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奔家乡马奔槽,乌鸦只爱自家巢。——香格里拉谚语 马尾胡琴伴奏的弦子舞跳起来的时候,联欢晚会进入了Gao潮。来旅游的客人们和演员们混在一起,兴奋地欢叫着,手舞足蹈地学着摆步、双扭步、垫步跳、悠腿。卓玛发现,属于她这个旅游团的摄影师郎京杰不见了。想到白天拍照的时候他就说脑壳晕,吃晚饭的时候他又说头胀得难受,她就留神他了。来参加夜里的联欢会时,他的症状似乎好一点,情绪高涨了,他的闪光灯又不时地亮起来了。这会儿,他一声没吭地独自离去了,卓玛料定他是高原反应发作了。这个人是王经理单独安排到卓玛的旅游团队里来的,平时就知道照相,话说得很少。时常在卓玛最不经意的时候,发现他那一双灼人的眼睛朝着她扫过来。卓玛带过的团多了,各种各样男人的目光,她见得多了,专注的目光,凝神的目光,含情脉脉的目光,轻佻的目光,大胆挑逗的目光,甚而至于酒后贪婪的目光,卓玛都能够应付。可不知为啥,面对郎京杰犀利灼人的目光,她总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人脸上的线条分明,很有男子气概,却又没有高原上的汉子那种逼人的粗野气息,头一次相见,卓玛就被他吸引了。心头牵挂着他,卓玛怕他不知如何应付高原反应,再没心思和大伙儿在一块儿玩。她慢慢甩着双手往后踏着舞步,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舞圈,离开了联欢的院坝,迈着快步向宾馆走去。上三楼之前,卓玛先到宾馆服务台,掏出自己的四十块钱,租了一只氧气袋,遂而才坐电梯上楼。她记得郎京杰的房号是329,径直走了过去。他果然是回来了,329的房门虚掩着,屋里有灯光。她还是按响了门铃,屋里传出郎京杰懒懒的声气:“进来。”卓玛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他脸色潮红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见了她,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子,嘴角挤出一丝笑纹,轻轻叫了一声┳柯辍*卓玛觉得,即使是一脸倦态,他的笑容也还是坚毅的,她摆手让他尽管躺下,说:“你别逞强了,这和身体强弱没关系,你就是高山反应,缺氧,我见得多了,多少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傻埂!豹她又问:“告诉我,你回来多久了?”“没多久,我就回来洗了个澡……”他说着还想笑一笑,“消除一点倦意,谁知……”“糟了,洗过澡是不是更难受?”他点了点头。“你头痛脑壳胀,是典型的高原反应。回来以后,就该卧床休息,不能乱动,更不能洗澡。跟你说,有客人不听话,硬是放足了热水要洗,有的人一边洗一边还唱歌,洗着洗着,晕过去的都有。”卓玛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责备,“这会儿感觉怎么样?”“头痛欲裂,浑身不舒服。”“你现在就得吸氧。来,听我的,坐起身子,垫着这个。”卓玛俯下身子,抽出他床上的枕头,垫在他的身后,顺手把氧气袋递过去,“会┯寐?”郎京杰困惑地摇摇头,卓玛拨开小塑料袋,给他接上消毒管子,说:“把这个塞进鼻孔,打开氧气袋就行了。先开得小些,有感觉了,慢慢再开大。”郎京杰一一照着她吩咐的做了,安神吸着氧。卓玛见他贪婪地吸氧的模样,不由暗暗好笑。她怕自己笑出声来,故意转过身子,谁知这一转,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发现自己的照片被放得很大地粘在雪白的墙面上,背景是梅里雪山的主体太子十三峰,那清远澄净的天宇上,映衬着高洁雄奇、直指苍穹的雪峰,比卓玛平时看惯了的绵延数百里的雪岭雪峰倍添几份神奇。瞧,在这张大得让人惊讶的照片上,雪比云白,比云亮,比云还要奇异多彩。而更让卓玛内心震惊的,是自己身着藏服的形象,神情自然、那么亮丽、那么摇曳多姿地站在雪域奇观前面。她的整张脸庞,特别是脸颊上那两朵红扑扑的霞彩,仿佛都沐浴着梅里雪山的阳光。天哪,我真有这么美吗。要不是郎京杰在专心吸氧,卓玛真想转过身去这样大声地问他。她回想不起来,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给她拍下这张照片的。在旅游点上,远远近近的,有照相机镜头对准卓玛的时候,卓玛一点也不慌,她已经习惯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北方南方的旅游者,有的单独给卓玛照相,有的给卓玛拍特写,有的热情地拉着卓玛合影,和旅游团队合影,和三五个人合影,和老人小孩合影,和年龄相仿的姑娘、小伙子合影,和中年汉子们合影,不管什么人邀请卓玛合影,卓玛从不拒绝。卓玛知道,回去以后他们会把照片拿给身边的人看,会自豪地告诉自己的亲人朋友,这是一个香格里拉的藏族姑娘,这多少也能给人增加一点旅游的风情嘛。卓玛从不向人要照片,拍了照片以后,他们中有的人会把合影给卓玛寄来,有的人嘴上说寄来,实际上从不寄来,这种人还不在少数。但卓玛从不为此生气。她收到的照片也已经够多的了。她要这么多照片干什么。不过今天,她真想要这张照片,她喜欢这张照片。不是他把照片印得比自己真人还大,也不是背景上的梅里雪山美得令人心颤。而是照片上的她那股自在坦然、透着天真善良的神情,是她曾经拍下的千百张照片中从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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