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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坐在办公楼背后、景观小区、林荫遮住的木橙上,被蚂蚁啃过又重新油漆的一根根木档,按宽度均匀排列,像flash上拉出的标尺线条,下一个关键帧它们就们变成一个完整的平面,无懈可击。翻到卡夫卡《地洞》的倒数第三页,何苦挖那么一个洞?。季晚的电话这时过来了。卡氏笔下的心理纠葛,如洪都拉斯盗版《红楼梦》式的匪夷所思,绝对的想象力泛滥。

蝈蝈从茂密的树叶间欢畅着非五线谱可以记下的旋律,和手机的铃音达成了和声。

“到你的门口了”

“这么快?”

“少废话,现身!”

“好呢,一会”

收起书,小跑着往门口的方向。何苦挖那么一个洞?何苦给一个意识上的洞,灌输如此纷繁复杂的思考?何苦把思路徘徊游离在那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作品里?找不到出路,不行啊!

“累不累?”。季晚刚驱车从400多公里的出差地回来。

“累啊!昨天还喝多了”

“哦!有没有酒后失身?”

“大概……没有?……只是醒来时,身边躺着个陌生男人”

“天啊!求你,不要用恐怖故事来折磨我”

“哈哈……你,难过?!”

“非常”

“为什么?”

“我对你的感情,你知道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季晚翘起嘴角,把车开得像回到高老庄的八戒,飞沙走石、愁云惨雾。晚霞的桔红烘托着季晚的脸,赋予她的眼睛一种憧憬式的远眺。好几次,我不由得顺着她理论上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不能聚焦,除了变幻不定的那些绯红­色­,宛如画家调­色­盘里的渐近线。

“刚好顺路,送你回家”

“然后?”

“说再见”

“就这么简单?”

“还能怎么复杂?”

思绪还没能走出卡氏那个迷宫,手指还在两边墙上一路扫落记忆的尘土,没有!都是没走过的道。

“季,看着我”。我努力想象出忧郁的表情。燃根烟慢慢把广告词从悲伤的情绪里酝酿出来,颤抖的手在最佳时机拿出了一盒钙片。

“开车呢,忙”。

“一起吃完饭,你才准走”

“凭什么?”

“凭你唯吾尔式的突发其想”

“什么?唯什么吾什么?”

“就是不顾别人的感受而任­性­施加的调戏”

“臭猫,你还用得着我来调戏?”

“反正你逃不了”

……

我们来到念大学时,学校附近几乎唯一的娱乐街,吹拉弹唱打球照相,工会主席来到这不由得抚掌叹息:就这儿了!……在以学业为重的学生们看来,算得上是应有尽有了。对要求不是太高的一组组还算单纯的欲望,也能在这里得到满足,除了青春期特有的无助的­性­欲。

每个小饭馆都塞满了年轻的荷尔蒙,空气被撞击的看得见碎片。二楼居然没人!年青的学子们是懒得上楼?还是更喜欢挤着别人的异­性­友来坐?

临窗座,季晚径直走向那个临窗座,尽管没有写着她已定的牌子,尽管没有铺上怀旧的方格条纹桌布、也没有窗外如诗的景观……有个童话要流泪了。

“吃炒饭算了?”

“别问我,你说了算”

两份­干­巴菌青椒炒饭,虽然只是应付学生们发育时的胃口的手艺,但我们吃的颇投入,所以,感觉不错。《食神》上,如果没有眼镜女评委极端投入的吃,也不会有关于那份叉烧饭的、可以载入烹饪教科书的经典评论。

“会做菜?”。似乎是一个可以被考古的问题?

“会啊!自我感觉还不错”。季晚偏着头,像评价嘴下这份炒饭似的若有所思。

“喜欢?”

“谈不上。多少也算是一种艺术创作吧?”

“呃,算。吃也算。”

“不会做菜的人也只能这样参与了”

“不能光吃,要说啊!太咸、太甜、太黏……哦,这个不错!……唉!抄饭的原则都不知道啊?要用隔夜饭啊!表妹”

“哈,一幅蛮懂的样子”

“哪里哪里”

“酒喝多了还是车开多了?脖子疼啊!”。季晚左一下右一下的歪着脖子。

“需要非专业人士按摩一下?”

“你总算懂事了,臭猫”

我拿起纸巾奋力的擦完手,牙齿咬着吸了三分之一的烟,绕到季晚背后,伸手触到那只蓝­色­的蝴蝶。等等,梁朝伟也是这样给王菲按摩的,场景:重庆森林,部位:小腿,台词:每一次她回来,我都会为她按摩小腿,因为做空姐真的很辛苦,女人的小腿是最­性­感的,自从她走了之后,我很久没有接触过了。梁朝伟其实不如我幸运,王菲的小腿上,没有蓝­色­蝴蝶的纹身。

我们循着大学约会的模式,下一项目:音乐店。

唱片架上琳琅的堆满贴着消费指标的音乐CD。久违了!蹲在纸箱边埋头翻找打口CD的年代,不停叨念着:妈的,文化沙漠。Dizzy Gillespie、Bill Evans……手指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愿在这些名字上停留。几年前很难找到它们的,那时候的爵士乐在中国,几乎还不如我出名。

我来到鲜有人光顾的这个群落,一一巡视着基本上以黑脸组成的CD封套,黑­色­背景不时闪现出乐器的弧形反光。仅仅是这样的浏览,也是一种幸福。

Ray Charles,那个黑皮肤、黑眼镜、荡着黑笑容、淌出的音乐也是黑的,宛如黑­色­的预言,一下拽住我的心,就从未松手。

音乐有时会像毒品,像爱情,由季晚这个名字而引发的、一系列的、泛出陈年芬芳的梦。

最有理由放弃的人,什么也没放弃,构成Ray生命里的三大元素:音乐,毒品和女人。从小就失明的他用灵魂和手,来感悟和创造,“手美的女人就美了”,手给了他审美体系的第一块基石。

看着季晚在CD上划过的手,有如某电影的某个过渡。

“从出生起,音乐就在我的体内滋长,像血液一样。” Ray宽慰的笑着,为什么不说像灵魂?“Georgia on my mind”被Ray天籁的嗓音吟唱着,对不理解、不接纳自己的故土的眷恋和哀愁。第一次听时,我一条筋的把它理解为对逝去友人的追忆,其实这两种情感,何止一次的极其相似?

“好了吗?”。季晚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手里捧着中意的音乐。

“好了,只想看看……大多都有了”。Ray忧伤的歌喉还在我的思维里漂荡。

“你喜欢这些?”

“呃,非常”

“这种……也能听?”。季晚蹙着眉,顺手拿起一张,戴着黑礼帽的Gillespie和他那斜刺里冲出个喇叭的小号,笑了起来。

“太能听了,哈哈”。唐僧拿着白晶晶用青蛙变的馒头,问:‘能吃吗?’时,八戒就是这样笑出来的。

“用耳朵来听?”。季晚投过来对兜售音乐的小商贩的不信任。

“用心”。我捂着胡兰入党时的手势。

“说你个鬼!”。

“我第一次听爵士乐”。又想起那张似乎是复印的、粗糙不堪的封套。“是谁演奏的?记不起来了。整整一张CD,只有大提琴被像贝司一样弹奏的声音,咚咚咚……”。我尽可能回忆起那些粗野但甜蜜的音符。“音乐放完后,我一直不敢去关音响,呆坐了2个多小时才第一次挪动了身体”

“睡着了?”

“我要怎样表达对你的崇拜之情?”,我要找块豆腐,一头撞过去。

“收到,别费心了”

“那种沉闷的窒息感,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找不到了,那张CD,一直渴望回头品味一次,找不到了,再也”

“这是人生的一部分”。季晚语重心长的拍着我的肩,然后表情和语气一变,“变态!”。抢在我的前面,杨起头,做领路状。

雨来的比我们想象的快,跟刘翔似的,一举跨过了层层叠叠的屋顶们。我们刚躲进季晚的车里时,外面马上就烟雨鸟都朦胧了起来。

“幸亏有音乐听!”。季晚晃着刚出架的CD,像过节时谜语竟猜活动的小奖品。

“呃,漂亮和聪明的女人加起来,也不如有先见之明的女人”。一边看着季晚的右侧笑,一边给她拆封套。“天啊,跟防贼似的!”。撕了半天没撕开。

“笨啊!你”。季晚抢过去,又过了半天,还是没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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