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轮到段思宏休息在家,他中午起来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白鲜来到。“早晨好!”露西问候,拶开两翅希望他过来。“你好。”他喂了些食给它。三年前,一箱箱出生在澳大利亚南部雨林中的鲑色鹦鹉被剪去翅膀、胶布封住嘴,藏在远洋货轮的底舱越过赤道偷运进中国,在内地的花鸟市场上以每只三千人民币的价格出售,但很快就被中国政府查禁。就是在这短暂的间隙,段思宏出于某种心理需要结识了它们中的露西,带它回家。“来客了。”“是吗?”家里剩他一个人时,他们相依为伴,翻过来调过去就是录放机教的那几句话。“吃了吗?”“吃了。你吃了吗?”“吃了。难吃死了。”“活该!”“活该!”他选了一盘大提琴独奏曲播放,检查了一遍冰箱里的饮料和水果,窗帘拉成半掩状态,归拢归拢这里,归拢归拢那里。多少年来,他还没为一个约会这样坐卧不宁,包括他与黎云谈恋爱。门铃响——白鲜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白色休闲服白凉鞋,清清爽爽,画上走下来一般。两个人礼节式拥抱。段思宏手指在鼻尖前捻动,嗅了嗅说:“黑人牌香水?很时髦,好!”“模仿阶段,让您见笑。”白鲜进门换拖鞋,听见露西问候,走上朝阳台。他今天特地给它带来一包新鲜葵花籽,段思宏说过,天凉了,鸟食一些油脂农作物羽毛会发亮。“早晨好。”“下午好。”段思宏过来,敲敲栏圈示意露西要懂礼貌。“这鸟真逗,明明下午,却问早晨好。”“是我教它的。”“干吗?”“我每天醒来都是午后,而这时正是我的早晨,没有谁向我问候,只有它。”白鲜有些感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逗着玩呢。”“鹦鹉学舌,这就是它的悲剧。”段思宏轻轻地抚摸着露西光洁的羽毛,然后掸掉手心上皮屑儿,请白鲜到客厅里坐。“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这只鸟,只不过少了两只翅膀,每天对着话筒,人家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动脑子。这也就是我把它买回家来的原因,每天看看它,就看见我自己。”他把一盘消毒过的水果摆在白鲜面前:“现在给你说这些也许你还不理解,等你干长了,舌头磨出了茧子,就会明白。”白鲜目光投向阳台,为这玩笑后面的故事所感动。“好,不说它。”段思宏退出的音乐碟,扭过头问白鲜。“今天想听点什么?”“随便,我听你的。”“你看你,刚说完露西。你这叫随便,随便还听我的?”“那就来点儿通俗易懂的吧,太深了我也吃不消。”段思宏停顿一下,随即音响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是刘宝瑞大师的传统单口相声《解学士》。“怎么样?”“两个字,太好了。”段思宏动手削苹果,刀和水果在他手里配合,薄至透明的苹果皮一直垂到地面也没断。“来。”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白鲜。“这怎么可以……”白鲜接过来,却没吃,拿在手里看着,说。“主任,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又叫主任了。”段思宏打断他。“对不起。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老师’也别叫,直呼大名就行。”“那……”白鲜憋了半天。“你带我看的那种艺术表演我从没见过,回到家反复咂味,还是不懂。您说的那个词:中性,是什么意思?”段思宏想想说:“你可以回忆一下,祼体,鱼,自蔚,这些表演因素。中性,就是被异化了的、变形的性,它诠释着一种生存环境,和对社会的反叛,加进观众的思考和经验……” 厨房里,咖啡沸了,溢出浓郁的香味,段思宏起身。“在这样一种思维方式里,矛盾的祼体与性,性别与中性化……来,喝咖啡。”白鲜一手咖啡,一手苹果,发现段思宏说着说着仿佛触动心事。“其实我和你一样,至今还难以平静,我总觉得短短的十几分钟表演里浓缩了人生,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中性人吗?” 说到这,看了一眼白鲜。“更多的权利都被剥夺,缺少思维空间。” 他仰靠在沙发里,又在音响传来的笑声中忽然坐起,问:“你不觉得吗?”“觉得……”白鲜小声跟了一句。“中性人……”段思宏眼睛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孤独呵……但没有人理解……”白鲜看着这边。“有时候我下午醒来,眼前一片阳光,周围万籁俱寂,仿佛生活在一个不属于我的明媚夜晚,所有的人都离我远去,我生活在一个奇怪的环境……”看着段思宏一动不动地喃喃自言自语,白鲜挪过去,碰了碰段思宏手,胆怯说:“老师,别这样……”他的手一把被抓住。“小白,我需要你,自从有了你我就再不孤独……”白鲜被攥得不好意思,把苹果往他手里一塞说:“老师吃苹果。”苹果骨碌在地上。段思宏抓住白鲜,嘴里说:“坐过来嘛……”托起脸蛋,用一种迷茫的目光端详着。“瞧,眼圈都黑了。” 这只手抚摸着白鲜的脸,让他不可抗拒。“体育课能不上就别上了,听见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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