了抽Сhā的速度。秋月的双手不停的抓挠着,头部左摇右摆,满头的青丝散乱的遮在脸上,双目紧闭,一脸舒爽痛快的表情。
“啊……啊……嗯……嗯……公子……心……秋月……要……不……不行了……啊……秋月……要……要泄了……唔……唔……啊……要……就要出……出来了……啊……啊……来了……”
卓少华听着秋月的呻吟,更加用力的抽Сhā着,也加快了速度,秋月阴道紧紧包裹着卓少华的宝贝,一阵阵的快感也不断的传到卓少华的脑中,只觉得自己的宝贝开始颤动起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不断刺激着卓少华的大脑。
“啊……公子……秋月……秋月……完啦……啊……啊……”
秋月娇躯一阵急速的扭动,一股淫水又浇到卓少华的宝贝上,给卓少华带来更大的刺激。
“啊……”
随着卓少华一声长叹,卓少华又是急速的挺动了几下,宝贝一抖,一股滚烫的精液直射而出,冲入秋月阴道的深处,直烫的秋月又是一阵哆嗦。
两个人同时达到了人生的舒爽顶点,卓少华趴在了秋月的娇躯上,喘着气。秋月也是全身瘫软,在也不能动弹了。秋月感觉到在自己体内的宝贝渐渐的变软,慢慢滑了出去,可卓少华的双手还在自己的双乳之上揉捏抚弄着,使得秋月快感更加升华。
第二天早晨,秋月脸上闪发着青春的娇艳,内心也有着喜悦充实,只是有些娇羞不胜。两辆马车继续上路,卓少华没有把昨晚大公主找自己的事情告诉师傅,因为那是私情,只是儿女之私。第三天、第四天,每天行程,都是按照总令主那张行程单上规定的地点打尖、住宿,所谓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第五天下午,两辆马车一过石花街,车把式就接连扬鞭叱喝,两匹马本来跑得已经不慢,这一来驰行突然转速,一路急驰,车厢也随着不住的颠簸摇摆。秋月低低的道:“令主,咱们快要到啦。”
卓少华回头以「传音入密」朝独行叟退:“老前辈,咱们等到了之后,该当如何?”
独行叟也以「传音」答道:“少侠只管照密柬行事,等到了紫霄宫再说。”
这样急速行车,约莫弛行了半个时辰,就渐渐缓慢下来,接着便自停住。车把式一跃下车,找开了车门,躬着身道:“王令主请下车了。”
卓少华当先一跃下车,秋月和车上诸人,也相继下车,第二辆车上的人也跟着一齐下车。卓少华举目四顾,只觉停车之处,已在一处小山麓间,正想回头问问秋月,自己一行人该当如何走法?只见第一辆车上的车把式已经走上两步,躬着身道:“小人替王令主带路。”
卓少华问道:“你知道路么?”
车把式道:“小人是今日中午行尖时,奉到顾总管之命,要小人替王令主带路,赶到象山,就没小的事了。”
“好,你就在前面走吧。”
卓少华朝他挥了挥手,心中却在暗自寻思:“那晚老哥哥把顾总管带走,原来没要她的命。”
车把式答应一声,就走在前面引路。
卓少华回身道:“诸位使者,请随本座来。”
说完举步跟了上去。
你别看那车把式只是赶车的,这一上路,只见他洒开大步,在前面走得极快。山径一路往上,走的都是上坡,连上十八盘,车把式居然奔行如飞,丝毫不慢。卓少华率领的第四路人马,个个都有绝高武功,自然走得毫不吃力。
只有秋月,虽然也有一身武功,但女孩子家内功较逊,一路跟在卓少华身后,不住的提吸真气,这一阵工夫下来,已经脸红气喘,鬓发边上也有了汗水,差幸这样奔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赶抵象山。卓少华抬头看看天色,正好是黄昏时分,心想:“密柬上写着,限日落前抵达,果然分毫不差,看来顾总管办事,连里程都算得极准了。”
车把式领着一行人绕过一片竹林,但见翠树林中,矗立着一座小庙,那是观音堂。车把式走近庙前,脚下一停,躬身道:“小的领到这里为止,小的告退了。”
卓少华看了观音庙一眼,问道:“咱们就在这庙中休息么?”
车把式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少华点头道:“好,你去吧。”
车把式再一躬身,就转身奔行而去。
秋月道:“顾总管既然要他把我们领到这里来,庙中可能已有准备,也说不定。”
卓少华颔首道:“不错,现在时间尚早,咱们就到庙中休息去。”
当先举步,跨入庙门。
只见一名身穿青灰道袍的中年道人迎了出来,打着稽首含笑道:“诸位施主,大概就是结伴游山来的了,三日前一位顾施主派人前来,定了几间客房,说诸位施主今日傍晚可到,还要小庙准备了两桌素斋,施主们请随贫道到里院奉茶。”
他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但一听就知是顾总管给自己一行人准备的。
独行叟有意无意的看了紫云道长一眼,这意思是说:“武当山上的道士,莫不是武当门人,看来他早已被芙蓉城收买了。”
紫云道长微微点了下头,心中叹息不已。
一行人随着中年道人直入后进一座跨院之中,这里一主两厢,足有七八个房间。中间一个客厅上,早巳放好两张八仙桌,桌上也沏好了两壶热茶。中年道人陪笑道:“诸位施主请用茶,贫道就要厨下开上素斋来。”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入密」向卓少华道:“卓少陕,你要他叫庙中当家前来见你。”
卓少华大不刺刺的朝中间一坐,说道:“道长去请宝庙当家的前来见我。”
中年道人稽首道:“回施主,贫道一尘,就是小庙的当家。”
独行叟道:“少侠问他顾总管可有什么交代?还有,他可是武当弟子?武当山近日有何动静?”
卓少华道:“道长既是此地当家,不知顾总管可有什么交代么?”
一尘道人道:“三天前是一位姓顾的施主派人来定的,贫道不知她是不是总管?”
卓少华脸色一沉,探手取出令牌,喝道:“你见了本座,还吞吞吐吐作甚?”
一尘道人一呆,连忙陪笑道:“令主说得是,顾总管昨晚确实有一封密柬,要小道面呈令主,本来小道准备等令主用过餐,再单独呈给令主的。”
秋月替卓少华倒了一盅茶,卓少华喝了一口,说道:“这里除了本座,就是各位使者,并无外人,你把密柬呈上来就是了。”
一尘道人应了声「是」,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双手呈上。
卓少华接到手中,并未立即拆开,抬目问道:“道长可是武当门下么?”
一尘道人躬着身道:“是、是,小道是武当第十九代,一字辈。”
卓少华又喝了一口茶,才回头问道:“近日武当山可有什么举动么?”
一尘道人道:“这几天掌门人似是已经得到了风声,要各处道观、庙宇、严加戒备,但不准露出半点形迹,如有不明来历的香客、游人,都要严密注意,随时向紫霄宫值日师傅禀报。”
卓少华心中暗道:“芙蓉城行动再隐秘,武当山却也早已有了准备,看来紫云道长说得不错,武当派若是毫无戒备,那就真该覆亡了。”
一面颔首道:“好,道长请退。”
一尘道人应了声「是」,打着稽首退去。
不多一会,几名香火道人在厅上点起灯烛,陆续搬上酒菜。一尘道人口中说是素斋,搬上来的是大鱼大肉。卓少华举起筷子,说道:“诸位使者请用酒菜,饭后,还可略事休息,初更前出发。”
说完,众人也随着开餐。
饭后.卓少华才取出秘柬,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各位使者应用兵刃,已预置在居中,可按号自取,此次进攻武当并非偷袭,令主所率第四路为左翼,初更抵达紫霄宫东首,路上毋须掩蔽行踪,遇有武当弟子拦截,一体可格杀勿论。”
看完之后,就站起身道:“诸位使者,现在可以回房休息,各位应用兵刃,也均已放在房内,按各人字号取用好了。”
大家依言站起,各自往房中行去。
卓少华也接着走入房中,果见临窗一张半桌上放着一柄绿鲨皮鞘的长剑,配着淡青色的剑穗,看去极为古朴淡雅。秋月跟在他身后,说道:“这口剑大概是给爷准备的了。”
卓少华伸手从桌上取起宝剑,轻轻一按剑口,但听「铮」的一声,抽出剑来,但觉青光莹然,森寒夺目,映烛生辉,不禁赞道:“果然是一口好剑。”
秋月欣喜的道:“这大概是城主收藏的几口名剑之一了,也只有爷才配使这柄剑呢!”
卓少华淡淡一笑道:“可惜,我现在不使剑了。”
秋月一怔道:“那爷使什么兵刃呢?”
卓少华用手轻轻拍了下悬在腰间的竹笛,笑道:“我的兵刃就是这支竹笛了。”
秋月轻哦一声道:“对了,爷这支竹笛,一直随身不离,爷若是爱吹笛,小婢从来也没听爷吹过,原来它是爷的随身兵刃,小婢直到今晚才知道呢。”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但这口剑是城主赐给爷的,又是一口名剑,爷佩着不好么?”
卓少华点头道:“这样好了,我看由你佩在身边,遇上有事,你也可以使用。”
秋月柔顺一笑,道:“小婢跟在爷身边,还用得着使剑么?时间还早,爷还可以到床上去运一回功呢。”
卓少华道:“不,我坐一会就好。”
说完,走到窗前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秋月倒了一盅茶,双手奉上,说道:“爷请用茶。”
卓少华道:“今晚情形如何,此时还不知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不累。”
卓少华知道自己不休息,她是不肯休息的,也就只好由她,一面端起茶盅,轻轻喝上一口,心中只是盘算着芙蓉城主今晚进攻武当,自己这一行人该当如何?他究竟对此种大举进攻,缺乏经验,越想越觉得茫无头绪,甚至连自己怎么办,都没有一点计划了。
再继而一想:“自己一行连师傅都要听独行叟老前辈的,何用自己操心?至于自己该如何脱离芙蓉城,自有师傅和四师叔决定,更不用自己多想了。”
一念及此,心头不觉稍宽,又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秋月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她看卓少华似在想着心事,她就不敢开口,直等卓少华又取起茶盅来,才伸过手来接住茶盅,说道:“小婢给爷倒茶去。”
“不用了。”
卓少华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秋月笑道:“时间还早着呢。”
“不。”
卓少华道:“时间充裕,咱们可以走得慢些,不用急着赶路,我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在路上大家可以商量。”
秋月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走也好。”
她随手取起长剑,替卓少华佩在腰间,就随着卓少华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娇声喊道:“诸位使者,令主请大家上路了。”
大家听到秋月的喊声,纷纷佩带兵刃,走了出来。
芙蓉城主确实做过一番调查工作,对每个人的兵刃特徽,都有详细的记录,因此送来的兵刃,都适合每一个人的习惯。其中只有三个人没有兵刃,第一个是「天」字独行叟,他一生从不使用兵刃。第二个是「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第三个是「盈」字翻天印陆浩,他们都是以掌力擅长,自然不用兵刃了。
卓少华道:“目前离初更还有半个时辰,咱们早些上路,免得误事,只是咱们是四路人马的左翼,此去紫霄岩,随时都会有武当派的人拦截,因此咱们也应该把人手分作三股,互相掩护,才不致首尾不顾……”
他是故意把话声说得极缓,好藉机听听独行叟有什么指示。
果然在他说话之时,耳边传来了独行叟「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少侠要「黄」(紫云道长)、「洪」(武当启真子)、「荒」(武当归真子)、「日」(武当俗家日月双环胜镇山)四人做为此行前锋……”
卓少华就跟着道:“现在本座指派「黄」、「洪」、「荒」、「日」四位使者为前锋,遇有故人阻拦截击等情,一体格杀勿论。”
紫云道长等四人一齐躬身道:“属下遵命。”
独行叟又以「传音」道:“你要老朽(天)、石开天(地)、令师(宇)、令师叔(宙)四人随同少侠为中军。”
卓少华随着道:“「天」、「地」、「宇」、「宙」四位随同本座为中军。”
独行叟又「传音」道:“你要「元」(不明身份)、「月」(血手煞神田无忌)、「盈」(翻天陆浩)、「昃」(笑煞人萧道成)、「辰」五位为后卫。”
卓少华接着道:“「元」、「月」、「盈」、「只」、「辰」五位为后卫。”
「元」字等五人也躬身道:“属下遵命。”
卓少华道:“现在人手已经分配停当,四位前锋,可以先走了。”
说话之时,朝紫云道长等四人抬了抬手。
独行叟在他说话之时,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紫云道长道:“道兄记住了,四位务必迅速上路,在中军到达以前,四散开来,名为各据一方,守卫阵地,暗中可派归真子进入紫霄宫里面见贵掌门人,但必须在初更以前回转,才不致露了马脚。”
紫云道长等四人,等卓少华话声一落,便自先行往外行去。
紫云道长回头以「传音入密」朝独行叟道:“敝派叛徒一尘,请老施主转知卓少侠,务必代贫道清理门户。”
四人走后,卓少华道:“现在咱们也可以走了,五位后卫,务必和中军保持十丈距离,听本座手势行动。”
说完,带着秋月和独行叟、石开天、九眺先生、董仲萱等人往外行去。
一尘道人慌忙送了出来,说道:“贫道恭候王令主。”
独行叟以「传音入密」说道:“卓少侠,紫云道兄临行之时,托你代他清理门户,咱们这番调度,确也不宜泄露,此人不用留他了。”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经出了观音庙。
一尘道人连连打着稽首躬身说道:“王令主,请恕贫道不远送了。”
卓少华沉喝一声道:“一尘,武林中人最忌欺师灭祖,叛门背派,本座奉城主之命,将你处死,以谢武当,你可心服?”
口中说着,右手一指,朝他心窝点去。
一尘道人听得大吃一惊,口中叫道:“令主……”
身形一闪,朝旁掠出。
卓少华这一指使的正是老哥哥传他的「穿云箭」指功,岂容你躲闪得开,身形堪堪闪出,人已往后跌倒下去。卓少华一指点出,便已展开脚程,往前奔行而去,一行人无不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轻功卓绝,这一全力施展,自然疾若奔马。
不多一回,就已绕过三座山脚,一路上居然没遇一个武当派的门人。如今巍峨高耸的紫霄峰已在面前,夜色之中,看去朦胧而宁静,好像丝毫没有戒备一般。卓少华率着大家赶抵东首一片悬岩之下,举头看看天色,还没到初更时分。
正在打量之际,只听身后独行叟低声道:“卓少侠,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现在一行人中,已经没有外人,因此不用再以「传音入密」说话了。
卓少华低声道:“老前辈,紫云道长他们怎么一个不见呢?”
独行叟微笑道:“他们就在前面隐蔽之处了,你现在可以朝身后的后卫打出手势,要他们停在稍后十丈之外,等待后命。”
卓少华点点头,举起左臂,往后挥了两挥,大家就在右首一片林下停下来。
再说紫云道长率同启真子、归真子和胜镇山三人,为了时间迫促,一路飞奔,刚赶抵紫霄岩东麓,只见一名青衣道人从岩上飞奔而下,挡在四人身前三丈左右光景,打了个稽首道:“诸位施主,请留步了。”
归真子掠到他前面,喝道:“一靖,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一靖道人目光凝注,打量了归真子一眼,惊喜的道:“是五师叔,弟子……”
正待拜了下去。
“快不用多礼。”
归真子伸手一指紫云道长等三人,低声道:“师叔祖和三师兄、胜师兄他们都已来了,今晚形势十分凶险,这里一共有多少人防守?”
一靖道人听说师叔祖(紫云道长)、三师叔(启真子)、胜师叔都已来了,更觉惊喜,忙道:“回五师叔,由弟子负责,扼守东岩,共有本门弟子二十五人。”
归真子道:“好,你在此守护,不可妄动,今晚这东岩已可无事,我要立即赶去晋竭掌门人。”
说完,提气急掠,往岩上而去。
一靖道人急忙朝紫云道长迎了上来,躬着身道:“弟子一靖,叩见师叔祖……”
紫云道长摆摆手道:“一靖不必多礼,你速即回到岗位上去,我和你三师叔、胜师叔目前还不宜露面,来敌太强,不可泄露了行藏,快去吧。”
一靖道人唯唯领命,心中却也止不往暗生疑窦,忖道:“师叔祖和三位师叔怎么都穿了一身黑衣?神色又如此诡秘,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下行了一礼,就匆匆回上岩去。
紫云道长也朝启真子、胜镇山二人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即分散开来,隐入了黑暗之处。卓少华和独行叟等人刚走近右侧林下,紫云道长已飘闪了过来。独行叟连忙问道:“道兄,归真子道友可是已上去了么?”
紫云道长微微颔首道:“已经上去了,目前芙蓉城主尚未发动,三处人马大概都已抵达她的指定地点了,今晚武当派能否安然度过危难,全仗老施主诸位大力回天了。”
独行叟道:“道兄毋须客气,只不知贵派是否已有准备?”
紫云道长点头道:“看来掌门人早已得到警讯,单以这里来说,岩上就有二十五名弟子扼守,应该已有准备,只是力量仍嫌单簿,如果咱们这一行人没有卓少侠的解药,这二十五名弟子就不堪一击了,咱们这里如此,其他三处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石开天道:“幸好归真道友及时赶去,贵掌门人聆悉之后,必有适当安排,依老朽看,芙蓉城主已在密柬上说明了此行并非偷袭,自然要和贵派明伙交战,讨回公道。因此咱们这四路人马,分由四个地方逼近紫霄岩,只是要助长声势,给贵派来个先声夺人,真正的主力,还是在芙蓉城主了。”
卓少华望望师傅、师叔,朝独行叟问道:“老前辈,咱们这第四路,是不是在双方争执之时,出面调解呢?”
独行叟道:“这话目前还言之过早,总之,这要看当时的情况而定,少侠不必焦急,到时老朽会通知你的。”
卓少华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还有一点顾虑之处。”
独行叟一手捋须,微笑道:“少侠倒是说说看?”
卓少华道:“晚辈顾虑的是那五个神志尚未恢复的人,咱们如果另有举动,他们该如何处置呢?”
独行叟笑道:“你是令主,你就带着他们去好了。”
刚说到这里,突听「嗤」的一声,一道红色火花,冲天直上,接着又是“叭”的一声,爆出漫天花雨。
独行叟道:“芙蓉城主已经到了。”
卓少华攒攒眉道:“归真子道长不知回来了没有?”
独行叟道:“现在信号已发,你快发令登上岩去,也许他会及时赶回来的。”
卓少华右手摘下竹笛,向空一挥,大声道:“诸位使者随本座登岩。”
当先往前急步行去,秋月紧随他身侧跟了上去。只见前面黑暗处,人影连闪,迅快闪出四条人影,向卓少华面前集合,那正是紫云道长、启真子,归真子和胜镇山四人。
卓少华急忙朝归真子低声问道:“道长已经见过贵掌门人了么?”
归真子点点头,低声道:“多谢卓少侠,贫道已把咱们的情形,禀报过掌门人了。”
“如此就好。”
卓少华道:“咱们快些上去吧。”
一行人由卓少华领先,展开轻功,纵跃如飞,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登上紫霄岩东首一片危崖。扼守岩上的一靖道人和二十五名同门师弟,已奉到掌门人的谕令,不战而退,朝紫霄岩左首退去,但依然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卓少华举目看去,这崖上是一片广大的石砌平台,自己一行人登上之处,正好是这片平台的东首,也正好是紫霄宫的左翼。这时扼守平台西首的一批武当门人也同样不战而退。跟着逼上的是第一路令主卓清华和江南武林同道。四路人马中,以这两路的实力最强,故而担任了左右两翼。
石砌平台最前面,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楼,现在牌楼前面也正有一行从牌楼底下鱼贯进入广场。当前一人是绿袍白髯老者,腰佩绿鲨皮鞘长剑,履声囊囊,顾盼自豪,正是总令主严文兰。她身后紧随着青衣劲装,背Сhā双剑的是使女杜鹃,右手执着一面绿色三角小旗,中间绣着碗口大的白底黑字一个「令」字。
总今主后面是兰赤山庄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和二十名一式黑色劲装,手抱扑刀的彪形大汉。稍后分为两行,右边是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铁指绵掌张椿年率领的三湘武林同道。左边是第三路令主河北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率领的河北武林同道。
总令主严文兰率着两行人一直走到离紫霄宫七八丈距离,才行停住。紫霄宫两扇高大的大门紧紧闭着,只开了左右两侧的边门,从东西两岩退下来的武当门人,就像雁翅般分别守住了两侧边门。双方并未发生一点战斗,芙蓉城的人马,已经顺利的逼近紫霄宫前。不,三面包围了紫霄宫,但紫霄宫却似乎十分沉着,除了两拔弟子退守侧门,宫中不闻丝毫动静。
严文兰面向紫霄宫,凛然而立,右手微微一抬。追风客鹿昌麟立即举步走了上去,直到离紫霄宫大门两丈光景,方始站住,高声说道:“芙蓉城主会同江南、河北武林盟主,暨各路武林同道,前来拜会武当掌教,请贵宫道友进去通报一声。”
她果然功力深厚,这几句话,就说得声音铿锵,已不需门人弟子进去通报,大概住在后进的武当派掌门人也可以听到了。她话声一落,过了没有多久,紫霄宫两扇大门,已在缓缓开启,接着走出八对蓝袍佩剑道人,像雁翅般朝大门两边分开。
接着走出一个头簪白玉如意,身穿紫色道袍,脸色红润,颏下留了一把花白长髯,年在六旬以上的老道人来,他正是武当派掌门人玄真道长。在他身后分两行紧跟着六位道人,全是身穿天青色道袍,头挽道髻,颏留长须,看去一派道气,那是武当八宫宫主,计为净乐宫主步真子、迎恩宫主玉真子、(五虎宫主为启真子)遇真宫主清真子、(南岩宫主为归真子)紫霄宫主履真子、玉虚宫主全真子、太和宫主守真子。
这边武当掌教率同六宫宫主从紫霄宫大门走出,广场对面的牌楼前面,这时忽然号炮连声不绝,出现了两排红灯,冉冉而来。红灯一共有二十四盏之多,现在已经进入牌楼,那是二十四名身穿大红衣绔的少女,左手高挑红色纱灯,右手叉腰,步伐整齐,款款行来。
这两排红衣少女后面,则是身形矮胖的总管顾嬷嬷、和北岩管事贾嬷嬷两人。接着就是两顶紫红色的软轿,由八名大脚婆子抬着缓步进入牌楼。总令主严文兰立即趋了上去,走近第一顶轿前,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城主。”
软轿坐的自然是芙蓉城主了,她沉声问道:“都到齐了么?”
严文兰道:“都到齐了。”
芙蓉城主道:“很好。”
软轿一直抬到离紫霄宫五丈来远,才行停住,由跟在轿后的两名青衣使女打起了轿帘,两人就手捧一长一短两柄古剑,分左右站停。软轿中端坐着一个一身缟素,面披青纱的老妇人。第二顶软轿也相继停下来了,跟在轿后的则是画眉,她迅快来至轿前,打起了轿软,小公主严玉兰一跃而下,走到第一顶帘轿前面,站在右首,(左首站的是总令主严文兰)下首则是顾总管和贾嬷嬷。
玄真子道长面含微笑,举步跨下石阶,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贲临寒山,贫道玄真子,恭迎来迟,多多恕罪,女施主请到观内奉茶。”
芙蓉城主沉哼一声道:“不用了。”
她两道棱棱如电的目光,从蒙面青纱中透射出来,就隐含着无比的怨毒和仇怒之色,冷然道:“道长可知老身是什么人吗?”
玄真道长单掌当胸,说道:“女施主不是芙蓉城主么?”
“不错”芙蓉城主道:“老身不妨明白告诉道长,老身就是严凌峰的未亡人。”
玄真道长稽首道:“城主是严师弟的夫人,贫道已略有所闻。”
芙蓉城主一怔,冷哼道:“那你应该知道老身的来意了?”
玄真道长道:“先师遗命,曾说女施主二十年后,会上武当山来,如今正好是二十年了,贫道知道女施主近日必然会来。”
芙蓉城主冷然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来意就好。”
玄真子道:“只是……”
他将语气拖长,看了芙蓉城主一眼,徐徐说道:“只是先师遗命,等女施主来了,要贫道奉告女施主……”
芙蓉城主冷冷的道:“紫霞道人怎么说?”
玄真子稽首道:“先师是说:严师弟是他老人家的门下弟子,他老人家当时虽然不赞成严师弟娶女施主,但他既和女施主结婚,做师长的也不好反对……”
芙蓉城主怒声道:“那他为什么要毒死严凌峰?”
“善哉,善哉。”
玄真子稽首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先师岂会不择手段,去毒害自己门下的弟子,何况敝派从不使毒……”
“住口。”
芙蓉城主叱道:“我丈夫活着走上紫霄宫,但却中毒死在紫霞道人面前,这总不是假的吧?”
“女施主说的没错。”
玄真子徐徐说道:“当日贫道和几位师弟,全都伺立在先师身侧,严师弟是好好的,走进先师云房,朝先师跪拜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傅」六个字,就伏地不起。先师言道:「严凌峰,你起来,为师有话问你。」
严师弟依然跪伏不起,先师又道:「为师叫你前来,只是要问问你经过情形,你只管起来再说」,严师弟依然一动不动……”
芙蓉城主切齿道:“他已中了你们毒害,如何还起得来?”
玄真子道:“女施主不可如此说法。”
芙蓉城主道:“那要老身怎么说?”
玄真子道:“女施主且勿动怒,听贫道把话说完了。”
他单掌打了个稽首,续道:“先师看出情形不对,问道:「严凌峰,你可是负了伤?」
一面回头吩咐九师弟道:「守真,你快去看看他伤在问处?」
九师弟,现在你来说吧。”
太和宫观主守真子稽首领命,走上两步,朝芙蓉城主稽首一礼道:“贫道当时站在最下首,和严师弟距离最近,急忙走过去,俯身把严师弟扶住,严师弟身躯已僵,经贫道这一扶,忽然侧身倒下,口中流出黑血来……”
芙蓉城主目中已是含了满眶泪水,问道:“后来呢?”
守真子道:“贫道当时大吃一惊,先师也已看出不对,问道:「中了毒?人还有救吗?」
贫道因严师弟身躯已僵,再一探胸口,心脉早已停了,先师吩咐道:「守真,你查查看,他是中了什么毒?竟有如此快法?」
经贫道细心检查的结果,严师弟身上并无伤痕……”
芙蓉城主冷哼道:“在武当山方圆百里,有什么人下了毒,你们还会不知道么?”
守真子没有作答,只是续道:“当时在场师弟都认为严师弟是被人在饮食之中,下了奇毒,惟有先师摇头不语,经他老人家亲自检查的结果,那奇毒是由严师弟「风门茓」传入的,因此可以推断,可能有人把毒粉弹在严师弟的衣领上,遂把严师弟长衫脱了下来……”
芙蓉城主问道:“他的长衫呢?”
玄真子道:“为了此事,先师特命二师弟(净乐宫宫主步真子)持了严师弟的长衫,亲去西蜀,请唐门老庄主唐宗尧老施主代为鉴定。”
芙蓉城主问道:“唐宗尧去世已有十几年了,他怎么说呢?”
玄真子道:“唐老施主检验之后,有一封亲笔信给先师的,当时先师命胜师弟(日月双环胜镇山)护送严师弟灵柩回籍,曾把严师弟的长衫和唐老施主回先师的亲笔函,包成一包,面交女施主,但胜师弟到时,严宅已经剩了一座无人的空宅,因此只好把原物送回先师。先师仙去之时,曾留有遗命,等二十年后,女施主找上武当,把这个包袱,交给女施主验看。”
芙蓉城主道:“东西呢?”
玄真子朝身后一招手道:“松鹤,把包袱送上来。”
一名身穿青衣的小道童口中应了声「是」,手捧一个黄布包袱,急忙走出。
玄真子接过包袱,说道:“唐老施主这封信,就在包袱之中,先师当日并未让贫道过目,贫道师兄弟均不知信中如何说法?请女施主自己过目吧。”
芙蓉城主一抬手道:“贾嬷嬷,去接过来。”
贾嬷嬷答应一声,举步走出,从玄真子手中,接过黄布包袱,回身走近轿前,又把包袱双手呈上。
【金笛玉芙蓉(H版)】 第十四章:三路叛变
芙蓉城主接过包袱,只见上面还贴着一张封条,上书:「转呈严夫人亲拆,紫霞道人手缄」字样。这就撕开封条,打开包袱,进入眼帘的是她还很熟悉的一件天蓝长衫,摺叠整齐,中间果然还有一封已经发了黄的信封,上书:「回呈紫霞道长亲启」,下首还有「唐缄」二字。
这件衣衫,正是当年丈夫和她新婚三月后赴武当时穿的那件夹袍,芙蓉城主但觉说不尽的恩情,历历如在目前,但丈夫从此一去不回。她心头不禁起了一阵痉挛,一阵绞痛,泪水像断线珍珠般连串滚落。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信封,抽出一张发了黄的信笺,目光一注,脸上立时涌起一股浓重的杀气,口中冷冷哼了一声,抬目问道:“玄真子,你可知道四川唐门老庄主在信上怎么说吗?”
玄真子目光和她一接,心头不觉暗暗一怔,忖道:“芙蓉城主好重的杀气。”
一面打了个稽首道:“此信先师不曾让贫道师兄看过,贫道不知信上如何说的。”
“哼。”
芙蓉城主冷哼一声道:“你拿去看看,就明白了。”
随手一抬,把一张信笺、化作一道白光,朝玄真子面前射去。
玄真子慌忙袍袖一拂,伸手接住了信笺,低头瞧去,这一瞧不禁把这位武当派掌门人看得目瞪口呆,脸色大变。你当信笺上写了些什么?原来信上只有一行草书,那是:“衣领之毒,正是贵派特有之物,何劳下问?”
下面签着名,那正是「唐宗尧」三字。
“这不可能……”
玄真子百思不得其解,武当派名门正派,从不使毒,唐宗尧怎会说「贵派特有之物?」
先师要二师弟持严师弟衣物去唐门,请求检验,正是为了要查出此毒来源,如果武当派真的秘制毒药,就不会派人去四川唐门了。
先师看了这封信,认为可以澄清芙蓉城主(当日还是严夫人)的误会,才派胜师弟持去的,如果信上写的是这几句话,那岂非火上加油,多增加一层误会了?后来胜师弟因严家已无一人,归途中才捎回严夫人:「二十年血洗武当」的密柬,先师算定芙蓉城主二十年后一定会来,才把这个包袱和唐老施主的亲笔函一起封存,嘱咐自己当面把这一个包袱亲手交与,并说:「也许可以化解误会」,如果是这封信的话.如何可能化解误会呢?想到这里,心头不由猛然一沉,忖道:“莫非这封信已经被人调换了不成?”
“如果被人调换,这人又是准呢?这封信由先师亲手包在包袱之中,又加了封条,有人调换,是在胜师弟送去的途中?还是在自己保管的这些年中……”
“这都不可能,胜师弟是个谨慎而江湖经验丰富的人,途中决不会出事,先师仙去之后,自己一直把此包袱,保存在自己云房之中,武当派虽然并未有森严的戒备,但要进入自己云房,调换书信,也绝无可能之事……”
芙蓉城主冷然道:“玄真子,你看完了么?现在还有何说?”
“无量寿佛。”
玄真子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可否容贫道一言。”
芙蓉城主道:“你说。”
玄真子道:“女施主想想着,唐老施主原函,果真如此,先师会把此信送交女施主吗?”
芙蓉城主冷笑道:“你说这封信,不是唐宗尧的原函,有人调了包,那就奇了,包袱上不是有紫霞道人亲自加的封签么?难道这封签是假的了?”
玄真子道:“封签丝毫不假,正是先师的笔迹,因此贫道百思不得其解。”
芙蓉城主冷笑道:“那么依你之见,唐宗尧的原函,该当如何说才对呢?”
玄真子稽首道:“女施主明鉴,贫道师兄弟虽然不曾看到唐老庄主的原函,但至少这封信上,有一点疑问,他说:「衣领之毒,正是贵派特有之物」,这句话,分明就大有问题,敝派立派以来,从不曾使用毒物,武林各大门派,都可以为敝派作证,贫道如有半句虚言,不但贫道甘愿以死谢罪,就是整个武当派,也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他这话已说得极重。
芙蓉城主哼道:“我为夫报仇,二十年椎心沥血,茹苦含辛,就是要血洗武当,从此之后,武林中根本就没有你们武当派了。”
玄真子脸色微微一变,依然忍耐着道:“女施主替夫报仇,这是光明正大之事,如果严师弟确非敝派把他害死的,贵会纵然血洗武当,不过逞一时之快,对严师弟被害之仇,依然并未报雪,严师弟岂不依然沉冤莫白么?”
芙蓉城主被他说得色然动容,问道:“严凌峰不是武当派害死的,那么是什么人害死的呢?”
玄真子道:“事隔二十年,贫道也说不出凶手是谁来,但证诸唐老庄主这封信上之言,显然有人暗中调了包,觑其用心,正是有意嫁祸敝派,藉以引起女施主对敝派的误会,进而演成双方兵戎相见,两败惧伤,贫道不敢说此人想坐收渔人之利,至少此人是害死严师弟的凶手,应该毫无疑问了。”
芙蓉城主哼了一声道:“玄真子,今晚之事,你就是舌灿莲花,也没用了,老身已经等了二十年,今晚不是你存就是我亡,老身若不能血洗武当,老身便当洒血武当山上,好了,咱们话已说完,玄真子,你要大家准备吧,老身要下令攻击了,血洗武当,火毁八宫,武当派的人,一个也休想幸免。”
站在玄真子两旁的武当六位宫主,莫不听得个个变了脸色,但玄真子依然稽首一礼道:“女施主大错尚未铸成,还请三思,一旦动上了手,武当弟子为保卫师门而战,当然死而无怨,女施主带来的人,也难免伤亡过半,在双方死伤狼藉之后,女施主又得到了什么呢?夫仇仍然未报,双方生死存亡,全在女施主一念之间了。”
芙蓉城主听得一怔,一脸厉色,大声道:“你们武当派既说不出杀我丈夫的凶手是谁?连你们师傅封存的信函,都被说成了有人调包,老身二十年的心愿,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话声一落,回头朝严文兰吩咐道:“总令主,给我下令,杀。”
严文兰从杜鹃手中接过那面绿色令旗,左手向上一举,挥了挥令旗,喝道:“第一、二、三、四路令主听令,城主有……”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听有人朗喝一声:“且慢。”
严文兰听到声音,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是谁了,心头止不住一阵急颤,倏地回转身去,目光一注,这发话之人,果然是第四路令主卓少华,他身后紧随着四个穿黑衣的使者,一起走了过来。严文兰心头大急,低喝道:“王令主,本座正在传达城主之令,你快回到左翼去。”
卓少华朝她拱拱手道:“总令主且请暂缓下令,容在下面陈城主。”
他自称「在下」,已经不称「属下」了。严文兰望着他,目中流露出惊凛之色。
芙蓉城主想不到卓少华会在此时挺身而出,不禁脸色微变,一抬手道:“好,你让他过来。”
一面沉喝道:“王大华,你有什么话,要和老身说的?”
卓少华拱拱手道:“在下卓少华,和这四位老前辈,想在城主和武当派这场纠纷中,充个调人,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芙蓉城主听得脸色大变,怒哼道:“你果然并未迷失神志,是什么人给你的解药?”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城主息怒,在下被穆嬷嬷迷失神志,解药是老哥哥给我的。”
芙蓉城主道:“你老哥哥是谁?”
卓少华道:“老哥哥就是昔年江湖上人称飞天神魔的谢长风便是。”
他把事情推到老哥哥身上,正是独行叟教他如此说的了。
「飞天神魔谢长风」这几个字,听得芙蓉城主心头狂跳,厉声喝道:“是他要你到芙蓉城去卧底的么?”
“在下并非卧底。”
卓少华依然拱拱手道:“在下是奉老哥哥之命,替城主和武当派调解纠纷来的。”
芙蓉城主哼道:“凭你够资格跟老身说调解二字么?”
卓少华仰首向天,发出一声嘹亮的长笑,目光一睁,射出两道奇亮无比的神光,朗声道:“就凭在下是长风子的口盟兄弟,和江湖各大门派上代掌门人都有资格说话,跟武当派和城主作个调人,还会不够格么?何况还有家师和三位武林前辈同来,城主岂可小觑了人?”
芙蓉城主冷哂道:“他们四位,只不过是老身的阶下囚而已,败军之将焉能言勇,老身会听他们的么?”
独行叟洪笑一声道:“城主不择手段,以迷神药物,暗下在老夫等人日常饮食之中,再派人把老夫等人偷偷运上芙蓉城,照说以城主这等行径,已犯江湖大忌,但老朽等人,体念城主为夫报仇,不予计较,卓少侠要老夫等人替你调解和武当派这场误会,并非偏袒武当派,而是真正协助城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城主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为夫报仇,你总不愿意夫仇未报,真相未明之前,先和武当派拼个两败俱伤吧?”
芙蓉城主道:“你们能把真相弄明白么?”
紫云道长打了个稽首道:“城主放心,贫道紫云,愿以生命担保,武当派不会用毒,毒害严师侄的必然另有其人,只要城主能平心静气,就事论事,找出疑点,共同侦查,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玄真子眼看师叔已出面,急忙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此事能由师叔和几位前辈出面调停,那是最好不过之事,弟子怀疑先师封存的唐老庄主那封原函,已经为奸人调了包,才加深了女施主的误会,这封信,应该是极重要的线索了。”
他手中拿着唐宗尧的信函,亲自走下石阶,送到紫云道长面前。
紫云道长立即把信函递给了独行叟说道:“道兄请看。”
独行叟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传给石开天和九眺先生,一面说道:“这封信果然大有疑问。”
芙蓉城主心中暗自盘算,卓少华和独行叟等人,既已完全恢复清明,第四路人,自然全已服了解药。
这四路人马中以第四路实力最强,真要和自己作对,就是合三路之力,也未必能把他们全数除去,何况他们之中,又有武当紫云道长等人在内,自己若和他们翻脸,势必和武当派联手,那就更棘手,自己不如暂且忍耐为是。
心念这一转动,就冷冷的道:“好,独行叟、石开天、紫云道长、九眺先生,老身暂且接受你们的调停,但你们必须对老身有个交代,至少能把我先夫致死的毒药,证明不是武当之物,老身不远千里,劳师动众而来,总不能凭几位几句空话,就偃旗息鼓的退走,这样好了,目的不过初更才过,老身等到三更为止,若是到了三更,诸位还不能对老身有一个圆满答复,老身就要下总攻击令了。”
说完,右手一抬,喝道:“咱们且退到牌楼外面去。”
严文兰手中绿旗一展,喝道:“城主有令,要大家退到牌楼外面去。”
她此言一出最先后退的是芙蓉城主的座轿,和中间一行人马,接着第一、第二、第三路人马,也一同相继后退到牌楼外面去了。
只有第四路的人,因卓少华和独行叟等四人出面调停,由左首走到了紫霄宫门前,卓少华已把指挥众人的令主金牌,交给了秋月,要她一切听四师叔董仲萱的指挥,因此三路人马退出石牌楼以外去了,他们依然站在那里,没有移动。
紫云道长回身道:“启真、归真、镇山、你们也过来吧。”
一面朝玄真子道:“掌门人,第四路中尚有五人迷失神志,而且这五人均为黑道高手,不可不防,你速派本门弟子,过去予以监视,以防意外。”
玄真子躬身道:“师叔说得极是。”
这就回身朝青衣小童低低说了几句,小道童立即领命而去。
这时启真子、归真子和胜镇山三人,也已一同走了过来,朝玄真子行了一礼,同声说道:“小弟见过掌门人。”
玄真子也稽首道:“自从师叔和二位师弟无故失踪之后,胜家堡也传来消息,说胜师弟久出未归,行踪杳然,愚兄曾要本门弟子在江湖上明查暗防,迄无消息,如今总算都回来了。”
紫云道长道:“掌门人,愚叔给你引见,这位是峨嵋独行叟前辈,这位是形意门石开天石老施主,这位是六合门名宿九眺先生,这位是卓少施主,九眺先生的高足,咱们此行,全仗卓少华施主之赐,不然还是全被迷失神志,今晚形势,就不可收拾了。”
玄真子一一稽首为礼,一面也向独行叟等人介绍了六宫宫主,接着说道:“师叔,诸位老施主,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大家到宫中待茶吧。”
紫云道长朝独行叟等人打了个稽首道:“诸位施主,就请到里面再作计议如何?”
于是由玄真子陪同众人,进入紫霄宫,穿过一座大天井。
独行叟道:“咱们就在大殿上坐一会好了,这里视线较广,也可以支援各处,应付变局,才不致失误。”
紫云道长道:“老施主认为这里好,那就在这里请坐吧。”
大殿左首靠壁处,本来就放着一张八仙桌,履真子立即命人搬了过来,放在中间,又去搬了几条板凳,好让众人落坐。玄真子请独行叟、石开天、九眺先生、卓少华等人坐下。卓少华本来有师傅在座,是不好坐的,但如今他是这一场行动的主要人物,九眺先生含笑道:“少华,你跟为师一起坐吧。”
卓少华应了声「是」,才傍着师傅坐下。
玄真子等众人落座之后,又朝紫云道长和启真、归真二子道:“师叔和二位师弟,请入内更衣,胜师弟,宫中没有俗装,只好委屈你了。”
胜镇山道:“掌门人怎么和小弟也客气起来了,师叔和二位师兄只管进内更衣,小弟这身衣衫,除了颜色有些像黑道中人,倒是挺合身的,掌门人不用替小弟操心了。”
紫云道长这就和启真子、归真子两人,由紫霄宫主履真子陪同,入内而去。
道士们送上香茗,独行叟手中拿着四川唐门老当家唐宗尧的那封信,朝玄真子道:“道兄认为这封信,不是唐家老当家的原函了?”
玄真子颔首道:“老施主说得极是,先师当日嘱咐贫道二十年后,亲手交与严师弟夫人,曾有或可化解误会之言,若如这封信上所说,不但不可能化解误会,倒反而承认武当派真的有毒药了,因此贫道认为这封信一定是被奸人调了包了。”
独行叟道:“道兄认为是什么时候被人调的包呢?”
玄真子道:“这很难说,二师弟从四川回来,显然是唐老施主原函,后来先师派胜师弟护送严师弟灵柩回去,曾把这个包袱携去,那时已由先师亲手加了封条,胜师弟因没找到严师弟夫人,又把它带回来,交回先帅,直等先师仙逝前才交与贫道,这中间就一直没有动过它,若说什么时候被人调包,这就无法可以确定,不过有一点,这封伪造的书信,纸张业已发黄,可见被人调包,已经很久了。”
独行叟点点头道:“可惜事隔二十年,有许多旁证都已无法追究了。”
玄真子道:“如能查出严师弟衣领上之毒,就有线索可循了。”
九眺先生道:“毒由衣衫传入玉枕,必先延及哑门,毒药而能辗转相延,那极可能是沾衣毒了。”
他博览群书,见闻较广,由衣领传毒,就想到沾衣毒。
“沾衣毒?”
玄真子道:“这会是什么人使的呢?”
他身为武当掌门,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是以并没听说过「沾衣毒」。
胜镇山矍然道:“对了,只有沾衣毒才能很快传到肌肤,透入内腑,那是魔教独门秘制的毒药。”
刚说到这里,紫云道长三人已经换了道装走出,紫云道长闻声问道:“镇山说的是什么毒药?”
玄真子道:“九眺先生认为严师弟衣领上可能是沾衣毒,胜师弟说沾衣毒是魔教秘制的毒药。”
“魔教。”
紫云道长蓦地一怔说道:“五十年前,魔教最猖獗的时候,他们的势力由河南延伸到江苏北部,逐渐蔓延江南,正是江南严家首先发难,最后联合九大门派和各省武林同道,予以围剿,才把那股势如燎原的邪恶势力一举扑灭,当年因为江南严家首当其冲,故而出力最多,魔教余孽,自然对江南严家,衔之入骨。”
他望望独行叟,又道:“如果咱们能确定严凌峰衣领上的是沾衣毒,那就可证明杀害他的凶手是魔教中人了。”
石开天道:“说不定唐宗尧信上就指出是沾衣毒,才被魔教凶徒给换了包。”
独行叟道:“咱们想的,或许已经逐渐接近,只是事无佐证,说了岂不是白说?”
石开天道:“那还有一个办法,把那件衣衫再送请四川唐门去查证了。”
卓少华道:“只是据晚辈看来,此事有两点可疑。”
石开天道:“少侠说的是那两点?”
卓少华道:“第一,此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唐老庄主的亲笔函换去,是不是也会把那青衫换了呢?第二,就算那件青衫还是真的,经过了二十年之久,衣领上的沾衣毒,是否犹存?也是问题了。”
九眺先生点头道:“不错,少华这顾虑,倒是……”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挡」「挡」钟声。
这钟声听来还在甚远,但却响得甚是迫促,独行叟等人虽不知其中含意,但也听得出是远处发生了紧急事故的警钟。玄真子听得脸色大变,凛然道:“这是太和宫发出来的了?”
守真子应了声是,望着玄真子,说道:“掌门人……”
他只说了三个字,接着另一远处,也响起了隐隐的一阵迫促钟声。
全真子变色道:“这是玉虚宫。”
但在顷刻之间,远远近近至少有六七处钟声,接二连三的陆续响起,整座武当山,在这一瞬工夫,全都被一片混淆、急迫的钟声,敲得响澈云霄,使人顿生风雨飘摇之感。
这本是武当八宫传警之声,一宫发生事故,其他七宫可以闻警弛援,如今这一片钟声,连续响起,岂非是说除了紫霄宫,其他七宫全都发生了变故?但紫霄宫前,同样面对强敌,只是此时还没有发动而已。武当道士,包括紫云道长,玄真子和八宫宫主,莫不悚然动容,一个个脸色大变,坐着的人,不由自主的全部迅快的站起身来。
不但是在座的武当派这几位首脑人物,大概齐集紫霄宫的门人弟子,听了一片混乱的警钟,谁都会心生凛惕,人心惶惶,好像武当派今晚当真大难临头一般。步真子铁青着脸,满腔气愤,急急说道:“掌门人,对方一举偷袭七宫,咱们要不要派人驰援?”
七宫精锐,齐集紫霄,如今既然七处同时遭遇袭击,自然要分派人手,赶赴援救。其他宫主一个个望着掌门人,等待掌门人发令。玄真子怒容满脸,口中「唔」了一声,说道:“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武当派八宫被人一一毁去,你们各率门人立即赶去驰援……”
“且慢。”
独行叟双手一摇,含笑道:“这是对方动摇贵派人心之计,如果道兄们此时各率门人,赶赴各宫,那就真正予敌以各个击破的机会了。”
紫云道长道:“掌门人,老施主之言甚善。”
玄真子望望独行叟,疑惑的道:“依老施主之见,咱们难道就坐视不救么?”
独行叟道:“以不变,应万变,目前情况未明,不宜自乱步骤。”
胜镇山道:“芙蓉城主方才曾说等到三更为止,如今不过二更方过,她居然派人偷袭七宫……”
独行叟没待他说完,摇手道:“芙蓉城主统率的四路人马,全在宫前,这情形似乎不像,咱们出去问问她。”
石开天道:“不错,芙蓉城主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在前面按兵不动,故示大方,却去偷袭武当七宫,江湖上讲的是信义,她这样做法,未免太绝了,咱们应该去问问她才是。”
独行叟朝紫云道长道:“玄真道兄是贵派掌门,自该和咱们一起出去,八位宫主可分率贵派弟子,机动增援,就不用再出去了。”
紫云道长道:“老施主说得是。”
于是由独行叟为首,和石开天、紫云道长、玄真子、九眺先生、卓少华、胜镇山等七人,一同走出紫霄宫大门。
这时全山七处钟声,依然在混乱的交鸣之中,芙蓉城主还以为这是武当山的备战讯号,听得脸色微沉,哼道:“他们就是调集全山道士,今晚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顾总管,你去向问他们,他们究竟作何打算?”
一面朝总令主严文兰吩咐道:“总令主,要他们备战,听我手势行事。”
顾总管躬身应命,笔直走上几步,大声道:“玄真子,你们调集人手,大概是想顽抗了是不是?”
独行叟走在前面,拱拱手道:“老夫请城主答话。”
“我是奉城主之命,要玄真子答话。”
顾总管沉声道:“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独行叟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摄人的神光,洪喝道:“你也给老夫退开,事关重大,你作得了主么?”
顾总管脸色一沉,哼道:“独行叟,你不过是芙蓉城北岩的一名囚犯,也敢对本总管如此说话?”
石开天大喝一声道:“你不让开,老夫就劈了你这个贼婆子。”
挥手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他身为形意门前辈名宿,这一掌看去不带丝毫风声,内劲隐而不露,正是形意门以意使形,气化无形的上乘决要,掌力之强,如同无形。顾总管不防他喝声出口,一掌就拍了过来,口中哼了一声,挥手迎出。
双方掌力乍交,顾总管顿感对方果然不愧是形意门长老,自己在功力上,就输给了人家,急忙往后跃退,还是迟了一步,一个人生似凭空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往后一仰,又是一个筋斗翻出去了六七尺远,才算站住,一张老脸登时胀得通红,花白头发,随风飘动,冷厉的道:“姓石的,你也……”
芙蓉城主及时喝道:“顾总管,你退下来。”
顾总管听到城主的喝声,才重重哼了一声,立即往后退下。
芙蓉城主道:“独行叟,你找我何事?”
独行叟洪笑一声道:“城主方才似乎说过,等到三更为止,现在几更了?”
芙蓉城主道:“二更才过。”
“这就是了。”
独行叟道:“老夫等人,为双方调解,志在消弥误会,避免双方伤亡惨重,也是城主亲口答应之事……”
芙蓉城主不耐道:“不错,是老身答应的。”
独行叟道:“那么城主何以出尔反尔,另伏奇兵,同时偷袭武当七宫,教老夫等人,这调人如何作法?”
芙蓉城主一怔,沉嘿道:“独行叟,你胡说什么?老身带来的四路人马,全在这里,几时派人偷袭武当七宫了?”
石开天道:“城主难道没听到全山七处宫中响起的警钟么?不是芙蓉城另行派人偷袭,还有什么人这般凑巧,正好在今晚偷袭武当七宫的?”
芙蓉城主冷笑道:“这钟声难道不是武当派调集全山弟子,要和老身一战么?”
独行叟早就想到情形有些不对,因为芙蓉城主的实力,全在四路人马上,她为夫报仇,光明正大的向武当拜山,似乎不可能另外派出大批高手,偷袭武当七宫,那么这会是什么人呢?”
七处钟声,连续响了一刻工夫之久,才算停住。
这一停下,顿时就使人有万籁俱寂之感。突听石牌楼右翼第一路令主卓清华大喝一声道:“城主莫要上了武当派的缓兵之计,咱们应该在他们人手尚未调集之前,把紫霄宫一举攻破了才是。”
「呛」喝声出口,右手长剑向空一挥。
这一挥不打紧,六合掌门高天祥、五师妹许瑞仙、高美云、武功门陆鸿藻,九华剑派刘寄生、鹰爪门雷东平、太湖邵竹君、鄱阳徐桐、五龙山孟氏三雄等一干江南武林同道,随着纷纷亮出兵刃,朝紫霄宫冲了过去。这下大出独行叟意外,自己等人还在和芙蓉城主说着话,第一路人马竟然一下冲杀过来,显见这是芙蓉城主授意的了。心念一动,立即喝道:“截住他们,卓少侠快调第四路的人上来应敌。”
芙蓉城主似是也深感意外,沉声道:“要他们退下。”
总令主严文兰手举小旗,喝道:“第一路令主听令,城主要你们退下来。”
那知她喝声未已,耳中只听一阵「锵」「锵」剑鸣,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侠张椿年,第三路令主金刀李千钧各自率同本部人马,继卓清华之后,跟着朝紫霄宫左右翼杀上去。
这下已经很明显是芙蓉城主有计划的行动了,因为这两路人马,是总令主严文兰挥动小旗才发动,她口中虽然喝着要第一路人马退下来,但这焉知不是他们发动全面攻势的暗号?这一行动,看得芙蓉城主脸色大变,也看得总令主严文兰目瞪口呆。
城主、总令主下的命令,居然全失了效用,这一点,也只有她们心里才真正明白。芙蓉城主失色道:“文兰,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文兰惶然道:“娘,女儿也不知道,他们竟会不听指挥……”
芙蓉城主跺足道:“只怕事情有变,文兰,快要咱们的人集中,暂且看清情势再说。”
严文兰应了声「是」,于是严文兰、顾总管、贾嬷嬷、杜鹃、画眉、追风客鹿昌麟、翻天手吉鸿飞等人率同二十名黑衣大汉,围着软轿,布成了阵势。芙蓉城主一脸冷厉,以「千里传音」高声喝道:“武当派的人听着,他们三路人马,此一行动,由他们各自负责,和芙蓉城无关。”
只听一片兵刃交接的厮杀声中,传出紫云道长的声音,愤怒的道:“芙蓉城主,你既已发动,何用再假惺惺说这些话了?”
芙蓉城主气得身躯发抖,咬牙切齿的道:“文兰,咱们中了别人的奸计,但这人会是谁呢?”
卓清华第一个手仗长剑,领先直冲过来。卓少华心头一急,朝九眺先生道:“师傅,爹他……”
九眺先生明知他已不是大师兄了,但这话此时不能对卓少华直说,只得低声道:“你不用管你爹的事。”
这时紫霄宫内,抢出步真、玉真、启真、清真四子,本来留在左翼的董仲萱、秋月得到卓少华的手势,也率同「元」(不详姓名)、「月」(血手煞神田无忌)、「盈」(翻天印陆浩)、「昃」(笑煞人萧道成)、「辰」(恶财神何三元)等五人赶了过来。
九眺先生急忙朝董仲萱道:“愚兄去接住掌门人(高天样)四师弟去接住五师妹,务必乘机把她拿下,哦,少华,你去把美云擒来,交给秋月,就不用再出手了,可机动接应遇上险招之人。”
这两句话的工夫,卓清华已经奔近宫前,独行叟早已听九眺先生说过此人是假冒卓清华之人,在身份未明之前,九眺先生、卓少华自然不好和他动手,因此回头朝步真子道:“步真道兄,你去截住他,不用顾虑九眺先生师徒、只管出手,必要时可动用剑阵,把他拿下。”
步真子答应一声,纵身而上,长剑划了个圈,拦在前面。卓清华大喝一声,奔行过来的人,奔势未停,手中长剑突然一振,疾点而出。步真子长剑再次一圈,「挡」的一声,架开了卓清华的剑势。卓清华奔行而来,志在速战速决,率先冲破武当派的阻挡,步真子架开他的长剑,奔行之势自然被阻拦了,但他也已冲到步真子的面前,长剑虽被封住,左腕振腕一指,朝步真子眉心戳到。
步真子左手划圈,朝左推出。武当派「太极拳」是以意使气、以柔克刚,为内家最深奥的武功,武当八宫宫主,自然自幼练功,积数十年勤炼精研武功,这一掌推出,立时有一股柔和内劲,应掌而生,一下推在卓清华左臂之上,把卓清华一个人推得向左撞了出去。
好个卓清华,他随势一个轻旋,右手长剑随着横扫过来,剑光如匹练横飞,扫向步真子肩颈。好狠辣的一剑,这一剑要是给他扫上了,步真子一颗脑袋,岂不滚出老远?步真子身为八宫之首,自然不会如此不济事,脚下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反身出剑,「嗒」的一声,长剑拍在卓清华剑身上,左手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两人这一交上手,忽剑忽掌,各展所学,打得难解难分。这时跟着卓清华冲上来的人,是六合掌门人高天祥、许瑞仙、高美云三人,这边九眺先生、董仲萱、卓少华三人跟着迎上。九眺先生长剑一横,低声叫道:“掌门人。”
高天祥竟然视若陌路,连理也没理,长剑一招「六合风云」,剑光缭绕,朝九眺先生身前圈来。九眺先生一见他出手就使出六合剑中杀着,心知掌门人定然是神志受迷,才会如此。老实说,高天祥虽是以三师弟身份继任了六合门的掌门人,那是卓清华和九眺先生都有隐退之心,不愿担当掌门人的职务,论武功造诣,在六合门中,自然数大师兄和二师兄九眺先生高过一筹了。
此时一见高天祥挥剑圈来,也立即剑随人走,出手化解,他虽不好还击,但九眺先生以「擒拿手」三指功夫擅长,化解剑势之余,正好施展三指功,先把掌门人拿下了再说。情况和九眺先生一样的是董仲萱,他和五师妹许瑞仙,名虽师兄妹,实则是两心相印,两情相悦,只差没有成礼,如今一个神志被迷,一味的挥剑猛攻,一个只好处处化解,不好还手。
许瑞仙剑上造诣,并不在董仲萱之下,心无顾忌,自然把一柄剑使得天花乱坠,剑光缭绕。这下可苦了董仲萱,他精研六合二十四手,只要有机会,就可制得住许瑞仙,但他们一上手,使的是兵刃,他被许瑞仙剑势所逼,除了封架,那里还有出手的机会?
三人中,自然是卓少华最轻松了,高美云刚冲到跟前,长剑还未刺出,卓少华已经右手一探,一下抓住了她执剑右腕,左手一指,就点了她的茓道,出于之快,无以复加,回身喝道:“秋月快接住了。”
随手一带,就把高美云交给了秋月,倏地转过身去,看到师傅和掌门人,四师叔和五师叔,正在交手。因为双方都是六合门的人,任你剑势再凌厉,也都可以化解得开,但迷失心志的人总归和一般人不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遇上阻拦他的就是敌人,就得把他搏杀,就算打不过你,也要和你拼命。在这种情况之下,师傅和四师叔那能还有余力制得住人?
卓少华这一转身,左手随着凌空连点了两点,他使的正是老哥哥传他的绝技「穿云箭」(指功)顾名思义,指功而名「穿云箭」,这就是说他一指点出,所发内劲,就像穿云之箭。箭可穿云,可见劲势之足,箭能百步穿杨,可见这种指功,能在百步之内,取人茓道了。且说卓少华这两指,出手何等快速,许瑞仙,高天祥在激战之中,身躯陡然一震,凌厉攻势刹那消失。
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自然更不待慢,探手扶住两人,往后疾退。卓少华慌忙从身边取出「无忧散」解药,交给了董仲萱,一面低低的道:“四师叔和师傅守护掌门人三人,弟子去助步真道长把爹接下来。”
右手摘下竹笛,纵身飞扑过去。
原来此时第一路的人,业已纷纷冲了上来,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侠张椿年)攻到紫霄宫东首,第三路(河北盟主金刀李千钧)攻到紫霄宫西首,他们都舍了正面,越墙扑入宫去。独行叟急忙朝武当门玄真子道:“道兄快退守大殿,可以督促贵派道友,分头御敌,目前芙蓉城亲率的中军尚未发动,这里还有老朽和紫云道长、石兄等人,暂时还可以支撑得下来。”
玄真子因对方业已发动总攻击,敌势还是甚强,点了点头,就率同玉真、启真、清真三子迅快的往后退入宫中。独行叟居中站在大门前石阶上,他左边是形意门的石开天,右边是紫云道长,和胜镇山、秋月、「元」字(不知名)“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盈」字翻天印陆浩、「昃」字笑煞人萧道成、「辰」字恶财神何三元等人(因为对方第一路人马,本在紫霄宫右首,所以大家也都移到右首来了)秋月如今可担当了重任,卓少华已经把指挥被迷失心志的使者的令牌,交给了她,归她指挥,要她听命于独行叟。双方大战序幕已启,独行叟果然不愧昔年指挥过十万义军的老将,他除了目光炯炯,凝注着前方,当真指挥若定,审视着对方冲来的人数,衡量来人武功的高低,兵刃的轻重,自己这边应该何人出战,都在目光一注之间决定着,口中随着不停发出作战命令:“胜镇山,你去迎武功门陆鸿藻,此人一柄九环刀,切忌和他硬拼。”
“秋月姑娘,你要昃字笑煞人萧道成接战九华剑派刘寄生,快,他已经冲过来了。”
“好,现在快要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接战鹰爪门的雷不平,就是左边那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老人。”
“再要盈字翻天印陆浩迎战太湖震泽庄邵竹君、辰字恶财神何三元截住使红色阔剑的徐桐。”
“那三个穿古铜长袍的是五龙山孟氏三雄,咱们目前人手不够,你要「元」字去截住他们。”
秋月依照他的指点,一手高持令牌,一手指点着冲来的人,口中不住的叫着某字、某字,这几个迷失心志的人,也均能依照着她的命今,一个个挥动兵刃,迎了上去。
独行叟最后说道:“石兄,还有一个徽帮的冯子材,只有你出马一趟了。”
石开天大笑道:“兄弟领命。”
大步迎了上去。
双方的人,一遇上更不打话,就兵刃齐举,展开了一场激战,这一战,当真是剑光刀影,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响澈云霄。这时,也正是卓少华出手制住了高美云,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扶住高天祥、许端仙退下之时。
独行叟急忙叫道:“司空老哥,快叫卓少侠退下来。”
九眺先生闻言,忙道:“少华,你回来。”
卓少华正待纵起,立即转过身来。
独行叟道:“芙蓉城中军尚未发动,那是最强的一路人马了,你和令师暂时留下来吧。”
接着又朝董仲萱道:“董兄,你把令掌门人三个先送入宫去,喂他们解药,得有一盏茶的工夫,你守着三人,等他们清醒了再出来不迟。”
董仲萱答应一声,当下由几名武当弟子帮同扶着高天祥等人,徐徐退入宫去。卓少华朝九眺先生,说道:“师傅,弟子去把爹接下来,用不着费多少工夫。”
用不着费多少工夫,就是说,以他目前的武功,很快就可制住卓清华茓道了。
卓少华方才正待纵身掠出,是独行叟把他叫回来的,九眺先生自然明白独行叟的心意,此时把这个假冒大师兄的卓清华的贼人擒下了,事情很难处理。但眼看卓少华急着要去把卓清华接下来,他心中略为筹思,就望着独行叟道:“前辈,依在下之见,就让卓少华把他拿下来也好。”
独行叟沉吟了一下,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此时大局未定,把他拿下,老朽是怕卓少侠得知实情,一时心情无法平衡,会影响他的武功,大敌当前,令高足……”
“不要紧。”
九眺先生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先拿住他,在下会转告董师弟,暂时把他押在宫中,等大局平定之后,再行和少华说明真相就是了。”
独行叟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卓少华发现师傅和独行叟忽然以「传音入密」说话,心中虽觉奇怪,但只道他们商量对敌之策,也未在意。
九眺先生已开口了:“少华,你既然急于把大师兄接过来,那就快去,不过千万注意,大师兄神志被迷,你不可和他说话,出手要快,制住了茓道,立即交与为师。”
卓少华道:“弟子遵令。”
急忙身形掠起,朝步真子和卓清华两人战圈扑去。
步真子一柄长剑展开武当绝学,每一剑挥出去都划着弧形,剑势悠然,如白云舒卷,如春水漾波。轻灵自然,不着丝毫力气,但真气所在,自然有力,深得一个柔字的决要。卓清华剑势大开大阖,每一剑都带起嘶嘶啸声,剑光如长江大河,奔腾而出,势道之强,可说凌厉已极。
他使的似非「六合剑法」,因为「六合剑法」是以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内外相合,才是六合,因此六合门注重内外兼修,刚中有柔,但此时卓清华使出来的,却全是刚猛路子,剑势虽然凌厉,总是缺少刚柔相济的六合原理。
卓少华身法极快,堪堪掠到,卓清华已是警觉,倏地回过头来,大声喝道:“少华,你出来要做什么?”
这声大喝,听得卓少华一证,旋即惊喜的道:“爹,你没有迷失神志?”
卓清华一面和步真子双剑交击,一面洪声喝道:“你还不帮为父把这牛鼻子制住了?”
卓少华为难的道:“爹,你老人家快住手……”
卓清华大喝道:“孽畜,你听不听为父的话?”
九眺先生听得心头大急,到了此时,再也顾不得了,口中大声叫道:“少华,快制住他,他不是大师兄,他只是贼人假扮的,快把他拿下了。”
卓少华心头感到惊异,望望爹,又望望师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九眺先生大喝道:“少华,不论他是什么人,你先把他拿下,就不会错了。”
这时,双方搏斗十分激烈,已进入决战阶段,但芙蓉城主那边,除了高挑着二十四盏红灯之外,一干人围着软轿列阵,只是隔岸观火,坐山看虎斗,依然并没有向紫霄宫逼进的迹象。
此时,她手下那一、二、三路人马,却都已遭受到强烈的抵抗,而逐渐呈露了挫折之象,芙蓉城主依然冷漠视之,也并没有增援之意。日月双环胜镇山首先迎住冲上来的陆鸿藻。此人是江西武功门的掌门人,身材高大,面如重枣,手中一柄九环钢刀,重有四五十斤,走的完全是刚猛路子。
胜镇山双环一摆,大喝一声:“姓陆的,你还不给我站住?”
陆鸿藻提刀奔来,洪笑一声:“胜镇山,你接着了。”
九环刀一记「逢山开路」,一道刀光,直劈过来。
他刀势虽然沉重,但胜镇山的双环也并不轻,一对钢环重逾四十斤,只是两手分握,把重量分开了。胜镇山是武当俗家名宿,武当派虽然号称内家,可是他这对日月双环,却纯走刚猛路子。有人问他:“武当派都是运柔若钢,以气使劲,你使的双环如此力沉势猛,武当派也有刚猛的路数么?”
胜镇山笑着说:“武术一道,并不能以外内家两字来分,也不能以刚柔二字来形容,任何手法中要有刚也要有柔,本门武功,以太极为名,就是刚柔相济之意,我这日月双环,名为日月,就含有阴阳二义了。”
用他这段说法,他日月双环,外形虽刚,内劲实柔,也正符合武当派的武术原义。
独行叟要他来接战陆鸿藻,自然是最恰当的人选了。陆鸿藻九环刀不说他刀光如雪,光是劈出来的风声,划空呼啸,夹着九环震动,发出呛呛环声,就已使人心神为之震慑,他一阵抢攻,当真刀势如山,功力精纯,非同小可。
胜镇山展开双环,有如日月双悬,环中套环,时开时阖,变化无穷,同样使得虎虎有声,不论陆鸿藻刀势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还攻,逼了开去。最使胜镇山感到意外的,是陆鸿藻神志显然并未迷失,武功门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正派门户,何以会附和芙蓉城主,和武当派作对的呢?
心中想着,不觉大声说道:“陆老哥,武功门在江湖上一向声誉极佳,是一个正正派派的门户,和武当派又无过节可言,你这是干什么?”
陆鸿藻大声道:“陆某既然来了,多言无益,咱们还是兵刃上分个生死的好。”
两人在互相攻拒之中说了这两句话,两人当然并没有因说话而住手,陆鸿藻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无话可说了。片刻工夫,两人已经相搏了二十余招,兀自未分胜负。迎战九华剑派刘寄生的是「昃」字笑煞人萧道成,他使的是一支奇门兵器铁抓。
所谓铁抓,一般都是状若五指,使用软索攻敌,软索一收,五指就会抓拢;但他的铁抓,和一般不同,他这支铁抓,有一根三尺长的铁柄,四指并拢,像一般人搔背的搔手,只有大拇指虎口敞开,专锁敌人兵刃。他使铁抓的招法,也甚是怪异,专取敌人胁下诸茓,这好比呵痒一般,因此江湖上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笑煞人。
任何一个人,在江湖上成名,总是他有几手绝活,政坛上讲人情、关系,商场上讲财势、利害,只有江湖上讲的是真才实学,丝毫取巧不得,你技不如人,是你自己拿性命开玩笑。笑煞人萧道成别出心裁的怪兵刃,独创一格的怪招式、在黑道上扬名立万,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九华剑派刘寄生剑上造诣也是不凡,双方交上手,先前倒也各展所长,难分轩轾,但打到四五十招之后,刘寄生的剑势,就渐渐感到有些施展不开。那是因为刘寄生终究正派人物,使的剑法,也正正派派,没有一招走旁门的攻势。
笑煞人萧道成可不同,他兵刃招式,原是以诡怪著称,何况铁抓又是专锁敌人兵刃的兵刃,时间稍久,刘寄生自然落了下风,划出的长剑,每有被锁的困扰,难免缚手缚脚了。迎战淮南鹰爪门雷东平的是「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两人都不使兵刃,一见面就动上了手。
雷东平年已七旬,除了头发已呈花白,身材高大,脸色红润,望去不过五十许人,鹰爪门的武功,是以擒拿手为主,每一出手,都五指勾屈,如同鹰爪,记记都抓向敌人要害关节,只要被他抓住,你不是断骨筋酥,就是动弹不得,出手狠辣,凌厉无匹。
血手煞神田无忌练的是阴毒绝伦的血手印,一上手他那只右手齐腕以下,就突然变得猩红如血,怵目惊心,每一记掌风,都带着一股淡谈的腥风,「血手印」练到这等境界,武林中已是极少。两人这一战,情势之厉,就是使用兵刃,也不过如此,一个双手有如铁钩,一个右掌殷红如血,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惊险无比。
在他们右首的另一对,则是「盈」字翻天印陆浩和太湖震泽庄主邵竹君。翻天印陆浩只要听他这个外号,就可知他是以掌功见长,「翻天印」源出天竺,和「大手印」同属西域佛门神功。太湖震泽庄主使的是外门兵刃铁八卦。使铁八卦也等于使掌,因为铁八卦是套在掌上的,用法和掌相同,只是掌上多了一个铁八卦,面积比手掌大,力道也比掌力强。
独行叟要陆浩的翻天印对付邵竹君的铁八卦,也是非常恰当的人选。邵竹君一见陆浩迎着上来,他一言不发,右手连挥,一口气攻出八掌。逼得陆浩左闪右避封架不迭,等到对方击出八掌之后,口中蓦地喝叱连声,招式连变,双掌翻飞,反击过去,他左掌只是普通招式,但虽是普通招式,以他的修为,还是掌势连绵,记记如开山之斧,右手不同了,他练的是「翻天印」,掌风出手,记记凝聚真力,就使人有沉闷之感,逼上胸臆。
邵竹君连退三步,还是避无可避,迫得举掌一挥,用铁八卦硬接对方一掌。陆浩对他铁八卦竟然视若无睹,依然当胸击了过去。这一下翻天印和铁八卦击在一起,居然发出「挡」的一声,像两块铁板相拍的声音。邵竹君双足移动,登登登连退了三步,但觉胸臆之间受到强力的震动,喉头发甜,满口都是血腥味。
陆浩功力虽厚,也被震得血气翻腾,后退出两步,但他却一退即进,抡手又是一掌,猛力朝邵竹君当胸按去。邵竹君又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他已可尽力压住翻腾的热血,咽了一口气,右手凝足八成功力,在后退之际,铁八卦往前迎击出去。
掌、卦交击,又是一声「挡」的巨响,这回双方强弱立判,邵竹君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一个人往后便倒。陆浩往后连退了三四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个深达寸许的足印,一张脸,也如巽血一般,瞪着双目凝立不动。独行叟急忙右手一挥,奔出两个武当弟子,一左一右,扶起邵竹君,往宫中退下。
独行叟一面道:“秋月姑娘,快要陆浩退下来。”
秋月立即娇声道:“盈字使者请退回来。”
陆浩果然依言退下,他是这一场龙争虎斗中第一个退下的人。
独行叟是看他功力甚高才命他退下休息,也好加强自己这边的抵抗力量。「辰」字恶财神何三元迎战潘阳湖忠义堂总舵主徐桐,他使的是一支九节虎尾鞭,徐桐使的是一柄剑脊涂着朱红的阔剑。潘阳湖忠义堂当初原是一班前明的忠臣义士所创,他们把剑脊涂成朱红,名之为丹心剑,但百余年来,此一组织已成为江湖一个帮派,只是剑脊涂朱这一点没有更改而已。
何三元提鞭而上,遇到徐桐更不打话,虎尾鞭「呼」的一声横扫过去,一鞭堪堪出手,手腕一振,那条鞭竟似灵蛇一般,上下闪动,攻势不定。虎尾鞭是软中带硬的兵刃,虽非完全软鞭,但贯注真力一抖,也会弯过来。
徐桐沉喝一声:“来得好。”
霍地一个旋身,抢到何三元侧翼,右手丹心剑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划,阔剑嘶风,猛刺何三元肩臂。
何三元口中「嘿」的一声,方位立变,反手又是一鞭,朝外磕去。但听「啪」的一声,剑、鞭交击,双方都退了一步。何三元觉得手臂被震、虎口发热,徐桐也感到自己一柄阔剑被人家直荡出去,两人都知道遇上了劲敌,再度交锋,大家都不敢轻敌。
何三元目如铜铃,一支虎尾鞭展开生平之学,攻势之厉,如神龙戏水,毒蛇出洞,鞭影如山,重叠而出,劲风呼啸,盈耳如涛。徐桐一柄阔剑霍霍展开,同样漫天风雨,稳挟风雷。这两人可说铢两悉称,棋逢敌手,大概没有三五百招,绝难分得出胜负。
「元」字是个不知名的老人,瘦高身材,黑须飘胸,手中握的是一只四尺长的长剑。他这柄剑,乃是芙蓉城主收藏的几柄古剑之一,剑身细长,看去没有什么光芒,真像一柄铁剑,但却有断金截铁之利,只可惜和他人一样,没有名称。
他大踏步横剑走出,正好迎上并肩冲来的五龙山庄孟氏三雄。老大孟居礼手持龙头杖居中,他这柄龙头杖龙头颔下有三尺长的龙须,专卷敌人的兵刃。左首是老二孟居义,右首是老三孟居廉,两人都是手持长剑。四人三个冲来,一个迎出,自然很快就碰上了,这一对面,孟氏三雄不由得蓦地一怔,三个人同时脸色剧变,因为这「元」字虽然一身黑衣,额下多了绺黑须,但脸型面貌竟然会如此像一个人。
孟居廉惊骇的后退了半步,口中叫道:“老大,他……”
孟居义点头道:“不错,很像他,这……”
孟居礼自然也看出来了,龙头杖朝地上一顿,目注「元」字,沉喝道:“来人通名。”
「元」字双目冷芒棱棱,逼射着三人,沉声道:“老夫元字。”
孟居义奇道:“他……”
孟居礼冷哂道:“他似是被芙蓉城主迷失了神志。”
「元」字怒喝道:“看剑。”
长剑突然朝前推出。他虽然只是随手推出一剑,但凌厉的剑风,却应剑而生,远逼数尺之外。只此一剑,已可看出他剑上的造诣,何等深厚了。
孟居廉凛然道:“他果然练成了古剑诀。”
孟居礼沉喝道:“围住他。”
「呼」的一杖,平胸捣出。
孟居义、孟居廉同时跨上一步,品字形把「元」字围住,两人同时「嘶」「嘶」两声,两柄长剑一左一右夹击过去。元字向前推出的长剑,倏然向下一沉,剑势看去极缓,但招式已变,剑尖向右撩出,「叮」的一声,点在龙头杖上,把直捣过来的杖势向右磕出,正好撞上孟居礼的长剑。他剑尖转而向左,又是「叮」的一声,点在孟居廉的剑脊上,把他长剑直荡开去。
他只是剑尖左右摆动,就把三人的攻势,轻描淡写的化解无遗。他不仅人不知名,剑不知名,连他这一招也毫无名称,好像他只是随手挥剑,毫无招式可言,但这随手挥来,却自成妙谛。孟居礼抬手一杖,朝他剑上击去,他手腕轻轻一转,杖头上三尺龙须疾快缠上了元字的长剑。
这一手,正是他最拿手的杰作,龙须缠住敌人的兵刃,他只要把手往前一送,龙头就可直捣敌胸。但就在他龙须缠住元字长剑,龙头笔直捣向元字当胸之际,耳中突听嗤然轻响,紧接着嗒的一声,缠剑龙头须登时被元字的长剑削断,连龙头也被削去了一半。
孟居礼但觉手上一轻,急忙抽杖后跃,孟居义、孟居廉两柄长剑及时交叉攻到。元字右手一翻,剑光分袭两人。两人长剑刚攻到半途,慌忙迥剑护身,各自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元字瞪着双目,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纵然被「无忧散」迷失心神,但因这些年来,一直勤练内功,神智已有一二分恢复.因此这一和三人动手之际,总觉对方三人十分熟悉。孟居礼眼看他一剑削毁了自己的龙头杖上的半边龙头,心头恼怒无比,大喝一声:“老子就是老子。”
挥手一杖当头劈去。
“老子是谁?”
元字眼中微露茫然之色,他心神虽迷,武功却甚是了得,挥手又是一剑斜削而出。
孟居礼知他手上是一柄利器,不敢和他硬接,右手一抖,龙头杖划了半个圆圈,改直劈为旁击,朝他肩头上砸去,口中喝道:“二弟、三弟小心,他手上长剑能断金切铁。”
他喝声甫出,元字身形轻转,杖势由肩头呼啸划过,一杖落了空,元字却挥手一指,剑光一闪,快到使人无法看清他如何发的一剑?
孟居礼但觉一缕剑芒从杖下划过,宽大衣袖已经被剑芒划开了一道四五寸长的裂口,手臂上隐隐渗出血来。他这一剑,孟居礼虽然只是一点轻伤,但心头可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三步,孟居义、孟居廉虽执剑各自虚晃了一招,紧跟着后退,问道:“大哥可曾伤到那里么?”
孟居礼哼道:“还不碍事,只是此人剑法无迹可寻,咱们须得小心为是。”
话声中,三人同时又扑身而上,杖、剑交攻,朝元字夹击过去。
元字剑法古拙奇奥,长剑也古拙锋利,三人虽全力围攻,但心存顾忌,不敢和他兵刃接触,自然也无法占得上风。不,他力战三人,依然绰有余裕。形意门名宿石开天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因为那时所有的人,全出动了,而对方还有一个冯子材没有人去招呼,所以独行叟只好派本来准备留下来对付芙蓉城主中军的石开天出去应战了。
石开天空着双手大步迎出,冯子材一手握着铁算盘,已经扑到右首,他因找不到对手,正待朝紫霄宫右首侧门冲去。石开天大喝一声:“冯子材,你给老夫站住。”
冯子材是徽帮龙头,徽帮弟子,遍及全国,武林中除了丐帮,就要数徽帮了,可以说是天下第二大帮。
石开天在江湖上行辈极尊,和徽帮上代龙头冯子材的父亲冯有甲,也有些交情,因此冯子材骤睹这位父执前辈宽袍大袖的迎出,不觉一怔,连忙拱拱手道:“石前辈也在这里?不知有何见教?”
石开天问道:“你神志并未被迷失么?”
冯子材道:“晚辈很好。”
“那就好。”
石开天道:“你随老夫过来。”
冯子材一窒,说道:“前辈原谅,晚辈有不得已的苦衷。”
石开天道:“你有什么苦衷?”
冯子材道:“晚辈……”
他底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石开天道:“你不能说?”
冯子材道:“晚辈确有难言之隐。”
石开天怫然道:“你神志既未被迷,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冯子材为难的道:“晚辈神志虽未被迷,但晚辈比迷失了神志更为痛苦……”
石开天一呆道:“有这等事?”
冯子材忽然低声道:“前辈不用再说,且和晚辈过几招……”
石开天须发飘动,洪喝道:“你要和老夫动手么?”
冯子材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了,还请老前辈原谅。”
他手中铁算盘「豁啷啷」一声大响,朝石开天横攻过来。
石开天怒极,大喝一声:“来得好。”
正待扬掌劈出。
冯子材已经一侧身欺近过来,低声道:“晚辈和前辈动手之际,当再详细奉告。”
石开天一怔,便已明白过来,右手扬掌呼的一声,向左劈出。
他这一掌掌势故意稍偏,一道劲风正好从冯子材身边擦过,问道:“有人监视你么?”
“晚辈不知道。”
冯子材转身,挥出铁算盘,又道:“只是今晚的行动,很可能有人在暗中监视。”
「暗中」这两个字使石开天听得不期一怔,照说芙蓉城主就在对面督阵,他不该说「暗中」二字,那么他口中的「暗中」,莫非另有其人?石开天多年老江湖,自然立时会想到此中必然另有文章,他挥手又是一掌,猛劈而出。冯子材旋身避开,但这一旋身,又到了石开天右侧。
石开天问道:“那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这人只传令给卓盟主,晚辈等人全听卓盟主的。”
冯子材口中说着,铁算盘由下而上,划起一道弧形,砸向石开天肩胛。
石开天左手一掌,拍出一般劲风,又是「豁啷啷」一声大响,把他铁算盘撞了出去,右手伸手抓向肩头,一面问道:“那么你有什么顾虑呢?”
冯子材低声道:“晚辈全家一十八口,全在对方掌握之中。”
他话声一出,人又倏然往右窜出,身形一矮,铁算盘横扫过来。
石开天心中暗暗一震,迅速忖道:“这么说,这三路人马,临阵不听芙蓉城指挥,抢攻紫霄宫,果然不是芙蓉城主的命令了。”
双足一顿,避开对方一记横扫,身形扑起,双手化爪,朝冯子材当头扑落。
冯子材身形左闪,石开天猛地抢上一步,右手去抓他铁算盘,一面说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呢?”
冯子材右手一缩,低声道:“只要前辈一掌把晚辈击昏,擒了过去,只要不被对方发现什么破绽就好。”
“那好。”
石开天紧接着大喝一声,左手一掌朝他后心拍来。冯子材要待用铁算盘封架,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扑倒地上。
石开天这一掌当然没用什么力道,但击在冯子材的后心,「砰」的一声,却是甚响,他一俯身抓起冯子材身子,黯然道:“老夫和尔父,也算相识多年,你实在太不争气了。”
转身朝两个武当门人招招手道:“你们把他押进去,喂他几颗伤药,暂时保住他性命。”
两个武当弟子急奔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冯子材。
石开天暗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们快把他送交董仲萱去。”
两名武当弟子架着冯子材,拾起铁算盘,很快往紫霄宫里行去。
石开天刚一转身,就听到独行叟以「传音入密」的声音道:“石老哥,再麻烦你一遭,顺手把刘寄生也抓来算了。”
石开天山立即以「传音」说道:“老哥,这三路人马,确非芙蓉城主发令攻击我们的,他们明的虽是芙蓉城主手下,实则已为另一神秘组织所利用,你老哥主持大局,慎防另生变化,务必把这些人全拿下了才好。”
话声一落,大袖一划,人已纵身扑起,宛如大鹏凌空,朝刘寄生当头扑去,人还未到,右手凌空发掌,一道强猛的掌风,已经劈扫而下。
刘寄生一柄长剑,力敌笑煞人萧道成的铁抓,已是捉襟见肘,逼处下风,此时突觉一道强劲无匹的掌风,从天而降,心头猛然一惊,急切之间,身形横移数尺。
但他虽避开了石开天当头一击,长剑却教笑然人的铁抓一下锁住,再待抽剑,突觉肩头一麻,已被石开天一把抓住,紧接着腰眼又是一麻,被点了茓道。一个人就被石开天擎了起来,往大门口一掷,喝道:“拿下了。”
早有站在紫霄宫门前的武当弟子抢过去,把他抓入宫去。
秋月急忙手举令牌,喝道:“昃字使者,请退下。”
笑煞人萧道成便自退了下去。
石开天一个转身,又朝雷东平欺了过去。再说九眺先生喝令卓少华出手,他自己也长剑一挺,纵身飞掠而出,朝卓清华逼去,口中喝道:“好个恶贼,你假冒大师兄,我在芙蓉山庄早已识破了你的奸计,我还敢以大师兄自居吗?”
长剑嘶的一声,划起一道青芒,闪电般扫去,回头喝道:“少华,你还不出手?”
卓少华惊疑的道:“师傅,他真的不是我爹。”
九眺先生一剑出手,脚踏九宫步,剑光连闪,剑势如长江大河般攻击,冷哼一声道:“为师几时骗过你?”
卓清华和步真子连战了近百招,虽然尚未分出胜负,但步真子显已稍落下风。
此时加入一个九眺先生,一手「六合剑」刚中有柔,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他因大师兄显已遇害,心头激愤仇火,迸发在剑上,一上来就连施杀手,剑光登时大盛,大有把这个假卓清华立劈剑下之势。
实则九眺先生心里有数,此人非生擒不可,否则如何问得出大师兄遇害的详情来?因此他剑势虽猛,左手却暗暗蓄势,他以「三指功擒拿手」享誉武林,只要对方有一丝破绽,他就可出手把卓清华拿住。卓清华眼看自己这一方已有多人被擒,此刻大援未到,自己要是再不见机,只怕就无法脱身,心念闪动一转,口中忽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甫起,长剑急抡「挡」「挡」两声,架开了步真子和九眺先生的两支长剑,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冲天飞起。九眺先生长剑被他架开之际,左手二指也随着发出,但听「嘶」的一声,抓下了卓清华肩头一块衣衫,但卓清华人已冲天掠起,在空中一个急旋,头先人后朝紫霄宫右首岩下划空飞逝。步真子一怔,正待追击。
九眺先生急忙说道:“道兄请留此守备。”
一面急喝道:“少华,还不跟为师追。”
口中喝着,人已急纵而起,衔尾追去。
卓少华眼看师傅追着爹去了,也只好双足一点,跟踪飞起。雷东平仗着鹰爪门的「大力鹰爪功」,和他数十年潜修默练的功力,力战血手煞神田无忌的「血手印」,双方铢两悉称,本来并无丝毫败迹。但正打得十分激烈之际,突听身后传来石开天的声音道:“雷东平,老夫和你过世的父亲,和你三叔,都还有些交情,你可以住手了。”
血手煞神田无忌猩红的手掌记记找他要害下手,雷东平连一点分心都不敢分,自然不敢回头去看,闻言吃了一惊,问道:“你是石二叔?”
他年已七旬,但辈份却矮了石开天一辈。
石开天道:“不错,正是老夫。”
刚说到这里,卓清华的一声长啸传了过来。
【金笛玉芙蓉(H版)】 第十五章:父女重逢
雷东平心头更急,因为那声长啸,正是要大家撤退的暗号,但此时他对手田无忌双掌如飞,他只能奋力和对方攻拒,如何还走得了,何况身后又来了个形意门的前辈高手,忙道:“石二叔先叫田无忌停手,如何?”
“好。”
石开天应了一声,回头道:“秋月姑娘,你要月字使者住手。”
秋月答应一声,立即高举令牌,叫道:“月字使者,请住手。”
田无忌听到秋月的娇喝,果然双手一停,收住了势。
雷东平也自住手,转过身凄然道:“石二叔,我这老侄遵命住手,但我必须立即退走,否则我小孙子,就只怕难逃魔手了。”
“不要紧。”
石开天含笑道:“老侄台,咱们会设法的。”
“好吧。”
雷东平点着头道:“我听石二叔的,两个小孙子,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石开天道:“你可知劫持你孙子的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雷东平道:“他只要我听命卓盟主。”
“卓盟主?”
石开天道:“他并不是卓清华。”
现在战场上只剩下胜镇山和陆鸿藻、恶财神和徐桐两对,还在激战未休,另外则是元字和孟氏三雄也尚在拼斗之中。石开天和雷东平一起回到阶前。对面芙蓉城主一路,果然一直保持中立,并未发动攻击。独行叟道:“石兄,你说的究是怎么一回事?”
石开天攒着眉道:“此事兄弟一时还想不通,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竟有这许多人都是被威胁而来,攻击武当。”
独行叟看了雷东平一眼,问道:“雷兄也不知么?”
雷东平道:“说来惭愧,在下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步真子因师叔(紫云道长)和掌门人都已退入宫去,不知宫中情形如何?心中虽然焦急,但又因独行叟、石开天不是武当派的人,自己如果再回进去,让人家替武当派守紫霄宫大门,自然说不过去,只得站在一边。
此时眼看独行叟只顾和石开天说话,对九眺先生和卓少华两人追卓清华下去并未在意,忍不住道:“二位前辈,九眺先生师徒二人,去追卓清华,可要贫道率敝派弟子赶去支援么?”
他是武当八宫之首,对卓少华的武功并不十分清楚。
独行叟朝他笑了笑道:“有卓少侠追下去了,咱们就不用替他们担心了。”
九眺先生紧随卓清华身后,衔尾疾追,卓少华紧随在师傅身后,三人起落如飞,等于掠空飞行,快到无以复加,片刻工夫,便已追下紫霄峰。九眺先生心知徒儿一身功力,已在自己之上,自己如果不说,他跟在身后,一直不敢超越自己,这就一挥手道:“少华,他只是假冒大师兄的贼人,你快赶上去截住他,才能追问出大师兄的下落。”
卓少华听得身躯一颤,立即一吸真气,身形电射而起一下从师傅身边掠出,宛如紫燕掠波,贴地平飞出去。前面的卓清华正在飞奔之际,忽觉身后疾风飒然,有人紧追下来,距自己不及一丈,他原是久经大敌之人,心知追来的人,一身轻功,似是高过自己甚多,不宜直奔因此在奔行之中,忽然一个急转,朝右首一片树林中投去。
人还未到,左手一扬,打出一团黑越越的东西。卓少华本待越过他的头顶,落到前面,先截住他的去路,那知前面卓清华竟然一下转而向右,朝林间射去。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卓少华随着一个急转,跟踪追到林下,突觉迎面飞起一团黑烟,烟势蔓延极快,倏忽已成为一幢,封住了去路,不见了卓清华的踪影。
到了此时,卓少华才相信他不是爹了,爹是个正直的人,怎会使出这种下五门的黑烟来?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沉喝一声,挥手一掌,朝黑烟中击了过去。他有老哥哥输给他的二十年功力,旁人就是勤修苦练三十年,也练不到他的境界,便何况他练的「九阳神功」,乃是吸收太阳精英而练成的,正是旁门各种阴功、烟雾等克星,掌风出手,立时把一幢犹在生生不息,逐渐蔓延的黑烟,冲开了丈许长一道。
但就在此时,只听黑烟中有人阴嘿了一声,右肩随着一麻。也就在此时,只听师傅紧随身后而来,口中喝道:“少华,快快止步,遇林莫入,谨防黑烟有毒……”
他声随人到,但已经迟了一步,卓少华身子摇了两摇,突然扑倒下去。
九眺先生睹状大吃一惊,问道:“少华,你怎么了?”
卓清华已从一幢黑烟中现身出来,阴笑道:“这小子不除,终是后患,所以他非死不可。”
长剑一举,正待朝卓少华劈下。
九眺先生长剑迅速一挥,「挡」的一声,把他剑势架开,嗔目喝道:“好个恶贼,你害死大师兄,我正要你偿命。”
右手长剑一颤,剑光连闪,朝卓清华刺去。
卓清华大笑道:“司空靖,凭你也配口发狂言?”
此人武功十分了得,尤其一手剑法,不但深得「六合剑法」的神髓,更兼通各家剑术,九眺先生连用黏、绞、击、刺几种手法,想逼住他的剑势,乘机施展「三指功」,但对方不仅封闭严密,而且以攻还攻,九眺先生左手始终无法出手。
不大工夫,已经对拆了二三十招,双方愈战愈烈,两柄长剑划起一道道如虹剑光,到处剑花错落,人影转淡。突听半空中大喝一声:“你们还不给我住手?”
一道人影,疾然在两人剑锋交错之间,直泻而下。
拼搏中的两人但觉喝声入耳,剑势生似受到极大的阻力,再也递不出去,心头不期大骇,急忙各自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去,只见原先自己两人交手的中间,已经多了一个身穿天蓝长衫,修眉朗目,丰神俊夷的中年文士。
他瞧也没瞧两人一眼,落到地上,急忙朝躺卧着的卓少华俯下身去,目光一注,不觉怒哼一声:“是什么人用这等歹毒暗器,伤了我小兄弟?”
他连头也没抬,右手朝卓少华右肩轻轻一按,两个指头已拈着一支寸许长,色呈朱红的细针,直起腰来。在这一瞬间,卓清华早已悄悄隐入树林,走得没了踪影。九眺先生听来人口气,便已猜到面前这蓝衫文士,敢情就是昔年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飞天神魔谢长风了。
他站在边上,眼看谢长风两个指头从徒儿肩上,起出一支朱红细针,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离火针。”
谢长风轻哼道:“离火针是南海雷门以南万离火精英炼制,虽然歹毒,还不是淬的剧毒,这是魔教的「朱雀绝命神针」,所谓「米雀」,实是用鹤顶红炼制的奇毒……”
九眺先生听得心头猛颤,惊骇的道:“这么说,少华是没有救了……”
“哈哈。”
谢长风清朗的大笑一声道:“谢某的小兄弟,何惧区区鹤顶红?”
九眺先生急忙拱手道:“前辈是……”
谢长风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道:“你就是我兄弟的师傅九眺先生了,唉,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小兄弟身中毒针,你还和贼子拼命的玩剑,若不是老夫赶到,小兄弟纵然不死,一条右臂势必也要残废的了。”
九眺先生被他说得满脸通红,道:“前辈说的是,在下当时只当小徒中了他的毒烟,他趁小徒昏迷,意欲加害,在下不得不加以阻拦,才动手的。”
谢长风道:“此人心机阴毒,和你动手,正是要让小兄弟慢慢的毒发无效,其实小兄弟练的「九阳神功」,不畏任何剧毒,天下奇毒,都可以炼化,只是他不懂如何炼化.只是让体内的九阳真气,自己去和奇毒抵抗,才会昏迷不醒。”
九眺先生道:“前辈,小徒……”
“不要紧。”
谢长风道:“你把人扶起来,老夫给他运气周,把奇毒炼化,自可无事。”
九眺先生闻言唯唯应是,急忙走过去,自己先行坐下,然后把卓少华身子扶起,盘膝在地上坐好。
谢长风也没坐下来,只是跨上一步,右手一伸,按在卓少华头顶「百会茓」上,就催动真气,缓缓度入,一面随口说来:“小兄弟,快依老哥哥传你的行功口诀,缓缓行气。”
九眺先生双手扶着卓少华的身子,心中暗道:“他替少华运气炼毒,怎么不坐下来呢?而且在催气运功之际,还能开口说话,此人功力之深厚,只怕当世武林中,没有人能出其右了。”
不过盏荣工夫,谢长风就收回手去,笑道:“好了,小兄弟这回又便宜你了。”
卓少华霍地睁开眼来,叫道:“老哥哥。”
九眺先生没想到卓少华中了魔教剧毒无比的「朱雀绝命针」,居然不过盏茶工夫就能把剧毒炼化,心中更是惊讶不已,起身拱拱手道:“前辈神功,当真出神入化,在下不胜钦佩之至。”
谢长风哈哈一笑道:“练功不能祛毒,那就不用练功了。”
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笛,递给了卓少华,说道:“小兄弟,武林多事,老哥哥这支金笛,你现在可以使用了。”
卓少华道:“老哥哥自己不用么?”
“哈哈。”
谢长风大笑道:“老哥哥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不使兵刃了,这支金笛,挂在身上,只是当当招牌的罢了,你只管拿去就是了。”
卓少华这才接过金笛,说了声:“谢谢老哥哥。”
谢长风笑道:“对老哥哥还用得着说谢么?走,今晚武当山已经可以没事了,有两路人马,已经由老哥哥和酒鬼牛鼻子把他们撵走了。”
卓少华问道:“老哥哥,酒鬼牛鼻子是谁?”
谢长风道:“酒鬼牛鼻子他说也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么?他就是黄山醉道人呀。”
九眺先生问道:“前辈和醉道长惊退的两路人马,不知是些什么人?”
他称谢长风前辈,但徒弟却只叫他老哥哥,这是江湖上人所谓各交各的了。
谢长风道:“给老夫撵走的一路,是魔教教主一元子,和他几个徒子徒孙,酒鬼牛鼻子是在后山,被他撵走的好像是茅山通天观一路人马。”
说到这里,忽然问道:“红灯会的人还在紫霄观么?”
九眺先生应了声「是」。
谢长风忙道:“那就快些走。”
他「走」字出口,人已腾空飞起,去势如箭,瞬息之间,就走得无影无踪。
九眺先生叹息一声道:“练武能练到像这位前辈,可以说已经是出神入化,少华,你能得蒙这位前辈垂青,真是天大的造化,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紫霄宫前面,依然灯火通明。越墙侵入紫霄宫的两路人马,经武当派留守紫霄宫的归真、履真、全真、守真四子,分率门人在大殿前面的大天井中迎头拦住。紫霄宫大天井中,本已由门下弟子在左右两侧,各列下了五座「五行剑阵」,两路人马闯入天井,十座「五行剑阵」立时发动,把敌人悉数包围在大天井左右两边。
这时宫外激战也已同时发动,因大门前有独行叟指挥作战,武当掌门玄真子率同玉真、启真、清真三子赶回宫去,宫内实力登时大为增强。十座「五行剑阵」,逐渐缩小包围,首先把两路人马的手下逐个擒下,到了最后,左边五座剑阵,有三座已经撤下,只有居中一座,由归真子亲自指挥的困住了铁指绵掌张椿年。
稍前一座由履真子亲自指挥的困住了风雷剑吴南强,二人被隔离了困在阵中,自然不消多时,便被擒下。右首的情形,亦复相同,一座剑阵,最后只剩下全真子亲自指挥的一座困住了金刀李千钧,也差不多同一时候,就被拿住了。现在,紫霄宫内,战事已经结束了。
紫云道长和掌门人玄真子,又已相偕回了出来。芙蓉城主一路人马,依然高挑着二十四盏红灯,停在白石牌坊前面,并未发动攻势,遥遥和紫霄宫前面的群雄相峙。现在,紫霄宫门前,实力已经大增,计有武当掌门玄真子、紫云道长、步真子、峨嵋独行叟,形意门名宿石开天,秋月代替令主,率领的「月」字血手煞神田元忌,「盈」字翻天印陆浩,「昃」字笑煞人萧道成,和「辰」字恶财神何三元。
恶财神何三元和徐桐一对,是在九眺先生、卓少华走后,才住手的,何三元肩头中了徐桐一剑,徐桐也被何三元长鞭扫中足踝,跌倒地上,被武当门人擒下。左右两边,站着的二十五个武当派精锐门下,随时可以列成五座剑阵。
现在还在恶战的,已只有两拨人了,那是胜镇山和陆鸿藻这一对,另外则是「元」字(不知姓名)和孟氏三雄。胜镇山一对日月双环,左右飞舞,右拆左攻,环中套环,有守有攻,使来风雨如晦,大开大阖,刚中有柔,既能硬砸硬打,也可锁拿兵刃,变化无穷,威势无比。他的对手武功门的陆鸿藻也甚是了得,手中一柄九环刀,重逾四十斤,施展开来,九环齐鸣,刀光如雪,和胜镇山称得上棋逢对手。
武功门还有一门绝学,是「百步神拳」,和关外长白派的「无形神拳」,被称为拳中双绝。「百步神拳」练到十二成火候,举手发拳,拳风可以击中十数步以外的敌人。陆鸿藻是武功门的掌门人,当然也擅「百步神拳」,因此在和胜镇山动手之际,不时在刀光飞舞之中,左手突出,击出一记拳风,但这对别人管用,对胜镇山可不大管用。
因为一般人使剑只有一支剑,使刀只有一柄刀,你右手把他刀剑封出门外,左手击出的拳风,他左手未必接得下来。可是胜镇山不同,他使的是双环,钢环的份量极重,你把他右手钢环逼住,打出一拳,他左手还有一只钢环可使。「百步神拳」利于远击,若是近搏,和普通拳击,也无多大差别了。
因此两人环影刀光,打了已经快六七百招,依然半斤八两,分不出胜负来,所以还在各展所学,各尽所能,拼搏不已。孟氏三雄和迷失了神志的元字这一拨,战斗也十分激烈。元字使的是一柄长剑,足有四尺来长,朴拙无华,但却能断金切玉,削铁如泥,尤其他使的剑法,也同样的朴拙无华,看去毫不凌厉,但却威力惊人。
孟氏三雄老大孟居礼,龙头杖的龙头已被削去了一半,杖势纵然迅猛辛辣;但他仗以克敌的两件法宝,一是龙须,可以缠住敌人兵刃,二是藏在龙口中的三十六支喂毒的「龙口针」,都因龙头被削毁而失去效用,现在只能凭真实功夫以杖法攻敌了。
孟居义、孟居廉使的是长剑,一套「五龙剑法」精纯流畅,左手配合剑法,还可以施展五龙门绝艺「龙爪手」,两人左右夹击,和老大互作呼应,一杖双剑,配合得甚为紧凑,此进彼退,此封彼攻,没有丝毫暇隙,予敌以可乘之机。但是,元字可不管你们如何配合,他只是等你们攻出来了,他才发剑;但他一发剑,三个人就闪避不及。
他们试过许多恶毒招式,也试过许多偷袭方式,但不论你们如何出手,是明是暗,是分是合,只要距他身前三尺光景,他就会发觉,便随手挥出一剑,就可把三人逼退。他似无伤人之意,只要把对方三人逼开,就不再发剑追击,否则孟氏三雄那能和他缠斗到现在?
就在这两拨人激战方殷之际,突听半空中有人洪喝一声:“住手。”
一道人影疾泻而下。大家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但听一阵「砰」「砰」连响,孟氏三雄就像稻草人一般,被震得连退数步之后,砰然跌坐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直到此时,大家才看清来人是一个蓝衫中年文士,他正是飞天神魔谢长风。“哈哈。”
谢长风双目神采飞扬,望着元字大喜道:“好兄弟,老哥哥找了你多年,今晚总算给我找到了。”
伸出手去,正待去握元字的手。
元字瞪着双目喝道:“你找到了什么?你是什么人?”
谢长风一怔道:“你连老哥哥都不认识了?”
元字茫然道:“认识什么?”
谢长风道:“你是被迷失了神志?”
“看剑。”
元字喝声出口,抬手推出一剑。这一剑看去并无什么奇突之处,但谢长风却目光凝注,斜避开去,口中大笑道:“原来兄弟已把古剑诀的精微之处详参出来了。”
口中说着,人已一个转身,朝白石牌楼下走去,目光望着芙蓉城主喝道:“姬红薇,你把解药拿来。”
姬红薇?大家听得不由一怔,不知他口中的姬红薇是什么人?这时,秋月已经高举令牌,把「元」字召了回去。只听贾嬷嬷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直呼夫人名讳?”
谢长风沉声道:“老夫么?当年姬觉先还叫我一声老哥哥,姬红薇是我老夫故人之女,老夫叫她名字还有什么不对?”
在他说话之时,轿前二十四盏红灯,在这一瞬间,突然围了上来。
顾总管睹状大吃一惊,急忙叫道:“红灯阵速退,不可造次!”
但已经迟了一步。
谢长风朗笑一声道:“你们退开去。”
左手大袖一挥,二十四名手执红灯的少女,就像被一阵风吹得东倒西歪,惊叫声中,全都跌扑在地上。
芙蓉城主真想不到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二十四名少女所组成的「红灯阵」,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时之间也不易冲得出来,却被他如此容易的就震倒了。她从蒙面青纱中,闪过两道电光的眼神,缓缓从轿中站了起来,冷声道:“老身正是姬红薇,先父逝世已有二十一年,他老人家没有朋友,就是有朋友,也都早已死光了,阁下不用在老身面前倚老卖老。”
“哈哈。”
谢长风大笑一声道:“你是芙蓉城主,那好,老夫就称你一声城主吧!你方才这话,是责怪老夫在二十年前,没助令尊脱险了?”
芙蓉城主哼道:“你不是自称是先父的朋友吗?”
“不错。”
谢长风道:“老夫不但和令尊是朋友,和令尊的师傅明灯教主也是朋友,自从令尊当了红灯教主之后,听信几个奸邪之人的话,渐渐走入邪路,老夫几次相劝,均不予理会,后来几年,已闹得天怒人怨,罪恶昭彰,才遭到各大门派的围剿,老夫不能因私害公,也不便出面,只好让他自食恶果,但老夫若无故友之情,你还能活到今天么?”
芙蓉城主冷声道:“这么说,老身这条命,还全仗阁下救的了。”
“你说对了。”
谢长风道:“你再想想看,在你逃下山去的时候,不正遇上少林传心大师吗,他一记‘般若禅掌’打到你身前,你会一点都没事吗,后来在途中被峨嵋、华山两派追踪,华山闻子贤和峨嵋苦修和尚两柄剑下,你能逃得脱吗?尤其黑沙女展锦花的一把夺命神沙,不是老夫把它全数收了下来,你主仆四人,只怕连毛发都不存了,老夫说出这番话来,只是证明老夫对故友无能为力,只好尽我之心,维护故友的弱息了,直等你与严凌峰结了婚,你已是江南严家的媳妇,不用老夫再为操心,老夫才悄然离去。”
芙蓉城主没有作声。
谢长风回过头去,只见元字已经退到秋月身边,一面说道:“他是老夫的兄弟曾子玖,也是五龙山孟氏三雄的妹夫,昔年曾在赤松山一处岩茓中得到一册古剑诀,孟氏三雄心生觊觎,罔顾兄妹之情,把他推下岩壑,幸得未死。她有一个女儿,出生之日,就被接生婆抱走,卖与拍花门的穆七娘,此女左眉梢有一颗朱痣……”
芙蓉城主脸色微变,说道:“我不知道。”
谢长风逼上一步道:“老夫几经查访,才知此女已为你收养,名叫严文兰,却没想到我兄弟曾子玖也在你这里,被人迷失了神志,老夫只要你交出解药来,这不算过份吧?”
芙蓉城主冷然道:“我没有解药。”
谢长风陡地双目精芒暴射,洪笑道:“姬红薇,你已知老夫是谁了吧?”
芙蓉城主道:“知道又怎么样?”
谢长风道:“就算在五十年以前,老夫说出来的话,也没人敢打折扣。”
芙蓉城主道:“我说没有解药,也犯法么?”
这时九眺先生和卓少华也已赶回来了,卓少华大声叫道:“老哥哥,解药我有。”
谢长风回身道:“那好,你快给他服了解药。”
芙蓉城主冷然道:“顾总管,咱们走。”
顾总管正待传令。
“且慢。”
谢长风凛然喝道:“姬红薇,你要走可以,把严文兰留下来,让他们父女团聚。”
芙蓉城主冷冷的道:“文兰不是他的女儿。”
谢长风道:“老夫说过你把严文兰留下,你就得把她留下来。”
芙蓉城主气怒的道:“谢前辈,我尊你一声前辈,你也莫要逼人太甚。”
谢长风大笑一声道:“曾子玖是老夫的老弟,他被你迷失神志,你说没有解药,老夫也就算了,曾子玖的女儿,从出生就被该死的穆七娘抱走,又由你收养着,就算老夫和你先人毫无渊源,大家同是武林一脉,也应该成人之美,让从未见面,而又九死一生的父女,重聚天伦。”
芙蓉城主还未说话,严文兰忽然举手从脸上揭下面具,走上一步道:“老前辈,晚辈并不是那位曾前辈的女儿。”
谢长风那晚在山顶看到过严文兰,她和小兄弟情话绵绵,两情相悦,心中也甚是高兴,自己朋友的女儿和小兄弟配成一对,但正因她和小兄弟在一起,他自然不好仔细的看她。此时听了严文兰的话,不觉目光一注,这才发现她的眉梢果然没有朱痣,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难道是穆七娘骗了自己不成?”
一面又问道:“小姑娘,你是严文兰,没错?”
严文兰道:“晚辈正是严文兰。”
“这就奇了。”
谢长风徐徐说道:“你左眉梢一向没有朱痣?”
严文兰道:“没有。”
“老哥哥。”
卓少华道:“左眉梢有朱痣的是小公主严玉兰。”
谢长风问道:“她人呢?”
严玉兰早已悄悄的躲进了「芙蓉城主」的软轿之中,她娇躯发颤,扑入芙蓉城主的怀里,只是流泪不止。芙蓉城主楼着她,低低的道:“乖女儿,你是娘的女儿,别听信他胡说。”
谢长风两道比电还亮的眼神,凝注着她们母女两人,冷然地问道:“城主,她就是小公主严玉兰么?”
芙蓉城主生怕谢长风抢去她的女儿似的,双手搂得很紧,说道:“不错,她是我的女儿玉兰,你如果是我先父的朋友,就不该来欺负一个晚辈的后辈。”
“城主错了。”
谢长风忽然笑了笑道:“严玉兰是你的义女,这母女关系,就是千年之后,也是存在的,但玉兰如果是我兄弟曾子玖的女儿,她也该认她生身之父,这两者并不相悖。”
芙蓉城主坚决的道:“不行,我不能让玉兰给别人夺走,她是我的女儿。”
她在谢长风面前不敢自称「老身」。
“没人会抢走你的义女。”
谢长风不悦道:“你先让她过来给老夫瞧瞧,她左眉梢有没有一颗朱痣?”
芙蓉城主怒声道:“我不答应呢?”
谢长风朗笑一声道:“老夫说出来的话,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芙蓉城主双眉一挑,冷厉的道:“谢长风,你太过份了。”
“过份的应该是你。”
谢长风怫然道:“就算是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人背后称我飞魔,但当着谢某的面,还没人敢直呼谢某的名号,就算你爹姬觉先,再上一代你爹的师傅明灯教主何绍清,也没你这个胆子。”
芙蓉城主道:“你不用拿辈份压我,我不吃这一套。”
谢长风目光一动,微哂道:“你手创芙蓉城,自以为还有些实力,对不?你这些人,拼凑起来,对付一个武当派,大概还可以将就将就,但你想凭这些人来阻拦老夫,哈哈,何异螳臂当车?”
突听有人大叫一声:“老哥哥,是你救了小弟么?”
他正是「元」字曾子玖,秋月喂她服下解药,经过一阵调息,倏地睁开眼来,人已一跃而起,朝谢长风奔来。
谢长风含笑说道:“兄弟,你总算清醒了,你是我小兄弟把你救醒的,你应该过去谢谢我小兄弟才对。”
被「无忧散」迷失神志的人,清醒之后,过去的事情,依然记忆尚在,曾子玖点点头道:“小弟知道,小女可就是芙蓉城的小公主么?”
谢长风道:“你且不用多问,目前还很难确定,必须证实了才能作准。”
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道:“城主,现在我曾兄弟已经醒过来了,严玉兰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应该有所交代,你是她义母,该有成人之美,使他们父女团圆的美德。”
芙蓉城主冷然道:“我不管,玉兰是我女儿,没有人管得着。”
谢长风俊朗的脸色沉了下来,回头冷喝一声道:“孟居礼,你们三个给我过来。”
孟氏三雄方才被人一阵风震飞出去,跌坐地上,几乎把他们一把老骨头全震散了似的,半晌动弹不得,经过一番调息之后,才算恢复功力。
谢长风说的话,他们自然全听到了,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看去不过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士,竟是昔年大名鼎鼎的飞天神魔谢长风。他们本待恢复功力之后,悄悄退走,现在知道了是这位昔年天字第一号的大魔头,就是再生两个胆也不敢稍存逃走的念头了。
这时听到谢长风一喝,孟氏三雄慌忙趋了过去,由孟居礼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有眼无珠,不识前辈,还望前辈多多恕罪,前辈有何指教?”
谢长风一指曾子玖,道:“你们是郎舅,不用老夫介绍下吧?人生几何,你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就是旧时嫌隙,也应该尽消了。”
孟居礼老脸赧然道:“前辈说得是,在下兄弟但凭前辈吩咐。”
谢长风道:“那好,芙蓉城这位小公主,老夫没有见过,据说她左眉有一颗朱痣,你们帮着认认外甥女吧。”
芙蓉城主急道:“顾总管,咱们走。”
顾总管吃过谢长风的苦头,知道厉害,口中应了声「是」,正待回身发令。
突听谢长风冷哼一声,人如大鹏凌空,朝芙蓉城主那顶软轿扑去。芙蓉城主早已防到他有此一着,一手搂住严玉兰,但听呛然龙吟,一片剑光,像晶莹的水晶帐幕般护住了软轿。
大家在这一瞬间,只见谢长风离地一丈,站在软轿前面,被一片剑光遮隔在外面,朗笑一声道:“姬红薇,老夫并无伤你之意。”
这一瞬间,守护软轿的严文兰、顾总管、贾嬷嬷、鹿昌麟、吉鸿飞等人同时长剑出匣,同时举剑向空刺去。
霎那之间,在软轿前面一片晶莹的剑光之外,同时剑影参差,划起无数道剑光,当真冷芒飞闪,交织如网。大家向空发剑,自然要抬起头来,盯住着刺出去的目标——谢长风。因此大家也都清晰的看到谢长风右手一探,从晶莹如幕的剑光中伸了进去,一把把严玉兰接了出来,人影倏然而退,没有一个人的长剑刺到他身上。
芙蓉城主呆得一呆,剑光未敛,连人带剑冲了出来,朝谢长风扑过去,大声叫道:“你还我女儿来。”
谢长风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依然站在原地,只是他手上却多了一个严玉兰。
不,他已把严玉兰放到地上,柔声道:“小姑娘,别怕,你要是真是我曾兄弟的女儿,父女历劫重逢,本是很好么?”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矫若神龙已经射到面前,那是芙蓉城主,她脸色铁青,厉喝道:“我和你拼了。”
谢长风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说了句:“你稍安勿躁。”
左手袍袖轻轻一带,就把芙蓉城主连人带剑一齐向左带了出去,口中依然接下去道:“芙蓉城主,自然依然是你的义母,如果你要不是我曾兄弟的女儿,那也并不要紧,老夫是一片苦心,你应该懂得才对。”
芙蓉城主仗剑作势,站到了他左侧,身似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严玉兰看得大急,说道:“你把我娘怎么了?”
谢长风左手衣袖一挥,含笑回顾道:“她没事。”
芙蓉城主只是一瞬之间,像通上了电一般,全身一麻,但瞬即能动了。
严文兰、顾总管等人一惊之下,不敢妄动。芙蓉城主已是嗒然若丧,手中长剑缓缓垂了下去,她终究母女情深,望着严玉兰,怔怔出神。孟氏三雄跨上一步,走到严玉兰身边,六道眼光一注,孟居礼首先点头叫道:“子玖,她是你女儿,她脸型、眼睛像极元贞……啊,啊,元贞,大哥对不起你,但终于找到你的女儿了。”
他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一把抱住严玉兰,哭了起来,道:“玉兰,我是你大舅舅,你……你……快去认你爹吧,你是爹的唯一骨肉,大舅舅不会骗你的……”
孟居义、孟居廉也不禁跟着流下泪来。
严玉兰愕然不知所措,睁大双目,望了望孟氏三雄,又望望曾子玖,她从小没爹,但她在感觉上,这位老人慈祥得使人要哭?曾子玖也怔怔的望着她,眼中含满了泪水,泪水像水晶球一般,照着严玉兰,好像看到了十八年前的爱妻,她在低低的说道:“子玖,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声音还在耳边低低萦绕,爱妻的影子已在水晶球中消失,因为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曾子玖大叫一声:“元贞,你不要走,我们已经找到女儿了……”
突然上身摇晃,往后倒去。
场面令人酸鼻,芙蓉城主也不觉陪着垂泪,叫道:“玉兰,快去认你爹吧,看来他是你的爹了。”
严玉兰但觉脑中轰的一声,一下扑到曾子玖的身上,哭着叫道:“爹,你醒一醒,爹……”
谢长风一步跨到曾子玖身边,举手在他背后轻轻击了一掌。曾子玖张口吐出一口浓痰,霍地睁开眼来。
严玉兰跪在地上,抱住他哭道:“爹恕女儿不孝……”
“孩子。”
曾子玖也伸手抱着她双肩,悲切的道:“爹对不起你娘,天可见怜,咱们父女终于见面了。”
说到这里,忽然拉起严玉兰的纤手,转过身,扑的朝谢长风跪了下去,说道:“老哥哥,你是曾子玖父女的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父女了。”
严玉兰也跟着爹跪了下去。
谢长风大笑道:“谁叫我们是兄弟?难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起来,起来,要谢,你父女也该去谢谢芙蓉城主。”
他挥着手,曾子玖父女但觉身前涌起一股无形大力,把两人身子托了起来。
曾子玖果然依言拉着严玉兰.又朝芙蓉城主跪了下去,说道:“城主把小女抚养成人,这份恩情,曾子玖父女没齿难忘。”
芙蓉城主恻然道:“不敢当,玉兰,你还不快把你爹扶起来?”
严玉兰依言把爹扶了起来。
谢长风呵呵大笑道:“城主,你成全了他们父女,理该受他一拜,玉兰,从现在起,应该姓他爹的姓,但她还是城主的干女儿,也可以姓严,等她将来嫁了丈夫,把第一个孩子,过嗣给严家继承香火,第二个儿子再继曾家的香火,不是两家都后继有人吗?”
芙蓉城主听到这里,才脸有喜色,裣衽道:“这是前辈说的,我要替严家谢谢前辈。”
谢长风大笑道:“老夫说出来了,自然算数,唔,玉兰,你也听到了,你嫁了人,生了儿子,第一个要接严家香火,第二个要接曾家香火,不可忘了。”
严玉兰听得满脸羞红,低下了头,但她眼角却偷偷地朝卓少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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