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着头,善解人意地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今晚七点,我们在工人文化宫的咖啡厅见。”“太好了!”我兴奋地站了起来,“晚上见。”说着,我转身就往外走。“嗳,稿子,你的稿子。”她又招手提醒我。我返身拿了稿子,又瞅了她一眼,她亲切地朝我笑着,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追随着我走出了办公室。工人文化宫的咖啡厅是由茶室改造的,尽管名称改了,但它的环境一点儿也不幽雅,与其说它是咖啡厅,不如说它仍是个茶室。就像省城市中心好不容易开出了一家西餐馆,但不到半年,西餐馆里供应的全是中餐一样。晚上七点,我一走进咖啡厅,只见人头攒动,声浪鼎沸,四处都是欢声笑语,根本没一张空桌子。我心想,这哪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啊,我整整思考了一天的话,怎么在这么个地方对聂虹讲哪。正在迟疑,耳朵里似听到有人喊了我一声,我循声环顾,只见咖啡厅挨着阳台的角落里,聂虹正在向我招手。我挤过人群,朝她走去。这是一张四人坐的方桌,我坐下的时候,桌上已泡好了两杯咖啡。我说:“你早来了。”“是啊,这地方不早点来,根本没座位。”聂虹颇有几分自得道,“我一吃完饭就来了。”这么说她还是诚心诚意的。只是,没有音乐,没有烛光,也没有咖啡厅该有的情调和舞曲,根本不适于谈情说爱。我正想说我们另找个地方吧,不料聂虹先说开了:“现在你说吧,在这儿,说什么也没人在乎你。”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我端起了咖啡杯,呷了一口咖啡,苦味儿挺重的。是的,可以说这一整天我都在酝酿此时此刻的表白,我要说我已下定了决心离婚,只等惠香这一次回来,我就开诚布公地向她摊牌,估计这不会有多大麻烦,因为惠香也是一个自尊的女人。我还要说我爱她,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我们的结合会很幸福。当然新婚的房子会装修得像宫殿一般漂亮,直到她满意为止。我还要说……白天我想得那么多,但一旦坐在她的面前,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聂虹出声地把小钢勺放在盘子里,笑吟吟地对我说:“怎么哑巴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是的,”我抬起头来,瞅了她一眼,下定了决心道,“聂虹,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一个逢场作戏的人。我要对你负责,我要娶你……”她突然乐呵呵地打断了我,“你就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你……不同意?”“是的,我不会同意。”她简捷而又明了地说。“那么,昨晚上,你是逢场作戏……”“哦不,那是真的。真心,真情。”“我……”我语塞了,我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儿了。聂虹笑了,明明白白地说:“你别这样子瞪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我先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而且还不止一个。目前我正处在对他们的选择之中,也许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他们中的一个。”我浑身突然不安起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她。她仍在笑:“而对你,我也一直有种莫名的好感。当我告诉妈妈,我和你同在一个画报社工作时,妈妈一直让我请你到家里去玩,妈妈总是念叨着你对她、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总说要报答你。正当我想告诉你这一切的时候,我听说了你婚姻的情况。而且恕我直言,在画报社里,你确实生活得很窝囊。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我怔怔地望着她:“于是你就生出了怜悯心,你只是因为可怜我┎拧…”“也是为安慰你,更是为激发你,我才这么做的。”聂虹陡地提高了声气,申明一般道,“但这决不是你说的逢场作戏,这里面包含着我的感情,很复杂的一缕感情,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对此你别感觉内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得那么压抑,我只是要让你感受生命的欢乐,感觉生活的灿烂多彩。仅此而已,怎么,你还是不明白?”我瞪着她的目光,一定像个傻瓜!“别这样,”她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伸出手来,在我的手上轻轻一握,不无担忧地说,“你说话呀,怎么闷闷的?”我把双手一摊,苦涩地笑了一下:“那么,昨晚的一切,真是一场春梦?”“你又来了,”她嗔怪地撅起了嘴,“那都是真的。但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别让它牵肠挂肚地放在心上。要知道,我们这一代,看待事物和你们是不同的。”她的眼角朝旁边一溜,顿时堆满了笑容,轻轻地说:“妈妈来了。”我吃惊地转过脸去。只见季小珊热情洋溢地伸着手朝我们走来。“哎呀,姜天义同志,你好你好!来,认识一下——”季小珊拉着我转过身去,指着她身旁一位文质彬彬的老人,正要介绍,聂虹Сhā嘴道:“这是我继父。”我和老人握手,忍不住又回过身来瞅着季小珊,她已是一头银发,但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年轻得和她的年龄都不相称。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悄没声息地出现在我们桌旁,脸上挂着讥讽一般的微笑,聂虹出其不意地把嘴朝他一努:“自我介绍呀,陈石,傻乎乎地站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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