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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笛玉芙蓉(原版)】 第十章:受命令主

严文兰道:“女儿怎敢跟娘谎报?穆七娘这次以追寻小妹为名,夜入兰赤山庄盗取女儿的符令。”

老夫人莞尔笑道:“文儿,以你武功,她能把令牌盗走么?”

严文兰道:“娘莫要忘了她是拍花党出身?”

老夫人面分微变,哼道:“她敢对你施迷药么?”

严文兰道:“她既盗取符令,还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问道:“后来呢?”

严文兰道:“她自然得手了,但她没料到从女儿房中穿窗出去的时候,被女儿手下一名使女看到,她感到甚为惊奇,穆嬷嬷怎么会舍了房门,鬼鬼祟祟的穿窗出去,她就把目睹之事告诉了杖鹃,杜鹃赶进房来,才发现女儿中了迷香……”

“真想不到!”

老夫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哼道:“后来呢?”

严文兰道:“女儿发现符令被盗,立即派人暗中侦查穆七娘行踪,终于在分水客店中把她逮住,押回兰赤山庄,果然从她身上搜出失窃的符令,但就在此时,她被人劫走了……”

老夫人身躯一震,急急问道:“她如何会被人劫走的?在什么地方劫走的,那是什么人?”

严文兰道:“就在兰赤山庄大厅上,女儿正在问她话,而且有许多人在场,只是那人身法太快了,来去像一阵旋风,女儿和在场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好像是一个跛子……”

老夫人愤怒得一张脸­阴­沉如铁,浓哼一声道:“这么说穆七娘果然投到对头手下去了,她……真该死……”

口气一顿,问道:“后来呢?”

严文兰道:“女儿派出所有的人,分成几路搜索,一直没有穆七娘的消息。”

她听飞跛子说过穆七娘已投崖而死,但她没有说出来。

老夫人唔了一声,顺手从小几上取过白铜水烟袋,点起纸媒,缓缓的吸着,过了好一会,才抬目道:“娘叫你回山,想问问你,咱们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严文兰道:“女儿遵照娘的指示,都已顺利完成。”

“如此就好!”

老夫人嘉许的道:“好孩子,真辛苦你了。”

说到这里,一手放下水烟袋,忽然坚决的道:“好,咱们立即采取行动,你午后就下山去,调集人手,分批上路,在大别山小界岭会合,娘也会及时赶来的。”

严文兰疑惑的道:“娘,对头巢­茓­在大别山么?”

老夫人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话去做好了。”

严文兰应了声“是”起身道:“女儿那就告退。”

起身退出,刚跨出楼宇大门,踏上白石砌的花间小道,突听右首花丛间有人娇呼一声:“大姐!”

一条绿影,飞闪而出,迎了上来,那是严玉兰。

严文兰含笑道:“小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花丛里,差点吓了我一大跳。”

严玉兰一把拉住了大姐的手,说道:“我是听画眉说的,大姐回到山上来了。我想,你一定先去看娘的,所以躲在这里等你。”

严文兰和她并肩走在花林石径上,含笑道:“你­干­么要躲在花林里等我?”

严玉兰回眸看了大姐一眼,低低的道:“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严文兰看她话声说得很低,神情也很神秘,忍不住问道:“小妹,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看你好像很神秘咯!”

“嗯!”

严玉兰拉着她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神­色­郑重的道:“大姐,你先要答应我,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可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严文兰含笑看着她,只觉妹子说得很认真,这就点点头道:“好,我一定不说,你说呢,到底是什么事?”

严玉兰道:“我要大姐帮忙,救一个人……”

她晶莹如玉的脸,不禁飞起一片轻红!

严文兰道:“你要我救什么人呢?”

“这人你也认识。”

严玉兰道:“他……他……被­奶­娘用‘无忧散’迷失了神志……”

“被穆七娘迷失了神志?”

严文兰心头陡然一震,急着问道:“你说的是谁?”

就凭这句话,问得如此急促,如此关切,若是换一个人,早就听出来,看出来了;但严玉兰心地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她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低低的道:“他就是卓少华嘛!”

“卓少华?”

严文兰身躯一震,霍地回过头来,目注严玉兰,问道:“他人在那里?”

严玉兰道:“就在山上。”

严文兰道:“是什么人把他送到山上来的?”

“是我。”

严玉兰一颗头低垂下去,说道:“我跟­奶­娘要解药,­奶­娘不肯,我想,我把他带到山上来,跟娘要解药,娘一定会给的……”

严文兰道:“娘也不给是不是?”

“是啊!”

严玉兰道:“所以我听说你来了,才来找你的,你跟­奶­娘要,­奶­娘一定会给的了。”

她还不知穆七娘已经投崖死了。

严文兰道:“这件事我可以给你办到,但你必须老实告诉我……”

严玉兰连耳根子都红了,她还以为大姐要问她什么话,在车上他吻了自己,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严文兰道:“你可知道穆嬷嬷为什么要给卓少华服‘无忧散’的?”

严玉兰一颗心放下来了,大姐不是问车上那回事了,她低低的道:“那是­奶­娘从他身上搜到大姐的一方玉佩,­奶­娘说这事不能让大姐知道,所以给他服了‘无忧散’……”

这回使严文兰心头猛跳,脸也红了,急急问道:“这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严玉兰道:“玉佩是画眉搜到的,只有­奶­娘和我三人知道。”

严文兰道:“没告诉娘?”

严玉兰道:“没有,­奶­娘告诫我们,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严文兰暗暗吁了口气,叮嘱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娘说。”

严玉兰道:“我不会说的,画眉自然更不敢说了。”

严文兰又道:“就是娘问起来也不可说,知道吗?”

严玉兰点着头道:“我知道,但大姐,你也不能说我求你跟­奶­娘要解药的事啊!”

严文兰笑了笑道:“傻丫头,我要你不可说,我怎么会说出来呢?”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塞到严玉兰的手中,说道:“这就是‘无忧散’的解药,你收下好了。”

严玉兰大喜过望,一脸感激的道:“大姐,你真好!”

严文兰看她一脸俱是喜­色­,心头不觉微微一凛,忖道:“小妹是个天真无邪的人,自己给她解药,看她竟然如此高兴,莫非她也暗暗恋上了卓少华不成?”

心中想着,人已站了起来,说道:“小妹,我要走了,娘要我午后立即下山,现在快午牌时候了,我还有事去。”

严玉兰把药瓶揣入怀里,说道:“大姐不和我一起吃过饭再走吗?”

严文兰道:“我还要找顾总管去。”

说完,匆匆走了。

严玉兰拿到了解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她那还停留,一个人就像一阵风般朝前山宾舍飞奔而来,直到行近宾舍,才稍稍放慢脚步,跨进院子,口中就叫道:“秋月,王相公回来了么?”

秋月听到小公主的声音,急忙迎了出来,躬着身道:“小婢见过小公主。”

严玉兰道:“我问你王相公回来了没有?”

“是,是!”

秋月回道:“回小公主,王相公早就回来了,现在正在用饭呢!”

严玉兰没待她说完,急步走了进去。

卓少华一个人正在吃着午餐,看到了严玉兰,急忙叫道:“严兄……小公主,你吃过饭么?”

“还没有。”

严玉兰俏生生地走近桌边,回头一看秋月并未跟着自己进来,心中忖道:“这丫头倒是识得好歹。”

她急忙从身边取出药瓶,一下塞到卓少华的手中,低低说道:“这是‘无忧散’的解药,你快收好,轻则一粒,重则两粒。”

接着才盈盈一笑,声音稍大,说道:“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才来看看你的,好啦,我也要上去吃饭啦!”

一面又低低的道:“晚上我再来看你。”

说完,翩然往外行去。

秋月站在阶前,一见小公主出来,立即垂手道:“小公主要走了么?”

严玉兰道:“我只是来看看王相公回来了没有,没有别的事。”

说罢,很快走了出去。

卓少华在严玉兰走后,饭也吃好了,秋月收过碗盘,又沏了一盏茶送上,乌黑的眼珠一溜,笑道:“王相公,小公主和你很谈得来?是不?”

卓少华道:“你怎么知道的?”

秋月抿嘴一笑道:“小婢看得出来。”

卓少华不愿和她多说,站起身来道:“我要去休息一会。”

秋月道:“要不要小婢伺候?”

卓少华道:“不用了。”

转身往卧室行去,随手关上了门,才从怀中取出药瓶来,打开瓶盖,里面药丸颗粒,竟然只有苋菜子那么大小。

他听严玉兰说过,轻则一粒,重则两粒,自己也不知道是轻是重?当下就倾了两粒,放在掌心,然后用舌尖蘸着吞了下去。

他心志至少还有一半尚未清楚,但对“无忧散”解药,却是牢记在心,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是老哥哥告诉他的,只有穆嬷嬷有“无忧散”解药,只有服了解药,自己才能想得起从前的事情。

他唯一相信的人,就是老哥哥。第二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严玉兰,因为严玉兰对他好,她说的话,又和老哥哥说的一样。

所以他也确信自己神志被迷,严玉兰把药瓶交给他,他就很快的吞服下去。

现在,他只觉头脑有些昏胀,眼皮也渐有沉重之感,这是药­性­渐渐行开了,他打了个呵欠,和衣往床上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卓少华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这一觉使他真正醒过来了,但觉头脑清明,从前的事情,自然全部清晰的想起来了,就是被迷失神志以后的事,也历历如绘,全在眼前!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

师傅和师叔全被囚禁在北岩,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老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被他们囚禁的当然不止是师傅、师叔,也许还有很多正道中人,他们到底有些什么­阴­谋呢?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件能够解答的。

如今卓少华神志既已恢复,他自然有了思考能力,决定要把这些问题求出答案来。因此唯一办法,他目前只能装作神志依然被迷,且等弄清楚了周围环境,先把师傅和四师叔救出来,再作道理。

心念转动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他已可分辨出,来的正是秋月,于是重又和衣躺下,装作入睡模样!

接着只听秋月叩着门道:“王相公,你醒过来了没有?顾总管来了!”

卓少华应了一声,才起身下床,问道:“是什么人?”

秋月在门外道:“是小婢秋月,顾总管来了。”

卓少华开出门去,秋月身后,果见顾总管一个矮胖身躯已经走了进来。她似乎有着急事,一见面就叫道:“王相公,老夫人请你,快随老身去见老夫人。”

卓少华不知老夫人忽然召见,有什么事?他故意目露茫然之­色­,问道:“老夫人叫我吗?”

顾总管已经不耐的催道:“老夫人有事,王相公快些走吧!”

听她口气,似乎很急,卓少华心头不由得暗暗一动,忖道:“严玉兰给自己的一瓶解药,莫非是偷出来的,给老夫人知道了?好在自己神志已经恢复,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一面点着头,应道:“好。”

顾总管话声一落,早已刻不容缓的转身往外就走。

卓少华就跟着她走出宾舍,顾总管脚下走得很快,卓少华自然也只好跟着她加快脚步,但一面却暗暗留心着所经过的路径。

只觉这座山谷占地甚广,从宾舍到老夫人住的那幢楼宇,差不多足有半里光景!

楼宇是在整座山谷的中央,四面花林中间,都有通道,但每一条通道都弯弯曲曲的,似乎按九宫、八卦方位,隐含奇门布置,难怪自己走过两次,还是弄不情方向,要是没有顾总管在前面引路,一定会走迷了路。

顾总管领着他走近楼宇,忽然脚下一停,回身叮嘱道:“王相公,你记住了,见了老夫人,要称她城主,自己要称属下,老夫人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应是,知道吗?”

卓少华道:“我记住了。”

顾总管道:“好,你随我进去!”

卓少华跟着顾总管跨进堂屋,老夫人就端坐在一张高背椅上。

顾总管急忙趋上一步,躬身道:“回城主,王阿大来了!”

卓少华学着顾总管的样,拱着手道:“王阿大见过城主。”

“很好。”

老夫人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点着头道:“顾总管,你和王阿大都坐下来,老身有话和他说。”

顾总管应了声“是”回身一指下首一把椅子,说道:“王相公,城主要你坐,你就坐下吧!”

卓少华也不客气,就回身坐下,顾总管像是陪客,坐到了卓少华的边上。

老夫人蔼然望着他道:“王阿大,小公主说你诚实可靠,所以老身要派你一件重要工作,你愿意­干­么?”

卓少华心头总算放宽了,老夫人召见,不是为了解药的事,一面答道:“小公主是好人,她说要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老夫人似乎颇为嘉许,含笑道:“很好,不过你王阿大这名字不雅,老身给你改一个字,你就叫王大华好了。”

“不好,不好!”

卓少华摇着头说道:“这是婆婆说的,我叫王阿大,我……属下……是王阿大,为什么要改名呢?”

他这番装作,正是恰到好处!

服了“无忧散”的人,一切唯命是从,决不会有反对意见,但因他武功高了,神志似清非清,故而也有自己的意见,不过他仍然念念不忘穆七娘告诉他的话,坚持自己是王阿大。

这对老夫人来说,更增强了她所料不错,卓少华神志果然尚未清醒,他有几分清醒,正可证明是得到异人贯注的几十年功力,冲淡了“无忧散”药力所致!

老夫人微微一笑,还未开口,顾总管道:“王相公,穆嬷嬷是城主的手下,凡事也要听命于城主,城主认为你王阿大三个字不雅,所以要给你改个名字,你就得听城主的。”

卓少华问道:“婆婆也要听城主的么?”

顾总管道:“穆嬷嬷是城主的手下,自然要听城主的了。”

卓少华道:“婆婆要听城主的,我……我……属下也听城主的就是了。”

顾总管道:“记住了,你以后就叫王大华。”

卓少华点头,迟疑的问道:“我是王大华,那就不叫王阿大了么?”

老夫人道:“改了名,自然不叫王阿大了。”

卓少华道:“属下记住了。”

“好!“老夫人道:“王大华,你从现在起,就是咱们芙蓉城的人了,老身派你为第四路令主,你手下共有十三个人,归你管辖。”

伸手取过一块钟形金牌递了过来,又道:“这是令牌,你收起来了。”

卓少华心中暗道:“第四路令主,不知前面三路的令主是谁?”

顾总管在旁道:“王大华,还不快谢过城主?”

卓少华站起身,双手接过金牌,口中说道:“谢谢城主。”

老夫人依然含笑道:“你坐下。”

卓少华依言坐下,老夫人又道:“你担任了芙蓉城第四路令主,今后就得听命于我,我要你去做什么,你就带着你令下十三个人做什么,不得违抗,知道吗?”

卓少华道:“属下知道,属下听城主的,他们听属下的。““很好。”

老夫人很满意,点头道:“顾总管,你带王大华到北岩去,点清人数,拨交王大华,咱们晚饭之后,就动身下山。”

顾总管应了声“是”就站起身道:“王令主请随老身到北岩去。”

“北岩”这两个字,听得卓少华心头大为震动,自己师傅和四师叔就被囚禁在北岩,如今城主封自己为第四路令主,有十三个人归自己管带,这十三个人要到北岩去清点人数,岂非就是师傅、师叔等人了。

这是心念一转之间的事,他等顾总管说完,不觉迟疑的望望老夫人,又望望顾总管一眼,才道:“城主叫我改名王大华,不要再叫王阿大了,顾总管怎么又叫我王令主呢?”

老夫人含笑道:“王大华是你的名字,王令主是你的职称,今后有许多人都会叫你王令主,王令主就是王大华,一样的。”

卓少华道:“又是王大华,又是王令主,我……我……属下还是叫王阿大的好。”

老夫人耐着­性­子道:“你的职称是第四路令主,就算你没有改名,仍是王阿大吧,他们也会叫你王令主的。”

卓少华摇着头道:“这样不好记。”

老夫人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很简单,你记着名字叫王大华,他们叫你王令主,你只要答应他们就是了。”

卓少华问道:“就这么简单?”

顾总管在旁笑道:“这本来就很简单。”

卓少华又点着头道:“这样属下记得了。”

顾总管道:“那就走吧!”

卓少华应着“是”站了起来。

顾总管道:“你要跟城主说:属下告退。”

老夫人挥挥手道:“不用了,和他说话要简单些,别让他来这些了。”

卓少华却跟着道:“属下告退。”

老夫人目中流露出蔼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好,你快走吧,有什么事,我会要顾总管随时通知你的。”

卓少华又说了句:“属下告退!”

才跟着顾总管退出,心中却只是想着老夫人虽然很难说话,但她有的时候却又很慈详,看去并不像是个坏人,这真把自己给弄糊涂了!

一路上,顾总管当然不会和他说话,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多工夫,已经行近北岩,北岩是一座Сhā天高峰,山麓间一片浓密的树林,穿林而入。

树林间孤伶伶盖了一瞳小庙,门上一方横匾写着“北岩庵”三字。这情形和上次到北岩来的那幢石屋有些相似,但卓少华记得,那幢石屋并不在这里,也不是小庙,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顾总管依然没有说话,推门而入,越过小天井,迎面是一座佛堂,中间一座神龛中供奉的是白衣大士观音菩萨,神案上香烟缭绕。

两人刚跨进佛堂,就有一个缁衣老尼迎了出来,合掌道:“贫尼见过顾总管。”

顾总管道:“城主要老身领这位王令主来接管第四路的,请师傅立即通知贾管事,把所有的人,一起在这里集合。”

说话之时,手中递过一枚金钱。

那缁衣老尼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便合掌应“是”匆匆退了下去。

顾总管回头道:“王令主请在这里稍坐,他们马上可以出来了。”

佛堂右首,靠壁处放一张方桌,还有几把持子,两人就在椅子上坐下,一名青衣少女,给两人送上两盏热茶。

卓少华也没开口,只是心中暗暗寻思:“上午顾总管领自己到北岩来,经过那幢石屋,经过好长一段地道,何以现在却领着自己到达座小庙里来呢?同是北岩,同一天之内,两条路却完全不同……”

但这一问题,卓少华立刻想到了,上午,他们还不相信自己,才领自己到北岩来见师傅、师叔的,那时为了防范机密外泄,所以要走那幢石屋,再经过一段好长的地道,才能到达,敢情那石屋和地道之中,还有机关埋伏,如果没有顾总管引路,很可能就会触动机关。

如今,自己由老夫人封为令主,那是自己人了,敢情从这座小庙,通往北岩,较为近便得多。

过不一回,那缁衣老尼已从后进退了出来,朝顾总管合掌道:“回总管,贾嬷嬷马上来”她只是双手合掌,站在边上,好像对顾总管极为恭敬。

顾总管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好”字,也没和她多说。

现在,卓少华看出来了,敢悄顾总管在这里的地位极高,除了城主就是她了。

差不多又过了一盏茶时光,忽听神龛前面一方玉磬,响起一阵“叮”“叮”之声!

缁衣老尼急忙趋上前去,伸出双手,推动神龛,原来神龛下面装有滑轮,经她一推,就缓缓的向左移开,原先在神龛的位置上,便露出一个桌面大的窟窿。

只见贾嬷嬷当先从窟窿中拾级而上,走了出来。

缁衣老尼急忙走了过去,双手呈上顾总管递给她的那枚金钱。贾嬷嬷接到手中,低头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

卓少华心中暗道:“那枚金钱,大概是城主的今符了,可惜自己没有看得清楚。”

紧随着贾嬷嬷身后,鱼贯从窟窿中走出来的,果然是十三个人。

这些人有的已是鬓发花白老者,有的不过三十左右,他们一律穿着黑布长衫,左首胸前,却绣着一个白­色­的小圆圈,中间各绣一字。

卓少华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楚那是按千字文上的句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下来的,师傅胸前绣的是“宇“字,四师叔是“宙”字。

这些人走出窟窿,目不旁视,只是跟着贾嬷嬷身后而行,往殿外行去,走到天井中间,贾嬷嬷指挥他们排成一行。

顾总管站起身道:“王令主,我们可以出去了。”

卓少华跟着她走到天井。

贾嬷嬷就迎着走过来,顾总管一指卓少华说道:“老妹子,这位就是城主新派的第四路令主王大华。”

贾嬷嬷含笑道:“恭喜王令主。”

卓少华说了声:“不敢。”

顾总管回头朝卓少华道:“贾管事要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你把城主赐你的令牌取出来,等她介绍之时,你要把令牌放在左手掌心,然后高举左手,大声说:“‘我是你们令主,你们从现在起,都要听命于我’,说完,才能把令牌收起。”

卓少华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贾嬷嬷站到卓少华的右首,指着卓少华朝十三个黑衣人大声说道:“老身来给大家引见,这位就是新任王令主,大家以后都要听命于王令主,接受他的指挥,知道么?”

十三个黑衣人同声道:“知道!”

顾总管低声道:“你快说话了。”

卓少华取出金牌来,放在掌心,高举左手,大声道:“我就是王令主,你们从现在起,都得听命于我。”

十三个黑衣人又同声道:“属下都听令主的。”

卓少华目光一动,只见师傅和四师叔站在面前,毫无一点表情,心中暗道:“看来这十三个人,全被迷失了神志!”

顾总管道:“王令主现在可以带领他们出去了。”

卓少华收起金牌,大声说道:“你们现在随在下出去。”

大家轰应了声“是”顾总管悄声道:“以后你跟他们说话,说到‘我’字,都要称‘本座’,不能称‘在下’。”

卓少华问道:“是不是‘在下’都改成‘本座’就好了。”

顾总管点头道:“正是。”

卓少华道:“那就请顾总管替本座带路了。”

顾总管被他说得啼笑皆非,只好走在前面替地带路。

贾嬷嬷道:“顾总管、王令主,恕老身不送了。”

顾总管道:“不错,你赶快向城主覆命去吧,城主也许有新任务交给你呢?这里暂时由师太管理就好。”

贾嬷嬷和缁衣老尼都应了声“是”顾总管才回头朝卓少华道:“王令主请随老身来。”

卓少华也随着朝十三个人道:“你们随本座来。”

顾总管领着卓少华,离开北岩庵,把他们领到花林间一处大敞厅中休息,一面朝卓少华道:“晚饭之后,你就要率领他们下山了。”

这敞厅上放着品字形三张方桌,围以板凳,一望而知是一座饭厅。

卓少华茫然的道:“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顾总管道:“这个连我也不清楚,我想你们出发之前,城主一定会有指示了。”

卓少华问道:“这些人以后都归本座率领么?”

顾总管道:“城主派你担任令主,这十三个人以后自然全归你率领了。”

卓少华作难的道:“但……但……本座一个也不认识他们。”

顾总管笑了笑道:“这很好记,你只要看他们胸前绣的是什么字,就叫他们什么字好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本座记下了。”

顾总管道:“城主把他们交付给王令主,你就得留在这里和他们一同相处,生活与共,才能熟悉,老身还有事去,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自去。

卓少华转眼朝师傅、师叔看去,只见两人坐在左首一张方桌上,看也没有向自己看上一眼,心知他们神志被迷,是以不认识自己了。

顾总管说晚饭之后,自己就要率领他们下山,且等下山之后,再给师傅、四师叔解药不迟,现在可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来!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从厅外走进一个一身翠绿衣裤的苗条人影来!

定睛看去,来人正是在宾舍侍候的秋月,她换了一身紧身衣靠,头上也用一块绿绢包了秀发,腰间挂着一个革囊,斜Сhā一支短剑,看去别有一番刚健婀娜之姿!

秋月俏生生走近上首桌子,欠身一礼,娇声道:“小婢见过王令主。”

卓少华道:“姑娘来此作甚?”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是奉顾总管之命,来侍候王令主的了。”

卓少华道:“我们晚饭之后,就要下山了,不用你侍候了。”

秋月含笑道:“顾总管就是要小婢跟随王令主下山,一路上也好由小婢侍候,你看,小婢不是已经换了一身劲装么?就是准备跟令主下山的了。”

卓少华明白了,顾总管派她跟自己下山,明是侍候,暗是监视,看来自已是无法推辞的了。想到这里,不觉点点头道:“好吧!”

说话之时,两名庄丁已经摆上碗筷,上首正中间一张桌上,是令主席,本来卓少华独占一桌,如今多了一付碗筷,那自然是秋月的了。其余十三人分坐下首左右二席。

接着酒菜陆续送上,秋月取起饭碗给卓少华装了一碗,同时也给自己装好了一碗,在下首坐下,腼然道:“从现在起,小婢一路侍候令主,吃住都在一起了。”

卓少华“唔”了一声,拿起饭碗,就自顾自的吃饭,但一双眼睛,却不时的住外投去。

秋月眼珠一溜,嗤嗤轻笑一声道:“王令主请用饭吧,不用再张望了。”

卓少华道:“我张望什么?”

秋月抿抿嘴道:“自然张望一个人,但小婢可以告诉令主,她不会来了。”

卓少华神志恢复清明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严玉兰,现在自己立即就要下山,自然盼望能和她见上一面了,闻言不觉脸上一红,说道:“你知道我在盼望谁?”

“这还用说?自然是小公主了。”

秋月俏皮的笑了笑,才道:“今晚小公主要随同城主下山,这时候自然是在城主身边,就是想抽空来看你,只怕也抽不出身来呢!”

卓少华看着她,试探的道:“姑娘说是奉顾总管之命,来伺候我的,这话恐怕不对吧?”

秋月目光闪动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不似神志被迷的人说的,她低鬟一笑道:“小婢本来是伺候你的咯,奉派到宾舍里,去伺候王相公,现在王相公荣任了令主,顾总管觉得派别人来伺候你,倒不如派小婢来,所以小婢来了。”

她故意把卓少华的意思岔了开去。

卓少华也警觉自己这句话问得不妥,不是伺候自己,岂非说她来监视自己的了,这就说道:“不,我是说,你应该是奉城主之命来的才对。”

秋月低声道:“这还不是一样?小婢是属顾总管管的,城主有什么事,交代了顾总管,顾总管再派到小婢。”

卓少华问道:“城主和小公主也要下山去么?”

秋月道:“这一次听说全体出动,顾总管也要随城主去呢!”

卓少华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秋月道:“小婢来的时候,好像就要下山了。”

卓少华试问道:“你没听说城主要去那里么?”

秋月摇摇头道:“不知道,好像连顾总管都不知道,小婢怎么会知道呢?”

“那怎么办?”

卓少华急得放下饭碗,问道:“不知城主走了没有?”

秋月斜睨了他一眼,才道:“王令主有什么急事吗?”

卓少华接道:“城主要我率领他们下山,却没说出到什么地方去,城主如果走了,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秋月轻笑一声道:“这可不劳王令主担心,小婢来的时候,顾总管已经有了交代……”

卓少华道:“她怎么说?”

秋月道:“城主和顾总管先行下山,经过的地方,一路上自会留下记号,顾总管派小婢前来,一来是伺候王令主的起居,二来也是好给王令主带路。”

她现在才说出来,她是带路来的。

卓少华心中暗道:“这一趟城主要亲自出马,而且还全体出动,必然有着十分重大之事,看她们行动如此神秘,不知要去那里?”

一面点点头道:“有姑娘带路,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只不知咱们何时下山?”

秋月道:“还早呢,小婢听顾总管说,王令主的第四路人马,要待天黑了才动身。”

她说到这里,起身道:“小婢给令主添饭。”

接过空碗,装了一碗饭送上。

整座饭厅之中,只有卓少华和秋月在说话,其余的人,只是自顾自的吃喝,好像两人说的话,和他们无关,没有一个人窃听的。

饭后,秋月起身去沏了一壶茶送上。

喝茶,也只是令主独有的享受,其他的人,吃完饭,依然正襟危坐,也没有互相交谈,好像没有令主吩咐,他们是一动也不动的。

直到此时,卓少华才体会到服了“无忧散”的人,竟是如此模样,一点自主都没有,难怪自己初来之时,城主要怀疑自己了,但奇怪的是城主何以又会派自己当第四路今主的呢?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会工夫,便已全黑,秋月起身道:“王令主,咱们该走了。”

卓少华点点头,随着站起,说道:“诸位,现在该是咱们下山的时候,诸位请随本座走吧!”

他话声甫出,十三名黑衣人果然很快都站了起来。

卓少华可不知道下山该如何走法,这就朝秋月道:“姑娘请走在前面领路。”

秋月应了声“是“,就举步走在前面,卓少华跟着秋月身后,走出饭厅,回头看去,那十三名黑衣人好似久经训练,不须招呼,依照“天地玄黄”顺序,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行。

卓少华抡目四顾,但见偌大一片山谷间,树影迷离,没有一点灯火,好像所有的人,全已走了,自己这批人,已是最后一批了。

芙蓉城是片绝地,四周俱是Сhā天高峰,只有一条出口,因为谷中到处都有树林,而这些树林,经过一番人工整理,每一条林间小径,都是互相连贯,岔道甚多,还按奇门八封布置,没有人领路,走上半天也走不出去,而且不走近出口,你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

秋月领着卓少华走上一条弯曲而不平的谷道,但见两边峭壁夹峙,壁上杂树丛生,就算大白天,也是幽暗如晦,此时天­色­已黑,你就是仰起头来,也看不见一点星光。

卓少华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他发现秋月虽是顾总管手下一名使女,但轻功造诣却是极高,走在这样黝黑的谷道上,依然身法轻灵,起落如飞。

再回头看去,身后十三名黑衣人,更是一个个都有绝高的身手,只要看他们跟着自己步履轻捷,一身武功绝不在师傅和四师叔之下。

心中不禁暗暗惊异,这些人不知都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绝高的身手?但继而一想,城主处心积虑,创立芙蓉城已非一日,师傅和四师叔是被他们掳来的,那么这些人,自然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给他们掳来的了。

凡是被他们掳来的人,必然是身手极高的人,否则还不够被掳的资格呢!

城主花了多年心血,创立芙蓉城,又从江湖上掳来这许多高手,再用“无忧散”迷失他们神志,收为已用,如今忽然全体出发,这一举动,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自己这一路,已经是第四路了,那么一定还有三路人马,每一路人马的实力,当然决不会比自己这一路弱!

有这样四路高手,投入江湖,可说已是所向无敌,如果此行是去作恶武林,那就太可怕了!自己应该尽快设法先给师傅和四师叔服下解药,让两位老人家去衡量衡量情况才好!

这条谷道,差不多足有三里来长,卓少华随在秋月身后,一路只是在想着心事!

突听前面半空中有人像焦雷般一声大喝:“什么人?还不停步?”

卓少华抬头看去,只见前面一方十余丈的巨大岩石上,凛若天人,站着一个浓眉黑脸,身穿黑袍的高大老人。

秋月脚下一停,躬身道:“回裘公公,小婢秋月,是奉顾总管之命,领第四路王令主出关的。”

黑袍老者洪声道:“缴验令牌出关。”

秋月应了声“是”回身道:“王令主请取出令牌来缴验。”

卓少华依言取出令牌,摊在掌心,回头问道:“相距十丈,他看得清么?”

黑袍老者洪声道:“缴验,就是要你缴上来给老夫验看,你懂不懂?”

“懂!”

卓少华看他老气横秋模样,不免有气,心想:“城主已经不在,我也不再到山上来了,先挫挫你锐气也好。”

口中沉哼一声,喝道:“你老接着了!”

左手一抬,暗运“九阳神功”把金牌直向黑袍老者面前缓缓送去。

你别看金牌飞去之势相当缓慢,缓慢就表示金牌上含蕴的力量相当沉重。

黑袍老者在黑夜中,双目炯炯如电,眼看金牌缓缓飞来,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有几分内力!”

右手一探,接住了金牌。接是接住了。但金牌后劲竟然源源不绝的涌到,黑袍老者没想到卓少华的内力竟有如此深厚,但觉冲来的内劲十分沉重,一时骤不及防,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不!后退一步,还以为金牌上的内力,已可消卸,却没想到左脚堪堪退后,一团内劲却跟踪逼进,依然压了过去,还是站不住桩,右脚不由得又退后了一步。

这下可把黑袍老者惊出了一身冷汗,心头大为凛骇,忖道:“这小子那来这般­精­纯的功力?”

他低头看了金牌无误,口中洪笑一声道:“王令主果然不错,你收好了!”

喝声甫出,一抖手,金牌化作一道金光,快逾闪电,朝卓少华右肩飞­射­过来。

他这下心头隐含怒意,出手自然极重。

卓少华凛立不动,左手轻轻一招,金牌便自落到掌心,高声道:“咱们可以出关了吧?”

黑袍老者自以为这一下自己以闪电手法投去,卓少华纵能接住,也得手脚忙乱,但卓少华只是左手轻招,便自接了过去,这份功力他就自叹不如,闻言大笑道:“王令主果然功力深厚,老夫佩服之至,请吧!”

卓少华也拱拱手道:“你老好说。”

秋月目中惊喜的瞥了卓少华一眼,低声道:“王令主请随小婢来。”

她走在前面,领着卓少华从大岩石下的一条仄径转出。

这里已是谷口,回头看去,只见巨岩挡路,真是天生的屏障,外人至此,绝想不到这巨岩之后,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的芙蓉城。

出了谷口,秋月吐吐舌头,说道:“这裘公公外号雷公,连城主对他都要礼让三分,从未对人许可过,小婢看他对王令主好像很客气呢!”

卓少华心中暗笑:他给自己内力震退两步之多,虽说出其不意,但总是落了下风,焉得不客气些?

谷外,已是一片岩石峻峭的山岭,远近峰峦起伏,甚是险峻,平日根本人迹罕至,是以也没有山径鸟道可循。

秋月似是对谷外山径地形极熟,由她引路,虽然仍是翻越断崖峭壁而行,但无形中似有一条山径可循,走得并不怎么费力。

这一路全是往下纵掠,一行人轻功均是极高,不过顿饭工夫,已翻越过几重山岭,前面山坡前,已有十几间房屋,俨然村落!

秋月领着大家走近中间一幢房屋门前,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小婢秋月,奉城主之命,领第四路王令主下山,特来向辛总管验令。”

这地方卓少华自然认识,那是入山的第一关,由前山总管辛嬷嬷负责,自己和严玉兰上山之时,到了这里,是辛嬷嬷在茶中下了迷药,派人把自己送上山去的。

秋月话声甫落,两扇木门开启,二名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含笑道:“是秋月姐姐,总管要你把令牌送进去呈验就好。”

秋月应了声“是”转身道:“王令主请把令牌交给小婢,由小婢送进去呈验。”

“下山还有这么麻烦?”

卓少华冷嘿一声道:“裘公公不是自己出来看令牌的么?你去叫辛总管出来验看就是了。”

秋月大吃一惊,忙道:“王令主,这是规矩。”

卓少华大声道:“本座一向不懂什么叫做规矩。”

秋月要待劝阻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辛嬷嬷的声音道:“什么人在外面吆五喝六的?”

秋月急忙趋了上去,要待开口!

卓少华已经大声道:“是本座。”

辛嬷嬷满脸怒容的在门口现身,看了卓少华一眼,哼道:“你就是王阿大,就算城主派你担任令主,出山缴验令牌,也是城主规定之事,你大声嚷嚷什么?”

“本座不叫王阿大。”

卓少华故意大模大样一指辛嬷嬷,朝秋月问道:“她是什么人?”

秋月连忙低声道:“她就是前山总管辛嬷嬷。”

卓少华道:“本座没听城主说过。”

辛嬷嬷怒声道:“你没听说过,老婆子就当不成总管了吗?”

卓少华存心气气她,故意岸然道:“你这婆子胆敢顶撞本座吗?”

秋月急得连连朝辛嬷嬷使着眼­色­,意思是告诉她,卓少华是神志被迷之人,希望她不要再和卓少华计较了。

那知辛嬷嬷乃是城主手下两名总管之一,给卓少华一气,岂肯甘休,怒声道:“他那似神志不清的人?今晚……”

卓少华勃然变­色­,喝道:“你才神志不清!”

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辛嬷嬷怒不可遏道:“你敢跟老婆子动手?”

右掌一立,朝前迎上!

卓少华只是因她在上山之时,非给自己喝迷药不可,连小公主都不敢不从,可见她定是城主手下的红人,故而存心折折她的威风。这一掌虽然不伤她,但至少也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因此掌上用了六七成力道。

双掌甫接,但听“啪”的一声,辛嬷嬷上身往后晃得一晃,竟似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不自主的被震后退了一步,还几乎站立不住。

秋月眼看两人动上了手,心头更急,央告道:“王令主,城主已经下山了,时间紧迫,再迟就会赶不上,你把令牌取出来,让辛嬷嬷验看了,咱们就得上路了。”

卓少华道:“不忙,这老婆子瞧本座不起,本座非教训教训她不可!”

这下被震后退,直把辛嬷嬷惊得不知所云,暗道:自己掌上,少说也凝聚了八成功力,这浑小子好强的内力?

她居然被一个浑小子震退,心头更是不甘,再听卓少华的话,无异火上加油,脸­色­狞历,喝道:“这浑小子一口一声‘本座’,老婆子把他拿下了,按山规治罪,有什么不对,老婆子自会向城主自请处分的。”

秋月急道:“辛嬷嬷,这万万使不得,他手上握有令牌,这第四路全是……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万一……万一……”

辛嬷嬷听得一凛,她说得不错,这第四路全是被迷神志的高手,一旦冲突起来,自己前山这些人那是这班人的对手?不觉哼道:“这是老婆子和这浑小子私人的事,不用别人相助。”

卓少华听得暗暗好笑,也道:“本座用不着别人帮忙。”

辛嬷嬷心中窃喜,大喝一声道:“那你就接老婆子一掌!”

【金笛玉芙蓉(原版)】 第十一章:四路长征

身形一晃而至,右手发掌之际,掌势连番旋转,使人摸不清她究竟击向何处?她这一记使的正是芙蓉城一派最厉害的“九转玄­阴­掌”外人看不清她的手势,实则直向卓少华当胸印来!

卓少华­精­通长风子“十三破“,对她旋转的掌势看得清清楚楚,直等她手掌快要印到胸口,口中朗笑一声道:“去你的!”

左手轻轻朝前推出。

要知他练的“九阳神功”乃是乾阳真气,正是所有­阴­功的克星,连城主都几乎不敌遑论辛嬷嬷了。

这回双掌相交,连“啪”的一声都没响起,辛嬷嬷但觉自己手掌,有如印上了烧红的烙铁,把凝聚掌心的玄­阴­掌力,悉数化去,一股炙热气流,直逼过来。全身真气,全都受到波动,心知不妙,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了五步之多。

秋月和站在门口的青衣少女,睹状大惊,急忙双双抢了过去,问道:“辛嬷嬷怎么了?”

卓少华大笑道:“你还要把本座拿下治罪么?”

一面接着道:“不要紧的,她只是右臂真气,被本座震散而已,休养三日,右臂即可复原,本座若是要取她­性­命,早就震散她一身真气了,秋月,你还不走在前面,给本座带路?”

秋月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只得走在前面带路。

卓少华大笑道:“本座不用令牌,一样走出来了。”

秋月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忖道:“这位王令主到底神志是否迷失呢?看他说话、行动、有时和好人无异,有时又好像不太清楚,任­性­得很,今晚之事,如果是神志清楚的人,就不会和辛嬷嬷冲突起来的了。”

山谷不远,一片空地上,一共停着三辆双辔马车,秋月脚下一停,说道:“启禀令主,这三辆马车,是留给咱们乘坐的了,令主可要他们分乘后面两辆,这前面一辆,是专为令主准备的。”

卓少华点点头,就朝身后十二名黑衣人吩咐道:“你们分乘后面二辆,可以上车了。”

十三名黑衣人自然唯命是从,分别登上了后面两辆篷车。

秋月走到前面一辆车旁,举手撩起车帘,嫣然一笑道:“王令主请上车了。”

卓少华没有说话,大模大样的跨进了车厢。秋月跟着钻进车厢,随手放下车帘,举手拉了下铃。

车把式听到铃声,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空中“劈拍”作响,两匹健马立时展开四蹄,辘轳声中,车子缓缓弛上山路。令主的座车自然是第一辆先行,接着第二辆、第三辆也跟着相继上路。

卓少华没想到自己上山的时候,和严玉兰同车,如今出来了,还会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秋月作伴。他想到自己和严玉兰在车中那一段旖旎风光,鼻中却闻到了从身边秋月身上传来的缕缕幽香!

女子身上的幽香,总是有着极大诱惑力的,这使卓少华坐在车上,连柔软的车垫都成了针毡,他只好闭上双目,正襟危坐,作出假寐之状!

秋月看了他一眼,柔声叫道:“王令主。”

她叫得很轻,很柔,也很媚!

卓少华不得不理,张目道:“什么事?”

秋月嫣然一笑道:“车中准备了美酒佳肴,是给王令主消夜的,可要小婢伺候你饮酒么?”

卓少华问道:“他们那两辆车上,可曾也准备了酒莱吗?”

秋月美目流盼,轻笑道:“这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给你准备的,你是令主咯,令主和属下的待遇,自然不同了。”

卓少华道:“可惜本座不善饮酒。”

“不善饮酒能饮酒。”

秋月媚笑道:“不善饮,那只是说量不洪,不是不喜欢饮酒,或是不会饮酒了,酒菜都准备了,不吃多可惜,这样好不?你少饮些也就是了。”

车中有灯,灯是一盏小巧的琉璃灯,不太明亮但正好够照明,使你看得清车厢中的人面,和车厢内的景物,其实卓少华没有灯也看得见,但秋月没有灯就看不到了!

卓少华听说酒菜是顾总管特别给自己准备的,如今又看到秋月一双剪水双瞳,对自己含情脉脉,含羞作态,心中已经明白,她(顾总管)要秋月随行,明的是给自己作向导,暗中则是监视自己的行动,原来还另有目的,想用“美人计“笼络自己!

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们想用美人计,那是看错人了。”

一面微微点头道:“本座一向没有消夜的习惯,我看不用了。”

秋月甜甜一笑道:“长途跋涉咯,不吃些消夜,何以遣此长夜?你……你看这样好不?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有意思,那……那小婢陪你少喝些,总可以了吧?”

她说话之时,有着说不出的腼腆,双颊飞红,不胜娇羞,在灯下更是引人入胜!

“不!”

卓少华心里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说了个“不”字,依然摇着头道:“我喝了酒会头昏,坐在车上头昏昏的多不舒服,你要喝,就一个人喝好了。

秋月粉颈低垂,抬眼幽幽的道:“小婢也不会喝,令主要喝,小婢不得不伺候着陪你少喝些,令主既然不喝,小婢自然也不喝了。”

卓少华没有理她,又微微阖上了眼皮。秋月一个绵软的娇躯,傍着卓少华渐渐倚偎过来,娇声道:“王令主,车子这样颠簸,你能睡得熟么?”

卓少华没睁眼,随口道:“养养神也好。”

秋月咭的轻笑一声,才道:“王令主轻轻年纪,倒像老僧入定一般!”

话声未已,车子突然重重一顿,秋月“啊”了一声,乘机一下扑入卓少华的怀里。

少女丰满的娇躯,纵体入怀,尤其是黑夜里,行驰在荒山野地的车厢之中,而车上又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更何况秋月貌本秀美,生­性­娇柔、婉转,而又善体人意。

若非卓少华方才听了秋月的话,早已觑穿了这是顾总管的美人之计,这­干­柴烈火,岂有不燃之理?他双目微睁,伸手把她扶住,轻声道:“姑娘坐好了。”

说完,又微微阖上了眼睛。

秋月双颊绯红,羞涩的道:“多谢今主。”

卓少华依然没有理她,当然也没睁开眼睛来看她。

秋月显然感到有些委曲,低低的叫道:“王令主。”

卓少华道:“什么事?”

秋月不胜幽怨的道:“你对小婢不理不睬,是不是小婢不值一顾么?”

卓少华睁目微笑道:“本座觉得有些困意,怎会不理姑娘呢?”

秋月嫣然一笑道:“那么令主怎么连看也没看小婢一眼呢?”

卓少华因她是顾总管的耳目,不得不虚与委蛇,这就笑了笑道:“本座现在不是看着你么?你有什么话,那就说吧!”

“小婢也没什么事。”

秋月缓缓挨着他身子,仰起脸,问道:“王令主,你看小婢美不美?”

她这一仰起脸,一颗头就倚在卓少华的肩窝里!星目盈盈,凝视着他,但脸上却胀红得如大红缎子一般?

卓少华冷笑道:“你很美。”

他不敢看她,看了怕把持不住!

秋月虽然感到羞涩,但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却又感到大是失望,幽幽的道:“王令主怎么不看看小婢呢?”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只怕你不看她,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不怕你不着迷。

卓少华笑道:“本座和姑娘相识已有两天了,你生得如何,本座如何不知?”

他仍然没有看她,口气也说得淡淡的。

秋月眨动了两下眼睛,忽然从她眼角间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幽幽的道:“小婢知道,王令主一定是瞧不起小婢了。”

卓少华听她声音有些凄楚,忍不住回头朝她看去,只见秋月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看去楚楚动人,不觉讶然道:“姑娘哭了?”

他这四个字听到秋月耳中,忽然一头钻进卓少华怀里,生似引起了她心底无限委屈,不由得双肩耸动,抽抽噎噎低泣起来!

“在下怎会瞧不起姑娘?”

卓少华柔声道:“姑娘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怪在下不通人情么?”

不通人情,就是不解风情之谓!

秋月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泪珠依然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幽幽说道:“小婢怎敢怪令主呢?令主心里,一定以为小婢是个下贱的人了,其实小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从小被穆嬷嬷拐到山上来的,小婢并不是像令主心中想的那样­淫­贱……”

卓少华道:“在下并无此心。”

秋月道:“这是令主故意安慰小婢之言,小婢方才只是逼不得已,才……才勾引……令主的,小婢真……羞死了。”

“逼不得已?”

卓少华故意目光一注,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秋月拭着泪水,望望他,忽然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小婢除了一死,已没有什么可虑的了,但小婢却有一段很重要的话要告诉王令主,只是在小婢没说出这段话之前,小婢想问王令主一句话,也希望王令主能够很坦诚的告诉小婢。”

卓少华听她说出“除了一死,已没有什么可虑的了。”

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她说这话的意思,分明是顾总管交给她的任务,若是不能达成,就得受到严厉处分了。

一面目注秋月,问道:“你要问我一句什么话呢?”

秋月眨动眼睛,盯着卓少华,低低的道:“据小婢看来,令主神志似乎很清楚。”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在下神志自然清楚得很。”

秋月追问道:“王令主这是说神志并未被迷失了?”

卓少华道:“在下神志当然没有迷失。”

秋月娇靥上有了喜容,点头道:“令主说得很坦诚,小婢也自当坦诚相告,小婢看得出来,城主和顾总管自然也看得出来了,这就是派小婢来伺候令主的用意了。”

美人计没有成功,美男计却成功了!

卓少华点头道:“这一点,在下可以想得到。”

秋月道:“所以顾总管,交给小婢一小包药物,交代小婢在今晚晚饭时候,下在王令主的茶水或饭菜之中,这是一种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的药物,服了之后,也并无异状,但只要喝上一小口酒,就会发作……”

她说到发作,一张粉脸又骤然胀得通红。

卓少华心头暗暗一凛,问道:“你在我酒莱中下了药物,所以方才劝我喝酒的了?”

秋月道:“没有,那包药物还在小婢身上,小婢没……敢下在你酒莱里。”

卓少华道:“那你为什么又没下呢?”

秋月红着脸,低头说道:“因为……因为下了那包药,六个时辰之内,必须用酒引发……若是过了六个时辰,就会终身成为痴顽之人……”

卓少华道:“发作起来又如何呢?”

秋月脸­色­更红,碍口的道:“所以……所以顾总管要小婢……来伺候你了……小婢心中甚是害怕,才没敢下在你酒莱里,但顾总管吩咐的,若是小婢没……没伺候你的话,小婢就会得到最厉害的处分,所以小婢心里又很急,方才……才会不顾羞耻……”

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说道:“小婢看你是正人君子,心里矛盾得很……”

她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却凄然一笑道:“现在小婢想通了,小婢就是一死,也决不敢再害令主了。”

这番话,听得卓少华全明白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顾总管想用秋月笼络自己,控制自己,她居然作出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

他心头对秋月不禁升起了感激和怜悯之心,望着她,说道:“姑娘不肯下毒,不但保全了在下,也保全了姑娘,在下对姑娘十分感激,只不知姑娘今后如何向顾总管交代呢?”

“小婢死不足惜。”

秋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才道:“只是王令主并未被迷失神志,又如何自处呢?”

她这句话问得很巧妙,也是含有试探之意!

卓少华坦然道:“在下对姑娘也毋须隐瞒了,在下目前对芙蓉城实在并不了解,对此行任务,也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预定行止。”

秋月道:“这么说,你这令主还要继续­干­下去了?”

“这很难说。”

卓少华沉吟道:“在下从种种迹象观察,芙蓉城决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所以在下必须全盘了解之后,才会离开,如果芙蓉城乃是一个江湖罪恶组织,在下是江湖人,练武之人的天职,是除暴安良,岂能容他们制造罪恶,为害武林?”

“这恐怕不容易吧?”

秋月俯首道:“小婢从小生长在笑蓉城,除了城主法规极严,好像也说不上罪恶两字,也许小婢知道的太少了……”

卓少华道:“姑娘心地善良,能出污泥而不染,因此在下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之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秋月一双盈盈秋水,忽然一亮,问道:“王令主想到了怎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之策呢?”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在下认为目前姑娘和我,都该将计就计……”

秋月脸­色­一红,忸怩的道:“令主是要小婢……”

她垂下头,用手指轻轻卷着腰带,说道:“小婢原是奉命伺候王令主来的,只要你不嫌弃……”

她会错了意,但从她口气听来,意是心甘情愿的了。

卓少华伸出手去,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说……”

他脸上也红了,迅快放开了手,一面说道:“姑娘就当在我酒菜中下了毒,我们已经……只要不让顾总管看出来就好了。”

秋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了喜­色­,也有着一丝羞意,点头道:“小婢知道,不过小婢有一个要求,不知王令主答不答应。”

卓少华道:“你说出来,给在下听听。”

秋月垂下头道:“令主若是垂怜,小婢今后就追随令主,不管你到那里,小婢都要追随你了。”

卓少华为难的道:“这个……”

秋月道:“小婢并没有非份之想,只是跟随令主,当一名贴身使女而已,令主总可以答应吧?”

卓少华想到要救师傅、师叔,都需要秋月的帮助,这就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柔荑,点头道:“好,在下答应你。”

秋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欣喜而羞涩的道:“多谢令主。”

卓少华问道:“姑娘可知咱们这趟是到那里去么?”

“令主以后千万别再称小婢姑娘了。”

秋月柔顺的说道:“要去那里,小婢也不知道,不过这趟车是明日午到汉口的地方为止,那里有座水神庙,吃过午饭,就要换车,小婢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卓少华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只好走一程,算一程了!”

秋月关切的道:“依小婢之见,令主总该及早有个打算才是,这一路上,是令主为尊,但一旦到了地头,令主只怕就身不由己了呢!”

卓少华道:“你说的自是有理,但不到地头,咱们就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反正咱们已经从芙蓉城出来了,遇事小心些,自可无事。”

秋月道:“据小婢所知,令主这第四路,实力很强,令主若能真正掌握住这批人,力量就不小了,只是这些人的神志都已迷失,他们只知道听命于令主的这块令牌,小婢听说令牌共有两块,除了令主的这一块,城主手中还有一块,至于这两块令牌的权力,是不是一样,小婢就不知道了,如果城主手中那一块,权力高过令主的,一旦有事,令主就要小心了。”

卓少华两只手掌合着她柔软的玉手,含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就会更加小心,真是多谢你了。”

秋月被他手掌合着柔荑,心头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垂首道:“令主今后是小婢主人,小婢自该知无不言了。”

她螓首微抬,望望卓少华,又道:“小婢觉得奇怪,令主应该也被迷失神志才对,怎会完全清醒了呢?我想一定是小公主给你服了解药,对不?”

女人,天生总有些醋意的,她说到小公主,不自禁的抿了抿嘴.神秘一笑。

卓少华给她笑得脸上不禁一红,讪讪的道:“在下练的内功,可以祛除体内之毒,所以城主也就深信不疑了。”

“这就对了!”

秋月娇笑道:“小婢一直深感不解,令主明明人很清醒.城主何以还会委派你担任第四路令主,原来城主已经试出你的武功来了。”

她这句“城主已经试出你的武功来了”听得卓少华暗暗“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初到芙蓉城的那天晚上,就有三个蒙面人连续和自己较手,其中一个矮胖蒙面人,明明就是顾总管,那么最后一个蒙面人,莫非就是城主了?

秋月看他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令主在想什么呢?”

卓少华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明天中午,我该和这十三个人谈谈,也好稍作了解。”

秋月道:“他们都是神志迷失的人,令主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卓少华握着她的手,低低的道:“我想在这段路上,逐个解去他们身中之毒,不过这事还要你协助才行。”

秋月惊喜的道:“令主有‘无忧散’解药么?”

“有。”

卓少华含笑道:“若是没有解药,我如何能完全清醒呢?”

秋月想了想,忽然摇摇头道:“令主对此事还得郑重考虑才是。”

卓少华问道:“你此话怎说?”

秋月道:“这十三个人,现在是心神被迷,才完全听命于你,这些人来自江湖,每一个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一旦解去了‘无忧散’,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思想,怎么还会听命于你呢?”

这话听得卓少华不由一怔,她这顾虑是对的,这些人的身份,大慨和师傅、师叔差不多,全是武林知名之士,其中也许还有江湖黑道中人,一旦解去了身中之毒,谁还肯听命于自己,仍然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秋月接着又道:“最可虑的还不止于此呢,万一他们恢复了神志,大家一哄而散,事情不是更糟么?”

卓少华点头道:“你果然设想周到,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有想到……”

秋月听他夸奖自己,心里甚是高兴,嫣然笑道:“令主过奖,小婢只是一得之愚罢了!”

卓少华道:“但这事也并不严重,因为这十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我师傅和四师叔,二位老人家见闻较多,也许认识其中不少人,那几个该解,那几个不该解,二位老人家自会斟酌的。”

秋月惊奇的道:“令主师傅、师叔都在这里面,城主知不知道?”

卓少华道:“城主自然知道,今天早晨顾总管不是领我去北岩么?只是我没有认他们罢了。”

秋月道:“这么说令主也不姓王了。”

卓少华就把自己身世,大概说了一遍。

秋月听得更是惊异,说道:“小婢好像听顾总管说起过,第一路令主是江南武林盟主姓卓的,那是令主的令尊了!”

卓少华点点头,问道:“还有两路令主是什么人,你听说过么?”

秋月摇头道:“小婢听是听说过,第二、第三路令主,也都是武林盟主,姓什么小婢听过忘了。”

她想了想,又道:“那么明天中午,令主先行设法把解药给令主的师傅、师叔先行服下,不过这事可得小心,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的,那就会影响大局了!”

她这话听得卓少华又是一怔,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极对,这倒不可不防,唉,我真想不到姑娘心智慎密,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秋月低头笑道:“令主又夸奖了,小婢只是平日帮顾总管办些事,顾总管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有许多事,会前前后后的推想,时间稍久,小婢也学得一些皮毛而已。”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她果然是顾总管的心腹使女,能得到她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秋月道:“王令主,时间不早,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卓少华点点头,果然阖上眼皮,缓缓调息,他练的是“九阳神功”这一阖上眼皮,就功行百脉,自然流注,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秋月一向虽得顾总管宠信,但她总觉得在顾总管手下,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事,她对做错了事,受到严厉处罚的,看得太多了。

今晚她感到兴奋的是自己终于弃暗投明,十八年来,第一件做对了事,她要全心全意帮助卓少华,纵然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从内心升起来无比的安慰,因为卓少华答应她,让她永远随侍左右,她并没有半点私心,也并不想得到什么报酬,好像帮助卓少华是理所当然的,但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她脸上不禁又热烘烘的烧了起来!

车行由崎岖的山路,惭渐驰上了大路,车子的颠簸,渐渐平静下来,驰行速度也增加了。除了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车厢已平稳得像在春水泛舟,稍微感到摇晃而已!

秋月兴奋的心情,现在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有了些睡意,她靠着车篷,蜷曲着身子,终于沉沉睡去。

天­色­由黑夜而黎明,由黎明而大亮。

现在金黄­色­的太阳光,已经照进了车厢,照上了像春睡正浓的海棠般的娇靥!

秋月感到脸上有热烘烘的感觉,她倏地睁开眼来,看到卓少华依然闭着眼睛,尚未醒过来,她悄悄坐起,轻轻的掠惊鬓发,也整理了一下衣衫。

卓少华也及时睁开眼来,含笑道:“姑娘醒了么?”

秋月娇靥红喷喷的,说道:“小婢看令主没有醒,不敢惊动,但结果还是把令主给惊动了。”

卓少华道:“其实我早就醒了。”

秋月脸上更红,忸怩的道:“令主醒了,怎么不叫醒小婢呢?”

卓少华笑道:“就是你没有醒,我才没叫你,昨晚你好像一直没有睡着,好让你多睡一会。”

秋月羞涩的道:“小婢睡相丑死了。”

她从车厢座下取出食盒来,双手递到卓少华面前,说道:“令主请用早点了,可惜馒头是冷的。”

食盒中有五六个馒头,和四式卤菜。

卓少华伸手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吃着,一面问道:“其他两辆车上,不知可曾准备了早点?”

“你这令主真好,处处都关心部属……”

秋月嫣然一笑道:“其实用不着令主­操­心,顾总管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干­粮。”

卓少华道:“顾总管倒是周到得很。”

秋月道:“芙蓉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顾总管经管的,从没出过半点差错,所以城主最信任她了。”

卓少华点头道:“顾总管确是一个能­干­的人。”

秋月道:“她一颗心忠于城主,任何事情,都不相信别人,都要她亲自处理,一丝也不肯放松,所以变得驭下十分严厉,城里的人可说没一个不怕她的。”

卓少华点头道:“我看得出来,连小公主都得容忍她几分。”

秋月道:“整个芙蓉城,顾总管只怕一个人。”

卓少华道:“那自然是城主了。”

“才不是呢!”

秋月笑了笑道:“城主是顾总管的老主人,她只有爱戴,可不是怕。”

卓少华道:“那还有谁呢?”

“自然有了!”

秋月低头一笑道:“令主猜猜看?”

“那就猜不着了。”

卓少华一指食盒,说道:“你也吃呀,我们边吃边说不好么?”

秋月“嗯”了一声,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夹着酱­肉­,吃了一口,才道:“这人也就是令主的顶头上司。”

“我的顶头上司?”

卓少华有些意外,问道:“这人究竟是谁呢?”

秋月笑了笑才道:“就是大公主咯,她为人­精­明,武功又好,是芙蓉城的总令主,四路令主都归她指挥,所以算起来还是令主的顶头上司呢!”

卓少华问道:“大公主叫什么名字?”

秋月道:“叫严文兰,哦,令主见到了她,可得小心,大公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然顾总管怎么会怕她的呢?”

卓少华道:“我没见过她。”

秋月低笑道:“除了芙蓉城的人,外面的人,见到了也不知道呀,大公主外出时,都戴了面具,你就是看到了,也只是一个白髯老人,你怎么会想到他就是大公主呢?”

卓少华突然想起兰赤山庄的白髯绿袍老人,心头不禁一动,这就问道:“她身上穿的可是一袭绿袍?”

秋月惊异的道:“令主怎会知道的?”

卓少华道:“我在兰赤山庄见到过她。”

快到午牌时候,车子已经赶到汉口,这是一处没有村落的地方,江边一座孤零零的水神庙,总共只有一进大殿。

三辆马车就在水神庙门口停住,秋月伺候着卓少华首先下车,接着后面两辆车上十三名黑衣人也先后下车,由卓少华为首,领着他们鱼贯入庙。

水神庙没有庙祝,但大殿上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中间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张八仙桌和板凳,而且每一张桌上,都放着茶水,好像专门为自己一行人准备的。

这当然是顾总管派人安排的了,每一件事,她都准备得十分周到。

卓少华抬抬手道:“诸位车行辛苦,现在可以坐下来略事休息,喝些茶水了。”

十三名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声:“多谢令主。”

果然各自就位,倒着茶水饮用。

卓少华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一席坐下,秋月倒了一盏茶送上,说道:“令主请用茶。”

卓少华抬目问道:“不知午餐准备好了没有?”

秋月道:“大概也快送来了,我们车子到得早下半个时辰,午餐大概要在午时正才能送到呢!”

正说之间,那三辆马车已经由车把式驰着走了,但接班的马车,却依然不见到来。

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庙前左首港湾,忽然驶来了一条木船,船一靠岸,就有四名汉子抬着两个大木箱上岸,进入山门,一面走上大殿,放下木箱,打开了盖子,陆续取出酒菜,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来。

每一桌都是五菜一场,中间令主的一桌,唯一和其他两桌不同的,却有一壶美酒和两个小酒杯。

这自然也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的了,因为按照顾总管的安排,昨晚秋月已经献了身,那么这壶美酒,正是暗中含有庆贺之意,是喜酒咯!

秋月自然知道顾总管的心意,粉脸不禁有些赧然!

四名汉子摆好菜饭,一声不作的退了出去。

卓少华早已在车上就把四粒“无忧散”解药,交给了秋月,要她乘机暗中放入师傅和四师叔的饮食之中。

秋月正苦于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手,因为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心腹,派来监视的人。这时看到了自已桌上的一壶美酒,灵机一动,登时计上心来,傍着卓少华,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悄声说道:“令主,今天这壶酒,应该让大家喝一杯才是!”

喜酒咯,当然大家一起喝,才有祝贺之意!

卓少华经她一说,立即点头笑道:“你说得极是,应该让大家喝一杯的。”

秋月娇羞不胜的“嗯”了一声,伸手取过酒壶,先斟了两杯,然后含情脉脉的举杯道:“令主,小婢先敬你一杯。”

卓少华俊脸微红,含笑道:“我们应该一起­干­的。”

说罢,两人相对­干­了一杯。这算是交杯酒咯,做给旁人看的了。

卓少华才在中间站住,大声道:“诸位,今天是个好日子,本座请大家喝一杯水酒。”

好日子,是他和秋月的好日子也。

他说话之时,秋月早已给他斟满了一杯,然后拿着酒壶、酒杯,俏生生朝左首席上走去,按着“天地玄黄”字号,每人依次斟酒,等“天”字起身­干­杯,再给“地”字斟酒。这般轮流斟去,斟到“宇”字,(九眺先生)和“宙“字(董仲萱)时,她早已暗中把解药藏在掌心,放入杯中,然后斟满了酒,让两人服下。

十三名黑衣人依次起立喝酒,卓少华也陪着他们喝了一口,直等大家都喝完了,卓少华才拱手道:“现在大家请用饭吧!”

十三名黑衣人又同声说道:“多谢令主赐酒。”

秋月笑吟吟的回到卓少华身边,替他装了一碗饭送上,然后自己也装了一碗,在下首坐下,低着头吃饭。

饭后,卓少华目光一扫十三名黑衣人,大声说道:“大家昨晚一夜未睡,好在大家武功都有深厚修为,趁此刻尚未动身之前,诸位不妨就在殿上盘膝坐下,稍作调息,诸位随便坐就是了。”

说完,当先在地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十三名黑衣人听了令主的吩咐,果然各自就地跌坐,调息运功。

原来卓少华知道服下“无忧散”解药,就会头脑昏胀,昏昏欲睡,怕师傅、师叔服药之后,被人家识破,故而藉口一晚未睡,要大家坐下来调息。

这时庙门匆匆走进一个身穿蓝褂,面貌猥琐的汉子来,朝秋月施了一礼,说道:“小的章四虎,叩见姑娘。”

第四路从令主到十三名黑衣人全已席地而坐,瞑目运功,只有秋月一个人一手支颐,坐在上首横头一张板凳上。

秋月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你就是辛嬷嬷的­干­儿子,病猫章四虎?”

章四虎哈着腰陪笑道:“是是,小的小名原叫阿虎,大家都说小的说起话来,根本不像老虎,只像病猫,所以……嘻嘻,大家都叫小的病猫了。”

秋月看他一副猪头猪脑的傻样子,觉得好笑,不禁咭的笑道:“你本来就是病猫咯!”

章四虎被她笑得两眼发直,嗫嚅道:“但小的……是……前山的管事……”

秋月道:“好,我问你,怎么到这时候接班的车子还没来呢?”

章四虎垂下双手,陪着笑道:“回……姑娘,这……这趟来的不是车子。”

秋月问道:“那是什么?”

章四虎生相猥琐,望着秋月,咽了口口水,陪笑道:“回……姑娘,这趟是走水路,小的奉命准备好…好了一艘船,就请令……令主上船了。”

秋月问道:“船在那里?”

章四虎道:“就……就……停在前面港……港湾里。”

“知道了。”

秋月冷然道:“令主一晚未曾睡好,要在这里坐息一回再走,你先回到船上去吧!”

“是,是。”

章四虎连声应是,脚下依然站着不走,嗫嚅的道:“但……但……”

秋月不耐的道:“你还站在这里,但个什么?”

章四虎心里一急,说话更是口齿不清,嗫嚅着道:“那……那……是­干­娘说的,顾……顾总管……交代……”

秋月道:“你说得清楚一点,怎么又是­干­娘,又是顾总管,到底怎么一回事?”

“是,是!”

章四虎接道:“小的是……是听­干­娘……娘说……说的,顾……顾总管临行吩……吩咐,令主一行,必……必须在饭后立……

立即启程,不……不能耽搁……”

秋月道:“但令主已经入定了,过一会,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不……不成……啊……”

章四虎急得一张脸胀得像猪肝一般,道:“这……一耽……耽搁,明天傍……傍晚就……就赶不到了……姑娘……能不能把令……令主叫……叫醒,早……早些上船?”

秋月道:“这怎么行?令主刚坐下去,运功行气,怎可把他叫醒?”

“但……但……”

章四虎搔搔头皮,道:“小……小的是奉……奉­干­娘之命……行事,耽……误了事……情,小的可……可负……负不起责任……”

卓少华倏地睁开眼来,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嚷嚷不休,把本座给吵醒了?”

章四虎忙道:“令……令主醒了。”

卓少华问道:“你是什么人?”

卓四虎连忙陪笑道:“小……小的是病猫章……章四虎……”

卓少华道:“你是­干­什么的?”

章四虎道:“小……小的是前……前山总管辛嬷嬷的­干­……­干­儿子。”

卓少华双目一瞪,喝道:“本座问你是­干­什么的,谁管你是谁的­干­儿子?”

秋月在旁道:“他是前山管事。”

卓少华道:“你来做什么的?”

章四虎连连陪笑道:“请……请令主马……马上……上上船……”

卓少华其实都听见了,故意脸­色­一沉,沉声道:“本座要他们在这里坐息行功,约需半个时辰,你先回到船上去好了。”

“不……不成……”

章四虎发急道:“这……趟水……水程,路远得很,耽误不……不得,所……所以­干­……

­干­娘……要小……小的亲……亲自押船……”

卓少华喝道:“你是令主,还是本座是令主?你­干­娘没告诉你到了这里,就要听本座的么?”

章四虎道:“没……没有,­干­……­干­娘没……没有说……”

秋月道:“病猫,你到了这里,自然该听令主的了。”

章四虎嗫嚅道:“但……但这……这是顾总管交……交代的……”

“你敢违抗本座?”

卓少华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本座就劈了你!”

挥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章四虎大吃一惊,叫道:“令……令主饶……饶命……”

双手抱头,回身就跑,但觉一股劲风,直卷上身,一个人“砰”的一声,凌空往庙门外飞了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卓少华只是故意唬唬他的,当然不会伤着了他。章四虎连滚带爬,爬行了七八尺远,才爬了起来,连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跑。

卓少华冷哼一声道:“辛嬷嬷怎么会认这么一个窝囊废做­干­儿子的?”

秋月道:“辛嬷嬷是个耳软心活的人,你别看病猫章四虎一副猥琐模样,看去窝窝囊囊的,但他在辛嬷嬷面前拍马吹牛可有一套,虽然一肚子草包,没半点墨水,有时也会给辛嬷嬷穿的鞋子上,描描老虎头,辛嬷嬷这一高兴,赏了他一个管事,其实还不是前山的一个工友,听辛嬷嬷呼来喝去的,跑跑腿而已!”

就在此时,卓少华目光一瞥,发现师傅倏地睁开眼来,这是服下解药人已清醒过来了,心头大喜,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傅醒过来了么?弟子卓少华,你老人家刚服下‘无忧散’解药,此刻千万不可出声,仍须装作神志被迷,待会下了船,弟子再行禀报。”

九眺先生问道:“你四师叔可曾服下解药么?”

卓少华道:“弟子喂他服了,四师叔此刻也该醒过来了。”

话方出口,只见董仲萱坐着的人身子忽然动了一下。

卓少华急忙以“传音”说道:“四师叔,弟子是卓少华,师傅也已醒过来了,但此刻师傅和四师叔仍须装作神志被迷,不可稍露形迹,待会下船之后,当详细禀明。”

董仲萱喜道:“少华,果然是你,好,那就待会再说吧!”

十三个黑衣人经过顿饭工夫的运功调息,先后醒来。

卓少华眼看大家都已运功完结,这就缓缓起身,说道:“咱们现在须改走水程,诸位随本座上船去了。”

说完,大模大样的走在前面,十三名黑衣人跟在他身后走出水神庙,果见左首港湾上停泊着一艘单桅大船。

秋月抢先走近岸边,叫道:“章四虎,令主来了,你还不出来迎接?”

“是,是。”

章四虎连声应是“是”三脚两步的从船舱中奔出,走上跳板,看到卓少华大模大样的领先走来,他方才吃过苦头,心里甚是害怕,赶忙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小……小的章四虎,给……给令……令主叩头,小……小的刚才……冒犯虎……虎威,还……还望令……令主恕……恕罪……”

卓少华眼看病猫章四虎简直是一副猥琐的奴才相,心中甚是不齿其人,冷冷说道:“你起来。”

章四虎叩了两个头,才爬起身来,垂着双手,站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

秋月道:“章四虎,还不走在前面给令主领路?”

“是,是!”

章四虎急忙躬着身,道:“小……小的给令主带路……令……令主请……请上……上船……”

说着,抢在前面跨上跳板。

卓少华跟着跨上跳板,登上木船,先巡视下一遍,只觉这条船船身相当宽敞,分为前、中、后舱,前舱最为宽敞、是一间很大的通舱,并没有任何布置,中舱地方较小,却有一张木床、两把木椅,和一张小圆桌。后舱更小,那是船上水手休息之处。

这一情形,已很明显,前舱最大,是给十三个黑衣人住的,中舱则是给自己住的了。

卓少华心中想着,章四虎已经谄笑着,说道:“这……这中舱是……是令主和姑……姑娘住的……那……那前舱,是……是十三位使者住……住的了。”

秋月跟在卓少华身后,粉脸飞红,啐道:“死猫,你少嚼舌根。”

章四虎道:“这……这是顾……顾总管吩咐的,难……难道又不……不对了?”

卓少华知他是个浑人,就一挥手道:“那就请大家上船来吧!”

秋月答应一声,翩然回身上岸,招招手道:“令主请各位使者上船了。”

十三名黑衣人依言上船,在前舱分两排坐下。

卓少华走到前舱,背靠着中舱舱板,和大家席地坐下。

章四虎巴结的道:“令……令主,你……老该住到中舱里去,那……那是特别给你……你老准备的。”

“不用了。”

卓少华道:“本座和大家坐在这里就好。”

秋月道:“章四虎,你只管去管船上水手和大家的伙食事宜,令主喜欢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不用你­操­心。”

“是、是。”

章四虎连声应“是”陪笑道:“小……小的怎……怎敢管令……令主……”

秋月道:“大家都已上船了,你快去吩咐开船吧!”

“是、是。”

章四虎这回不敢怠慢,急急回身退出舱去。

不大工夫,木船缓缓离岸,掉了个头,朝港湾外驶去,出了港湾,就是辽阔的大江了,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道布帆,鼓风破浪而行,只要看船上动作极快,可见船上水手,少说也有十几名之多。

接着两名水手打扮的人抬着一大木桶茶水走入前舱,放到角落上。

令主当然要特别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送上,那是由水手送到中舱,再由秋月端了过来,放到卓少华身边的舱板上,低低的道:“令主请用茶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谢谢你,放着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便自轻盈的退出舱去。

卓少华抬头道:“茶水送来了,大家要喝茶水,各自去饮用好了。”

说完,独自斟了一盅,缓缓喝着。十三名黑衣入经他一说,也纷纷起身,各自倒了一盅,拿着回到原位坐下,喝着茶水。

这十三个人的座位,分成两排,是从船头舱门口排过来的,左边六人,右边七人,卓少华坐的位子背靠中舱舱板,面向船头,这一来,“宇”字(九眺先生)“宙”字(董仲萱)二人正好坐在卓少华的右首,相距极近。

这时九眺先生(他和卓少华之间,只隔了一个董仲萱)手持茶盅,缓缓喝着,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是如何混进来的?怎么当上了令主?”

卓少华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弟子和师傅、四叔那晚进入兰赤山庄,被穆嬷嬷所擒,这穆嬷嬷就是昔年拍花门的穆七娘……”

接着说到自己被穆七娘“无忧散”所迷,途中如何遇到老哥哥……

九眺先生问道:“你说的老哥哥是谁?”

(他们一问一答,均以“传音入密”交谈,不赘)卓少华道:“老哥哥先前自称飞跛子,直到后来,弟子才知道他叫做谢长风,道号长风子……”

九眺先生听得不期一怔,喝了一口茶,才道:“飞天神魔谢长风?他还活着?唔,你说下去。”

卓少华接着又把自己被老哥哥救出,带到百丈峰山巅,传自己武功,自己神智渐渐清明了一半,后来如何遇上小公主,和自己一同到山上来,一直说到小公主给自己一瓶解药,以及城主要自己担任第四路令主等详细说了一遍。

其中只把顾总管要秋月使“美人计”的那一段,没说出来,当然他在车中吻了小公主这一段也删去了。

九眺先生问道:“那么你可知道这次城主要你率领第四路人马,是到那里去的?”

卓少华道:“不知道,这一路行程,都是由顾总管事先安排好的。”

接着问道:“师傅,你老人家可认识其余十一个人,是那一门派的人么?”

九眺先生道:“为师很少在江湖走动,只认识其中几个,你四师叔经常行走江湖,方才为师问过你四师叔,天字是峨嵋独行叟,地字是形意门前辈石开天,玄字为师和你四师叔都不识其人,但其人武功一定很高,黄字是武当派长老紫云道长,洪字和荒字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弟启真子和归真子,日字是武当俗家日月双环胜镇山,这些人都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还有四个则是黑道上凶名久著的人,月字是血手煞神田无忌,盈字是翻天掌陆浩,昃字是笑煞人萧道成,辰字是恶财神何三元。”

卓少华道:“弟子身边有一瓶解药,约有百粒之多,每人只需两粒,就可解去‘无忧散’之毒,恢复神志,只是弟子有几点顾虑……”

九眺先生道:“你有何顾虑?”

卓少华道:“第一,这些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监视所有的人的行动,一旦让他知道了我们的举动,就会坏了整个计划……”

“唔!”

九眺先生道:“这倒不可不防。”

卓少华道:“第二,照你老人家所说,这些人都是武林的前辈,一旦解去被迷神智,岂肯和弟子合作?”

九眺先生微微颔首道:“你这顾虑不无道理,只不知你有什么行动的计划呢?”

卓少华道:“弟子一时也想不出来,所以想请师傅和四师叔商量后再作决定。”

九眺先生道:“目前咱们连要去什么地方?芙蓉城主有些什么举动?都一无所知,很难预计应付之策,你说的没错,待为师和你四师叔研究研究再说。”

卓少华道:“弟子认为我们这趟水程,对解除‘无忧散’最为有利,因为在神志恢复之前,要有一盏热茶工夫的昏睡,才能清醒,而且清醒之后,大家坐在一起,也容易彼此交换意见,所以弟子之意,师傅和四师叔决定之后,在船上这段时间,务必把大家解醒过来才好。”

九眺先生道:“对了,你可知道还有三路人马,是些什么人吗?”

卓少华道:“弟子听秋月说过,第一路令主就是爹……”

九眺先生心头一凛,暗道:“大师兄分明已经遇害,这人分明不是大师兄了。”

但他这话,一直藏在心里,没跟卓少华说过,接着问道:“第二、第三路呢?”

卓少华道:“据秋月说,那第二、第三两路令主,也是武林盟主,只是不知他们姓名。”

九眺先生心中一动,说道:“那一定是三湘盟主铁指绵掌张椿年,和河北各省盟主金刀李千钧二人了,唉!想不到他们二人也会是芙蓉城的手下,足见芙蓉城主处心积虑已非一日了。”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哦!少华,这秋月是不是顾总管派来的人,你凡事可得小心,须防她一着才是。”

卓少华道:“秋月姑娘本是顾总管的心腹,但现在已经不妨事了,师傅和四师叔的解药,就是她帮助弟子下在酒中的。”

“哦!”

九眺先生虽然不敢用眼睛去看卓少华,但他是规行矩步,对门下管束极严的人,听了卓少华的话,自然可以想到秋月是顾总管的心腹,怎会反而帮助卓少华呢?

其中必然涉及了男女私情,他自然不愿自己门人,品行有污,非要问个明白不可!这就问道:“她为何会有这大的转变呢?”

卓少华自小跟随师傅,凡事都不敢瞒骗,只好把昨晚在车中,秋月说的话和盘托出,给师傅说了一遍。

九眺先生听得暗暗点头,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不欺暗室,心中大是告慰,一面说道:“你做得很好,只有以诚待人,人家才会以诚相待。好了,此番行动,也许对武林整个大局,关系十分重大,为师须得和你四师叔妥善研商,方可决定,你且休息一会吧!”

卓少华就自顾自的倒了一盅茶喝着,他是此行的令主,趁师傅和四师叔以“传音入密”交谈之际,暗中观察其余十一个人,是否有形迹可疑之处?但静静的看了一阵,觉得大家都在闭目枯坐,没有一个人睁眼朝其他的人看过,好像他们对此番行动,都漠不关心一般!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只听师傅(九眺先生)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为师和你四师叔研商之后,初步决定,趁大家都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先替天、地、黄、洪、荒、日六人解去‘无忧散’,等他们清醒之时,由为师和四师叔分别告以经过,希望他们能全力合作,仍然装作神志被迷,大家能共同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卓少华道:“那么还有五人呢?”

九眺先生道:“元字为师和你四师叔都不识此人,对他出身来历,一无所知,自然很难加以说服,至于月、盈、昃、辰四人,都是黑道凶人,解去迷药,不易加以控制,你既有令牌,可以指挥他们,还是不给他们解药的好。”

接着又道:“只是这解药,仍须由你交代秋月姑娘,要在晚餐时先设法让他们服下才好。”

卓少华道:“师傅但请放心,此事弟子自会交代她的。”

天­色­渐渐接近黄昏,船篷里面,早已暗下来了!

秋月翩然从中舱走出,朝卓少华欠欠身道:“启禀令主,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请令主回到中舱用餐吧。”

卓少华一手托着下巴,问道:“他们这里呢?”

秋月道:“章管事也已准备好了,快送来啦!”

正说之间,已有两名水手装束的人,提着食盒走入,十三个人,仍然分作两组,前面六人和后面七人各有一个食盒,由两名水手各自从食盒中端出五盘菜肴,在他们中间的舱板上放好,另有两名水手,扛着一大箱白饭,放到中间,四名水手便自退出。

卓少华问道:“怎么没给他们准备酒么?”

秋月道:“这要问章管事,小婢也不知道。”

卓少华道:“章四虎人呢?”

章四虎就站在舱外,连忙应道:“小……小的在。”

卓少华道:“你为什么不给十三位使者备酒?”

章四虎陪着笑说道:“回……回令主……这……这路上,只……只给令……令主准备了酒,使……使者没……没准备……”

卓少华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章四虎酒糟鼻有些发红,嗫嚅的道:“回……回令主,这……这是顾……顾总管交……交代的。”

卓少华道:“不行,本座有酒喝,十三位使者自然也要喝酒了。”

章四虎为难的道:“这……这……”

秋月在旁道:“令主率领第四路的人,自然要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下,你不用多说,还不快去拿酒来?”

章四虎看了卓少华一眼,只得应道:“是,是,小的这就去拿。”

卓少华喝道:“快些!”

章四虎那敢怠慢,口口喏喏连声,很快的退出舵去。

卓少华即以“传音入密”朝秋月道:“你准备六份解药,待会他取酒回来,就说‘令主赐酒’要他斟酒,你给我一个个的敬去。”

秋月不会“传音入密”她只好用眼睛朝卓少华投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卓少华立即再以“传音”说道:“你记住了,只有元字后面四个,不给解药。”

秋月暗暗点了下头,迅快一个转身,朝中舱行去,取了一个酒杯,才行回过身来,这时纤掌之中,已经暗藏十二粒解药。

正好章四虎也双手­棒­着一大壶酒,送入舱来,谄笑道:“令……令主,酒……酒送来了。”

卓少华从秋月手中接过酒杯,随手递给了章四虎,吩咐道:“你给本座斟酒。”

“是,是!”

章四虎不敢违拗,口中连声应是,接过酒杯,斟满了酒。

卓少华道:“秋月,你代本座给每位使者敬酒,告诉他们船上准备的酒不多,每人只有一杯,大家不用站起来,就坐着喝好了。”

秋月答应一声,站到卓少华身边,娇声道:“各位使者,令主吩咐章管事给大家准备了酒,只是船上酒准备得不多,诸位只好每人喝上一杯,这是令主一点心意,有酒同喝,现在令主要小婢依次给诸位敬酒,令主说的,同在船上,大家就不用站起来了,各位原位坐着,小婢自会依次送上。”

九眺先生听得暗暗点头,忖道:“这位秋月姑娘果然能­干­得很。”

秋月话声一落,立即从章四虎的手上,接过酒杯,俏生生朝天字身前走去,口中说道:“使者请用酒。”

她在转身之际,已把两粒解药放入杯中。

天字果然坐着不动,从秋月手中接过酒杯,说道:“多谢令主赐洒。”

举杯一饮而尽,把酒杯送还给秋月,又说了句:“谢谢姑娘。”

秋月嫣然一笑道:“不用谢。“转身回到卓少华身边,伸手道:“章管事,斟酒。”

章四虎应了声“是”连忙双手捧壶,又斟满了一杯,秋月捧着酒杯,又朝地字送去。

这样等十三人一齐敬完了酒,回到卓少华身边,嫣然一笑道:“令主,现在可以回中舱去用酒饭了吧?”

卓少华点点头道:“好。”

一面朝十三个黑衣人道:“诸位请用饭吧!”

回身朝中舱走去,一面说道:“章四虎,你随本座来。”

他怕章四虎暗中监视十三人的行动,看出师傅等人以“传音入密”交谈,故而把他唤到中舱去。

章四虎应着“是”紧随秋月身后,走入中舱。

这中舱早已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小圆桌上放好了两副杯筷,和五盘­精­美的菜肴,令主吃的,当然要比十三位使者吃的莱­精­美多了。

卓少华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秋月也老实不客气在左首一张木椅上坐下,她要在章四虎面前,尽量装出她和令主的关系,已是十分亲密,举起纤手,斟了两杯酒,脸颊飞红,娇滴滴,略带羞涩的说道:“令主请用酒了,小婢陪你一杯。”

卓少华回到了中舱,自然毋须再严肃了,也故意装出一副好­色­的模样,笑道:“好,好,本座也陪你。”

两人对­干­一杯。

章四虎虽然胸无点墨,但察言观­色­,趋迎奉承这一套,他可懂,连忙欠着身陪笑道:“令……令主请慢……慢用酒,小……小的告退。”

卓少华道:“慢点,本座还有话问你!”

“是,是?”

章四虎垂着双手,站停下来,陪笑道:“不……不知令……令主要……要问什么?”

卓少华只是要把章四虎留在中舱,其实也没有什么话问他的,这就含笑道:“本座听说你会画老虎?”

章四虎一听令主都知道他会画老虎,心头一高兴,酒糟鼻子登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回……回令主,小……小的画是会画,但那……那是照……照着花……花样描的。”

“花样?”

卓少华问道:“什么叫做花样?”

秋月在旁说道:“花样,就是绣鞋头花的样了,章管事是说给他­干­娘在鞋头上画的老虎头,都是依样葫芦,照着老样子描的!”

卓少华问道:“这么说,没有样子,你就不会画了?”

章四虎的脸上微红,说道:“不……小的画老虎,本……本来就是描的,要……要有样子,才……才能描……”

秋月嗤的笑道:“所以大家都叫你笨猫咯!”

章四虎胀红着酒糟鼻,说道:“大……大家说我老虎头画得好,除了­干­娘,上个月顾总管也找我画呢!”

秋月披披嘴道:“你画得再好,也不过是替老太婆描描鞋头的老虎头罢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但他总比一般丫头使女描的老虎头要好得多了。”

【金笛玉芙蓉(原版)】 第十二章:江南严家

章四虎道:“令……令主说的是,­干­……­干­娘说的,小的描的老虎头,比几个小丫头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华问道:“你念过书吗?”

“没有。”

章四虎脸上一红,说道:“但……小的会……会写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将来当了画家,能够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画上题了许多字,觉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画……画了一张老虎,就……就一连写上五个‘章……四虎’……”

秋月道:“那为什么呢,名字只要写一个就好,你为什么要写这许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书画呀,小……小的还在名字下面,捺了手印呢……”

卓少华愈看愈觉得章四虎庸俗,没念过书的人,连说话都俗不可耐,有这种人站在你面前,你如果还喝得下酒,不呕出来,你就了不起。

卓少华心里直是作呕,挥手道:“本座看到过你给辛嬷嬷鞋上画的老虎头,那天她正好穿在脚上,确实很好。”

章四虎听到令主称誉,连忙陪笑道:“­干­……­干­娘脚上穿的鞋,每一只都……都是小……小的画的。”

卓少华看看已过了不少时光,这就一挥手道:“很好,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着道:“章管事,我要建议你,以后替辛嬷嬷鞋头上画老虎头,莫忘写上‘章四虎’三个字,再捺上手印,这样才算是金石书画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记下了,小的以……以后就……就这么做。”

说着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华摇摇头道:“这样一个浑人,也梦想当画家?听他说话,就令人作呕。”

秋月媚笑道:“那么令主还叫住他作甚?”

卓少华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让他到前舱去的,他虽是浑人,但如果给他看到了大家以‘传音入密’交谈的情形,只要透露一点给顾总管,顾总管就会抽丝剥茧,发现咱们的行动。”

秋月道:“那你就该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会,前舱服了解药的人,眼下正在逐渐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侠要分别和他们说话,就算是‘传音入密’,只要稍为注意,就会看得出来。”

卓少华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着急,你只顾用酒饭,小婢出去瞧瞧,有没有人在前舱负责监视就知道了。”

说完,翩然往舱外行去。

不多一会,秋月已经回进舱来,说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经回到后舱去了,前舱十三位使者都已吃过饭了,现在静静的坐着,舱外并没有人暗中偷觑。”

卓少华点头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现在总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华道:“我不想休息,再过一会,还要去听师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盏热茶送上,说道:“令主用茶。”

卓少华接过茶,轻轻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说道:“我这就到前舱去,师傅他们大概都已说清楚了。”

秋月轻笑道:“你真是个急­性­子的人,连一会也停不下来。”

卓少华跨出中舱,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阔步,缓缓跨入前舱。秋月紧随他身后,卓少华跨入舱去,她就在舱门口站停下来。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华走进来,正待起身,卓少华立即一摆手道:“诸位请坐,在船上不用多礼了!”

十三名黑衣人听他这么说了,果然坐着不动。

卓少华依然在中间靠舱的位子上大模大样坐下。

他才一坐下,就听师傅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事情全谈妥了,独行叟(天字)、石开天(地字)和紫云道长(黄字)等人,都表示愿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头,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举动,再作计较。”

卓少华一手托着下巴,也以“传音入密”问道:“师傅,师叔,可曾问过他们,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来历吧?”

“都不知道。”

九眺先生道:“这里的人,都没见过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时之间,推测不出她的出身来历来。”

卓少华又道:“那么元字呢,有没有人认识他?”

“没有人认识他。”

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若是江湖上人,就不会不认识了。”

卓少华道:“以师傅看来,他会不会是芙容城派来的人,故意装作神志被迷,混在大家里面,监视我们行动的?”

九眺先生道:“据为师观察,此人终日落落,闭目枯坐,从未向任何人投过一瞥,确似被迷失神志的人,不似派来的­奸­细。”

卓少华道:“现在弟子该当如何,还望师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该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样,不用对为师等人客气,以免露出破绽,而且你也不用经常到前舱来,他们即然给你准备了中舱,你就该住在中舱为是,有什么事,为师自会告诉秋月姑娘的。”

卓少华应了声“是”也就起身回转中舱。

这时天­色­已黑,但因这趟水程,顾总管交待过章四虎,必须在明天傍晚以前,赶到地头,因此水手们轮流休息,晚上也并未泊岸,依然航行。

卓少华回入舱中,秋月也紧随着走人,低声问道:“令主,他们醒过来了么?”

卓少华点点头,就把师傅说的话,告诉了她。

秋月喜道:“这样就好了,小婢担心的是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复了神智,就不肯听你的,那岂不弄巧成拙么?”

卓少华道:“这事幸亏有师傅和四师叔在场,否则要我一个个地去说服他们,那就难说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办妥了,时间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华道:“不忙,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秋月道:“令主还有什么事呢?”

卓少华道:“关于元字那个人。”

秋月道:“元字怎么了?”

卓少华道:“我听师傅说,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足证他是个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的人,那么他如何会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啊!”

秋月道:“这种事,除了城主、顾总管,只有贾嬷嬷会知道,平常是不会有人说起的……”

刚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说道:“小婢想起来了!”

卓少华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秋月道:“只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华道:“你说出来听听!”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岩去练剑,小婢那时年纪还小,只知道北岩住着一个剑术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剑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岩是囚人的地方,那么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有此可能,只不知这人是谁?”

秋月忽然压低声音道:“小婢听说这次贾嬷嬷也随城主出来了,如果觑个机会,把贾嬷嬷诱出来,就可以问出这个人的来历了。”

卓少华笑道:“这一来,不会把事情都弄僵么?”

秋月道:“目前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只能和令主一起到达地头,难道他们还会一直跟令主下去吗?”

卓少华颔首道:“你说得也是。”

秋月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小婢已经铺好床铺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华问道:“你呢?”

秋月粉脸蓦地飞红,螓首低垂,说道:“令主只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舱板上打个盹就好。”

卓少华道:“你到铺上去睡,我还要运功呢。”

秋月道:“那怎么成?”

卓少华道:“你还不知道,我跟老哥哥练功的时候有几个月都没睡觉,就是整天整晚的坐着练气,我已经习惯了,再说这几天都没好好的运功了,所以今晚要坐下来练功,你只管到铺上去睡好了。”

秋月还待再说!

卓少华道:“你再不去睡,我就点了你的睡­茓­,把你抱上去。”

“不要……”

秋月粉脸更红,羞涩的道:“令主是故意要把床铺让给小婢的了,小婢……”

卓少华道:“你不用多说,我叫你去睡,你只管睡就是了。”

说到这里,举手一挥,熄去灯烛,就独自在舱板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秋月看他这么说了,不敢违拗,只好含羞和衣睡到铺上去。

过不一回,只听舱外甲板上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近过来,以耳贴着舱篷,似是想窃听舱中的动静。

卓少华一听他的脚步声,就知是病猫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点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自顾自运功了。

翌日清晨,秋月很早就醒过来了,她悄悄跨下床铺,眼看卓少华脸上红光满面,肤­色­晶莹有光,心知他正在行功之中,不敢惊动,轻轻折叠好床铺,就坐在铺上,不敢稍动,也不敢开出舱门去,因为卓少华独自在舱板上运功,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这中舱就是让卓少华和秋月住的,如果给章四虎看到卓少华坐在地上,两人并未同床,传到顾总管耳中,岂不是会引起她的疑心?

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卓少华才缓缓睁开眼来。

秋月忙道:“令主醒了么?”

卓少华站起身,看她已把铺叠好,含笑道:“你起来得这么早。”

秋月道:“不早了,令主没有醒,小婢不敢开门出去。”

卓少华道:“你现在可以开门出去了,叫章管事进来。”

秋月道:“令主一清早叫章管事有什么事?”

卓少华笑了笑道:“他已经在甲板上站了一晚了,你去叫他进来,我要问问他。”

秋月意外的道:“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晚,那是做什么呢?”

卓少华冷冷道:“他自然是奉命偷听我们来的了。”

“偷听我们”自然是偷听“夜来风雨声”来的了。

秋月一张粉脸又不禁飞起两片红晕,低声说道:“不知昨晚小婢和令主说的话,会不会被他偷听去了?”

卓少华道:“没有,他是在我熄灯之后才偷偷掩过来的,被我制住他的­茓­道,现在还在舱外呢,等你出去,我再解开他的­茓­道。”

秋月打开门闩,走了出去,果见章四虎傻头傻脑的站在舱外,一颗头紧贴着篷,作出窃听之状,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就娇声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么呢?”

病猫章四虎­茓­道受制,四肢动弹不得,这个样子已经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头正在焦灼,听到秋月这么一叫,更是慌张。但这一慌张,突觉身上一松,四肢居然已能活动,口中不觉“啊”了两声,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没……没什么……”

秋月脸­色­一沉,说道:“那你站在这里作什么?”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红,忙道:“小……小的是来听……听令……令主和……和姑……姑娘起来了没……没有,小……小的好……好准备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进去,快随我来吧!”

章四虎听得一惊,蹑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说,快跟我进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说,跟在秋月身后,走入中舱,就慌忙躬着身,嗫嚅地道:“小……小的叩见令……令主……”

卓少华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胆!”

章四虎吓得心头一颤,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小……小的没……没有……”

“你在舱外偷听,还说没有?”

卓少华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声道:“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若不从实招来,本座就毙了你。”

“真……真的没……没有,令……令主开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说道:“令……令主,饶了小……小的吧!”

“你当本座不知道么?昨晚你­茓­道就是本座把你制住的。”

卓少华喝道:“你只要说出是什么人派你来偷听本座的,本座就饶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说道:“小……小的是奉顾……

顾总管之命,听……

听听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说……说些什么,小……小的不……不是­奸­细,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华哼道:“顾总管还交代了你些什么?”

章四虎道:“没……没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说……说谎。”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饶了章管事吧!”

卓少华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饶你这一遭,还不给我滚?”

“是,是。”

章四虎如遇大赦,连连叩头,爬了起来,急匆匆退出舱去。

傍晚时分,船已驶入一条仪河,渐渐缓了下来。

卓少华跨出舱门,但见沿岸一片疏林,远处两三家渔家,在夕阳残照中,升起缕缕炊烟,自己这条船靠岸之处却甚是荒凉,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登岸么?”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挥着水手靠岸,听到卓少华的问话,慌忙趋了上来,陪着笑道:“是、是……顾总管……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赶到这……这里,小……小的总算没……没有误事。”

卓少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章四虎道:“这……这里是古……古楼墩,再……再过去就……就是钓鱼台了。”

卓少华举目四顾,问道:“顾总管可曾说咱们在这里换船?还是换车?”

“这……这……”

章四虎摸着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这就不……不清楚了。”

卓少华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队出来,这一路上她却如此故作神秘,真是岂有此理!”

正说之时,只见一条渔舟,缓缓驶来,船梢坐着一个头戴竹笠的渔人,一手划桨,驶近大船,侧脸问道:“船上大爷,可要买点鱼虾么?”

章四虎听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鲜的鱼虾么?”

那渔人道:“有,都是新鲜的,还是一篓黄鳝。”

章四虎问道:“黄……黄鳝多……多少钱一……一斤?”

渔人道:“一斤九文钱,小的这一篓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们只……只要三三斤十……十六两就……就够了。”

三斤十六两,岂非四斤?

卓少华听两人一问一答,似乎是在交换暗号,心中方自一动!

只见那渔人道:“大爷要买就买一篓,四斤小的不卖。”

“好……好……”

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挥了挥手,命水手就把一篓黄鳝从渔船上提了过来,然后又探怀摸出一串制钱,付给了渔人,渔人接过银钱,就回棹而去。

章四虎却跟着那水手出后舱而去,过不一会,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后舱,马上吩咐水手们立即启锚。

然后朝卓少华走来,躬着身道:“启……启禀令……令主,方……方才顾总管传……谕,命小……小的这条船继……继续航行。”

卓少华问道:“到那里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

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别山脉的边缘,再过去就是中界岭了。

船只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经全黑,岸上早已有一个黑衣人手提灯笼,恭身而立,高举灯笼,高声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头,连声口吃的道:“正……正是三……三五月……月当头。”

那黑衣人立即趋上跳板,说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点了点头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舱,耿……耿兄请……请随兄弟来。“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请。”

章四虎领着他走近中舱,脚下一停,就在门外道:“启……启禀令主,顾……顾总管派……派人来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进来。”

章四虎应了声“是”回身道:“令……令主请耿……耿兄进去。”

黑衣人把灯笼往舱门上一挂,急步走入,望卓少华行了一礼,说道:“小的耿逢春见过王令主,小的是奉顾总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缴验令牌。”

黑衣人口中应着“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铁牌,双手呈上。

卓少华目光一瞥,已看清铁牌上铸着一个“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这就微微颔首,问道:“城主现在何处?”

黑衣人收起铁牌,躬身道:“小界岭,今晚子时前,必须赶到,请令主立刻率队动身,小的自会带路。”

卓少华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声领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华随即跨出舱门,来到前舱,大声道:“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岭,命咱们立即启程,诸位请随本座上岸了。”

说完,偕同秋月,当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后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着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带路。”

说完,一手提着灯笼,当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华率同众人,跟着黑衣人而行。

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轻功,奔行极快,但卓少华、秋月和十三名使者个个都身怀绝技,自然并不在乎,大家从容举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

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当紫云道长(黄字)以“传音入密”说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岭集合四路令主,此处正当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动静,目标不是少林,就是贵派了!”

紫云道长也以“传音”说道:“道兄说得极是,方才贫道曾和独行叟道兄(天字)讨论咱们此行的目的,据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极可能是和敝派为敌的成份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击的目标确为贵派,道兄认为咱们该当如何呢?”

紫云道长道:“贫道认为以不变应万变,敝派已有多人失踪,掌门人早该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马犯境,敝派自会戒备,咱们的行动如何,大家已推举独行道兄为主,自然听独行道兄的指挥好了,不过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侠一声,此行任务必须听独行道兄策划指挥,不可乱了步骤。”

九眺先生道:“道兄说得极是!”

一面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徒儿,咱们一行人中,公举峨嵋独行叟前辈为此行主将,独行叟前辈辈份甚尊,还是你师祖的旧友,此去小界岭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独行前辈相距最近,一切都听他指挥就好。”

卓少华略为回头,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独行叟也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卓少侠,方才在船上令师和紫云道兄等人,公举老朽辅佐小友,此行如有什么事故,小友务必和老朽取得联系。”

卓少华忙道:“老前辈不用客气,家师方才已经吩咐晚辈,要晚辈悉听老前辈调度。”

独行叟笑道:“小友好说,有什么事,咱们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脚下均快,这一路,虽是山路,却有小径可以穿行,距离子时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赶到岭下。

只见一片树林间,有一盏红灯,上下闪了几闪,便自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脚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请至林中暂歇。”

卓少华问道:“方才那盏灯光,是什么暗号?”

黑衣人道:“那是总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树林歇足。”

说话之时,一口吹熄了灯笼。

卓少华因为大家赶了将近百来里路,正好休息一会,这就朝后一摆手,道:“诸位请随本座入林休息。”

于是大家都进入了树林,一个个席地坐下。

过不一会,但见远处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疾奔而来,同时,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盏红灯,这一行人看到红灯,并未在林下休息,急步从林前经过,往岭上而去。

卓少华目光一注,便已认出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亲——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华。

跟在父亲身后的是六合门掌门人高天祥、五师叔许瑞仙,和掌门人的掌珠高美云、接着是武功门的陆鸿藻、九华剑派的刘寄生、鹰爪门的雷东平、太湖邵竹君、鄱阳忠义堂总舵主徐桐。

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过,但却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头大为震动!

九眺先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四师弟,怎么掌门人和五师妹也会来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当日为了保密起见,并没和五师妹说起大师兄(卓清华)恐已遇害之事,他们既然对大师兄并未发生疑问,大师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来了掌门人和五师妹焉得不来?”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伯掌门人和五师妹也被‘无忧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无忧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门人和五师妹还能逃得过魔掌么?”

正说之间,远处山径上,又出现了一盏灯笼,一行人如飞奔驰而来。

半山腰上,那盏红灯又己亮起,不用说,这是号灯了,奔来的一行人同样由黑衣人领路,毫不停留的从林间奔驰而过!

卓少华举目看去,那带路的黑衣人后面一人,约莫六十出头,貌相清癯、黑须飘胸。第二个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红脸老者,背负一柄四尺长剑。

这两人身后,则是二十几名­精­壮汉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行去。

只听独行叟以“传音入密”问道:“卓少侠认识他们吧?”

卓少华也以“传音”说道:“晚辈不认识。”

独行叟道:“前面那个就是三湘大侠少林南派名宿铁指绵掌张椿年,此人在三湘声誉极隆,大概是新近被推举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后面那个红脸小老者则是南岳派高手风雷剑吴南强了,其余的人,则是二人的门下弟子,这一行人,应该是第二路了。”

卓少华道:“如此说来,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吴南强的师傅有过几面之缘,若非芙蓉城主使用‘无忧散’,如何会听命于她呢?”

卓少华道:“老前辈,咱们若能设法把这三路人马的‘无忧散”解去才好。”

独行叟道:“这就是咱们此行的计划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设法了。”

正说之间,大路上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奔驰而来。

独行叟道:“这来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华道:“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钧,不知为人如何?”

独行叟笑道:“他能当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憬然道:“对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来!”

卓少华问道:“老前辈想起了什么?”

“唉!”

独行叟轻叹一声道:“老夫以为他们是当上了盟主之后,才被芙蓉城主吸收过去的,如今细想起来,这江南、三湘、河北三个武林盟主,极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们拥上了盟主宝座,果真如此,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率同十几个人,在他们交谈之际,也已奔行而过,往山上行去。

前面三路令主已经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没有亮起号灯来。

时间渐渐过去,卓少华等了一会,还不见要自已一行人上去的信号,心中不禁渐感疑惧,以“传音”向独行叟说道:“老前辈,芙蓉城主一直没有要咱们上去,会不会对咱们起了怀疑?”

独行叟道:“这不会吧,咱们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破绽,她不可能怀疑这一路有变……”

卓少华转脸朝那带路的黑衣人问道:“咱们怎么还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没有红灯指示,令主只好在这里耐心等一会了。”

秋月却接道:“四路令主在这里集合,人数较多,自然还要整理队伍,这时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到上面去站着,还不如在这里坐一会的好,这也许是城主体恤令主,才要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的。”

这样又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红灯。

带路的黑衣人一跃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号灯已经亮起,请令主上山了。”

卓少华点点头,站起身道:“诸位,现在该咱们上山了,大家请随本座走了。”

独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纷纷站起,黑衣人点燃起灯笼,躬身道:“王令主请随小的来。”

举灯走在前面领路。

卓少华、秋月率同十三个人举步出林,一路往山径上行去。

山径盘曲而上,却甚是平坦,不多一会,已经登上半山腰,这里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惧是参天古木,北首盖了一座庙宇,此刻山门前面,悬挂了四盏气死风灯,把庙前照得十分明亮。

门口两旁,站立着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彪形大汉,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严肃。

带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门前面,脚下一停,朝庙中躬着身,高声道:“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率同十三名使者前来报到。”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传他们进来。”

黑衣人转过身,又朝卓少华躬躬身道:“王令主请进。”

说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华走近山门,回身道:“大家随本座进去。”

举步跨入大门。

山门之内是一片大天井,这时灯火辉煌,肃静无哗,先来的三路人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动,敢情他们在殿前已经站立很多时间了。

卓少华刚跨入大门,就见兰赤山庄的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迎面走来。

那吉鸿飞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竟会是卓少华,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请到这边来。”

他领着卓少华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领到阶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请站在这里了。”

说完,拱拱手,朝阶上走去。

卓少华率领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阶上而立。

阶上,站着的是兰赤山庄总管追风客鹿昌麟。

吉鸿飞退到阶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说了几句,鹿昌麟脸上也微露讶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华投来。

这情形卓少华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才吉鸿飞看到自己之时,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认识自己,还以为自己化名王大华,混进芙蓉城,当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当作是卧底的­奸­细了。”

大殿上,同样灯火通明,中间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时还空着没有人坐。

芙蓉城主今晚在这里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布,她是芙蓉城主,当然要等四路人马集合齐了,才升座。

就在此时,只见从殿后俏生生走出一个绿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后面,垂手而立。

这绿衣使女卓少华认识,她是兰赤山庄庄主绿袍老人(现在他已知道绿袍老人是大公主严文兰了)的使女杜鹃。

杜鹃站定之后就娇声叫道:“总令主升座。”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严文兰,不是城主。”

杜鹃这一声娇喊,阶下四路人马立时肃然立正。

适时,但听殿后履声橐橐,走出一个腰悬芙蓉剑的白髯绿袍老者,大模大样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来。

只听第一行为首的卓清华首先朝上躬身一礼,高声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属下卓清华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二行为首的张椿年,躬着身高声说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属下张椿年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三行李千钧躬着身高声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属下李千钧参见总令主。”

卓少华也只好躬着身,依样葫芦的道:“第四路令主属下王大华率领十三名使者参见总令主。”

总令主严文兰对前面三个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但等卓少华说话之时,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过来,盯着卓少华,现出无限关切之­色­,也缓缓的点了下头。

这一瞬间,卓少华只觉严文兰目光,朝自己投来,好像老朋友一般,有着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不,自己和她并不熟悉,但她一双眼光,自己总觉得极熟。

严文兰等大家依次报名之后,目光又朝大家掠过,缓缓说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内,赶到这里,大家一路辛苦。”

她话声说得不响,但听来确实有些苍老,这也并不难,会易容术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练习变音。

阶下四路令主都没有作声。

严文兰接着说道:“城主今日午后已经动身,要本座留在这里,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临行之时,还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现在请第一路卓令主上来。”

鹿昌麟在阶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听令。”

卓清华应了声“是”急步趋上殿去。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给身前的杜鹃,由杜鹃递交到卓清华手中,严文兰朝他低低说了几句。

卓清华躬身接过密柬,恭身道:“属下遵命。”

躬身而退,回到阶下,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就举步朝厅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紧随他身后,鱼贯退出庙去。

卓少华想不到爹接过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来认为四路令主齐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机会先给爹服下解药,一时心中好生失望。

只听阶上鹿昌麟又在叫着:“总令主请第二路张令主上前听令。”

第二路令主张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钧也和卓清华一样,由严文兰手中,各自接过一份密柬,各自率领他们那一行人,依次退去。

现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

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在李千钧退下之时,立即趋上殿去,走到严文兰身边,躬着身,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卓少侠,这鹿昌麟对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华略为低头,也以“传音”说道:“晚辈看得出来,他从前认识晚辈,以为晚辈化名王大华是混进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们以“传音”交谈之时,只见严文兰只说了一句话,从她嘴皮微动的情形推测,好像是:“本座知道”接着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鹿昌麟躬身退到阶上,高声叫道:“总令主请第四路令主上前听令。”

卓少华急步趋上,走到严文兰面前站定。

严文兰也从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传音入密”说道:“王令主,这是城主要本座交给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后,山下已准备了二辆马车,四日之后傍晚时分方可开拆。”

说完,把密柬交给了站在身侧的杜鹃,杜鹃走前一步,交给了卓少华。

卓少华双手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正待退下。

严文兰道:“慢点!”

卓少华道:“总令主还有什么吩咐?”

严文兰道:“城主规定你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启程,你先下去,要他们在东庑休息。”

卓少华应了声“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说道:“诸位使者,城主规定咱们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时光还早,大家可在东庑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华率领,走到东首廊下,各自在石阶上坐下,只见两名黑衣汉子抬着一桶茶水过来,供大家饮用。

这时绿袍白髯老人(严文兰)已退入后进而去。

只见杜鹃走出殿来,娇声叫道:“秋月姑娘,总令主召见,你跟我进去。”

秋月赶紧应了声“是”跟着杜鹃往殿后而去。

这大殿后进只有一排三间平房,杜鹃领着秋月,走到中间一间的门口,就欠身道:“启禀总令主,秋月姑娘来了。”

严文兰道:“叫她进来。”

秋月赶紧应着“是”跨入室中,只见严文兰端坐在一张木椅之上,趋上两步,躬身道:“小婢叩见大公主。”

严文兰一抬手道:“你坐下来。”

秋月低着头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严文兰两道目光望着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话问你。”

秋月心头暗暗打鼓,只得应了声“是”退到下首一张木椅上坐下。

严文兰朝杜鹃一摆手,杜鹃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门口。

严文兰目光一抬,问道:“你是顾总管派你跟随王令主来的?”

秋月应道:“是。”

严文兰道:“可曾交给你什么任务?”

秋月心头一凛,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顾总管在临行之时,交给小婢一包……一包……”

她碍口说不下去。

严文兰神­色­转厉,问道:“一包什么?”

秋月低垂粉颈,声音比蚊子还轻,说道:“催情散。”

严文兰双目­精­光迸­射­,急急问道:“要你下在他酒里?”

秋月道:“是的。”

严文兰怒哼一声道:“顾总管怎可如此不择手段?”

秋月垂泪道:“顾总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严文兰道:“她还交代你什么?”

秋月道:“顾总管说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并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笼络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为城主效命。”

严文兰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内功­精­纯,神志确然已经清醒了一半了。”

严文兰哼了一声道:“第四路之中,内功比王大华­精­纯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华一个人会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颈,说道:“这个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听说,王令主的内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这等事?”

严文兰自然知道卓少华的武功平平,怎会比娘还高呢?一面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秋月道:“小婢听顾总管说,王令主刚到芙蓉城的晚上,顾总管奉城主之命,试过他的武功。”

严文兰道:“他自然不如顾总管了。”

“不!”

秋月道:“小婢听说顾总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后来城主也亲自试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

严文兰奇道:“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秋月道:“顾总管不准小婢提起,连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

严文兰一挥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严文兰朝杜鹃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两句。杜鹃就跟在秋月身后走出。

秋月刚回到东庑,杜鹃也跟着进来,娇声道:“总令主请王令主入内议事。”

秋月听得大急,自己还没把总令主召见的话,告诉卓少华,他这一进去,万一说错了话,岂非露出马脚来了?

但杜鹃跟着自己进来,这些话又无法暗中告知。

卓少华站起身,杜鹃道:“王令主请随小婢来。”

卓少华跟着她走入后进,杜鹃把他领到门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严文兰低沉的道:“请他进来。”

社鹃侧身道:“王令主请进。”

卓少华举步跨入,朝严文兰拱拱手道:“总令主见召,不知有何指示?”

严文兰一抬手道:“请坐。”

卓少华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王令主从前不叫王大华吧?”

卓少华道:“是的,属下从前叫王阿大,后来城主替属下改的名字。”

严文兰微哂道:“卓少华,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装作了。”

卓少华悚然一惊,望着严文兰,说道:“总今主……”

严文兰冷笑道:“难道玉兰跟我要去一瓶解药,没有给你么?你神志全已恢复,何用再在我面前隐瞒身份?”

卓少华经她一说,已是无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属下方才不知内情,原来那瓶解药乃是总今主所赐,属下感激不尽。”

严文兰哼道:“不用感激我,你应该感激玉兰才是,那瓶解药,是她求我的。”

“是。”

卓少华道:“小公主对属下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严文兰又是一声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问你一句话,玉兰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药,未蒙城主恩准,转而求助于我,你可知她是为了什么吗?”

卓少华俊脸一红,嗫嚅的道:“属下不知道。”

“哼!”

严文兰沉哼一声道:“卓少华,你明明知道玉兰的心意,如何还说不知道呢?”

卓少华一张脸更红,尴尬的道:“属下……属下……”

严文兰正容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座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兰交代?若是让玉兰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后果么?”

她还以为卓少华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并不觉得如何。

卓少华吃了一惊,忙道:“总令主明鉴,属下和秋月是清白的。”

严文兰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一路同行,食宿与俱,还清白么?”

卓少华肃然起立,正容道:“属下不瞒总令主说,顾总管确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药,但属下当晚并未饮酒,属下同情秋月姑娘若是不能达成顾总管交代的任务,将会受到严厉处分,是以答应秋月姑娘,暂且当作她已达成任务,属下可以对天发誓,并无儿女之私。”

“真是这样?”

严文兰目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只要你说得不假,我自会替你跟玉兰解释的。”

卓少华俊脸一红,拱手道:“多谢总令主。”

“唉!”

严文兰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却露出女子幽柔的声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华,本座还要问你一句话。”

卓少华道:“总令主请说。”

严文兰道:“你神志已经完全清明,你倒说说,今后准备如何?”

卓少华听得一呆,她问出这句话来,倒是自己没有想到之事,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

严文兰看他神­色­,便知他心头为难,这就徐徐说道:“本座这话使你很难答覆,是吗?”

卓少华道:“是的,此事属下从未想到过。”

“好!”

严文兰道:“本座再问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师和令师叔,你当然要设法救他们了。”

“是的。”

卓少华不得不承认,一面说道:“家师和四师叔均被迷失神志,属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们,但属下这几天来,一直迟迟不敢给二位老人家解药。”

“为什么?”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是不是没有机会?”

“也可以这么说。”

卓少华渐渐定下心来,说道:“第一、确如总令主所说,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属下身边,又有秋月姑娘不离左右,没有机会,但属下顾虑的是家师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复神志,岂肯再屈留下去,这一来,连属下的身份岂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来,小公主就会受到城主严厉的处罚,教属下如何对得起她……”

“唔!”

严文兰点头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华道:“因此属下打算等此行任务有了交代,属下再解醒家师和四师叔,一同离去,如此,对城主来说,属下已有了交代,对小公主也于心可安了。”

他虽然临时编了一番理由,但也颇合情理。

“很好!”

严文兰听得频频点头,说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过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为了报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愿,你的任务已了,你们三位自可离去,本座自会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华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谢总令主。”

“不用谢我。”

严文兰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紧记今晚对我说的话,若是破坏了城主的计划,本座第一个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华起身道:“属下告退。”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张摺好的白纸,递了过来,说道:“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单,你必须每日按照单上指定的地点打尖、投宿,你须好好收着,不可失落了。”

卓少华双手接过,才行退出。回到东廊,秋月急忙迎着问道:“总令主有什么事吗?”

卓少华道:“没什么,她只是随便问了我几句。”

一面却以“传音“说道:“有些话,等我们上了车再告诉你。”

他走近石阶,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问道:“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卓少华就把方才和严文兰对答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独行叟嘉许的道:“卓少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说的报雪血仇,对方是谁?”

卓少华道:“晚辈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问。”

独行叟笑道:“她不是给了你一张行程单么?那就不用多问了。”

说到这里,口中轻“唔”一声,说道:“卓少侠,她方才不是说这回只有二辆车么?这样就好在上车之时,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辆车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个人,第二辆车坐七个人,这样咱们就可以在车上交换意见了。”

卓少华应了声“是,”

便自闭目休息。

独行叟随即以“传音入密”把卓少华说的一番话,告诉了地字形意门石开天,石开天又以“传音”告诉黄字武当紫云道长,紫云道长告诉宇字九眺先生,依次传去。

(“传音入密”出我之口,入对方之耳,最多只能两人互作交谈,是以必须一个接一个的传下去。

天­色­还未黎明,兰赤山庄副总管吉鸿飞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华拱拱手道:“王令主,总令主临行时吩咐,要兄弟此时通知令主,山下车辆已备,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华起身道:“多谢吉副总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庙门,一路下山,果见二辆黑漆大篷车停在树林之下。

秋月行近车前,口中低低说道:“灵山第四峰。”

两名头戴竹笠的车把式立即一跃下车,同声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华一欠身道:“令主请上车了。”

卓少华脚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黄、宇、宙六位,请随本座上第一辆车,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请上第二辆。

话声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车辆。十三名使者躬身领命,各自依言登上了两辆篷车。

车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车篷,便自挥起长鞭,同时上路。

第一辆车上,卓少华和秋月二人居中,其余六人,分坐两旁。

车子开始辘轳行动,山间小径,都是黄泥石子路,车轮辗过,车身颠簸,自然摇晃得很厉害。

卓少华口中轻咳一声。他这声轻咳,乃是暗号,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门石开天和对面黄字武当紫云道长(车厢内正好有八个位子,每一面坐两个人)故意身子倾斜,同时出手,闪电点了元字号那人两处­茓­道。

元字号坐在两人中间,自然毫元防备,一下就被制住了­茓­道。

形意门石开天乃是点­茓­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点了他睡­茓­,口中说道:“卓少侠,可以了。”

九眺先生说道:“徒儿,你先取出密柬来看看,上面到底写些什么?”

卓少华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密柬,拆开封口,抽出一张白纸。

董仲萱道:”

秋月姑娘,你身边可有火种?”

秋月道:“没有啊。”

卓少华道:“四师叔,弟子还看得见。”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华练成了飞天神魔谢长风的‘九阳神功’,目能暗视。”

卓少华打开纸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为象山,限日落前抵达,初更前至紫霞岩左侧,听号炮声登岩,挡者格杀勿论。”

他目能暗视,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来。

武当紫云道长吃惊道:“如此看来,她率领四路人马,目标果然是进攻敝派了。”

独行叟道:“只是咱们直到此时,还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来历?”

形意门石开天道:“那总令主不是说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为的就是报雪血仇吗,道长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贵派可曾发生过什么事么?”

“二十年前……”

紫云道长突然身躯一震,说道:“总令主姓严,莫非她是江南严家的人……”

“江南严家?”

董仲萱道:“道长说的是江南大侠严振宇严大侠了?他家似是已无后人。”

紫云道长道:“不错,严大侠一生光明磊落,侠名甚著,他和先师兄是方外至交……”

他说的“先师兄”乃是武当上代掌门紫霞道长。

石开天道:“兄弟记得大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长门下。”

“不错。”

紫云道长道:“他叫严凌峰,和胜师弟(日字胜镇山)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先师兄最得意的门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红灯会倡乱,严凌峰那时不过二十出头,自然是红灯会要找的对象……”

卓少华道:“这么说,那芙蓉城主是红灯会的人?”

“很有可能。”

紫云道长续道:“红灯会在各地闹了五年,因为她们妖言惑众,被官府派兵剿灭,红灯会的一位大公主,却结识了严凌峰,躲到江南严家,此事给先师知道,他老人家受严大侠临终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问,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当山。先师原意,也只不过是要询问详细,训斥他几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预先服下毒药,等见到先师,就跪地不起,已经毒发无救了。”

董仲萱道:“道长,在下想请问一句话,只是……”

他说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话,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有碍难之处了。

紫云道长微笑道:“咱们大家如今风雨同舟,同在一条船上,毋须顾忌,董道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董仲萱道:“道长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严凌峰确是自己服毒自杀的么?”

紫云道长一证,说道:“此事贫道也曾在场,哦!”

他忽然低“哦”一声,怵然道:“当时除了贫道,还有紫石师弟,和如今的掌门人玄真等五个兄弟,以及胜镇山等人。”

他这声低“哦”就是惊悟到当日在场之人,连他自己竟有四个被芙蓉城主掳来了(他是黄字,另有洪字启真子、荒字归真子、和日字胜镇山)只听紫云道长接着道:“至于严凌峰当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杀,贫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确是预先服了剧毒之药,是以在跪倒大师兄面前之时,就一伏不起,口势之中流出黑血,贫道只听大师兄口中说了一声:“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会是什么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从严凌峰服毒死后,他的尸体就是胜镇山护送回去的,那时严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胜镇山替他择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时,中途遇上一辆素­色­篷车,有一名大脚婢女,说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胜镇山面呈大师兄,胜镇山问她车中是那一位主人?

那婢女只说了句:“你面见贵派掌门人自然知道’,说完,转身登车,那辆素­色­篷车就绝尘驰去……”

形意门石开天问道:“道长可知那封密函上写的是什么吗?”

紫云道长徐徐说道:“只有八个字:“二十年后,血洗武当’,如今算来,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这么说,芙蓉城主当真就是红灯会的那个大公主了。”

卓少华道:“这就不错了,芙蓉城主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红灯会昔年的大公主,称呼也颇为吻合。”

紫云道长微微摇头道:“这也有些出人!”

九眺先生道:“道长认为那里不对了?”

紫云道长道:“红灯会被官府剿灭,大公主结识严凌峰,前后不过三月,如何会有两个女儿呢?”

独行叟道:“会不会是芙蓉城主收养的两个螟蛉女儿?”

九眺先生道:“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们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马,目标是武当山,咱们要如何设法,先行通知贵派才好,以免临时措手不及,为敌所乘,不知道长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

紫云道长徐徐说道:“敝派玄真师侄一向为人持重,他是武当五子之首,这两年之间,贫道和启真、归真以及胜镇山四人连续失踪,他应该早已体会到事态严重,何况先师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书交给了他,再三叮嘱:“二十年后,武当山当有一场大劫,这是武当派存亡绝续之机,虽是邪不胜正,但仍须兢兢业业,把持住最后关头,方可使灵山巍峙,吾道不坠。’这是先师最后指示,玄真师侄自会善体先师训示,把握住方针,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样的了。”

老道长这一番话,在座之人,除了卓少华,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经验极为丰硕之人,自可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门人紫云道长在仙逝之前,对二十年后的变局,已有遗命,作了妥善的安排。

不然此事关系武当派存亡绝续,紫云道长岂会说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样”的话来?只是此事乃是武当派的机密,他不好说出口而已!

紫云道长大概怕大家对他误会,接着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礼道:“敝派此次面临存亡之机,能有诸位道兄仗义支持,贫道谨代表玄真师侄,先向诸位道兄深致谢忱,好在咱们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时候抵达武当,贫道预计不论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这四路人马抵达武当山下之时,必可看出行迹,要想深入偷袭,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贫道觉得只要咱们这一路能够善为运用,及时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独行叟大笑道:“道兄说得极是,老朽也觉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马,只是助长声势,真正的主力,却放在咱们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们这些人能够拜卓少侠之赐,及时清醒,武当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转危为安了。”

紫云道长稽首道:“那还得仗道兄指挥。”

独行叟道:“不!不!武当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较熟,分配人手,该由道兄策划才是。”

紫云道长忙道:“道兄怎地和贫道客气起来了,道兄当年指挥十万义军连歼丑类,号称常胜将军,贫道怎敢望道兄的项背?此行主帅,早已言定由道兄担任了。”

卓少华听得心中暗暗纳罕.不知这位峨嵋独行叟是何来历?昔年居然还是十万义军之首,无怪师傅等人,对他十分尊重,心中想着,不觉朝独行叟看去。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总是胡虏气运未尽,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隐迹峨嵋,自以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将入木之年,还迷迷糊糊的会给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师兄紫霞道兄总算是方外之交,也曾两次到过武当,再一次主帅过过瘾,老朽是义不容辞的了。”

【金笛玉芙蓉(原版)】 第十三章:夜围武当

紫云道长稽首道:“武当派能在武林中巍然不坠,实出道兄之赐。”

“这可不敢。”

独行叟笑道:“此次若非卓少侠预先得到解药,只怕整个武林都会不堪设想呢!”

九眺先生道:“小徒年轻,前辈这么说,小徒如何敢当?”

独行叟笑道:“你做师傅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卓少侠一身造诣,在咱们这一行人中,只怕无人能出其右呢!”

卓少华脸上一红,说道:“老前辈过奖。”

独行叟道:“好了,咱们不谈这些,卓少侠,咱们这一行人,仍然以你为令主……”

卓少华道:“晚辈……”

“不用急。”

独行叟微笑道:“你是明的,老朽是暗的,目前情况不明,也无从预作安排,你只管当你的令主,等到了武当山,老朽便会指点你的。”

当天傍晚,车抵王家店,天­色­已经快要昏黑,这是总令主交给卓少华的行程单上落脚休息的地方。

路旁一棵大树下,早已有一个身穿蓑衣的老人,手持一盏红灯,站在那里。

第一辆车上的车把式忽然扬起长鞭,在空中劈劈拍拍的连响了四声。

那蓑衣老人一声不作,转身就走。车把式驾着车,缓缓相随而行,不多一回,赶到一座大宅院门首,院门早已敞开着,两辆马车一直驰进庄院,才行停住。

一名庄丁模样的人,立即掩上了大门。

车把式一跃下车,打开车厢,躬身道:“令主请下车了!”

秋月当先跃下,卓少华和独行叟等人,也依次下车,这时第二辆车上的人,也已鱼贯下车,由卓少华领先,登上石阶,跨入大厅。

厅上早已灯火辉煌,品字形摆好了三张八仙桌,卓少华在居中一桌中坐下,大家各自依次入席,两名庄丁端上香茗,接着就陆续送上酒菜。

饭后,十三名使者的住处,是在两边厢房之中,令主卓少华则在上房。

秋月引着卓少华登楼,打开房门,侧身道:“令主请进。”

卓少华跨入房中,但觉一阵沁人的幽香,扑面而来!

房中悬一盏琉璃灯,灯光明亮而柔和,但见奁镜、牙床、绣帐、鸳衾、锦墩、香笼,无不­精­细华美,­色­泽艳丽,布置奢华得简直像皇宫一般!

不,简直是富豪入家千金小姐的香闺,也有些像新婚的夫­妇­洞房。

卓少华看得一呆,说道:“怎么如此奢华?”

秋月嫣然一笑道:“这是他们特地给令主准备的了!”

她说话之间目光一瞥,看到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木床上,并排放着两个绣着一双戏水鸳鸯的枕头,粉脸不禁蓦地红了起来。

卓少华微微攒了下眉,说道:“我们只是在这里过路,一宿即行,何必如此费事?”

秋月走上一步,悄声道:“他们这般布置,一定是顾总管吩咐的了,也许她对令主和小婢已经起了怀疑,故意以此相试。”

卓少华道:“她要试什么?”

秋月红着脸道:“她也许会在暗中查看小婢是不是真的……伺候了令主?”

卓少华怒声道:“她敢来窥伺,我就把她拿下,押着去见城主。”

秋月急道:“你千万不能这样做,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是忍耐些的好。”

卓少华道:“你要我如何忍耐?”

秋月红着脸,低下头去道:“今晚……小婢和……和令主……一起睡到……床上去,她就不会起疑了。”

卓少华道:“这个……”

秋月含羞带愧道:“令主身负重任,不能使顾总管心中稍存疑念,令主只要心中清白,小婢并不在乎。”

卓少华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你真了不起。”

说完,举手一抬,灭了灯烛,牵着她的手,放下金钩,一同进入罗帏。

秋月在这一瞬间,一颗心跳得好猛,连她娇躯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卓少华从未和少女同过罗帐,自然也会感到有着异样的感觉,急忙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你不用怕,我们各睡一头,和衣躺下就是了。”

秋月像梦呓般轻“嗯”了一声,依言和衣躺下,拉着薄被,蒙住了脸,羞得一动都不敢动。

卓少华也和衣躺下,他从未和少女同床共被过,自然会气促心跳,百脉愤胀,但他竭力地忍住了飘荡的心,飘荡的情绪,屈身而卧,同样不敢翻动一下。

耳中听到初更的更锣,他依然无法入睡,现在又听到二更的更锣了!

突然,窗前响起”嘶“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几乎是极为轻微,但卓少华听到了,隔著一层罗帐,轻轻抬起头,张目朝窗外看去。

月痕朦胧,人影朦胧,只听有人轻声道:“卓贤弟已经睡了么?”

卓少华一楞,起身下床,问道:“窗外是什么人?”

那人轻声道:“贤弟怎么连愚兄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卓少华怔得一怔,还未开口,只听到那人轻声道:“贤弟快请出来,愚兄不便在此久留。”

卓少华这回听出来了,口中低哦一声,喜道:“你是大哥!”

大哥,就是蓝允文了。

他迅快推开窗户,穿窗而出,目光一注,走廊上站着一个斯文俊逸的蓝衫文士,那不是蓝允文还有谁来?心中不由一喜,一步抢上前去,伸手握住了蓝允文的手,欣然道:“大哥,数月不见,真教小弟想煞了!”

他说得真情流露,一脸俱是欣喜之­色­。

蓝允文脸上一红,含笑道:“贤弟总算没有忘记愚兄。”

目光一转,轻声道:“这里面不是谈话之所,贤弟随我来。”

说着,双足一点,朝槛外屋面上飞掠出去,身法轻灵已极。

卓少华心中暗道:“好啊,原来大哥一身轻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还一直以为他不会武功!”

心念转动,也立即提吸真气,跟着他飞身而出。

蓝允文似是故意卖弄,掠出庄院,一路提气飞行,快得像流矢掠空,只是朝前奔行。

卓少华看得心头暗暗好笑,忖道:“大哥这是有意试试我的了。”

他经老哥哥输给了他二十年功力,足可当得人家三十年苦练,是以任你蓝允文飞行如何快速,他始终不即不离跟在蓝允文身后,一直保待了一丈光景的距离。

片刻工夫两人已奔出几里路,前面正好有一座小山,蓝允文纵跃如飞,一口气掠上山顶,已然感到有些气喘。

回头看去,卓少华也已跟在身后掠上山来,依然气不喘,脸不红,含笑说道:“大哥,你瞒得小弟好苦,原来大哥一身武功,竟有如此高明!”

蓝允文胸口微见起伏,轻轻叹了口气,道:“愚兄比起贤弟,毕竟还是逊­色­多了。”

卓少华望着他道:“大哥把小弟引到这里来,可有什么事么?”

蓝允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贤弟春宵一刻值千金,愚兄无端把你引到这里来,不会怪我有扰鸳鸯梦吧?”

卓少华脸上一红,说道:“大哥说笑了,小弟……”

蓝允文轻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贤弟这一路上,都有如花解语的人儿伺候着你,难道还想瞒着我么?”

卓少华胀红着脸,说道:“大哥误会了。”

蓝允文大笑道:“贤弟和那位姑娘日则同车,夜则同帐,还是愚兄误会你了么?”

卓少华道:“小弟怎敢欺瞒大哥,唉,小弟和秋月姑娘,根本只是假凤虚凰罢了!”

蓝允文看他说得认真,不觉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卓少华道:“此事说来话长。”

蓝允文含笑道:“那就坐下来再说不迟。”

他找了一方大石坐下,用手拍拍身边,说道:“贤弟坐下来说不好吗?”

卓少华在他身边坐下,就把自己如何被穆七娘迷失神志说起,一直说到此次行动,顾总管派秋月姑娘前来监视自己,所幸秋月深明大义,一路上和自己住宿与共,只是为了免得使顾总管起疑,大概说了一遍。只是没把秋月如何帮助自己,解去师傅等人身中之毒这一段说出来,那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自己不能对蓝允文说的了。

蓝允文听到这里,不觉欣慰的点点头,嘉许道:“贤弟人品清高,愚兄果然没有看错人。”

卓少华问道:“大哥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蓝允文微笑道:“愚兄是看到贤弟,才一路跟了下来的,所以要把贤弟引来问问清楚。”

刚说到这里,突听八九丈外,砰然一声,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团黑影,从山后草丛间,像皮球般滚了出来。

蓝允文惊咦一声道:“像是一个人!”

卓少华惊奇的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蓝允文站起身道:“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同时朝那团黑影走了过去,这一走近,才看清果然这团黑影是人,一个身穿黑衣,蜷曲身子的矮胖老­妇­人。只是双目紧闭,似是被人点了­茓­道,已经昏过去了,但却依然保持着双手抱膝,蹲伏的姿势!

两人目光这一投注,蓝允文脸­色­骤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失声道:“会是顾总管!”

一点没错!这黑衣矮胖老­妇­正是芙蓉城主手下最亲信的顺总管!

卓少华没有注意到蓝允文的脸­色­,更没有注意蓝允文和他同时叫出“会是顾总管”这句话,只是惊奇的望着顾总管,说道:“她好像是被人制住了­茓­道!”

蓝允文冷哼一声道:“她一定是跟踪我们身后来的了,看她依然保持着蹲伏的姿势,这点­茓­手法倒是高明得很!”

卓少华心中暗道:“顾总管一身武功,极为了得,此人一举就制住她­茓­道,而且又让她保持蹲伏的姿势,从草堆中滚出来,分明是给自己示警,这人不是独行叟,就是紫云道长了。”

一面故作沉吟道:“这会是什么人出手的呢?”

蓝允文没有作声,他自然想得到顾总管受制于人,这出手的人极可能尚未离去,因为凭他的听觉,并没有听到丝毫声息。因此他两道冷电般眼神,只是朝四周黝黑的草丛和较远的树林间打量着,但任他目光如何锐利,依然连一丝影子也看不出来!

就在卓少华话声甫落,突听一个清朗声音接口笑道:“你想想就可以想得到,天底下会有什么人出手和我一样的?”

话声入耳,两人身前,已经多了一个背负着双手的中年文士。

这人生得修眉朗目,神态清逸,身穿一袭蓝衫,腰束玉带,含笑望着两人!

蓝允文几乎连他如何来的都没看清楚,心头悚然一惊,急忙一手拉着卓少华迅速后退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人?”

卓少华被他拉着退后,心中却惊喜道:“大哥,他是老哥哥。”

老哥哥当然是飞天神魔谢长风了!

“哈哈!”

谢长风炯炯目光,看着两人,朗笑一声道:“老哥哥早就来了,这矮胖婆子一上山,就被我定在这里,小兄弟,她隐身的地方,和你相距不足十丈,你应该听得到才对,老哥哥看你们只顾说话,似乎一无所觉,才让她滚出来的。”

卓少华红着脸道:“小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哥哥。”

他拉着蓝允文的手,说道:“大哥,小弟给你引见,他就是小弟的老哥哥,你也叫他老哥哥好了。”

蓝允文朝谢长风拱拱手道:“老哥哥,在下蓝允文……”

谢长风大笑道:“老哥哥若是早知道你和小兄弟相处得很好,咱们在兰赤山上,那一架也可以不用打了。”

卓少华惊奇的道:“大哥,你和老哥哥打过架么?”

蓝允文脸上一红,说道:“没有,大概是老哥哥看错人了。”

谢长风又是一声朗笑道:“你瞒得过小兄弟,如何瞒得过老哥哥?你难道不是严文兰吗?”

“严文兰”这三字钻进卓少华的耳朵,不由得又是一怔,严文兰就是芙蓉城的“大公主”四路人马的总令主?

他会是严文兰……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朝蓝允文看去。

蓝允文一张脸登时胀得红通,说道:“我……不是,贤弟,你和老哥哥谈谈,我要先走了。”

他急着要走!

谢长风大笑道:“严姑娘,你是武林儿女,保用忸怩作小女儿态?唔,你眼光不错,谢某的小兄弟,你打着灯笼跑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老哥哥会支持你们的,你不用走,该走的是老哥哥了。”

一手提着顾总管,一道人影,摇曳而去!

这下,真把蓝允文羞得无地自容!

卓少华怔怔的望着蓝允文,过了半响,才道:“大哥,你真是大公主么?”

蓝允文在这一瞬间,清如秋水的目光之中,已经变得含情脉脉,略带羞涩,点着头道:“卓兄弟,老哥哥已经把我揭穿了,我也用不着再瞒你了,我正是文兰……”

她“文兰”二字,声音说得极轻。她纵然在三位盟主前面,威风八面,端足了总令主的架子,但一旦在她心上人面前,就不免生出女儿家羞涩之态来了!

卓少华惊喜交集,双手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严文兰的双手,说道:“大公主,小弟真没想到会是你呀……”

严文兰任由他握着双手,只是一颗头渐渐低了下去,幽幽的道:“你不要叫我大公主,叫我文兰好了。”

卓少华道:“小弟记得你比我大一岁,那我就叫你姐姐好了,啊,姐姐你送给小弟的一方玉佩,给小弟遗失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严文兰眨动了一下明亮的双目,抬起头道:“玉佩是给穆七娘搜去的,所以她要把你迷失神志,我给玉兰的那瓶解药,就是从她身上搜到的,本来我是要杀她的……”

卓少华心头一阵感动,双手握得更紧,问道:“那是为了小弟?”

严文兰点了点头,说道:“后来被飞跛子救了去,据说她跳崖死了,哦,难道这位老哥哥就是飞跛子?”

卓少华笑道:“那是老哥哥乔装的,和姐姐打架的就是飞跛子,对不?”

严文兰又点点头,说道:“那晚,老哥哥一定要看我真面目,硬说我左眉梢有一颗朱痣,是他一位故人的女儿……”

卓少华突然想起老哥哥大闹五龙山庄的事来,口中低啊一声道:“小公主左眉不是有一颗朱痣,莫非她……”

严文兰娇躯蓦然一震,目光凝注,问道:“你……你有没有告诉老哥哥?”

卓少华道:“没有,我发现小公主左眉有一颗朱痣,今晚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哥哥。”

“这样就好。”

严文兰舒了口气,柔声道:“华弟,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会答应吗?”

她一双盈盈秋水,盯着华弟弟,似有无限心事!

卓少华道:“姐姐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小弟无不答应。”

“你不要答应得这样快。”

严文兰红菱般小嘴,漾起了一丝甜笑,道:“我央求你的这件事,就是……”

她顿了顿,接道:“就是不要把玉兰事告诉老哥哥,好吗?”

“这……”

卓少华一呆,问道:“为什么呢?”

严文兰道:“你是不是肯答应我?”

“姐姐,这使小弟好生为难。”

卓少华接着道:“我不愿骗你,但我也不能瞒骗老哥哥,小弟虽然不明内情,但我看得出来,这是老哥哥唯一的一件心愿,他为了找寻左眉有一颗朱痣女孩,是他受一位朋友之托,而那朋友,又已经死了多年,好像那小女孩的身世,十分凄惨,他不找到她,一生不能安心……”

严文兰听得只是点着头。

卓少华又道:“姐姐,你是知道的,小弟没有老哥哥,也就没有今天,老哥哥对我恩重如山,义同父师,我……我怎忍心瞒骗他呢?”

“唉!”

严文兰轻轻叹了口气,才道:“你说的也是实情,但娘她……”

卓少华问道:“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严文兰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华弟弟,我也不想瞒你,事情是这样,我娘是个很可怜的人,她年轻的时候,人比花娇,又是外公唯一的掌上明珠,可以说是十分幸福,只是出身旁门,才注定了她一生悲惨的命运……”

卓少华心中暗道:“她说的旁门,自然是红灯会了。”

严文兰道:“三十年前,外公失败了,娘那时才十八岁,结识了一位武林世家的少年公子,就去投奔他,两人就结为夫­妇­,那知那位公子的师傅,瞧不起外公是旁门左道,把他叫去训斥了一顿,不知怎的那公子竟被人毒毙,我娘结婚不过数月,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她茹苦含辛,守节三十年,为的就是要昭雪杀夫之仇……”

卓少华现在可以证实了,她说的这番话,和紫云道长说的,完全吻合。

严文兰又道:“娘一生没有生育,自然也没有子女,我和玉兰,都是穆七娘抱去卖给娘的,我那时已有五岁,已经懂事了,但玉兰却是一生下来就抱上芙蓉城去的,因此在她心中,一直以为是娘亲生的,娘也特别疼爱她,把她视为如已出,如果老哥哥一旦知道了,找上了娘,你想教娘怎么办呢?”

她不待卓少华开口,又道:“我看得出来,娘的心意,只要报了仇,她就要解散芙蓉城,从此不出江湖,她老人家要替妹子挑一个佳婿,传接严家的香烟,她要在晚年过平平凡凡的生活,抱抱孙子,好享含饴之乐,玉兰若是给老哥哥领去了,娘这后半辈子,又去依靠谁呢?”

卓少华笑道:“这是姐姐多虑了,老哥哥告诉了玉兰身世,她父母双亡,依然是城主的女儿……”

严文兰微微摇头道:“不一样,譬如我,知道不是娘亲生的,我虽然一样孝顺,在娘和我之间,总是有着一线距离,玉兰不同,她把娘当作生身之母,娘也把她当作自己生的,一旦揭开了玉兰的身世,在玉兰的心里,就不一样了。”

“姐姐说得也是。”

卓少华道:“只是有一件事,只怕姐姐还没有想到呢!”

严文兰道:“什么事?”

卓少华道:“姐姐对小弟一片真心,小弟也不得不说了,就是咱们此行,城主这仇,只怕不易报得成呢?”

严文兰目光一聚,凛然道:“华弟弟,你说什么?”

卓少华道:“城主此行,目标自然是武当山了,武当派数百年来,和少林寺一直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门人弟子,遍及天下,咱们这点人手,未必胜得了人家,何况……”

严文兰目光如剑,盯着他问道:“何况什么?”

卓少华道:“何况当年严大侠中毒,也绝不是武当派把他毒死的。”

严文兰道:“你怎么知道的?”

卓少华道:“这事情很明显,武当派是名门正派,因为是名门正派,才重视他们的声誉,处事就比较守旧,才会反对门下弟子和旁门左派的女子结婚,这是一定的,但严大侠既已和城主结婚,师长最多也不过训斥几句,如果认为有玷师门,最多把他逐出门墙,因为严大侠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俗家弟子而已,武当派绝不会因此一件小事去毒毙一个门人,如果他们真的会下这种毒手,那就不成其为名门正派了,因此小弟觉得此事大有疑问,或者另有凶手,也未可知。”

严文兰听得一呆,说道:“这凶手会是谁呢?”

卓少华道:“这就要问城主了,当时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唉!”

严文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事隔三十年,当时就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现在也找不到了……啊!”

她目光又注视到卓少华脸上,问道:“华弟弟,你说一句真心话给姐姐听听,你对武当之行,究竟抱的什么态度,会不会全心全意帮助娘呢?”

卓少华被她问得不禁一楞,抱抱拳道:“承蒙姐姐不弃,小弟也不敢隐瞒,城主茹苦含辛三十年,志节清高,为夫报仇,题目也正大光明,只是似乎略嫌偏激……”

严文兰道:“你这是不肯帮娘了?”

“不是。”

卓少华道:“小弟经姐姐这一席深谈,得知城主的苦心,自然要尽我之力,协助城主,报雪此仇,但小弟说的并不是帮助城主盲目的去杀光武当派的人,咱们必须找出当年严大侠致死原因,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严文兰幽幽的道:“姐姐早就知道,你神志已清,绝不肯盲目依附,怎么说武当派总是名门正派,娘掳了这许(书缺517与518页,有时间会补全的,请大家见谅,绿晨)卓少华在床上坐下,含笑道:“我当你已经睡熟了呢!”

秋月含羞低低的道:“爷一个人出去了,小婢如何睡得着?”

卓少华柔声道:“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快睡吧。”

秋眨动眼睛说道:“爷还没说那人是谁呢?”

卓少华含笑道:“你猜猜看?”

秋月看了他一眼,抿嘴道:“据小婢看,那人可能是个女的,而且和爷是很熟的人,对么?”

卓少华道:“你怎么知道的?”

秋月妩媚的黠笑着,道:“因为爷回来之后,好像不想和小婢多说,如果是敌人,爷早就告诉小婢了。”

“你真是善解人意。”

卓少华一把搂住她娇躯,低笑道:“你还没猜她是谁呢?”

秋月柔顺的偎入他的怀里,低着头,幽幽的道:“小婢猜想是小公主了,对不?”

卓少华道:“差不多,只是没有猜对。”

秋月螓首微抬,诧异的道:“那会是谁呢?”

卓少华道:“是大公主。”

秋月吃惊道:“是大公主.她找爷做什么?”

卓少华道:“她改扮男装,化名蓝允文,还和我结为兄弟,方才她就是以蓝允文的身份,约我出去的,敢情她不相信我们之间,没有燕婉之私,这里的一切,就是她故意布置的,所以一见面,故意拿话套我,我因她是结义兄长,就把实情告诉了她,她才相信。”

秋月问道:“爷早知他就是大公主么?”

“不知道。”

卓少华道:“还是后来老哥哥制住了顾总管,现出身来,才把她揭穿的。”

秋月吃惊的道:“顾总管也去了?”

卓少华道:“顾总管好像是跟踪大公主去的。”

秋月问道:“后来呢?”

卓少华道:“后来老哥哥挟着顾总管走了。”

秋月一颗头躲在他怀里,低声笑道:“那就剩下爷和大公主两人了,你们……你们说了些什么呢?”

“你想知道么?”

卓少华把她一颗头轻轻抬了起来,自己一颗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爷……”

秋月娇躯一阵轻颤,就默默的承受了一切。

第二天早晨,秋月脸上闪发着青春的娇艳,内心也有着喜悦充实,只是有些娇羞不胜。

两辆马车继续上路,卓少华没有把昨晚大公主找自己的事情告诉师傅,因为那是私情,只是儿女之私。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行程,都是按照总令主那张行程单上规定的地点打尖、住宿,所谓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第五天下午,两辆马车一过石花街,车把式就接连扬鞭叱喝,两匹马本来跑得已经不慢,这一来驰行突然转速,一路急驰,车厢也随着不住的颠簸摇摆。

秋月低低的道:“令主,咱们快要到啦!”

卓少华回头以“传音入密”朝独行叟退:“老前辈,咱们等到了之后,该当如何?”

独行叟也以“传音“答道:“少侠只管照密柬行事,等到了紫霄宫再说。”

这样急速行车,约莫弛行了半个时辰,就渐渐缓慢下来,接着便自停住。车把式一跃下车,找开了车门,躬着身道:“王令主请下车了。”

卓少华当先一跃下车,秋月和车上诸人,也相继下车,第二辆车上的人也跟着一齐下车。

卓少华举目四顾,只觉停车之处,已在一处小山麓间,正想回头问问秋月,自己一行人该当如何走法?

只见第一辆车上的车把式已经走上两步,躬着身道:“小人替王令主带路。”

卓少华问道:“你知道路么?”

车把式道:“小人是今日中午行尖时,奉到顾总管之命,要小人替王令主带路,赶到象山,就没小的事了。”

“好,你就在前面走吧!”

卓少华朝他挥了挥手,心中却在暗自寻思:“那晚老哥哥把顾总管带走,原来没要她的命。”

车把式答应一声,就走在前面引路。

卓少华回身道:“诸位使者,请随本座来。”

说完举步跟了上去。

你别看那车把式只是赶车的,这一上路,只见他洒开大步,在前面走得极快。

山径一路往上,走的都是上坡,连上十八盘,车把式居然奔行如飞,丝毫不慢。

卓少华率领的第四路人马,个个都有绝高武功,自然走得毫不吃力。

只有秋月,虽然也有一身武功,但女孩子家内功较逊,一路跟在卓少华身后,不住的提吸真气,这一阵工夫下来,已经脸红气喘,鬓发边上也有了汗水,差幸这样奔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赶抵象山。

卓少华抬头看看天­色­,正好是黄昏时分,心想:“密柬上写着,限日落前抵达’,果然分毫不差,看来顾总管办事,连里程都算得极准了。”

车把式领着一行人绕过一片竹林,但见翠树林中,矗立着一座小庙,那是观音堂。

车把式走近庙前,脚下一停,躬身道:“小的领到这里为止,小的告退了。”

卓少华看了观音庙一眼,问道:“咱们就在这庙中休息么?”

车把式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少华点头道:“好,你去吧!”

车把式再一躬身,就转身奔行而去。

秋月道:“顾总管既然要他把我们领到这里来,庙中可能已有准备,也说不定。”

卓少华颔首道:“不错,现在时间尚早,咱们就到庙中休息去。”

当先举步,跨入庙门。

只见一名身穿青灰道袍的中年道人迎了出来,打着稽首含笑道:“诸位施主,大概就是结伴游山来的了,三日前一位顾施主派人前来,定了几间客房,说诸位施主今日傍晚可到,还要小庙准备了两桌素斋,施主们请随贫道到里院奉茶。”

他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但一听就知是顾总管给自己一行人准备的。

独行叟有意无意的看了紫云道长一眼。这意思是说:“武当山上的道士,莫不是武当门人,看来他早已被芙蓉城收买了。”

紫云道长微微点了下头,心中叹息不已!

一行人随着中年道人直入后进一座跨院之中,这里一主两厢,足有七八个房间。中间一个客厅上,早巳放好两张八仙桌,桌上也沏好了两壶热茶。

中年道人陪笑道:“诸位施主请用茶,贫道就要厨下开上素斋来。”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入密”向卓少华道:“卓少陕,你要他叫庙中当家前来见你。”

卓少华大不刺刺的朝中间一坐,说道:“道长去请宝庙当家的前来见我。”

中年道人稽首道:“回施主,贫道一尘,就是小庙的当家。”

独行叟道:“少侠问他顾总管可有什么交代?还有,他可是武当弟子?武当山近日有何动静?”

卓少华道:“道长既是此地当家,不知顾总管可有什么交代么?”

一尘道人道:“三天前是一位姓顾的施主派人来定的,贫道不知她是不是总管?”

卓少华脸­色­一沉,探手取出令牌,喝道:“你见了本座,还吞吞吐吐作甚?”

一尘道人一呆,连忙陪笑道:“令主说得是,顾总管昨晚确实有一封密柬,要小道面呈令主,本来小道准备等令主用过餐,再单独呈给令主的。”

秋月替卓少华倒了一盅茶,卓少华喝了一口,说道:“这里除了本座,就是各位使者,并无外人,你把密柬呈上来就是了。”

一尘道人应了声“是”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双手呈上。

卓少华接到手中,并未立即拆开,抬目问道:“道长可是武当门下么?”

一尘道人躬着身道:“是、是,小道是武当第十九代,一字辈。”

卓少华又喝了一口茶,才回头问道:“近日武当山可有什么举动么?”

一尘道人道:“这几天掌门人似是已经得到了风声,要各处道观、庙宇、严加戒备,但不准露出半点形迹,如有不明来历的香客、游人,都要严密注意,随时向紫霄宫值日师傅禀报。”

卓少华心中暗道:“芙蓉城行动再隐秘,武当山却也早已有了准备,看来紫云道长说得不错,武当派若是毫无戒备,那就真该覆亡了。”

一面颔首道:“好,道长请退。”

一尘道人应了声“是”打着稽首退去。

不多一会,几名香火道人在厅上点起灯烛,陆续搬上酒菜。一尘道人口中说是素斋,搬上来的是大鱼大­肉­。

卓少华举起筷子,说道:“诸位使者请用酒菜,饭后,还可略事休息,初更前出发。”

说完,众人也随着开餐。

饭后.卓少华才取出秘柬,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各位使者应用兵刃,已预置在居中,可按号自取,此次进攻武当并非偷袭,令主所率第四路为左翼,初更抵达紫霄宫东首,路上毋须掩蔽行踪,遇有武当弟子拦截,一体可格杀勿论。”

看完之后,就站起身道:“诸位使者,现在可以回房休息,各位应用兵刃,也均已放在房内,按各人字号取用好了。”

大家依言站起,各自往房中行去。

卓少华也接着走入房中,果见临窗一张半桌上放着一柄绿鲨皮鞘的长剑,配着淡青­色­的剑穗,看去极为古朴淡雅。

秋月跟在他身后,说道:“这口剑大概是给爷准备的了!”

卓少华伸手从桌上取起宝剑,轻轻一按剑口,但听“铮”的一声,抽出剑来,但觉青光莹然,森寒夺目,映烛生辉,不禁赞道:“果然是一口好剑。”

秋月欣喜的道:“这大概是城主收藏的几口名剑之一了,也只有爷才配使这柄剑呢!”

卓少华淡淡一笑道:“可惜,我现在不使剑了。”

秋月一怔道:“那爷使什么兵刃呢?”

卓少华用手轻轻拍了下悬在腰间的竹笛,笑道:“我的兵刃就是这支竹笛了。”

秋月轻哦一声道:“对了,爷这支竹笛,一直随身不离,爷若是爱吹笛,小婢从来也没听爷吹过,原来它是爷的随身兵刃,小婢直到今晚才知道呢!”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但这口剑是城主赐给爷的,又是一口名剑,爷佩着不好么?”

卓少华点头道:“这样好了,我看由你佩在身边,遇上有事,你也可以使用。”

秋月柔顺一笑,道:“小婢跟在爷身边,还用得着使剑么?时间还早,爷还可以到床上去运一回功呢!”

卓少华道:“不,我坐一会就好。”

说完,走到窗前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秋月倒了一盅茶,双手奉上,说道:“爷请用茶。”

卓少华道:“今晚情形如何,此时还不知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不累。”

卓少华知道自己不休息,她是不肯休息的,也就只好由她,一面端起茶盅,轻轻喝上一口,心中只是盘算着芙蓉城主今晚进攻武当,自己这一行人该当如何?

他究竟对此种大举进攻,缺乏经验,越想越觉得茫无头绪,甚至连自己怎么办,都没有一点计划了。

再继而一想:“自己一行连师傅都要听独行叟老前辈的,何用自己­操­心?至于自己该如何脱离芙蓉城,自有师傅和四师叔决定,更不用自己多想了。”

一念及此,心头不觉稍宽,又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秋月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她看卓少华似在想着心事,她就不敢开口,直等卓少华又取起茶盅来,才伸过手来接住茶盅,说道:“小婢给爷倒茶去。”

“不用了。”

卓少华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秋月笑道:“时间还早着呢!”

“不!”

卓少华道:“时间充裕,咱们可以走得慢些,不用急着赶路,我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在路上大家可以商量。”

秋月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走也好。”

她随手取起长剑,替卓少华佩在腰间,就随着卓少华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娇声喊道:“诸位使者,令主请大家上路了。”

大家听到秋月的喊声,纷纷佩带兵刃,走了出来。

芙蓉城主确实做过一番调查工作,对每个人的兵刃特徽,都有详细的记录,因此送来的兵刃,都适合每一个人的习惯。

其中只有三个人没有兵刃,第一个是“天”字独行叟,他一生从不使用兵刃。第二个是”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第三个是“盈”字翻天印陆浩,他们都是以掌力擅长,自然不用兵刃了。

卓少华道:“目前离初更还有半个时辰,咱们早些上路,免得误事,只是咱们是四路人马的左翼,此去紫霄岩,随时都会有武当派的人拦截,因此咱们也应该把人手分作三股,互相掩护,才不致首尾不顾……”

他是故意把话声说得极缓,好藉机听听独行叟有什么指示。

果然在他说话之时,耳边传来了独行叟“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少侠要‘黄’(紫云道长)、‘洪’(武当启真子)、‘荒’(武当归真子)、‘日’(武当俗家日月双环胜镇山)四人做为此行前锋……”

卓少华就跟着道:“现在本座指派‘黄’、‘洪’、‘荒’、‘日’四位使者为前锋,遇有故人阻拦截击等情,一体格杀勿论。”

紫云道长等四人一齐躬身道:“属下遵命。”

独行叟又以“传音”道:“你要老朽(天)、石开天(地)、令师(宇)、令师叔(宙)四人随同少侠为中军。”

卓少华随着道:“‘天’、‘地’、‘宇’、‘宙’四位随同本座为中军。”

独行叟又“传音”道:“你要‘元’(不明身份)、‘月’(血手煞神田无忌)、‘盈’(翻天陆浩)、‘昃’(笑煞人萧道成)、‘辰’五位为后卫。”

卓少华接着道:“‘元’、‘月’、‘盈’、‘只’、‘辰’五位为后卫。”

‘元’字等五人也躬身道:“属下遵命。”

卓少华道:“现在人手已经分配停当,四位前锋,可以先走了。”

说话之时,朝紫云道长等四人抬了抬手。

独行叟在他说话之时,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紫云道长道:“道兄记住了,四位务必迅速上路,在中军到达以前,四散开来,名为各据一方,守卫阵地,暗中可派归真子进入紫霄宫里面见贵掌门人,但必须在初更以前回转,才不致露了马脚。”

紫云道长等四人,等卓少华话声一落,便自先行往外行去。

紫云道长回头以“传音入密”朝独行叟道:“敝派叛徒一尘,请老施主转知卓少侠,务必代贫道清理门户。”

四人走后,卓少华道:“现在咱们也可以走了,五位后卫,务必和中军保持十丈距离,听本座手势行动。”

说完,带着秋月和独行叟、石开天、九眺先生、董仲萱等人往外行去。

一尘道人慌忙送了出来,说道:“贫道恭候王令主。”

独行叟以“传音入密”说道:“卓少侠,紫云道兄临行之时,托你代他清理门户,咱们这番调度,确也不宜泄露,此人不用留他了。”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经出了观音庙。一尘道人连连打着稽首躬身说道:“王令主!请恕贫道不远送了。”

卓少华沉喝一声道:“一尘,武林中人最忌欺师灭祖,叛门背派,本座奉城主之命,将你处死,以谢武当,你可心服?”

口中说着,右手一指,朝他心窝点去。

一尘道人听得大吃一惊,口中叫道:“令主……”

身形一闪,朝旁掠出。

卓少华这一指使的正是老哥哥传他的“穿云箭”指功,岂容你躲闪得开,身形堪堪闪出,人已往后跌倒下去。

卓少华一指点出,便已展开脚程,往前奔行而去,一行人无不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轻功卓绝,这一全力施展,自然疾若奔马。

不多一回,就已绕过三座山脚,一路上居然没遇一个武当派的门人。如今巍峨高耸的紫霄峰已在面前,夜­色­之中,看去朦胧而宁静,好像丝毫没有戒备一般。

卓少华率着大家赶抵东首一片悬岩之下,举头看看天­色­,还没到初更时分。

正在打量之际,只听身后独行叟低声道:“卓少侠,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现在一行人中,已经没有外人,因此不用再以“传音入密”说话了。

卓少华低声道:“老前辈,紫云道长他们怎么一个不见呢?”

独行叟微笑道:“他们就在前面隐蔽之处了,你现在可以朝身后的后卫打出手势,要他们停在稍后十丈之外,等待后命。”

卓少华点点头,举起左臂,往后挥了两挥,大家就在右首一片林下停下来。

再说紫云道长率同启真子、归真子和胜镇山三人,为了时间迫促,一路飞奔,刚赶抵紫霄岩东麓,只见一名青衣道人从岩上飞奔而下,挡在四人身前三丈左右光景,打了个稽首道:“诸位施主,请留步了。”

归真子掠到他前面,喝道:“一靖,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一靖道人目光凝注,打量了归真子一眼,惊喜的道:“是五师叔,弟子……”

正待拜了下去。

“快不用多礼。”

归真子伸手一指紫云道长等三人,低声道:“师叔祖和三师兄、胜师兄他们都已来了,今晚形势十分凶险,这里一共有多少人防守?”

一靖道人听说师叔祖(紫云道长)、三师叔(启真子)、胜师叔都已来了,更觉惊喜,忙道:“回五师叔,由弟子负责,扼守东岩,共有本门弟子二十五人。”

归真子道:“好,你在此守护,不可妄动,今晚这东岩已可无事,我要立即赶去晋竭掌门人。”

说完,提气急掠,往岩上而去。

一靖道人急忙朝紫云道长迎了上来,躬着身道:“弟子一靖,叩见师叔祖……”

紫云道长摆摆手道:“一靖不必多礼,你速即回到岗位上去,我和你三师叔、胜师叔目前还不宜露面,来敌太强,不可泄露了行藏,快去吧!”

一靖道人唯唯领命,心中却也止不往暗生疑窦,忖道:“师叔祖和三位师叔怎么都穿了一身黑衣?神­色­又如此诡秘,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下行了一礼,就匆匆回上岩去。

紫云道长也朝启真子、胜镇山二人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即分散开来,隐入了黑暗之处。

卓少华和独行叟等人刚走近右侧林下,紫云道长已飘闪了过来。

独行叟连忙问道:“道兄,归真子道友可是已上去了么?”

紫云道长微微颔首道:“已经上去了,目前芙蓉城主尚未发动,三处人马大概都已抵达她的指定地点了,今晚武当派能否安然度过危难,全仗老施主诸位大力回天了。”

独行叟道:“道兄毋须客气,只不知贵派是否已有准备?”

紫云道长点头道:“看来掌门人早已得到警讯,单以这里来说,岩上就有二十五名弟子扼守,应该已有准备,只是力量仍嫌单簿,如果咱们这一行人没有卓少侠的解药,这二十五名弟子就不堪一击了,咱们这里如此,其他三处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石开天道:“幸好归真道友及时赶去,贵掌门人聆悉之后,必有适当安排,依老朽看,芙蓉城主已在密柬上说明了此行并非偷袭,自然要和贵派明伙交战,讨回公道。因此咱们这四路人马,分由四个地方逼近紫霄岩,只是要助长声势,给贵派来个先声夺人,真正的主力,还是在芙蓉城主了。”

卓少华望望师傅、师叔,朝独行叟问道:“老前辈,咱们这第四路,是不是在双方争执之时,出面调解呢?”

独行叟道:“这话目前还言之过早,总之,这要看当时的情况而定,少侠不必焦急,到时老朽会通知你的。”

卓少华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还有一点顾虑之处。”

独行叟一手捋须,微笑道:“少侠倒是说说看?”

卓少华道:“晚辈顾虑的是那五个神志尚未恢复的人,咱们如果另有举动,他们该如何处置呢?”

独行叟笑道:“你是令主,你就带着他们去好了。”

刚说到这里,突听“嗤”的一声,一道红­色­火花,冲天直上,接着又是“叭”的一声,爆出漫天花雨!

独行叟道:“芙蓉城主已经到了。”

卓少华攒攒眉道:“归真子道长不知回来了没有?”

独行叟道:“现在信号已发,你快发令登上岩去,也许他会及时赶回来的。”

卓少华右手摘下竹笛,向空一挥,大声道:“诸位使者随本座登岩!”

当先往前急步行去,秋月紧随他身侧跟了上去。

只见前面黑暗处,人影连闪,迅快闪出四条人影,向卓少华面前集合,那正是紫云道长、启真子,归真子和胜镇山四人。

卓少华急忙朝归真子低声问道:“道长已经见过贵掌门人了么?”

归真子点点头,低声道:“多谢卓少侠,贫道已把咱们的情形,禀报过掌门人了。”

“如此就好。”

卓少华道:“咱们快些上去吧!”

一行人由卓少华领先,展开轻功,纵跃如飞,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登上紫霄岩东首一片危崖。

扼守岩上的一靖道人和二十五名同门师弟,已奉到掌门人的谕令,不战而退,朝紫霄岩左首退去,但依然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卓少华举目看去,这崖上是一片广大的石砌平台,自己一行人登上之处,正好是这片平台的东首,也正好是紫霄宫的左翼。

这时扼守平台西首的一批武当门人也同样不战而退。

跟着逼上的是第一路令主卓清华和江南武林同道。四路人马中,以这两路的实力最强,故而担任了左右两翼。

石砌平台最前面,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楼,现在牌楼前面也正有一行从牌楼底下鱼贯进入广场。当前一人是绿袍白髯老者,腰佩绿鲨皮鞘长剑,履声囊囊,顾盼自豪,正是总令主严文兰。她身后紧随着青衣劲装,背Сhā双剑的是使女杜鹃,右手执着一面绿­色­三角小旗,中间绣着碗口大的白底黑字一个“令”字。

总今主后面是兰赤山庄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和二十名一式黑­色­劲装,手抱扑刀的彪形大汉。

稍后分为两行,右边是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铁指绵掌张椿年率领的三湘武林同道。

左边是第三路令主河北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率领的河北武林同道。

总令主严文兰率着两行人一直走到离紫霄宫七八丈距离,才行停住。

紫霄宫两扇高大的大门紧紧闭着,只开了左右两侧的边门,从东西两岩退下来的武当门人,就像雁翅般分别守住了两侧边门。

双方并未发生一点战斗,芙蓉城的人马,已经顺利的逼近紫霄宫前!

不!三面包围了紫霄官;但紫霄宫却似乎十分沉着,除了两拔弟子退守侧门,宫中不闻丝毫动静。

严文兰面向紫霄宫,凛然而立,右手微微一抬。

追风客鹿昌麟立即举步走了上去,直到离紫霄宫大门两丈光景,方始站住,高声说道:“芙蓉城主会同江南、河北武林盟主,暨各路武林同道,前来拜会武当掌教,请贵宫道友进去通报一声。”

他果然功力深厚,这几句话,就说得声音铿锵,已不需门人弟子进去通报,大概住在后进的武当派掌门人也可以听到了。

他话声一落,过了没有多久,紫霄宫两扇大门,已在缓缓开启,接着走出八对蓝袍佩剑道人,像雁翅般朝大门两边分开。

接着走出一个头簪白玉如意,身穿紫­色­道袍,脸­色­红润,颏下留了一把花白长髯,年在六旬以上的老道人来,他正是武当派掌门人玄真道长。

在他身后分两行紧跟着六位道人,全是身穿天青­色­道袍,头挽道髻,颏留长须,看去一派道气,那是武当八宫宫主,计为净乐宫主步真子、迎恩宫主玉真子、(五虎宫主为启真子)遇真宫主清真子、(南岩宫主为归真子)紫霄宫主履真子、玉虚宫主全真子、太和宫主守真子。

这边武当掌教率同六宫宫主从紫霄宫大门走出,广场对面的牌楼前面,这时忽然号炮连声不绝,出现了两排红灯,冉冉而来!

红灯一共有二十四盏之多,现在已经进入牌楼,那是二十四名身穿大红衣绔的少女,左手高挑红­色­纱灯,右手叉腰,步伐整齐,款款行来。

这两排红衣少女后面,则是身形矮胖的总管顾嬷嬷、和北岩管事贾嬷嬷两人。接着就是两顶紫红­色­的软轿,由八名大脚婆子抬着缓步进入牌楼。

总令主严文兰立即趋了上去,走近第一顶轿前,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城主。”

软轿坐的自然是芙蓉城主了,她沉声问道:“都到齐了么?”

严文兰道:“都到齐了。”

芙蓉城主道:“很好。”

软轿一直抬到离紫霄宫五丈来远,才行停住,由跟在轿后的两名青衣使女打起了轿帘,两人就手捧一长一短两柄古剑,分左右站停。

软轿中端坐着一个一身缟素,面披青纱的老­妇­人。

第二顶软轿也相继停下来了,跟在轿后的则是画眉,她迅快来至轿前,打起了轿软,小公主严玉兰一跃而下,走到第一顶帘轿前面,站在右首,(左首站的是总令主严文兰)下首则是顾总管和贾嬷嬷。

玄真子道长面含微笑,举步跨下石阶,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贲临寒山,贫道玄真子,恭迎来迟,多多恕罪,女施主请到观内奉茶。”

芙蓉城主沉哼一声道:“不用了。”

她两道棱棱如电的目光,从蒙面青纱中透­射­出来,就隐含着无比的怨毒和仇怒之­色­,冷然道:“道长可知老身是什么人吗?”

玄真道长单掌当胸,说道:“女施主不是芙蓉城主么?”

“不错”芙蓉城主道:“老身不妨明白告诉道长,老身就是严凌峰的未亡人。”

玄真道长稽首道:“城主是严师弟的夫人,贫道已略有所闻。”

芙蓉城主一怔,冷哼道:“那你应该知道老身的来意了?”

玄真道长道:“先师遗命,曾说女施主二十年后,会上武当山来,如今正好是二十年了,贫道知道女施主近日必然会来。”

芙蓉城主冷然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来意就好。”

玄真子道:“只是……”

他将语气拖长,看了芙蓉城主一眼,徐徐说道:“只是先师遗命,等女施主来了,要贫道奉告女施主……”

芙蓉城主冷冷的道:“紫霞道人怎么说?”

玄真子稽首道:“先师是说:严师弟是他老人家的门下弟子,他老人家当时虽然不赞成严师弟娶女施主,但他既和女施主结婚,做师长的也不好反对……”

芙蓉城主怒声道:“那他为什么要毒死严凌峰?”

“善哉!善哉!”

玄真子稽首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先师岂会不择手段,去毒害自己门下的弟子,何况敝派从不使毒……”

“住口。”

芙蓉城主叱道:“我丈夫活着走上紫霄宫,但却中毒死在紫霞道人面前,这总不是假的吧?”

“女施主说的没错。”

玄真子徐徐说道:“当日贫道和几位师弟,全都伺立在先师身侧,严师弟是好好的,走进先师云房,朝先师跪拜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傅’六个字,就伏地不起。先师言道:“严凌峰,你起来,为师有话问你。’严师弟依然跪伏不起,先师又道:“为师叫你前来,只是要问问你经过情形,你只管起来再说’,严师弟依然一动不动……”

芙蓉城主切齿道:“他已中了你们毒害,如何还起得来?”

玄真子道:“女施主不可如此说法。”

芙蓉城主道:“那要老身怎么说?”

玄真子道:“女施主且勿动怒,听贫道把话说完了。”

他单掌打了个稽首,续道:“先师看出情形不对,问道:“严凌峰,你可是负了伤?’一面回头吩咐九师弟道:“守真,你快去看看他伤在问处?’九师弟,现在你来说吧!”

太和宫观主守真子稽首领命,走上两步,朝芙蓉城主稽首一礼道:“贫道当时站在最下首,和严师弟距离最近,急忙走过去,俯身把严师弟扶住,严师弟身躯已僵,经贫道这一扶,忽然侧身倒下,口中流出黑血来……”

芙蓉城主目中已是含了满眶泪水,问道:“后来呢?”

守真子道:“贫道当时大吃一惊,先师也已看出不对,问道:“中了毒?人还有救吗?’贫道因严师弟身躯已僵,再一探胸口,心脉早已停了,先师吩咐道:“守真,你查查看,他是中了什么毒?竟有如此快法?经贫道细心检查的结果,严师弟身上并无伤痕……”

芙蓉城主冷哼道:“在武当山方圆百里,有什么人下了毒,你们还会不知道么?”

守真子没有作答,只是续道:“当时在场师弟都认为严师弟是被人在饮食之中,下了奇毒,惟有先师摇头不语,经他老人家亲自检查的结果,那奇毒是由严师弟‘风门­茓­’传入的,因此可以推断,可能有人把毒粉弹在严师弟的衣领上,遂把严师弟长衫脱了下来……”

芙蓉城主问道:“他的长衫呢?”

玄真子道:“为了此事,先师特命二师弟(净乐宫宫主步真子)持了严师弟的长衫,亲去西蜀,请唐门老庄主唐宗尧老施主代为鉴定。”

芙蓉城主问道:“唐宗尧去世已有十几年了,他怎么说呢?”

玄真子道:“唐老施主检验之后,有一封亲笔信给先师的,当时先师命胜师弟(日月双环胜镇山)护送严师弟灵柩回籍,曾把严师弟的长衫和唐老施主回先师的亲笔函,包成一包,面交女施主,但胜师弟到时,严宅已经剩了一座无人的空宅,因此只好把原物送回先师。先师仙去之时,曾留有遗命,等二十年后,女施主找上武当,把这个包袱,交给女施主验看。”

芙蓉城主道:“东西呢?”

玄真子朝身后一招手道:“松鹤,把包袱送上来。”

一名身穿青衣的小道童口中应了声“是“,手捧一个黄布包袱,急忙走出。

玄真子接过包袱,说道:“唐老施主这封信,就在包袱之中,先师当日并未让贫道过目,贫道师兄弟均不知信中如何说法?请女施主自己过目吧!”

芙蓉城主一抬手道:“贾嬷嬷,去接过来。”

【金笛玉芙蓉(原版)】 第十四章:三路叛变

贾嬷嬷答应一声,举步走出,从玄真子手中,接过黄布包袱,回身走近轿前,又把包袱双手呈上。

芙蓉城主接过包袱,只见上面还贴着一张封条,上书:“转呈严夫人亲拆,紫霞道人手缄”字样。

这就撕开封条,打开包袱,进入眼帘的是她还很熟悉的一件天蓝长衫,摺叠整齐,中间果然还有一封已经发了黄的信封,上书:“回呈紫霞道长亲启”下首还有“唐缄”二字。

这件衣衫,正是当年丈夫和她新婚三月后赴武当时穿的那件夹袍,芙蓉城主但觉说不尽的恩情,历历如在目前,但丈夫从此一去不回……

她心头不禁起了一阵痉挛,一阵绞痛,泪水像断线珍珠般连串滚落!

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信封,抽出一张发了黄的信笺,目光一注,脸上立时涌起一股浓重的杀气,口中冷冷哼了一声,抬目问道:“玄真子,你可知道四川唐门老庄主在信上怎么说吗?”

玄真子目光和她一接,心头不觉暗暗一怔,忖道:“芙蓉城主好重的杀气!”

一面打了个稽首道:“此信先师不曾让贫道师兄看过,贫道不知信上如何说的。”

“哼!”

芙蓉城主冷哼一声道:“你拿去看看,就明白了。”

随手一抬,把一张信笺、化作一道白光,朝玄真子面前­射­去。

玄真子慌忙袍袖一拂,伸手接住了信笺,低头瞧去,这一瞧不禁把这位武当派掌门人看得目瞪口呆,脸­色­大变!

你当信笺上写了些什么?原来信上只有一行草书,那是:“衣领之毒,正是贵派特有之物,何劳下问?”

下面签着名,那正是“唐宗尧”三字。

“这不可能……”

玄真子百思不得其解,武当派名门正派,从不使毒,唐宗尧怎会说“贵派特有之物?”

先师要二师弟持严师弟衣物去唐门,请求检验,正是为了要查出此毒来源,如果武当派真的秘制毒药,就不会派人去四川唐门了。

先师看了这封信,认为可以澄清芙蓉城主(当日还是严夫人)的误会,才派胜师弟持去的,如果信上写的是这几句话,那岂非火上加油,多增加一层误会了?

后来胜师弟因严家已无一人,归途中才捎回严夫人:“二十年血洗武当”的密柬,先师算定芙蓉城主二十年后一定会来,才把这个包袱和唐老施主的亲笔函一起封存,嘱咐自己当面把这一个包袱亲手交与,并说:“也许可以化解误会”如果是这封信的话.如何可能化解误会呢?

想到这里,心头不由猛然一沉,忖道:“莫非这封信已经被人调换了不成?”

“如果被人调换,这人又是准呢?这封信由先师亲手包在包袱之中,又加了封条,有人调换,是在胜师弟送去的途中?还是在自己保管的这些年中……”

“这都不可能,胜师弟是个谨慎而江湖经验丰富的人,途中决不会出事,先师仙去之后,自己一直把此包袱,保存在自己云房之中,武当派虽然并未有森严的戒备,但要进入自己云房,调换书信,也绝无可能之事……”

芙蓉城主冷然道:“玄真子,你看完了么?现在还有何说?”

“无量寿佛。”

玄真子打了个稽首道:“女施主可否容贫道一言。”

芙蓉城主道:“你说。”

玄真子道:“女施主想想着,唐老施主原函,果真如此,先师会把此信送交女施主吗?”

芙蓉城主冷笑道:“你说这封信,不是唐宗尧的原函,有人调了包,那就奇了,包袱上不是有紫霞道人亲自加的封签么?难道这封签是假的了?”

玄真子道:“封签丝毫不假,正是先师的笔迹,因此贫道百思不得其解。”

芙蓉城主冷笑道:“那么依你之见,唐宗尧的原函,该当如何说才对呢?”

玄真子稽首道:“女施主明鉴,贫道师兄弟虽然不曾看到唐老庄主的原函,但至少这封信上,有一点疑问,他说:“衣领之毒,正是贵派特有之物’,这句话,分明就大有问题,敝派立派以来,从不曾使用毒物,武林各大门派,都可以为敝派作证,贫道如有半句虚言,不但贫道甘愿以死谢罪,就是整个武当派,也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他这话已说得极重。

芙蓉城主哼道:“我为夫报仇,二十年椎心沥血,茹苦含辛,就是要血洗武当,从此之后,武林中根本就没有你们武当派了。”

玄真子脸­色­微微一变,依然忍耐着道:“女施主替夫报仇,这是光明正大之事,如果严师弟确非敝派把他害死的,贵会纵然血洗武当,不过逞一时之快,对严师弟被害之仇,依然并未报雪,严师弟岂不依然沉冤莫白么?”

芙蓉城主被他说得­色­然动容,问道:“严凌峰不是武当派害死的,那么是什么人害死的呢?”

玄真子道:“事隔二十年,贫道也说不出凶手是谁来,但证诸唐老庄主这封信上之言,显然有人暗中调了包,觑其用心,正是有意嫁祸敝派,藉以引起女施主对敝派的误会,进而演成双方兵戎相见,两败惧伤,贫道不敢说此人想坐收渔人之利,至少此人是害死严师弟的凶手,应该毫无疑问了。”

芙蓉城主哼了一声道:“玄真子,今晚之事,你就是舌灿莲花,也没用了,老身已经等了二十年,今晚不是你存就是我亡,老身若不能血洗武当,老身便当洒血武当山上,好了,咱们话已说完,玄真子,你要大家准备吧,老身要下令攻击了,血洗武当,火毁八宫,武当派的人,一个也休想幸免。”

站在玄真子两旁的武当六位宫主,莫不听得个个变了脸­色­,但玄真子依然稽首一礼道:“女施主大错尚未铸成,还请三思,一旦动上了手,武当弟子为保卫师门而战,当然死而无怨,女施主带来的人,也难免伤亡过半,在双方死伤狼藉之后,女施主又得到了什么呢?夫仇仍然未报,双方生死存亡,全在女施主一念之间了。”

芙蓉城主听得一怔,一脸厉­色­,大声道:“你们武当派既说不出杀我丈夫的凶手是谁?连你们师傅封存的信函,都被说成了有人调包,老身二十年的心愿,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话声一落,回头朝严文兰吩咐道:“总令主,给我下令,杀!”

严文兰从杜鹃手中接过那面绿­色­令旗,左手向上一举,挥了挥令旗,喝道:“第一、二、三、四路令主听令,城主有……”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突听有人朗喝一声:“且慢!”

严文兰听到声音,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是谁了,心头止不住一阵急颤,倏地回转身去,目光一注,这发话之人,果然是第四路令主卓少华,他身后紧随着四个穿黑衣的使者,一起走了过来。

严文兰心头大急,低喝道:“王令主,本座正在传达城主之令,你快回到左翼去。”

卓少华朝她拱拱手道:“总令主且请暂缓下令,容在下面陈城主。”

他自称“在下”已经不称“属下”了。

严文兰望着他,目中流露出惊凛之­色­!

芙蓉城主想不到卓少华会在此时挺身而出,不禁脸­色­微变,一抬手道:“好,你让他过来。”

一面沉喝道:“王大华,你有什么话,要和老身说的?”

卓少华拱拱手道:“在下卓少华,和这四位老前辈,想在城主和武当派这场纠纷中,充个调人,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芙蓉城主听得脸­色­大变,怒哼道:“你果然并未迷失神志,是什么人给你的解药?”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城主息怒,在下被穆嬷嬷迷失神志,解药是老哥哥给我的。”

芙蓉城主道:“你老哥哥是谁?”

卓少华道:“老哥哥就是昔年江湖上人称飞天神魔的谢长风便是。”

他把事情推到老哥哥身上,正是独行叟教他如此说的了。

“飞天神魔谢长风“这几个字,听得芙蓉城主心头狂跳,厉声喝道:“是他要你到芙蓉城去卧底的么?”

“在下并非卧底。”

卓少华依然拱拱手道:“在下是奉老哥哥之命,替城主和武当派调解纠纷来的。”

芙蓉城主哼道:“凭你够资格跟老身说调解二字么?”

卓少华仰首向天,发出一声嘹亮的长笑,目光一睁,­射­出两道奇亮无比的神光,朗声道:“就凭在下是长风子的口盟兄弟,和江湖各大门派上代掌门人都有资格说话,跟武当派和城主作个调人,还会不够格么?何况还有家师和三位武林前辈同来,城主岂可小觑了人?”

芙蓉城主冷哂道:“他们四位,只不过是老身的阶下囚而已,败军之将焉能言勇,老身会听他们的么?”

独行叟洪笑一声道:“城主不择手段,以迷神药物,暗下在老夫等人日常饮食之中,再派人把老夫等人偷偷运上芙蓉城,照说以城主这等行径,已犯江湖大忌,但老朽等人,体念城主为夫报仇,不予计较,卓少侠要老夫等人替你调解和武当派这场误会,并非偏袒武当派,而是真正协助城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城主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为夫报仇,你总不愿意夫仇未报,真相未明之前,先和武当派拼个两败俱伤吧?”

芙蓉城主道:“你们能把真相弄明白么?”

紫云道长打了个稽首道:“城主放心,贫道紫云,愿以生命担保,武当派不会用毒,毒害严师侄的必然另有其人,只要城主能平心静气,就事论事,找出疑点,共同侦查,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玄真子眼看师叔已出面,急忙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此事能由师叔和几位前辈出面调停,那是最好不过之事,弟子怀疑先师封存的唐老庄主那封原函,已经为­奸­人调了包,才加深了女施主的误会,这封信,应该是极重要的线索了。”

他手中拿着唐宗尧的信函,亲自走下石阶,送到紫云道长面前。

紫云道长立即把信函递给了独行叟说道:“道兄请看。”

独行叟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传给石开天和九眺先生,一面说道:“这封信果然大有疑问。”

芙蓉城主心中暗自盘算,卓少华和独行叟等人,既已完全恢复清明,第四路人,自然全已服了解药。

这四路人马中以第四路实力最强,真要和自己作对,就是合三路之力,也未必能把他们全数除去,何况他们之中,又有武当紫云道长等人在内,自己若和他们翻脸,势必和武当派联手,那就更棘手,自己不如暂且忍耐为是。

心念这一转动,就冷冷的道:“好,独行叟、石开天、紫云道长、九眺先生,老身暂且接受你们的调停,但你们必须对老身有个交代,至少能把我先夫致死的毒药,证明不是武当之物,老身不远千里,劳师动众而来,总不能凭几位几句空话,就偃旗息鼓的退走,这样好了,目的不过初更才过,老身等到三更为止,若是到了三更,诸位还不能对老身有一个圆满答复,老身就要下总攻击令了。”

说完,右手一抬,喝道:“咱们且退到牌楼外面去!”

严文兰手中绿旗一展,喝道:“城主有令,要大家退到牌楼外面去。”

她此言一出最先后退的是芙蓉城主的座轿,和中间一行人马,接着第一、第二、第三路人马,也一同相继后退到牌楼外面去了。

只有第四路的人,因卓少华和独行叟等四人出面调停,由左首走到了紫霄宫门前,卓少华已把指挥众人的令主金牌,交给了秋月,要她一切听四师叔董仲萱的指挥,因此三路人马退出石牌楼以外去了,他们依然站在那里,没有移动。

紫云道长回身道:“启真、归真、镇山、你们也过来吧!”

一面朝玄真子道:“掌门人,第四路中尚有五人迷失神志,而且这五人均为黑道高手,不可不防,你速派本门弟子,过去予以监视,以防意外。”

玄真子躬身道:“师叔说得极是。”

这就回身朝青衣小童低低说了几句,小道童立即领命而去。

这时启真子、归真子和胜镇山三人,也已一同走了过来,朝玄真子行了一礼,同声说道:“小弟见过掌门人。”

玄真子也稽首道:“自从师叔和二位师弟无故失踪之后,胜家堡也传来消息,说胜师弟久出未归,行踪杳然,愚兄曾要本门弟子在江湖上明查暗防,迄无消息,如今总算都回来了。”

紫云道长道:“掌门人,愚叔给你引见,这位是峨嵋独行叟前辈,这位是形意门石开天石老施主,这位是六合门名宿九眺先生,这位是卓少施主,九眺先生的高足,咱们此行,全仗卓少华施主之赐,不然还是全被迷失神志,今晚形势,就不可收拾了。”

玄真子一一稽首为礼,一面也向独行叟等人介绍了六宫宫主,接着说道:“师叔,诸位老施主,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大家到宫中待茶吧!”

紫云道长朝独行叟等人打了个稽首道:“诸位施主,就请到里面再作计议如何?”

于是由玄真子陪同众人,进入紫霄宫,穿过一座大天井。

独行叟道:“咱们就在大殿上坐一会好了,这里视线较广,也可以支援各处,应付变局,才不致失误。”

紫云道长道:“老施主认为这里好,那就在这里请坐吧!”

大殿左首靠壁处,本来就放着一张八仙桌,履真子立即命人搬了过来,放在中间,又去搬了几条板凳,好让众人落坐。

玄真子请独行叟、石开天、九眺先生、卓少华等人坐下。

卓少华本来有师傅在座,是不好坐的,但如今他是这一场行动的主要人物,九眺先生含笑道:“少华,你跟为师一起坐吧。”

卓少华应了声“是”才傍着师傅坐下。

玄真子等众人落座之后,又朝紫云道长和启真、归真二子道:“师叔和二位师弟,请入内更衣,胜师弟,宫中没有俗装,只好委屈你了。”

胜镇山道:“掌门人怎么和小弟也客气起来了,师叔和二位师兄只管进内更衣,小弟这身衣衫,除了颜­色­有些像黑道中人,倒是挺合身的,掌门人不用替小弟­操­心了。”

紫云道长这就和启真子、归真子两人,由紫霄宫主履真子陪同,入内而去。

道士们送上香茗。

独行叟手中拿着四川唐门老当家唐宗尧的那封信,朝玄真子道:“道兄认为这封信,不是唐家老当家的原函了?”

玄真子颔首道:“老施主说得极是,先师当日嘱咐贫道二十年后,亲手交与严师弟夫人,曾有或可化解误会之言,若如这封信上所说,不但不可能化解误会,倒反而承认武当派真的有毒药了,因此贫道认为这封信一定是被­奸­人调了包了。”

独行叟道:“道兄认为是什么时候被人调的包呢?”

玄真子道:“这很难说,二师弟从四川回来,显然是唐老施主原函,后来先师派胜师弟护送严师弟灵柩回去,曾把这个包袱携去,那时已由先师亲手加了封条,胜师弟因没找到严师弟夫人,又把它带回来,交回先帅,直等先师仙逝前才交与贫道,这中间就一直没有动过它,若说什么时候被人调包,这就无法可以确定,不过有一点,这封伪造的书信,纸张业已发黄,可见被人调包,已经很久了!”

独行叟点点头道:“可惜事隔二十年,有许多旁证都已无法追究了!”

玄真子道:“如能查出严师弟衣领上之毒,就有线索可循了。”

九眺先生道:“毒由衣衫传入玉枕,必先延及哑门,毒药而能辗转相延,那极可能是沾衣毒了。”

他博览群书,见闻较广,由衣领传毒,就想到沾衣毒。

“沾衣毒?”

玄真子道:“这会是什么人使的呢?”

他身为武当掌门,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是以并没听说过“沾衣毒。”

胜镇山矍然道:“对了,只有沾衣毒才能很快传到肌肤,透入内腑,那是魔教独门秘制的毒药!”

刚说到这里,紫云道长三人已经换了道装走出,紫云道长闻声问道:“镇山说的是什么毒药?”

玄真子道:“九眺先生认为严师弟衣领上可能是沾衣毒,胜师弟说沾衣毒是魔教秘制的毒药。”

“魔教!”

紫云道长蓦地一怔说道:“五十年前,魔教最猖獗的时候,他们的势力由河南延伸到江苏北部,逐渐蔓延江南,正是江南严家首先发难,最后联合九大门派和各省武林同道,予以围剿,才把那股势如燎原的邪恶势力一举扑灭,当年因为江南严家首当其冲,故而出力最多,魔教余孽,自然对江南严家,衔之入骨。”

他望望独行叟,又道:“如果咱们能确定严凌峰衣领上的是沾衣毒,那就可证明杀害他的凶手是魔教中人了。”

石开天道:“说不定唐宗尧信上就指出是沾衣毒,才被魔教凶徒给换了包。”

独行叟道:“咱们想的,或许已经逐渐接近,只是事无佐证,说了岂不是白说?”

石开天道:“那还有一个办法,把那件衣衫再送请四川唐门去查证了。”

卓少华道:“只是据晚辈看来,此事有两点可疑。”

石开天道:“少侠说的是那两点?”

卓少华道:”

第一,此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唐老庄主的亲笔函换去,是不是也会把那青衫换了呢?第二,就算那件青衫还是真的,经过了二十年之久,衣领上的沾衣毒,是否犹存?也是问题了。”

九眺先生点头道:“不错,少华这顾虑,倒是……”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挡”“挡”钟声!

这钟声听来还在甚远,但却响得甚是迫促,独行叟等人虽不知其中含意,但也听得出是远处发生了紧急事故的警钟!

玄真子听得脸­色­大变,凛然道:“这是太和宫发出来的了?”

守真子应了声是,望着玄真子,说道:“掌门人……”

他只说了三个字,接着另一远处,也响起了隐隐的一阵迫促钟声!

全真子变­色­道:“这是玉虚宫。”

但在顷刻之间,远远近近至少有六七处钟声,接二连三的陆续响起,整座武当山,在这一瞬工夫,全都被一片混淆、急迫的钟声,敲得响澈云霄,使人顿生风雨飘摇之感!

这本是武当八宫传警之声,一宫发生事故,其他七宫可以闻警弛援,如今这一片钟声,连续响起,岂非是说除了紫霄宫,其他七宫全都发生了变故?但紫霄宫前,同样面对强敌,只是此时还没有发动而已!

武当道士,包括紫云道长,玄真子和八宫宫主,莫不悚然动容,一个个脸­色­大变,坐着的人,不由自主的全部迅快的站起身来。”

不但是在座的武当派这几位首脑人物,大概齐集紫霄宫的门人弟子,听了一片混乱的警钟,谁都会心生凛惕,人心惶惶,好像武当派今晚当真大难临头一般。

步真子铁青着脸,满腔气愤,急急说道:“掌门人,对方一举偷袭七宫,咱们要不要派人驰援?”

七宫­精­锐,齐集紫霄,如今既然七处同时遭遇袭击,自然要分派人手,赶赴援救。其他宫主一个个望着掌门人,等待掌门人发令。

玄真子怒容满脸,口中“唔”了一声,说道:“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武当派八宫被人一一毁去,你们各率门人立即赶去驰援……”

“且慢!”

独行叟双手一摇,含笑道:“这是对方动摇贵派人心之计,如果道兄们此时各率门人,赶赴各宫,那就真正予敌以各个击破的机会了。”

紫云道长道:“掌门人,老施主之言甚善。”

玄真子望望独行叟,疑惑的道:“依老施主之见,咱们难道就坐视不救么?”

独行叟道:“以不变,应万变,目前情况未明,不宜自乱步骤。”

胜镇山道:“芙蓉城主方才曾说等到三更为止,如今不过二更方过,她居然派人偷袭七宫……”

独行叟没待他说完,摇手道:“芙蓉城主统率的四路人马,全在宫前,这情形似乎不像,咱们出去问问她。”

石开天道:“不错,芙蓉城主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在前面按兵不动,故示大方,却去偷袭武当七宫,江湖上讲的是信义,她这样做法,未免太绝了,咱们应该去问问她才是。”

独行叟朝紫云道长道:“玄真道兄是贵派掌门,自该和咱们一起出去,八位宫主可分率贵派弟子,机动增援,就不用再出去了。”

紫云道长道:“老施主说得是。”

于是由独行叟为首,和石开天、紫云道长、玄真子、九眺先生、卓少华、胜镇山等七人,一同走出紫霄宫大门。

这时全山七处钟声,依然在混乱的交鸣之中,芙蓉城主还以为这是武当山的备战讯号,听得脸­色­微沉,哼道:“他们就是调集全山道士,今晚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顾总管,你去向问他们,他们究竟作何打算?”

一面朝总令主严文兰吩咐道:“总令主,要他们备战,听我手势行事。”

顾总管躬身应命,笔直走上几步,大声道:“玄真子,你们调集人手,大概是想顽抗了是不是?”

独行叟走在前面,拱拱手道:“老夫请城主答话。”

“我是奉城主之命,要玄真子答话。”

顾总管沉声道:“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独行叟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摄人的神光,洪喝道:“你也给老夫退开,事关重大,你作得了主么?”

顾总管脸­色­一沉,哼道:“独行叟,你不过是芙蓉城北岩的一名囚犯,也敢对本总管如此说话?”

石开天大喝一声道:“你不让开,老夫就劈了你这个贼婆子。”

挥手一掌,迎面拍了过去。

他身为形意门前辈名宿,这一掌看去不带丝毫风声,内劲隐而不露,正是形意门以意使形,气化无形的上乘决要,掌力之强,如同无形。

顾总管不防他喝声出口,一掌就拍了过来,口中哼了一声,挥手迎出。

双方掌力乍交,顾总管顿感对方果然不愧是形意门长老,自己在功力上,就输给了人家,急忙往后跃退,还是迟了一步,一个人生似凭空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往后一仰,又是一个筋斗翻出去了六七尺远,才算站住,一张老脸登时胀得通红,花白头发,随风飘动,冷厉的道:“姓石的,你也……”

芙蓉城主及时喝道:“顾总管,你退下来。”

顾总管听到城主的喝声,才重重哼了一声,立即往后退下。

芙蓉城主道:“独行叟,你找我何事?”

独行叟洪笑一声道:“城主方才似乎说过,等到三更为止,现在几更了?”

芙蓉城主道:“二更才过。”

“这就是了。”

独行叟道:“老夫等人,为双方调解,志在消弥误会,避免双方伤亡惨重,也是城主亲口答应之事……”

芙蓉城主不耐道:“不错,是老身答应的。”

独行叟道:“那么城主何以出尔反尔,另伏奇兵,同时偷袭武当七宫,教老夫等人,这调人如何作法?”

芙蓉城主一怔,沉嘿道:“独行叟,你胡说什么?老身带来的四路人马,全在这里,几时派人偷袭武当七宫了?”

石开天道:“城主难道没听到全山七处宫中响起的警钟么?不是芙蓉城另行派人偷袭,还有什么人这般凑巧,正好在今晚偷袭武当七宫的?”

芙蓉城主冷笑道:“这钟声难道不是武当派调集全山弟子,要和老身一战么?”

独行叟早就想到情形有些不对,因为芙蓉城主的实力,全在四路人马上,她为夫报仇,光明正大的向武当拜山,似乎不可能另外派出大批高手,偷袭武当七宫,那么这会是什么人呢?”

七处钟声,连续响了一刻工夫之久,才算停住。

这一停下,顿时就使人有万籁俱寂之感。

突听石牌楼右翼第一路令主卓清华大喝一声道:“城主莫要上了武当派的缓兵之计,咱们应该在他们人手尚未调集之前,把紫霄宫一举攻破了才是!”

“呛!”

喝声出口,右手长剑向空一挥。

这一挥不打紧,六合掌门高天祥、五师妹许瑞仙、高美云、武功门陆鸿藻,九华剑派刘寄生、鹰爪门雷东平、太湖邵竹君、鄱阳徐桐、五龙山孟氏三雄等一­干­江南武林同道,随着纷纷亮出兵刃,朝紫霄宫冲了过去。

这下大出独行叟意外,自己等人还在和芙蓉城主说着话,第一路人马竟然一下冲杀过来,显见这是芙蓉城主授意的了。心念一动,立即喝道:“截住他们,卓少侠快调第四路的人上来应敌。”

芙蓉城主似是也深感意外,沉声道:“要他们退下。”

总令主严文兰手举小旗,喝道:“第一路令主听令,城主要你们退下来。”

那知她喝声未已,耳中只听一阵“锵”“锵”剑鸣,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侠张椿年,第三路令主金刀李千钧各自率同本部人马,继卓清华之后,跟着朝紫霄宫左右翼杀上去。

这下已经很明显是芙蓉城主有计划的行动了,因为这两路人马,是总令主严文兰挥动小旗才发动,她口中虽然喝着要第一路人马退下来,但这焉知不是他们发动全面攻势的暗号?

这一行动,看得芙蓉城主脸­色­大变,也看得总令主严文兰目瞪口呆!

城主、总令主下的命令,居然全失了效用,这一点,也只有她们心里才真正明白!

芙蓉城主失­色­道:“文兰,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文兰惶然道:“娘,女儿也不知道,他们竟会不听指挥……”

芙蓉城主跺足道:“只怕事情有变,文兰,快要咱们的人集中,暂且看清情势再说。”

严文兰应了声“是“,于是严文兰、顾总管、贾嬷嬷、杜鹃、画眉、追风客鹿昌麟、翻天手吉鸿飞等人率同二十名黑衣大汉,围着软轿,布成了阵势。

芙蓉城主一脸冷厉,以“千里传音”高声喝道:“武当派的人听着,他们三路人马,此一行动,由他们各自负责,和芙蓉城无关。”

只听一片兵刃交接的厮杀声中,传出紫云道长的声音,愤怒的道:“芙蓉城主,你既已发动,何用再假惺惺说这些话了?”

芙蓉城主气得身躯发抖,咬牙切齿的道:“文兰,咱们中了别人的­奸­计,但这人会是谁呢?”

卓清华第一个手仗长剑,领先直冲过来。卓少华心头一急,朝九眺先生道:“师傅,爹他……”

九眺先生明知他已不是大师兄了,但这话此时不能对卓少华直说,只得低声道:“你不用管你爹的事。”

这时紫霄宫内,抢出步真、玉真、启真、清真四子,本来留在左翼的董仲萱、秋月得到卓少华的手势,也率同“元”(不详姓名)、“月”(血手煞神田无忌)、“盈”(翻天印陆浩)、“昃”(笑煞人萧道成)、“辰”(恶财神何三元)等五人赶了过来。

九眺先生急忙朝董仲萱道:“愚兄去接住掌门人(高天样)四师弟去接住五师妹,务必乘机把她拿下,哦,少华,你去把美云擒来,交给秋月,就不用再出手了,可机动接应遇上险招之人。”

这两句话的工夫,卓清华已经奔近宫前,独行叟早已听九眺先生说过此人是假冒卓清华之人,在身份未明之前,九眺先生、卓少华自然不好和他动手,因此回头朝步真子道:“步真道兄,你去截住他,不用顾虑九眺先生师徒、只管出手,必要时可动用剑阵,把他拿下。”

步真子答应一声,纵身而上,长剑划了个圈,拦在前面。

卓清华大喝一声,奔行过来的人,奔势未停,手中长剑突然一振,疾点而出。

步真子长剑再次一圈,“挡”的一声,架开了卓清华的剑势。

卓清华奔行而来,志在速战速决,率先冲破武当派的阻挡,步真子架开他的长剑,奔行之势自然被阻拦了,但他也已冲到步真子的面前,长剑虽被封住,左腕振腕一指,朝步真子眉心戳到。

步真子左手划圈,朝左推出。

武当派“太极拳”是以意使气、以柔克刚,为内家最深奥的武功,武当八宫宫主,自然自幼练功,积数十年勤炼­精­研武功,这一掌推出,立时有一股柔和内劲,应掌而生,一下推在卓清华左臂之上,把卓清华一个人推得向左撞了出去。

好个卓清华,他随势一个轻旋,右手长剑随着横扫过来,剑光如匹练横飞,扫向步真子肩颈!

好狠辣的一剑,这一剑要是给他扫上了,步真子一颗脑袋,岂不滚出老远?

步真子身为八宫之首,自然不会如此不济事,脚下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反身出剑,“嗒”的一声,长剑拍在卓清华剑身上,左手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两人这一交上手,忽剑忽掌,各展所学,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跟着卓清华冲上来的人,是六合掌门人高天祥、许瑞仙、高美云三人,这边九眺先生、董仲萱、卓少华三人跟着迎上。

九眺先生长剑一横,低声叫道:“掌门人。”

高天祥竟然视若陌路,连理也没理,长剑一招“六合风云”剑光缭绕,朝九眺先生身前圈来。

九眺先生一见他出手就使出六合剑中杀着,心知掌门人定然是神志受迷,才会如此。

老实说,高天祥虽是以三师弟身份继任了六合门的掌门人,那是卓清华和九眺先生都有隐退之心,不愿担当掌门人的职务,论武功造诣,在六合门中,自然数大师兄和二师兄九眺先生高过一筹了。

此时一见高天祥挥剑圈来,也立即剑随人走,出手化解,他虽不好还击,但九眺先生以“擒拿手”三指功夫擅长,化解剑势之余,正好施展三指功,先把掌门人拿下了再说。

情况和九眺先生一样的是董仲萱,他和五师妹许瑞仙,名虽师兄妹,实则是两心相印,两情相悦,只差没有成礼,如今一个神志被迷,一味的挥剑猛攻,一个只好处处化解,不好还手。

许瑞仙剑上造诣,并不在董仲萱之下,心无顾忌,自然把一柄剑使得天花乱坠,剑光缭绕。

这下可苦了董仲萱,他­精­研六合二十四手,只要有机会,就可制得住许瑞仙,但他们一上手,使的是兵刃,他被许瑞仙剑势所逼,除了封架,那里还有出手的机会?

三人中,自然是卓少华最轻松了,高美云刚冲到跟前,长剑还未刺出,卓少华已经右手一探,一下抓住了她执剑右腕,左手一指,就点了她的臂部­茓­道,出于之快,无以复加,回身喝道:“秋月快接住了。”

随手一带,就把高美云交给了秋月,倏地转过身去,看到师傅和掌门人,四师叔和五师叔,正在交手。因为双方都是六合门的人,任你剑势再凌厉,也都可以化解得开,但迷失心志的人总归和一般人不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遇上阻拦他的就是敌人,就得把他搏杀,就算打不过你,也要和你拼命。

在这种情况之下,师傅和四师叔那能还有余力制得住人?

卓少华这一转身,左手随着凌空连点了两点,他使的正是老哥哥传他的绝技“穿云箭”(指功)顾名思义,指功而名“穿云箭“,这就是说他一指点出,所发内劲,就像穿云之箭。

箭可穿云,可见劲势之足,箭能百步穿杨,可见这种指功,能在百步之内,取人­茓­道了。

(写到这里,作者特别要表明一点,前几天报上好像有几位老兄,指摘武侠小说写得荒诞不经,玄得离了谱,作者认为这就是小说咯,那位先生若是把武侠小说当二十五史读,岂不是笑掉了大门牙么?小说何病乎玄?君不见唐人的剑侠小说乎?聂隐娘、空空儿可以口吐白光,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君不见封神榜、西游记乎?一个筋斗可以翻出十万八千里,那岂不更玄了?所以小说之病,不在于玄,有些人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描写得血淋淋的,有些人把男女爱情写得黄到一塌糊涂,那就罪过了,但这些罪过,不一定是武侠小说作者的,好了,这是作者的一点小意思,予岂好辩也者?予不得已也,诸君一笑置之,可乎?何必太认真呢?

言归正传,且说卓少华这两指,出手何等快速,许瑞仙,高天祥在激战之中,身躯陡然一震,凌厉攻势刹那消失。

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自然更不待慢,探手扶住两人,往后疾退。

卓少华慌忙从身边取出“无忧散”解药,交给了董仲萱,一面低低的道:“四师叔和师傅守护掌门人三人,弟子去助步真道长把爹接下来。”

右手摘下竹笛,纵身飞扑过去。

原来此时第一路的人,业已纷纷冲了上来,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侠张椿年)攻到紫霄宫东首,第三路(河北盟主金刀李千钧)攻到紫霄宫西首,他们都舍了正面,越墙扑入宫去。

独行叟急忙朝武当门玄真子道:“道兄快退守大殿,可以督促贵派道友,分头御敌,目前芙蓉城亲率的中军尚未发动,这里还有老朽和紫云道长、石兄等人,暂时还可以支撑得下来。”

玄真子因对方业已发动总攻击,敌势还是甚强,点了点头,就率同玉真、启真、清真三子迅快的往后退入宫中。

独行叟居中站在大门前石阶上,他左边是形意门的石开天,右边是紫云道长,和胜镇山、秋月、“元”字(不知名)“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盈”字翻天印陆浩、“昃”字笑煞人萧道成、“辰”字恶财神何三元等人(因为对方第一路人马,本在紫霄宫右首,所以大家也都移到右首来了)秋月如今可担当了重任,卓少华已经把指挥被迷失心志的使者的令牌,交给了她,归她指挥,要她听命于独行叟。

双方大战序幕已启,独行叟果然不愧昔年指挥过十万义军的老将,他除了目光炯炯,凝注着前方,当真指挥若定,审视着对方冲来的人数,衡量来人武功的高低,兵刃的轻重,自己这边应该何人出战,都在目光一注之间决定着,口中随着不停发出作战命令:“胜镇山,你去迎武功门陆鸿藻,此人一柄九环刀,切忌和他硬拼。”

“秋月姑娘,你要昃字笑煞人萧道成接战九华剑派刘寄生,快,他已经冲过来了!”

“好,现在快要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接战鹰爪门的雷不平,就是左边那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老人。”

“再要盈字翻天印陆浩迎战太湖震泽庄邵竹君、辰字恶财神何三元截住使红­色­阔剑的徐桐。”

“那三个穿古铜长袍的是五龙山孟氏三雄,咱们目前人手不够,你要‘元’字去截住他们。”

秋月依照他的指点,一手高持令牌,一手指点着冲来的人,口中不住的叫着某字、某字,这几个迷失心志的人,也均能依照着她的命今,一个个挥动兵刃,迎了上去。

独行叟最后说道:“石兄,还有一个徽帮的冯子材,只有你出马一趟了。”

石开天大笑道:“兄弟领命。”

大步迎了上去。

双方的人,一遇上更不打话,就兵刃齐举,展开了一场激战,这一战,当真是剑光刀影,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响澈云霄。

这时,也正是卓少华出手制住了高美云,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扶住高天祥、许端仙退下之时。

独行叟急忙叫道:“司空老哥,快叫卓少侠退下来。”

九眺先生闻言,忙道:“少华,你回来。”

卓少华正待纵起,立即转过身来。

独行叟道:“芙蓉城中军尚未发动,那是最强的一路人马了,你和令师暂时留下来吧!”

接着又朝董仲萱道:“董兄,你把令掌门人三个先送入宫去,喂他们解药,得有一盏茶的工夫,你守着三人,等他们清醒了再出来不迟。”

董仲萱答应一声,当下由几名武当弟子帮同扶着高天祥等人,徐徐退入宫去。

卓少华朝九眺先生,说道:“师傅,弟子去把爹接下来,用不着费多少工夫。”

用不着费多少工夫,就是说,以他目前的武功,很快就可制住卓清华­茓­道了。

卓少华方才正待纵身掠出,是独行叟把他叫回来的,九眺先生自然明白独行叟的心意,此时把这个假冒大师兄的卓清华的贼人擒下了,事情很难处理。

但眼看卓少华急着要去把卓清华接下来,他心中略为筹思,就望着独行叟道:“前辈,依在下之见,就让卓少华把他拿下来也好。”

独行叟沉吟了一下,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此时大局未定,把他拿下,老朽是怕卓少侠得知实情,一时心情无法平衡,会影响他的武功,大敌当前,令高足……”

“不要紧。”

九眺先生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先拿住他,在下会转告董师弟,暂时把他押在宫中,等大局平定之后,再行和少华说明真相就是了。”

独行叟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卓少华发现师傅和独行叟忽然以“传音入密”说话,心中虽觉奇怪,但只道他们商量对敌之策,也未在意。

九眺先生已开口了:“少华,你既然急于把大师兄接过来,那就快去,不过千万注意,大师兄神志被迷,你不可和他说话,出手要快,制住了­茓­道,立即交与为师。”

卓少华道:“弟子遵令。”

急忙身形掠起,朝步真子和卓清华两人战圈扑去。

步真子一柄长剑展开武当绝学,每一剑挥出去都划着弧形,剑势悠然,如白云舒卷,如春水漾波。轻灵自然,不着丝毫力气,但真气所在,自然有力,深得一个柔字的决要。

卓清华剑势大开大阖,每一剑都带起嘶嘶啸声,剑光如长江大河,奔腾而出,势道之强,可说凌厉已极!

他使的似非“六合剑法”因为“六合剑法”是以­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内外相合,才是六合,因此六合门注重内外兼修,刚中有柔,但此时卓清华使出来的,却全是刚猛路子,剑势虽然凌厉,总是缺少刚柔相济的六合原理。

卓少华身法极快,堪堪掠到,卓清华已是警觉,倏地回过头来,大声喝道:“少华,你出来要做什么?”

这声大喝,听得卓少华一证,旋即惊喜的道:“爹,你没有迷失神志?”

卓清华一面和步真子双剑交击,一面洪声喝道:“你还不帮为父把这牛鼻子制住了?”

卓少华为难的道:“爹,你老人家快住手……”

卓清华大喝道:“孽畜,你听不听为父的话?”

九眺先生听得心头大急,到了此时,再也顾不得了,口中大声叫道:“少华,快制住他,他不是大师兄,他只是贼人假扮的,快把他拿下了。”

卓少华心头感到惊异,望望爹,又望望师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九眺先生大喝道:“少华,不论他是什么人,你先把他拿下,就不会错了。”

这时,双方搏斗十分激烈,已进入决战阶段,但芙蓉城主那边,除了高挑着二十四盏红灯之外,一­干­人围着软轿列阵,只是隔岸观火,坐山看虎斗,依然并没有向紫霄宫逼进的迹象!

此时,她手下那一、二、三路人马,却都已遭受到强烈的抵抗,而逐渐呈露了挫折之象,芙蓉城主依然冷漠视之,也并没有增援之意!

日月双环胜镇山首先迎住冲上来的陆鸿藻。

此人是江西武功门的掌门人,身材高大,面如重枣,手中一柄九环钢刀,重有四五十斤,走的完全是刚猛路子。

胜镇山双环一摆,大喝一声:“姓陆的,你还不给我站住?”

陆鸿藻提刀奔来,洪笑一声:“胜镇山,你接着了。”

九环刀一记“逢山开路”一道刀光,直劈过来。

他刀势虽然沉重,但胜镇山的双环也并不轻,一对钢环重逾四十斤,只是两手分握,把重量分开了。

胜镇山是武当俗家名宿,武当派虽然号称内家,可是他这对日月双环,却纯走刚猛路子。

有人问他:“武当派都是运柔若钢,以气使劲,你使的双环如此力沉势猛,武当派也有刚猛的路数么?”

胜镇山笑着说:“武术一道,并不能以外内家两字来分,也不能以刚柔二字来形容,任何手法中要有刚也要有柔,本门武功,以太极为名,就是刚柔相济之意,我这日月双环,名为日月,就含有­阴­阳二义了。”

用他这段说法,他日月双环,外形虽刚,内劲实柔,也正符合武当派的武术原义。

独行叟要他来接战陆鸿藻,自然是最恰当的人选了。

陆鸿藻九环刀不说他刀光如雪,光是劈出来的风声,划空呼啸,夹着九环震动,发出呛呛环声,就已使人心神为之震慑,他一阵抢攻,当真刀势如山,功力­精­纯,非同小可。

胜镇山展开双环,有如日月双悬,环中套环,时开时阖,变化无穷,同样使得虎虎有声,不论陆鸿藻刀势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还攻,逼了开去。

最使胜镇山感到意外的,是陆鸿藻神志显然并未迷失,武功门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正派门户,何以会附和芙蓉城主,和武当派作对的呢?

心中想着,不觉大声说道:“陆老哥,武功门在江湖上一向声誉极佳,是一个正正派派的门户,和武当派又无过节可言,你这是­干­什么?”

陆鸿藻大声道:“陆某既然来了,多言无益,咱们还是兵刃上分个生死的好。”

两人在互相攻拒之中说了这两句话,两人当然并没有因说话而住手,陆鸿藻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无话可说了。

片刻工夫,两人已经相搏了二十余招,兀自未分胜负。

迎战九华剑派刘寄生的是“昃“字笑煞人萧道成,他使的是一支奇门兵器铁抓。

所谓铁抓,一般都是状若五指,使用软索攻敌,软索一收,五指就会抓拢;但他的铁抓,和一般不同,他这支铁抓,有一根三尺长的铁柄,四指并拢,像一般人搔背的搔手,只有大拇指虎口敞开,专锁敌人兵刃。

他使铁抓的招法,也甚是怪异,专取敌人胁下诸­茓­,这好比呵痒一般,因此江湖上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笑煞人。

任何一个人,在江湖上成名,总是他有几手绝活,政坛上讲人情、关系,商场上讲财势、利害,只有江湖上讲的是真才实学,丝毫取巧不得,你技不如人,是你自己拿­性­命开玩笑。

笑煞人萧道成别出心裁的怪兵刃,独创一格的怪招式、在黑道上扬名立万,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九华剑派刘寄生剑上造诣也是不凡,双方交上手,先前倒也各展所长,难分轩轾,但打到四五十招之后,刘寄生的剑势,就渐渐感到有些施展不开。

那是因为刘寄生终究正派人物,使的剑法,也正正派派,没有一招走旁门的攻势。

笑煞人萧道成可不同,他兵刃招式,原是以诡怪著称,何况铁抓又是专锁敌人兵刃的兵刃,时间稍久,刘寄生自然落了下风,划出的长剑,每有被锁的困扰,难免缚手缚脚了。

迎战淮南鹰爪门雷东平的是”月”字血手煞神田无忌。

两人都不使兵刃,一见面就动上了手。

雷东平年已七旬,除了头发已呈花白,身材高大,脸­色­红润,望去不过五十许人,鹰爪门的武功,是以擒拿手为主,每一出手,都五指勾屈,如同鹰爪,记记都抓向敌人要害关节,只要被他抓住,你不是断骨筋酥,就是动弹不得,出手狠辣,凌厉无匹。

血手煞神田无忌练的是­阴­毒绝伦的血手印,一上手他那只右手齐腕以下,就突然变得猩红如血,怵目惊心,每一记掌风,都带着一股淡谈的腥风,“血手印”练到这等境界,武林中已是极少。

两人这一战,情势之厉,就是使用兵刃,也不过如此,一个双手有如铁钩,一个右掌殷红如血,举手投足,无不杀机隐伏,惊险无比!

在他们右首的另一对,则是“盈”字翻天印陆浩和太湖震泽庄主邵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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