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想知道吗？”陈娜问。

“一定要知道。”我说，“这些天来，我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比如你在北京的遭遇，其实现在有人已经把那当成工作来做了，但是你没有，不但没有，反而会让你觉得痛不欲生，说明你在内心当中对自己是有着相当高的认可的，所以这样的遭遇才会让你觉得痛苦，极度的痛苦。”我接着说：“你是不是想通过自己的成功来证明什么？”

“你说的没错。”陈娜叹口气说：“我爸我妈都是你口中的大款。我爸原来电力部门工作，一直做到分局局长，再上一步就是副局长，本来也没问题，但是在六年前，就是我上初三要毕业的那年，我爸辞职拉了一些人开了房地产公司，初期盖了几栋楼，也就挣了不少，但是钱这东西哪有嫌少的，我爸就天天在外边应酬，今天拿地，明天拆迁，总之是有忙不完的工作，夜里十二点回来都是早的，不到三年，就挣了几百万。”说着看看我：“你不用看我，当时­干­房地产就是这么挣钱，现在也一样。我妈早就下海了，早期经营典当行，低价收一些金银首饰，如果对方不赎了，就算挣着了，很多业务关系也刚好用的着我爸的门路，所以那会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吃穿无忧，比同学的优越感不知道高多少，我学习挺好的，加上也算漂亮，别说是现在的你，就是当时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我也看不上。别的女生花痴似的追着，我边看都不看一眼，放学就自己开车回家，警察拦也不怕，有我爸有妈呢。后来我妈钱挣多了，又开了家拍卖行，都是处理政府一些关系上的事，关系也越来越广了，买卖也大了，也就不在乎我爸的这些关系了。我爸当时挺上火，本来工资也不算高，都是靠关关系面子的事，我妈再把这些关系扔了，我爸就觉得自己挺没面子的。一气之下就自己开了地产公司。虽然我们家更有钱了，但我爸我妈的关系越来越差了，几乎天天吵，我妈说我爸在外面不­干­好事。我爸说我妈­干­好事能挣这些钱，有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当时正准备中考，几乎总是天天听他们吵架。复习的不好，最后没有考上省重点，我想到了市重点也不错，考大学也没问题，所以在学校住宿，免的他们吵架影响我学习。但总得是要回家的。反正一回家，就遇到吵架，几乎就没停止过。三年就是在吵架声中度过的。大学没考上，我就挺灰心的。正好模特学校招学员，我想去练练健身，也算是找个事­干­，我就一辈子不­干­活，也够我花的了。后来听着能上北京，我想那是多好的事，挣不挣钱的我倒不在乎，要是能出名，可就心满意足了。于是我就和我爸我妈说了。”

我爸不支持我去，说外面太危险，我妈也不支持，倒没说危险，就说钱够花了，你还往外跑什么？我想说的都有理，也没太坚持。那年冬天的时候他们离婚了，虽然都爱我，但为了赌气，也没人张罗要我。于是我再次要求上北京，这回他们倒是不拦着了，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我不后悔我的经历，尽管失败了，给自己蒙上了屈辱，但我能坚持。可是我最难受的是，如果他们当初不离婚，或是离婚的话也有人关注我，我根本就不会去北京，别说我这样的，就是再比我优秀的女孩，到了那边没人捧，根本红不了。我原本着就想自己努力，也­干­出个样来，让他们看看，钱是谁都可以挣的，只要努力了就会成功。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成功，如果不努力是一定不会成功。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经常接到演出任务，虽然没有什么级别，都是一此剪彩或是小型的服装公司开的发布会什么的，还是挺充实的，但是后来，一个是这样的活动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当时有的女孩就自己离开了，自己­干­着自己的事，这下倒给组织者提了醒，我们才陷了进去。”

“说起我父母，也就我一个女儿，她们离异了也不再婚，都怕外人占着自己的财产，但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想着我遭了这么大罪，也后悔。我当时就说，你们光知道挣钱，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们挣了钱还不是给我花，那就统统给我，就当我在北京挣的了。说完就哭了，他们也不吱声，总之就是每个月一人给我一万块钱，愿意­干­啥就­干­啥，他们也不管。我是自己闲着没事才去的歌厅。你说的没错，我上大歌厅怕我爸我妈的朋友看着，我自己不要脸，也得给他们留脸，何况我自己也要脸，小地方轻省，但是比较闹，现在我都这个样子了，也没什么可怕的。”说着惨然笑了。

我明白了，陈娜的孤独是一种长期积累的结果，如杨丽如婷婷，但不一样的是，她从小生长在优越的环境当中，那种打击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之所以陈娜在这个过程中表现的麻木，并不完全是因为北京的遭遇，而是因为父母的原因对她的影响极大。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她是有着一种自恋情节的。当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任何男人都不会看上眼的时候，那是处于一种极高的自我认可当中，已经不是个人所能控制的了，而这两方面的刺激，又让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要封闭自己了。将那个高傲的自己永远留在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

“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很完美，哪怕是身体上的？”我问她。

“有啊，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完美的，现在都是这样。”她说。

“那就好啊，你这么完美，又有着优越的条件，你应该最是开心才对，父母总会有着父母的选择，或者他们感情出现了问题，或者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能理解，如果说你那时候不理解，现在也应该理解。我说最简单的一个事情，你说你父母都没再婚，怕别人占着他们的财产，为什么会怕呢，因为要留给你。因为他们的心目中你仍然是最重要的，有这样的父母你不高兴吗？反过来说，他们为什么要拼命挣钱呢，还是因为你，因为他们要给你最幸福的生活。当然，他们是有责任的，尤其是在你上北京的问题上，他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差一点将你的一生毁掉了。但是你要回头想，当你最烦心的时候，恰恰也是他们最烦心的时候，所以我想你应该理解。他们理解你，知道你的痛苦，所以现在也由着你，就是怕你有什么意外。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