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谢谢……”他嘴里不停重复,见谁对谁点头。一周后,有关施小慧的消息登上报纸。在官方版面上她被追认为烈士,军方为她追记一等功,在娱乐小报上她被当作植物人生小孩的天下奇闻。追悼会这天,施小慧被鲜花簇拥,遗体上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一位白发苍苍的将军用激昂的声音致悼词,听上去施小慧短暂的生平完美无缺,充满革命意义。朗利抱住遗体恸哭道:“你怎么能这样就走呢,这样一走,我什么都没有了,辛辛苦苦奋斗的结果又有什么用!”哀乐声中,施小茹透过泪水目光与朗利一瞥相遇,姐夫双眸在那个瞬间放射出的奇异光芒令她永生难忘。回到家,朗利照老习惯在花园里设了祭坛,粉笔写了:施小慧天堂收。施小茹默默把姐姐穿过的衣物和用过的东西浇上汽油点燃,熊熊火光映亮黑夜,火光中闪动着施小慧的音容笑貌……施小茹用树枝慢慢挑动灰烬,哔哔剥剥仿佛窃窃私语。朗利捧起冥钱,都是百元美钞,撒入火中,火焰骤高,他让施小慧把钱收好,在天堂不要太节省,他会不断地寄给她。姐姐去世后施小茹变得少言寡语,每顿饭只吃小半碗。苗青青瞄准磅秤上的指针惊呼:“俺那博士,千万不能再减了,再减真成照片啦。”宋幼铭特地安排了她上半天班,在家照顾老人,使她很受感动。深夜,她在网上收到马萍的贴子。马萍已在报上看到消息,劝她节哀。这是她们第一次没有谈论咨询,推心置腹谈的是生命感受。白天,初冬的阳光照射到对面墙上,空气暖洋洋的,浮动过熬中药的甜甜焙焦味。母亲盖了一床薄被,身体只比床面高出一点点。这时,施小茹感到周围不真实,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虚幻。有电话打进来。她把手里的《美国精神障碍案例集》扣在躺椅上,拿起电话。段思宏为施小慧的牺牲惋惜,问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地方愿效犬马之劳。她猜不出他是怎么搞到她家电话号码,但这种安慰正是她需要的。“谢谢,找我有事吗?”她手指绞着电话线问。“没事就不可以打电话吗?”“我不是这意思,我已经几天没上班,你……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事?”“难道除了咨询,就不能有来往吗?”段思宏依旧保持着幽默。“人咨询是为了好好地活着,活着总不会为了好好地咨询吧?”他说刚离开博爱,没咨询成也没什么事,如果她愿意可以出来一起喝杯茶散散心。施小茹沉吟着,婉言谢绝。“你总不会又是为了纪律吧?”“不,正是为了。”段思宏在电话里笑了,说:“这样好吧,我只是想让你放松放松忘掉痛苦,与咨询绝没关系,一旦涉及到咨询你可以起身就走,怎么样?”“可你是我的咨客。”“这好办,你把我忽略就是,你们在课堂上不是经常虚拟对象吗?”“这怎么可能?”母亲从她身后走过问谁打来电话,她用手捂住话筒,说一个朋友约去喝午茶,母亲立刻催她赶快去,她一人在家不会有事。“那好吧。”施小茹不再坚持。“我……我现在样子很难看,你会失望的……”“没关系,我也打扮成很难看,让你更失望。”一小时后,他们在段思宏经常去的那家酒吧相会。段思宏照样绅士风度提前恭候,点了两份热咖和一桌零食,小侍走后,起身掩上门,以一种体贴入微的声音说:“想哭就哭吧,憋在心里会生病。”施小茹一直憋着的眼泪,这一刻哗哗下来。她哭的时候,段思宏扭过头看着窗外,芭蕉叶上落了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不停。他望着窗外说:“干咱们这一行的人,注定一辈子心里苦闷,一定要学会自我调节。”“好啦……”过了一阵, 施小茹抹着脸说,眼皮和鼻子尖儿都是晶莹红润的。段思宏大叔模样地笑了一下。施小茹哭湿的脸上也笑了一下,说:“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看你说的,都这会儿了还说这个。”施小茹道:“看来还是你说得对,出来一下心里好多了。”“你总该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每次都是我们向你坦白交代,这次也让我们扮演一把牧师的角色。”施小茹笑了,睫毛上挂着泪珠儿,说:“其实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只不过……”“只不过有行规,咨询师必须是我们的镜子,更不能接受施惠。”“你得原谅,这也是为你好。”“谢谢,那么今天什么都不谈,只讲笑话,你想听什么样的笑话,我不停地讲,荤的素的古今中外的,只准心里笑,脸上不许笑。”段思宏不动声色的样子已经叫施小茹憋不住笑,说:“别搞得这么深奥好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对对,博士,我忘了对面坐着博士。”“去你的。”“那就先讲一个‘丈母娘挑女婿’吧?说有一女子生得绝世无双,漂亮到什么程度?西施看见她赶紧戴口罩,貂蝉看见她捂住脸就逃,杨贵妃看见她连华清池都不敢下了,宁肯身上长虱子也不脱衣裳。说倒底有多漂亮,柳叶儿眉比柳叶儿还细,杏核儿眼比杏核儿还圆,樱桃小嘴儿一点点,浅一点儿太雅,深一点儿太艳。”段思宏望着施小茹。“像谁呢?现在这样的美女基本绝迹,如果拿你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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