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宏父母听说儿子要离婚,嘴上当时就燎起了泡,当成辱没门风的大事。老两口赶到儿子家,一点儿不留面子各打五十大板:“你们呀,真是好日子烧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他们以为这么一压就没事了,不想儿媳妇一番哭诉道出性生活苦衷,他们再封建也知道这是家庭大要,木呆了半天,私下一合计,翻过来再劝儿媳,哪劝得动,黎云已是铁石心肠。二老见儿媳妇不松口,手牵手咕嗵跪下求道:“俺俩加起来一百多岁了,你就看这把子年纪,给个脸面吧,他已是半个残废,你再一撒手叫他咋活……”“你们想过我没有,我这样守了他,下半辈子怎么活?”“你不是说他病能治好吗?”“都说能治好,可赶上他就治不好了。”“能再治治吗,实在治不好再说离的事。”黎云痛苦地说:“那得赶上好医生,都是兽医,没病也给你治出病来。”樱桃放学回来,见大人愁眉苦脸,吓得转身要逃,爷爷奶奶赶紧搂住哄,往常都带些糖果来,今天走得急什么也没带,只带来两个大巴掌,不住地擦眼泪。小孩儿嘴里没瞎话。二老得知这孩子跟着大人也遭了不少罪,扯住黎云的手没完没了,劝道:“过日脚哪有碗不碰锅沿的,要留好样与子孙。”段思宏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拽起父母说:“爸妈,您别求她了,离婚是我定的,跟她没关系……”话没说完大耳光子早贴脸上,当爹的指着他鼻子骂:“小免崽子你知道个屁,这样的媳妇天底下哪去找?!”段思宏也急了:“找不着媳妇我还打不起光棍儿吗?我就不信天底下谁离开谁活不了!”樱桃哭声大作。一家子乱成一团。段思宏不管不顾,摔门就走,母亲一把搂住他腿求道:“儿呀,你疯了吗?”父亲暴跳:“甭拦他,今天要是敢走,从此别进家门!”段思宏一脚甩开母亲,冲满屋子惊呆的人咆哮:“谁都别管,就当我死了!”出了门,头也不回。天底下段思宏心里最舍不得的就是女儿。连着几个夜晚,他趁女儿熟睡之际来到床边,默默地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女儿在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他,浓密的头发,饱满的额头,尖峭的鼻梁上渗透一层汗珠儿,连睡觉姿势都像他, 每想到他们将不能生活在一起, 就万箭穿心。他曾试探过女儿,离婚后愿意跟爸爸还是愿意跟妈妈。女儿憋了半天不说话。他以为女儿愿意跟他,没想到女儿说愿意跟妈妈。他问为什么?女儿说因为他是坏人。他问谁说的,女儿说大家都这样说。他一把搂住女儿眼泪流下来,告诉她爸爸并非坏人,不过与众不同,等长大就会理解爸爸为什么这样做。“离婚以后你还在这儿住吗?”女儿天真地问。“离婚以后爸爸就不能和你们住一起了。”“为什么?”“因为法律不让。”“那你去哪里住呢?”“我也不知道。”“你会经常来看望我吗?”“会的。只要你愿意,爸爸随时都可以来。”离婚前一天,他到商场把最大的一幅拼图买回家,放进女儿房间。很久以来,女儿不知跟他磨蹭了多少次,他就是没给买,今天终于满足了她的心愿, 但女儿并没显出高兴。离婚前夜,全家到饭馆吃了“分手饭”。饭后,踏着夜色散步回家,走的还是初恋时路线。孩子一只手爸,一只手妈,牵着大人手,静静地听他们说话,脚步踩在潮湿的草地上一个声音,有时目光在黑暗中相遇还是那样会意一笑,所不同的是各自心情。他们就是这样一路谈笑,仿佛段思宏只不过出一趟远门。这个通宵,段思宏就守着熟睡的女儿坐了一夜,哭了一夜。他一次次想抱抱她,又怕惊醒她,脸贴在枕头旁,感受女儿热乎乎的体温和呼出的气息。这呼吸香甜,纯洁,令他想起往事,痛心不已。翌日,夫妇俩来到街道办事处。办事员是一个肿眼泡的中年妇女,按照常规询问了他们离婚原因,两个人一下子都难启口。“结婚离婚人生大事,总不能说离就离吧?”“非得要说法吗?”“公事公办。”段思宏平时刀子嘴扎枪舌此时也卡了壳。黎云目光与丈夫相遇,欲言又止。办事员提醒,没有理由不予受理。段思宏问需要啥理由,办事员扳指头数落:“感情不和,性格不和,口味不和……”段思宏想了想,挑了一条“属性不和”。办事员问为什么不和。段思宏说一个数虎,一个数羊,加到一块,羊入虎口。办事员问谁虎谁羊。段思宏说自然是她虎我羊,没听说人们都这样叫吗:“母老虎母老虎。” 办事员笑了,自言自语:“这就对了。”然后让他们举例说明平日里老虎都怎么吃羊。黎云想了想,开始数落平日里段思宏怎么勤俭持家,烧水做饭,不怕脏不怕累,任劳任怨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办事员听得不耐烦摇摇手说够了够了,已经完全符合离婚标准。段思宏说:“这才扯到初一,离十五还远着呢。”办事员说:“小猫吃鱼,两三条就够。最近上头查得紧,不让随便离。”说完收去结婚证,在上面盖了个戳儿:作废。又让他们填了两张离婚证,叮嘱千万保存好,复婚的时候还要交上来。他俩千恩万谢,没想到离婚还这么麻烦。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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