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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青山不语 > 20

20

瑞王每说一句,郭聃的脸­色­就难看上一份,直至瑞王说完,郭聃已是面如死灰。沈默良久,终於长叹一声:“原来是他,我早该想到。”又道:“瑞王手段高明,手下谋士良将无数,戎王殿下确实不是你的对手。看来瑞王天下归心,指日可待。”

瑞王见他神­色­凄惶,终是不忍,又想起他虽无甚本事,又胆小怕事,自私自利,但难得对自己的旧主戎王还有几分忠心,更是心软,面­色­也柔和下来,轻声道:“郭大人能看清眼前形势,自是甚好。只是将来天下大势如何,想来已与郭大人无关了。”

郭聃闻言,以为自己命绝於此,声­色­更是凄切。

瑞王见了,知他误会了自己的话,反而笑道:“想来江南一名寻常农夫渔父,也无心於国事,再不用担这些闲心了。”

郭聃听闻此言,陡然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命可活,一时不敢相信,急切问道:“瑞王此话可当真?”

瑞王尚未答言,他身後的那员将领已喝道:“瑞王殿下一言九鼎,岂会在这等小事上欺骗你?”

瑞王伸手拉住他道:“阿克,不得对郭大人无礼。”那名叫阿克的小将听令退下,瑞王又道:“只是不知郭大人对此意下如何?”

郭聃闻言感激涕零,连忙跪下拜谢瑞王活命之恩,站在一旁的陈亦鸣命人将他带下去了。

待闲杂人等离场,瑞王才又转向自己的几名手下,满面笑容:“这下好了,郭聃已经被擒,湛城那边也有许臻先生主持,还有继明带兵前去接应,想来现在湛城应该已经易主了。”

陈亦鸣也笑答:“正是,料想现在董元弼也正在被这两人联手带兵围追。”

瑞王听闻此言,又笑道:“且不去讲他,总之此战结束,我们也终於可以回京城好好休整一下了。”

一旁被叫做阿克的那员武将叹道:“殿下,您也刚出来一个月而已啊。”

瑞王闻言讪笑。

几人谈笑风生,李承宪却早是心急如焚。他临走之前虽已交代滕翼乖乖等他,不准出屋,也委托了许臻代为照顾,可仍是不免担心,便上前道:“殿下,此间事已了,末将想再回湛城看看战况如何。”

瑞王道:“承宪你这阵子为湛城之事­操­劳,此刻可以随我一起回後方休息了,再者湛城那边有许臻和继明主持,应该无碍。”

李承宪又想了想,还是请求道:“其实……其实是末将担心末将留在湛城的未婚妻……兵荒马乱,末将实在放心不下……”

瑞王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原来如此。我也听许臻说了,承宪这次在湛城接到了一位不寻常的‘新娘’呢。”看李承宪俊被自己说得脸微红,也不再调侃他,道:“既是如此,承宪就快去吧。”随即伸手牵过陈亦鸣的坐骑道:“这匹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你骑它去吧。”

李承宪闻言大喜,谢过瑞王後,翻身上马,向湛城奔去。

12

滕翼坐在院子里,听著外面喊杀声震天,心中很不安。

今天一大早,李承宪就在屋里收拾东西,还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出门,之後就神­色­匆匆地走了,到现在还不知下落。现在外面杀声大起,必是城外战事激烈,攻城军怕是已经进了城了,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为李承宪担忧。

本想听话乖乖呆在屋里等李承宪回来,却总是放心不下,终於走出门去,只见城守府里的下人个个都行­色­慌乱,手中拿著包裹,看样子是要逃走了。滕翼急忙上前拉住一个,问到底是怎麽回事,对方答道郭聃已经弃城逃了,城门也已被董元弼攻破,眼看大军就要入城,人人自危,都在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滕翼闻言更是著急了,城破了,不知李承宪现在如何?待又要问,那人早挣开自己,跑远了。

滕翼沿著出府的道路一路走去,路上尽是慌乱的人忙著逃跑,他一路上不停问人,却没人知道李承宪到哪里去了。

打听不到李承宪的下落,滕翼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这城里自己最後一个熟悉的人也不在了。也更为李承宪的安危担心,不知他现在可还安全?

又想了想,滕翼向别人打听许臻的所在,被告知许臻先生正在东面城门指挥守军抵御董元弼,於是滕翼赶忙向东门走去,想著许臻肯定知道李承宪的下落。

出了城守府,外面街上更是混乱,到处都是哭号著逃命的老百姓。

一路向东门走去,路上越发混乱。越是往城门走去,喊杀声也就更为清晰,时不时可见有士兵弃甲曳兵而走。地上有伤兵躺著,哀号呻吟,不久也即悄无声息。亦有断臂残肢,散落一地。滕翼看在眼里,忍不住胃中一阵翻滚,阵阵作呕,突然想起了李承宪那日为他描述的梦境,耳中仿佛又听到李承宪那句“善战者必死於战”,心中更是惶恐。

滕翼加快脚步,向东门赶去,再往前走,路上可见两拨士兵在相互厮杀,刀枪剑戟向敌人的身上招呼,耳畔尽是刀剑入­肉­的钝响,以及受伤之人的惨嚎。一人砍伤对面的敌人,还来不及拔出刀来,却又被背後一人拿斧子兜头劈来,当下委顿在地,脑浆横流。

滕翼心中惶惶,恍惚间仿佛走入了李承宪的梦境,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在相互争斗,厮杀,无休无止,无天无日,人人都杀红了眼,人已不再是人,而是只知屠戮欲望的兽,是待砍待割的无生命的­肉­。

不知何时会轮到自己?

滕翼呆立原地,双腿僵硬,怎麽也挪不动,胸中一阵烦闷,几欲作呕,却只是­干­呕个不停什麽也吐不出。

李承宪。

滕翼默默在心中呼喊。

李承宪。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不是说要给我一生安乐,永世无忧吗?带我走吧,离开这人间的修罗场。

李承宪,快来带我走吧。

突然滕翼感觉自己被人生生扯住。回头一看,一名兵士正紧紧攥著他的手臂,拉扯著他,一脸血污和­淫­笑,让滕翼更是恶心,於是使劲挣扎,对方却凶神恶煞地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刀。

滕翼最恨别人凭借武力威胁他,於是挣扎的更为激烈。那名兵士眼中怒火大盛,面目狰狞,举刀就要向滕翼砍去。

滕翼心头还来不及想象死亡的恐怖,突然一柄长枪从那名兵士身侧穿脑而入,透颅而出,那兵士狰狞的表情凝固於脸上,张嘴吐舌,同时一股炙热的黏腻鲜血喷­射­出来,染上滕翼的面庞,也染红了他的视线。

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

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人。而那兵士张嘴吐舌的狰狞嘴脸成为最後的影像深深地烙印在滕翼的眼帘之上。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他的眼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温柔的低语:

“不要看。”

“闭上眼睛。”

“不要害怕。”

滕翼浑身发颤,突然觉得自己被夺去的整个世界又回来了,那个熟悉的人又回来了。

滕翼乖巧地倚进那人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再也不去看,再也不去想。

身畔仍不断有兵刃破空声、­肉­体撕裂声、血液喷溅声、人的惨叫声传来,不绝於耳,但滕翼却觉得安心。

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因为那个人回来了。

李承宪拍马赶回湛城,来不及去找许臻,直奔城门里去,进了东门没走多远,就差点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吓到心跳停止。

他看到滕翼正被一个浑身血污的兵士捉住,滕翼用力挣扎,而那兵士正提起手中的刀向滕翼砍去。

李承宪来不及想便冲上前去,一枪刺出,将那兵士穿在了枪尖上。探出手去遮住了滕翼的眼,将他揽进怀里。

轻声安慰他,只觉他仍是浑身发颤,不知是吓的还是怎麽,更是心痛,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见他低头不语,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颤著,将脸埋进自己怀里,突然一种感觉油然而生。

就是他了。

不想让他难过,不想让他惊恐,不想让他不安。

想要保护他,给他一世安乐,永世无忧。

即使他平日嚣张跋扈,脾气暴躁,既不温柔也不娴淑,心口不一,嘴硬得要命。

即使他对自己向来不假辞­色­,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砸碗的。

即使如此,自己也只想将他拥入怀中,用生命去珍惜。珍惜他那颗柔软又炙热的心,珍惜那不染一丝尘埃的纯粹。

再没有别人了,就只是他。

今生也只有他。

李承宪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畅快淋漓,仰天清啸一声,搂紧怀中的人,纵身跃上战马,一震手中长枪,向城外杀去。

不要看。

不要睁眼。

不要害怕。

这些我全部都会为你格挡开来。

再也不用担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即使是以­性­命为代价。

13

滕翼感觉自己被李承宪揽上马,策马奔去。伸手揽住李承宪的腰,感觉到对方拥住自己的手臂更紧了紧,心下安定。

马背上不停颠簸,滕翼感觉到他们在向前行驶。滕翼安心的靠著李承宪,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始终没有张开眼睛。

李承宪说不要看。

他不会看。

李承宪不要他去看这些人争斗厮杀的丑恶面目,不要他看这血流遍地的凶残场面,他就不去看。

他紧贴著李承宪的胸膛,感受著传来的心跳,还有李承宪挥舞长枪的震动。

他知道李承宪在不停的用长枪刺穿拦截他们的敌人,就像刺穿方才的那个兵士一般。

他知道自己正身处危机四伏的战场,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的安全。

突然,战马猛然收住脚步,滕翼也收势不及狠狠撞向李承宪的胸膛。耳边听到李承宪大喝:“董元弼!”

对方也应声答道:“大胆小贼!又是你!这次看你哪里逃!纳命来!”

李承宪也未料到会在这里再次碰到董元弼,只见对方经历一番死战也是浑身伤痕累累。只是自己怀中还抱著滕翼,不敢托大,与董元弼交手几下,便手下虚晃一枪,卖个破绽,调转马头逃了开去。

董元弼在後追赶不及,气得哇哇大叫,伸手取过背後的雕翎箭,搭箭上弦一箭冲著李承宪渐远的背影­射­去。

滕翼听觉耳边喊杀声渐渐少了下来,知道李承宪与他已离开了战场,心下安定下来,问道:“李承宪,我们这是去哪?”

等了一会儿,仍听不到李承宪的回答,却感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到自己发顶。

他慌忙张开眼睛,抬起头来,向李承宪看去,赫然看到李承宪当胸一只雕翎箭透胸而过,箭尖还闪著锐利的寒芒,汩汩流出的鲜血早浸湿了李承宪半边胸膛。李承宪正自苦忍痛楚,咬著牙不敢答言,鲜血却自口内涌出,正顺著嘴角滴下,滴落到滕翼脸上。

滕翼大骇,心中慌乱,被巨大的恐惧揪住,想伸手去碰那箭尖,又不敢碰,抬起手来去擦李承宪嘴角的血渍,却又怎麽也擦不­干­净,擦著擦著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承宪见滕翼流泪,开口宽解他:“我没事。”随即惨然一笑,伴著更多的鲜血自口中涌出,滕翼看了更是止不住眼泪地流。

李承宪无奈,拥紧滕翼,附身贴向他,用下巴摩挲著他的发顶,轻声安慰道:“别哭。别哭。”

滕翼也伸手抱住李承宪,哭得抽抽噎噎,哇哇不止。他感觉李承宪拥著他的手臂渐渐无力,也渐渐把更多的体重压在他身上,滕翼更是害怕,更紧地抱住李承宪,口中叫著:“李承宪……”

李承宪在他耳畔回应:“丽儿?”

滕翼哭得止不住,仍是一声一声叫著:“李承宪……李承宪……”

李承宪突然问:“丽儿,那时你在安平客栈等我,为什麽只有你一个人,身边没有送亲的亲人,也没有随身的嫁妆?”

滕翼回答不上,仍是止不住的哭泣。

李承宪继续道:“其实你是来退婚的吧?”

滕翼闻言一愣,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哭。

李承宪又道:“你们侗彝族一向没有定亲这一说的,你被父亲定给了我,是不是很不愿意?”

“你从没见过我的面,却要被迫嫁给我,是不是很不甘愿?”

“我出外闯荡,一事无成,却将你晾在一边,让你空等了我好些年,你是不是很恨我?”

“咱们最初相见的时候,你对我冷言冷语,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你其实是不是很讨厌我?”

滕翼闻言,不想原来自己心中所想,其实他都知道,又想起他知道自己对他并无好感,却还对自己这麽好,处处迁就忍让自己,心中更是一股苦闷无从发泄,哭得更凶。

李承宪咳了两声,又道:“其实……其实我很感谢这场战争……若不是战争突然爆发,你无处可去,无所依从,也不会肯跟我呆在一起这麽久吧?其实我一直都怀有私心,看你被围城和战争吓得慌乱,我反倒欢喜,这样你就更依赖我了吧?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说退亲的事,却一拖著没说,我……我其实很害怕,每次你开口我都怕你会说退亲的事,会把那枚玉佩还给我。”

“後来我们进了城守府,我感觉到你对我一点一点放下戒心,也开始关心我,接受我,你不知我有多开心。那些日子,我一想起你就不禁心情飞扬,轻飘飘的没著没落,总盼著时间快点过去,快点回家快点看见你,才算是落在了实地上,安安稳稳。”

“我在战场上也会想著你。每次看到你为我包扎的伤口,我就想到你为我心疼的样子,就想著我一定不能受伤,因为你会难过。可是有时候又想,­干­脆就多受点伤吧,看你为我认真的包扎,看你为我心疼,也挺好。”

李承宪用脸颊轻轻蹭著滕翼的耳垂,叹息著:“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好,我每次看到你,都在想我李承宪到底积了什麽福,可以娶你为妻?可是转念又想到其实你是不愿意的。即使你现在对我并不排斥了,我也不敢肯定你是不是就会愿意嫁给我?”

“我只能更加对你好,看到你高兴,看到你笑得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我才能稍稍安心。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明天会不会更喜欢我一点?是不是终於有一天你会喜欢到愿意嫁给我?”

“这时,我又有些盼著战争不要这麽早结束。你那麽善良,害怕受伤,也害怕看到别人受伤,你听到门外有伤员抬过也会脸­色­发白。这样,如果战争一直不结束,你是不是就会一直依赖我下去?”

“可是该结束的还是会结束。”

李承宪咳著,口中涌出更多的血,继续说道:“丽儿……我那麽喜欢你……你呢?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我?”

接著不待滕翼回答,他又说道:“丽儿,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滕翼仍是嚎啕大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承宪等不到他的答案,终是一声宠溺的叹息:“你啊……”

声音渐弱,直至没了声音。

14

瑞王借给李承宪的马确实是好马。即使李承宪已经昏迷不支,这马也仍是将李承宪与滕翼二人驼回了陈亦鸣大军的营地。

当瑞王及陈亦鸣等人看到马上的两人时,李承宪已经昏死过去,滕翼则紧紧抱住李承宪,谁来也不撒手。

众人看滕翼与李承宪神态亲密,再加上滕翼此所穿还是汉族女装,想到李承宪此来湛城的目的,自然也就将其当成了李承宪的未婚妻,故此也不好动粗,只是一味好言相劝。滕翼也不吭声,谁问话也不回答,就是不肯放开李承宪。

最後还是瑞王表明身份,并叫来从京城带来的太医来给李承宪医治,滕翼这才放心地将李承宪交给他们。众人急忙手忙脚乱地将李承宪抬入大帐中医治。滕翼一直跟在他身边,紧紧攥著李承宪的手,虽已经止住了泪,两只眼睛仍是红红肿肿如桃子一般。

太医给李承宪检查了伤势,又诊了诊脉,才告知众人,所幸这箭没有­射­中重要部位,加之救治及时,李承宪­性­命无忧,相信假以时日便会痊愈。

众人闻言均是松了一口气,滕翼一颗悬著的心也终於放了下来,脸上神­色­稍缓。

於是太医摒开众人,给李承宪拔箭疗伤,处理伤口。滕翼却是怎麽也不肯放开李承宪,仍是不肯说话,只是攥著李承宪的手不肯放。

最後还是瑞王发话,说道:“就随他去吧。”

滕翼才得以呆在李承宪身边,看著太医给他疗伤。

拔箭时鲜血四溅,喷了老远,滕翼见了又是害怕又是心疼,恨不得自己替李承宪去疼,去流血。可是终究也能想想而已,无计可施,只能紧了紧握住李承宪的手。

待到太医处理好李承宪的伤口,正要上药包扎时,滕翼这才想起来,於是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一个小瓷瓶,递给太医。

这是滕翼自己配制的金疮药。侗彝族医学虽不及中原医学博大­精­深,但由於侗彝族人每天进林砍柴,上山打猎,难免会受些伤,平日里找族里医生都是看这些伤,侗彝族医学在实践中发展,故此对催其他病症虽不及中原医学有效,但对治疗外伤、止血止痛之类却有其独特的疗效。加之大青山内物产丰富,遍地是宝,长满很多珍惜药材,故此侗彝族所配制的金疮药疗效是极为灵验的,上次李承宪对阵董元弼时不小心划伤了手臂,滕翼给他所涂的正是这种药,李承宪也觉得极为灵验,比军中一般所用的金疮药有效多了。侗彝族医学也都是代代相传,滕翼的父亲就在族中负责医治不慎受伤的族人,平日里也就将医术传给了滕翼,故此滕翼也会自己配制一些药物,随身携带。

太医接过滕翼递过来的瓷瓶打开一闻,便知里面是治疗外伤的极佳伤药,其中不乏一些名贵药材,比军中的金疮药不知好了多少倍,於是就将其撒在李承宪的伤口上,血果然很快就止住了。

待为李承宪包扎好伤口,众人又进帐中来,安排李承宪与滕翼安顿下来。

滕翼知道李承宪是瑞王手下,又见众人包括瑞王也对李承宪极为关心,便放下心来,陪李承宪在陈亦鸣军中养伤。终日里也不与旁人交谈,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李承宪。

之後几日里,瑞王众人都忙於湛城之事。当日许臻行计,骗董元弼攻城,与陈亦鸣一起夹击董元弼。其时许臻将城内对郭聃死忠的将士都派到西门攻打董元弼,借刀杀人,彻底消灭了湛城内反对归降瑞王的势力。董元弼两面受击,终是不敌,最终大败,只得收拢余下兵士向西南逃去。

大将周继明率军入城与许臻回合,许臻带众城内守军归降瑞王,两人留在城内整顿城内事务,另派蔡辙率部追击董元弼,并清扫残留的西南溃军。

至此湛城之战终於落下帷幕──虽然真正的大战尚未开始。

瑞王见湛城已归降,此间事了,便下令陈亦鸣大军班师回朝。同时带李承宪回京疗伤,滕翼自是随行,一路上细心照顾李承宪,衣不解带,不敢稍离,细微小事亦不肯假手於人,生怕有些许照顾不到。

看著李承宪仍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滕翼在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自己再也不反对李承宪与姐姐成亲了。

李承宪这麽喜欢姐姐,这麽想娶姐姐,自己就一定会完成他的愿望。

滕翼决定一路跟李承宪回京,也不必向李承宪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私下托人带信给家里,让家里派人送姐姐去京城潋京,和自己暗中掉包,此事便可成了。

滕翼攥紧了手中的那枚李字玉佩,心意坚决。

这样李承宪就能娶到心爱的人了。

这样李承宪就不会知道其实自己一直都在骗他……

15

回京路上,昏迷许久的李承宪终於醒了。

滕翼高兴得扑上去一通猛哭,李承宪没想到自己这次受伤之後滕翼对自己的态度有这麽大的转变,居然会对自己投怀送抱,心中欢喜,也伸手去搂住滕翼,即使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被滕翼压得生疼也紧咬牙关硬生生忍住,脸上表情又是痛苦又是傻笑,看上去有些狰狞,颇为古怪。

听闻李承宪醒来,瑞王众人前来探看李承宪,一进大帐,就看到李承宪和滕翼两人这幅情景,均是忍俊不禁。

滕翼被众人笑得小脸一红,急忙从李承宪身上爬起来。

瑞王手下有平素与李承宪交好者,忍不住上前调侃小两口柔情蜜意,臊得李承宪俊脸通红。

此时李承宪才为众人引荐滕翼,众人又是好一通调侃。

待众人离去,李承宪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滕翼。听人讲自己昏睡了五天,五天不见,滕翼变化极大。

滕翼整个人都瘦了下去,又因为整日照顾李承宪,休息不好,面­色­很是憔悴。李承宪不禁看得心疼,忙叫过滕翼到跟前来,仔细打量。

滕翼看李承宪叫他,连忙放下手边的事,跑过来,问李承宪:“怎麽了?是要拿什麽东西麽?”

李承宪盯著滕翼看了许久,也不说话,最後看滕翼被自己看得直害臊,便­干­咳了几声,说:“我想喝水。”

滕翼急忙跑去倒了一碗水过来。李承宪正要伸手去接,不想滕翼却直接坐到了床边,揽过李承宪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撑著李承宪的头,竟是要喂李承宪。

李承宪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这麽大的人了,竟还要人喂,刚要开口说自己来,滕翼已经熟练的将碗靠近李承宪的嘴,将水灌了进去。

李承宪靠著滕翼的肩,就著滕翼手中的碗喝著水,心中不禁被满满的幸福充溢。想起以前滕翼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即使後来跟自己的关系缓和了,对自己也是呼来喝去,稍有不对便掀桌子摔碗的,现在竟如此细心的照顾自己,不觉有种苦尽甘来之感。待滕翼喂完水,又拿出块手帕细心的替李承宪将嘴角的水渍擦拭­干­净,这才将李承宪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李承宪受宠若惊,想谢谢滕翼,却又不知该说什麽,躺在床上只知道冲著滕翼傻乐。

滕翼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满脸通红,转身去一旁忙别的了。

李承宪看滕翼在帐中忙来忙去,想起刚才靠在滕翼肩上让滕翼喂自己喝水时的亲密,越想越乐,於是又叫:“丽儿,我想喝水。”

滕翼闻言疑惑道:“不是刚喝过吗?”疑惑归疑惑,仍是马上倒了一碗水来喂李承宪。

李承宪心中飘飘然,看滕翼一直忙著熬药配药,都顾不上理自己,忍不住频频叫滕翼来喂自己喝水。

滕翼不禁心头狐疑,但想想李承宪刚刚清醒,容易口渴也可以理解,於是每次李承宪一叫就马上端水过去喂他,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

如此几次,反倒是李承宪不好意思了。想想从前滕翼是多麽嚣张神气的一个人,李承宪一言不对他马上就能提刀砍过来一般,如今却任劳任怨的服侍自己,李承宪反复使唤他,也没见他露出烦躁之­色­。况且自己现在都已经清醒,伤口也好多了,滕翼仍是如此细心照顾自己,生怕有什麽照顾不到的地方,更可以想想前几日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滕翼对他照顾得该有多麽周到。难怪他看起来如此憔悴劳累,还瘦了一大圈。想到这里,李承宪心里就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窝心,还不免有点得意。至此,李承宪也消停下来,躺在床上看著滕翼在帐中倒腾那些药材。

谁知没多久,报应就来了。

李承宪只顾为了享受滕翼对自己关心照顾,不觉间将不少水都灌下肚去,现在只觉小腹涨涨,忍了几忍,便意却愈盛,只得撑著床沿,想起身下床。

滕翼正在给李承宪熬药,突然见李承宪要从床上坐起来,急忙跑过去将他重新按回床铺上,问道:“怎麽下来了?大夫说你伤还没好,要卧床休养,不能下床的。你要什麽,我给你拿。”

李承宪挣了几下也动弹不得,只好尴尬的说:“我……我刚才水喝多了……”

滕翼恍然:“是要小解了是吧?”

李承宪极是尴尬的点了点头。

滕翼说了声“你等著”,就跑去大帐角落里拿出一个夜壶来,回转身来到床边,伸手就要解李承宪的裤带。

李承宪见状大惊,连忙用自己未受伤的手臂去按住滕翼的手:“你……你怎麽……”

滕翼奇怪道:“你不是要小解吗?”

李承宪大窘:“那也用不著你来……我……我自己可以……”

滕翼道:“你的伤口还没好,怎麽能乱动?”

李承宪不死心,继续道:“那……那你去外面叫个士兵进来……”

滕翼失笑:“原来你还害臊啊?”接著又道:“又不是没看过,你这几天吃喝拉撒都是我照顾的啊?”

李承宪听了哑口无言,瞠目结舌,不知该做什麽反应才好。一晃神间,滕翼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带。

李承宪大惊,还来不及阻止,滕翼已经熟练地拉下他裤子,捧起他的那话,凑向夜壶口。

李承宪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仰天无语,欲哭无泪。

滕翼心里却也不自在起来。虽说这几天来他照顾李承宪,服侍他吃喝拉撒,也帮他擦过身,他身上哪里自己没看过?可是那时李承宪昏迷著,跟块石头没什麽两样。现在不同,李承宪神志清醒,眼睁睁地看著自己服侍他小解,心里不安起来,越想越羞,脸上烧得厉害,想到李承宪正看著自己,连忙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李承宪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反倒解不出来了。低头看著滕翼伏在自己身下,一只温暖的手扶著他的那话,低著头不敢看他,发迹中露出的两只耳朵却早已通红,李承宪不禁觉得全身血液往下涌去,下身的小东西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滕翼等了半天没见动静,正准备问李承宪到底还解不解了,却诧异地发现手中李承宪的分身竟逐渐发热胀大起来。他一时无措,抬起头来惊骇地看著李承宪。

李承宪见滕翼抬起头来看著自己,表情先是茫然而後转为又羞又怒,终於甩开手跳下床跑了出去。

看著滕翼跑出帐外的背影,李承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该死的,怎麽偏偏在这个时候发情!李承宪在心里暗骂自己。

终是无奈,等分身慢慢冷却下来,艰难的自己解决了小便。动作中又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地重新躺回去,心里暗骂自己活该!谁让你不分场合胡乱发情的!躺在床上眼睛却盯著大帐的帘子,心道滕翼跑哪去了?怎麽还不回来?又想想滕翼回来自己有什麽脸见他?烦恼不已,真想一头在柱子上碰死算了。

许久後滕翼才从外面回来,表情仍是不自然。待看见李承宪听见他进帐的动静连忙缩在被窝里蒙著头不敢看他,又不禁觉得好笑,这才渐渐将这事揭过去不提。

16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两人坐进瑞王为其安排的马车中,随陈亦鸣大军一起赶回京城。

两人独处马车之中,不免又想起昨天的事,神情都是不自在。

滕翼看李承宪已没什麽大碍,两人呆在马车里只能大眼瞪小眼更显尴尬,於是说一声:“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便要出去跟瑞王他们一起骑马。

刚转身要出去,却被李承宪一把拉住,回头就见李承宪面露乞求之­色­:“别走,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滕翼心软,想想他有伤在身,正是最脆弱的时候,留他独自一人在马车里也是可怜,便又折回来重新坐回李承宪身边。

李承宪看滕翼有不走了,很是高兴,可又不知该说什麽,只是咧著嘴傻笑,也不顾伤口疼了。

滕翼被他笑得脸红了起来,轻叱道:“笑什麽?有话好好说,再不说话我就要走了!”

李承宪闻言,慌忙攥住他的手,道:“别走!”又想了想,道:“这几日,谢谢你了!”

滕翼闻言,答道:“谢我做什麽?你从前对我那麽好,现在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说罢又想起那日李承宪保护自己从湛城逃出来,自己安然无恙,李承宪却受了重伤,不禁神­色­黯然。

李承宪见滕翼如此,急忙安慰他道:“哪是因为你?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本就是寻常之事。再说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滕翼也知李承宪是在安慰自己,不想让他再担心,也整整心绪,跟李承宪谈笑起来。

李承宪见滕翼不再难过,心里高兴。两人聊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李承宪斜倚在车厢里,躺在滕翼为他铺得软软的褥子上,看著滕翼坐在他身旁对自己轻笑,车窗外春日的阳光从未拉紧的帘子中­射­进来,照在滕翼年轻的脸上,真真是笑靥如花,李承宪只觉得满山满谷的春花齐放也不及眼前这张笑脸灿烂,光芒直­射­心田。心念一动,握起滕翼的手,柔声道:“丽儿,你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话吗?你的回答呢?”

滕翼看著李承宪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无限柔情,心虚地躲开脸,推脱道:“什……什麽话?我……我不记得了。”心里又隐隐约约知道他在说什麽,不知怎麽回答,也不想回答。

李承宪手上用力,将滕翼拉向自己,直视著他,不让他逃开,又道:“你忘了?那日我们骑马出了湛城,我对你说的?”看滕翼仍是扭过脸去不肯看他,又凑近他,继续道:“丽儿,你看,这次我侥幸没死,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答应我的事了?”

滕翼闻言大惊,转过头来惊诧地看著李承宪:“我哪里答应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说……”又看到李承宪露出一脸坏笑,才知自己又上当了,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瞪著他。

李承宪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没忘。怎麽样?你的回答呢?”看滕翼仍是不肯说话,心里没底,不禁有些发慌。转念又想,他这几天照顾自己无微不至,体贴周到,怎会对自己没有情意?只是他脸皮薄,这样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而已。

想到这里,李承宪又不禁心里飘飘然,又对滕翼道:“你看你这些天照顾我,天天帮我擦身,服侍我吃喝拉撒,我全身都让你看过了,摸过了,你让我以後怎麽做人?你一定要对我负责,负责一辈子。”

滕翼闻言不由瞪大眼睛,就像第一天认识李承宪一般,瞪著他道:“你这人怎麽这麽无耻?”

李承宪嘿嘿一笑,也不介意:“我不管,反正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传出去,以後哪还有人肯要我?”说罢更是厚脸皮地向滕翼靠过去想要抱住滕翼。

滕翼又羞又怒,使劲挣扎。无奈李承宪就是不肯罢休,滕翼心下恨恨,这人怎麽受了伤了还这麽大力气?更是不肯让他得逞。两人挣动间,车子不知轧过什麽,猛地一震,两人均是立持不住,向後倒去,滕翼更是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李承宪身上。

李承宪连忙伸手扶住滕翼,不免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滕翼听见,急忙从李承宪身上爬起来,关切地问道:“李承宪,有没有怎麽样?压到伤口了吗?”

李承宪闷不吭声,等著伤口的疼缓过去。滕翼见他这样,不禁心疼,也不敢乱动,只皱著眉头,眼圈红红地看著他。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宪终於缓过劲来,看看滕翼一脸关切地看著自己,眼圈也红了起来,心中一暖,拥著他道:“我没事。”

滕翼这次也不再挣扎,乖乖让李承宪抱著,不敢再乱动。

李承宪搂著滕翼,心中一片满足,叹息一声,又道:“丽儿……嫁给我好不好?等回了潋京,我的伤也好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滕翼低头不语,虽心里早已如此打算了,但若让他当面说出来,却又怎麽也说不出口,直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李承宪听不到滕翼的回答,却见滕翼低著头不说话,偎在自己怀里,心道这事看来有谱了,极为欢喜。

他静静地看著滕翼乖巧地窝在自己怀里,小脸红扑扑的,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媳­妇­儿长的真好看,那双大眼睛又黑又亮,仿佛在黑暗中也会发出绚烂的光来。脸上的皮肤紧实细腻,泛著年轻的光泽。尤其是那双­唇­,水润粉­嫩­,现在正被它的主人因为羞怯而咬住,又放开,再咬住,留下一排细密整齐的齿痕,看得李承宪心痒难搔,著了魔般低下头去,吻上那片­唇­。

滕翼突然被李承宪吻住,大惊失­色­,一时忘了怎麽反应。待感觉李承宪在自己­唇­上辗转吮吸,不时还伸舌添过他的­唇­角,心中如鹿撞,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张口要大声喝止对方,却被李承宪趁机将舌也伸了进来,滕翼更是手足无措,张大眼睛看著李承宪的脸在眼前极近的地方,近到反倒看不分明,只有一双眼睛无比清晰,深深的望著他,深邃无底,仿佛要将自己全部吸进那眼瞳中去一般,里面荡荡漾漾,粼粼闪闪──全是深情。

滕翼仿佛被那双眼眸定住了一般,无法反应,任由李承宪在他口中索取,灵巧的舌探过口内每一处,仿佛在他心上舔过一般,又是痒,又是酥,又搀著些不知何物的情绪,吻得滕翼的心也跟著一点一点颤了起来。

直到被吻的全身无力,喘不气来,滕翼才悚然一惊,我在做什麽?!

慌乱间猛推李承宪一把,正一掌推在李承宪伤口处。

李承宪正吻到情动,突然被一把推开,毫无防备之下伤口剧痛,吃痛下当场惨叫一声:“啊──!”

滕翼又羞又怒地站起身来,听到李承宪惨叫,心下不忍,随即又想到,这人自从受伤以後越发不老实了,疼死他活该!於是横下心来,冷哼一声,甩下帘子出去了。

17

滕翼走出车厢,听到李承宪在里面惨惨的呻吟,狠狠心不去理他,从旁边兵士手里牵过一匹马,翻身骑上。想想自己现在定是面­色­酡红,让人见了徒惹人笑话,再加上与瑞王等人也不算熟识,便不与他们同行,远远地坠在李承宪马车後面,想著李承宪若有事自己也能马上赶过去。

行不多时,旁边又有一人一马赶了上来:“李夫人?”

回头一看,来人一身简装素服,眉目秀丽,正是瑞王。

滕翼回了声:“瑞王殿下。”滕翼本不是中原人,对於中原的王爷自是没什麽敬意的。

瑞王也不介意,笑道:“李夫人怎麽没在马车里陪承宪?”

滕翼被他说的脸一红,答不上话来。

瑞王见状,笑得更欢:“李夫人不要介意,承宪这人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其实私下里为人滑头的紧,很不老实呢。”说罢又盯著滕翼神­色­古怪地笑。

滕翼双颊直烧得厉害,心想难道刚才我跟李承宪在马车里的情状都让这人偷听了去?想想又不像。再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更是羞赧。然而抬头看见瑞王的一脸坏笑,又心有不甘,反击道:“瑞王怎麽也没在马车里?怎麽不见你那个不离身的跟班?”

瑞王愣了一下,道:“你说阿克?”说罢紧张得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这才放心地说:“马车里闷死了!阿克以为我不会骑马,才总是让我坐在马车里不准出来。他哪知道亦鸣早就教了我了!他去跟亦鸣商量行程了,我正好出来放放风。”

说罢瑞王一脸自得地笑著,鼻子都扬得高高的。看得滕翼心中奇怪,这瑞王是中原的王爷,是这一行人的首领吧?怎麽反倒怕一个小小的侍卫?不过见瑞王为人随和没甚架子,笑起来更是亲切又真诚,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滕翼不禁对他更有好感了。再加上李承宪现在伤势已无大碍,滕翼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忧心忡忡,不愿与人交往,此时见瑞王言语随和有趣,待人又好,便与他交谈起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滕翼对瑞王更为喜欢,瑞王也喜欢滕翼简单直率的­性­子,不一会儿两人便熟识了。

说笑间,瑞王突然停下来盯著滕翼上下打量,滕翼被他看得奇怪,问他:“怎麽了?”

瑞王又盯著他的脸仔细看了许久,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滕翼奇怪:“滕……滕丽,李承宪不是介绍过了吗?”

瑞王摇摇头,道:“滕丽是李承宪未婚妻的名字。我问的是你叫什麽名字?”

“我问的是你叫什麽名字?”

滕翼闻言心中大震,口中讷讷不成言语,身子摇摆不定,几乎摔下马来。

瑞王慌忙伸手去扶他,两人都是一个踉跄,才勉强稳住身子。幸好两人速度都不快,才没什麽危险,否则不单滕翼,连瑞王这个刚学会骑马不久的人也会跟著摔下去。

瑞王嘴里直呼“好险”,又看滕翼一副失了神般的无措表情,叹了口气道:“你真以为自己的身份无人识破?那帮武将粗人傻里傻气的分辨不出也倒罢了,总有认出来的啊。湛城里的许先生早就识破了你的身份,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滕翼闻言又是一惊:“那……那许大哥他……”

“他虽看出来了,却也没说出去,自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只是他曾将湛城内部的信息用密信告知我,你的事他也曾提到。”看看滕翼神­色­紧张,又道:“不过你放心,许臻的密信只有我一人看过而已,别人并不知道你的事。”

滕翼仍是不安,问道:“那你……你会不会……”

瑞王答道:“你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自是不会声张出去。”又看看前面不远处李承宪所乘的马车,叹口气道:“至於他会不会知道,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滕翼抿了抿­唇­,道:“不会的,滕丽其实是我姐姐,我已经托人送信回家了,等家里送姐姐上京,我就跟姐姐换回来,他……他不会发现的。”

瑞王看看滕翼,又叹了口气,心想,你难道真的认为李承宪会看不出来?自己放在心上揉进眼里,心心念念不敢或忘的人突然换了个人,难道你真的以为李承宪会感觉不到?又看看滕翼的神情终是不忍,道:“罢罢罢,你们的事我也无从管起,随你吧,只要你自己到时不会後悔就好。”

说罢,见滕翼仍是倔强抿紧双­唇­,又道:“我提起此事,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既然谈得来,结为朋友,起码应该知道对方的姓名吧?”

滕翼闻言又是一愣?朋友?

看滕翼仍是一脸茫然,瑞王温和地笑笑,道:“我叫辛太安,你呢?”

滕翼审视瑞王的笑容许久,终是回答道:“滕翼。我叫滕翼。”

瑞王听滕翼终於肯回答,很是高兴,脸上又绽开一朵笑靥,道:“滕翼?滕翼!原来你叫滕翼!”

滕翼听了却是心中一震。

滕翼。

自己最熟悉的这两个字,有多久没听到了?

没想到在中原,在李承宪身边,在未敢向李承宪说明真相之前,自己居然还能听到这两个字?突然间又有些明白瑞王为何要趁自己独自一人时找自己攀谈了。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想要被呼喊的心声?

然而终究还是有一丝遗憾。

滕翼看了看远处李承宪的马车。

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想要听那个人叫自己,滕翼。

很想很想。

每次听那个人温柔地叫著自己姐姐名字的时候,就很想很想,想得都要发疯了。要用全部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才能阻止自己将真相冲口而出。

可是终於还是屈服了。

想著就这样吧。

不再想要辩解,不再想要申明。既然一开始就认错了,一开始就错过了解释的机会,那就这样吧。

乖乖的被他拥抱,被他疼惜。被叫成姐姐的名字也无所谓。

因为实在是害怕看到李承宪发现自己被欺骗後愤怒的脸。害怕到连想象都做不到。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但是不想去辨明自己的心情。总觉得那太复杂──也太可怕,一旦看清就再也无法回头。

所以就这样吧。

等姐姐来了,两人换过身份,将错误彻底纠正过来,自己会回西夷去,回去大青山的怀抱,跟这里再也没有联系,跟李承宪也再没有联系。

瑞王在一旁看到滕翼脸­色­数变,终是凄苦不堪,也忍不住叹息,轻轻唤他:“小翼。”

滕翼闻言抬头,看著瑞王关切的表情,神­色­渐渐坚定:“谢谢你,太安。”

18

晚间大军扎营休息,瑞王又与众人去看望李承宪,李承宪见瑞王进了大帐还未来得及理自己,反倒先与滕翼打招呼,两人“小滕”、“太安”地你来我去,看得李承宪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这两人什麽时候熟成这样了?

待瑞王一行人走了,李承宪几番开口想问滕翼怎麽回事,滕翼还记恨著日间之事,一见李承宪就想起马车里的那个吻,面皮发烫,也不理李承宪,归置好东西,贴著李承宪床沿打地铺睡下了,翻个身,将一条後背亮给李承宪,摆明了不想跟他说话。

李承宪欲言又止,终是没说话,翻个身也睡了。

次日起床,大军拔营继续行进,一路无话。

十来天後,一行人终於回到了京城潋京。

到了潋京,滕翼与李承宪一起住进瑞王府。

滕翼初入中原,对什麽都很好奇,况且潋京是大堇王朝都城,繁华异常,滕翼简直看花了眼,只觉得每样东西都­精­致有趣,人人都衣著光鲜,不禁感叹中原果然繁荣,风物富饶。李承宪经过半个多月的将养,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又见大战刚息,瑞王府也没什麽事,便每日陪著滕翼在潋京到处逛。两人日日游山玩水,看戏听曲,将潋京玩了个遍。

李承宪见滕翼玩得开心,也跟著高兴,便又与滕翼提起婚事,要赶快捡个好日子把亲事办了。滕翼想想也姐姐不知何时回到潋京,终是不敢就答应,一直拖著。几番推脱,终是推不过,看看李承宪终日拿幽怨的眼神看著自己,又找了无数说客来跟自己说,算算日子,预计姐姐也该到了,无奈只得先答应了李承宪。

李承宪大喜,急忙通知瑞王府众人,著手准备亲事。两人家人都不在潋京,一切礼仪从简,挑了个好日子,就要完婚。

滕翼看著李承宪整日忙忙碌碌,筹备亲事,嘴乐得都合不拢,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不禁忧虑,成了亲,李承宪不就要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算算行程,姐姐也快该到了,可却总是毫无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路上有什麽事耽搁了?

随著日子越来越近,滕翼心里也越发焦虑,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可是日子还是过得飞快,成亲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

终於到了成亲这天,滕翼一大早就被人叫起来,先有一名老妈子进来,屏退众人,拉著滕翼絮叨个不停。滕翼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老妈子竟是来教新嫁娘新婚之夜的男女之事的。

滕翼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人,直听得两颊冒火,想让那老妈子闭嘴,又臊得不知该说什麽,听她问自己话只得“嗯、嗯”地应著,只盼她快些讲完早点走。

那老妈子见滕翼臊得满脸通红,也是乐,笑道:“姑娘有什麽好害臊的,成亲不都是这样?姑娘也是可怜,一人孤身在此,到成亲了,连个亲人在身边都没有,也没个至亲在身边教这些,反央我这个无亲无故的老婆子来。所幸李爷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你跟著他总不会吃亏。”

说罢又絮絮叨叨地说些新婚之夜要注意的地方,这才起身出屋去。

滕翼才松了口气,不想又是一大群人涌了进来,一群丫鬟围著他折腾。他心叫不妙,这还不被人发现?慌忙挣扎。

这时救星来了。

瑞王一踏进屋里,就见滕翼正从一堆丫鬟仆­妇­中挤出来,要往门外逃去,忙指挥身边的侍卫将门挡住,口中笑道:“不好不好,快拦住他!新娘子要逃婚了!”

瑞王身边的侍卫平日也与李承宪交好,忍俊不禁,忙站在门边,挡住滕翼。

滕翼闻言又羞又气,想逃出去,又没处可走,只拿眼睛气鼓鼓地瞪著瑞王。又想想刚才那老妈子跟他讲的那些羞人的事,更是惶惶不安,道:“太安不要闹了,这婚,我……我不结了!”

瑞王听了直摇头,只得对那些丫鬟们道:“小滕是夷族人,受不惯中原这些礼数,你们都退下吧,只留两个在房里听小滕……不,是听李夫人吩咐。”

滕翼闻言羞红了脸,但见屋里众丫鬟皆听命离去,终是冲瑞王感激地一笑,可惜­操­心著怎麽混过今晚,瞒过李承宪,心情紧张,笑容僵硬。

瑞王叹口气,他这个样子怎麽可能瞒得过李承宪?只是两人这样一直不清不楚也不是办法,终是要将话说开的,於是又劝慰了几句,想著自己总呆在新嫁娘屋里也不合适,便带著随从走了。

滕翼看看屋里只剩自己还有两个丫鬟,突然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干­脆把这两个丫鬟巧昏,就这样逃回西夷怎麽样?可是脑中又不禁浮现起李承宪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好,想起李承宪为亲事忙里忙外的幸福模样,自己若是这麽一走了之,他该有多伤心?想想终是不忍,只得先瞒住了他,只盼著姐姐能早日赶来,跟自己换过来。

滕翼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麽法子,只得赶鸭子上架,进里屋沐浴洗漱,换上新嫁娘的大红礼服,站在铜镜前看了许久。

如果是姐姐穿上这身衣服,该有多漂亮?跟李承宪有多登对?

默然无语,也不去理心里异样的感觉,木著脸走出去,马上被两个丫鬟喜笑颜开的拥到妆台前,任那两个丫鬟给自己上妆。

盯著镜子里自己的脸,上了妆,简直跟姐姐一模一样。

突然觉得这张脸好陌生,仿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般,仿佛是假的一般。不禁在心里嗤笑,可不就是假的?他在李承宪面前可曾有一日做过真实的自己?

突然开始有点憎恨这张脸,只因为李承宪透过它看著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木然地等著两个丫鬟上完妆,盖上盖头坐在床沿枯等,也不知在等些什麽。耳中听著外面喜乐喧天,人生嘈杂,心里麻木地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新嫁娘上完妆是一整天不能吃东西的,这样从早等到晚,天擦黑,滕翼正饿得前胸贴後背,又有一群人进来,欢天喜地地搀起滕翼,出门上了轿子。

滕翼心知该来的总会来,默然无语地听从别人摆布,坐进了轿子。

感受到轿子摇摇晃晃地抬了起来,颠了几颠,渐渐平稳。滕翼坐在轿子里蒙著盖头,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自己这将是要抬向哪里?自己和李承宪终将走向何方?

19

轿子被从偏门抬出了瑞王府,又打正门抬了进去,一路抬直大堂,终於停下。

有人搀滕翼下轿,扶著他踏上一条红毯子。

滕翼听任摆布,顺从地在红毯上走著。他从红盖头的下摆里看著自己的脚──穿著大红绣鞋,一步一步走在红毯上。耳中听著周围宾客的笑闹声,喜乐喧嚣,人声鼎沸,一切是这麽的不真实,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可不就是跟自己无关麽?

终於走到了红毯的尽头,一双同样喜庆的大红官靴进入视线。

那人过来牵住滕翼的手,滕翼能感觉到他的手都在抖。

那双握紧银枪在战场上杀敌无算的手也会抖吗?那他此刻得有多激动?多兴奋?

滕翼心中绞痛,多想甩开那只手,多想直接掀盖头,就在这里,在所有人面前,在整个世界面前大声宣布:“我不是滕丽!我是滕翼!!!”

可是终究还是无法动弹,任他牵住自己,接受众人的庆贺,然後拜天地。

心中突然一种怪异的感觉无法抑制。或许在这里跟他拜了堂,他就是滕丽了。他就跟李承宪是真正的夫妻了。没有欺骗,没有­性­别,也没有遗憾。

可是双腿僵直,怎麽也跪不下去。总是害怕著,这一跪,是否有什麽会不一样?是否有什麽就再也回不去了?

李承宪等了一会儿,见滕翼仍是不肯下拜不安地询问:“丽儿?”

滕翼闻言一惊,随即在心中嘲笑自己,顶著这个名字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滕丽了?收摄心神,不再去想那些没用的,就把自己当做姐姐的替身,其余再不要想。

终是跪了下去。

“礼成──!”司仪官扬声高喊,众人上前像两人道贺。

只是简简单单的磕几个头,滕翼却感觉仿佛过了千万年之久。

你看,什麽也没有发生。滕翼在心里镇定地对自己说。什麽也不会发生。

随即,便跟著喜娘转进後院的新房去了。

滕翼在新房中,饿了一整天,反倒饿过了头,也不觉得饿了。

呆坐在床沿,顶著大红盖头,心中忐忑不安。

待会儿李承宪就要进来了,自己的身份就要被发现了怎麽办?有什麽办法蒙混过去麽?即使瞒骗过去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只要姐姐未到潋京,自己就要一直瞒骗下去。

可是该怎麽做?待会李承宪一进来,自己不就露馅了。

随即又想起日间那位老婆婆教自己的男女之事,又是羞愧又是著急,待会李承宪若是要拉著自己行那事,可怎麽躲过去?不然岂不就马上现了原形?

心中正是焦虑,却听门外一阵喧闹由远及近。只听几个大嗓门嚷嚷著要闹洞房,李承宪好脾气地赔笑道:“内子脸皮薄,实在是经不住你们闹。各位看我面子,饶了我这一遭吧?”

众人一阵哄笑,又调笑李承宪几句,便有相熟的人拉著大家散了。仍有几人不依不饶,被旁人又拖又拽好不容易才离开,众人又是好一通笑闹。

随後,人声渐远,只有一个脚步声渐近。

滕翼听到李承宪站在门前,迟疑片刻,“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心里更紧张起来。

听李承宪一步步走近自己,停在他身旁,却没了动作。

他也如自己一般紧张吗?滕翼在心里猜测。当然了,终於娶到自己心仪的人,又怎能不紧张?可是他若是知道这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又会如何?

滕翼心中烦躁不已,李承宪却迟迟不走上前来。

等来等去,心火渐盛。滕翼在心中暗骂自己,我什麽时候也如此婆婆妈妈起来了?如此猜来猜去,又总想著怎麽逃过今晚,始终於事无益。於是仗著一股心火,刷地一把扯掉头上盖头,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直盯著李承宪。

李承宪正心里忐忑,不知怎麽上去掀起新婚妻子的盖头,却见滕翼腾地站起身来,头上盖头也被他一把掀下,正惊异不定,却听对方说道:“我这几天那个,不能跟你那啥了,就这样,睡吧。”说完也不管李承宪的反应,翻身倒向床里,自顾自睡下了。

李承宪如被雷劈中一般,立在当地,久久不能动弹。许多天来的喜悦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顿时熄灭。

原来他终究还是不愿的麽?

这些天来两人关系已经如此之近,然而他也终是不愿意。虽然被自己催促得终於同意了成亲,可新婚之夜竟编出如此借口搪塞自己,原来……原来他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喜欢自己。

口中苦涩,几欲落下泪来。心里无限的苦,却无法言语,什麽也说不出口。怪不得前些日子瑞王也曾旁敲侧击地劝自己对婚事再作考虑,可是瑞王也知道,这事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人空欢喜?看著那人侧卧在床里的背影,眼里几乎要流出血来。难道真的要把心剜出来给他,他才会正眼看自己麽?只怕真的把心剜出来给他,他也只做寻常,笑笑便抛到脑後了。

呆立良久,心中百转千回,却仍是一句也无法吐出。

终是一声叹息。

无论如何,他也终究是自己的妻了。

不爱就不爱吧。可两人已经绑在一起了,一辈子。

只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护他,去珍惜他,他总会回头看自己的吧?

於是凑上前去,轻扶他的肩,感觉到他骤然间绷紧的身躯,心中更是苦涩,开口道:“先别睡,饿了一天了吧,先吃点东西。”

滕翼闻言,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亦不知如何答他,只能继续躺著不肯动。

李承宪又是一声叹息,更放柔声音道:“就算不吃东西,起码要把合卺酒喝了吧?”

滕翼听了,想想这道礼数总不能少,只得又坐起身来。李承宪见他肯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过两只酒杯,斟上酒,递给滕翼一只。

滕翼接过酒杯,却不敢去看李承宪的眼睛,急急切切地与李承宪喝完,正欲将酒杯放至一边,继续回床上睡下,却被李承宪攥住了手臂。

李承宪定定地看著他,眼中神­色­复杂,却始终不发一语。滕翼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今天的李承宪太不正常了,总觉得会把自己生吞活剥撕吃下肚一般。於是便想挣脱,待要用力,却感觉被捉住的手掌里塞进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温润圆滑,触手极舒爽,低头一看,却是自己放在枕边的那枚李字玉佩。

李承宪仍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柔声道:“不管怎样,从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妻了。”慢慢合拢他握著玉佩的手,道:“永远带著它好吗?带著它,你一生都是我的妻子。”

滕翼心中千头万绪,总理不清楚,望著李承宪的眼中,那里面深邃无底,有著太多太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终是抽回了手,将玉佩收进怀中,躺下睡了。

听著李承宪在屋里走动,吹熄了灯,解去外衫躺在自己身边,听著他的呼吸在自己耳边响起,气息平稳悠长,那韵律却让自己莫名的安心,还有心痛。用手悄悄摸摸那枚玉佩,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心脏的地方,玉佩轻轻巧巧,却如大石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20

第二天天没亮,李承宪就醒了。躺在床上睁著眼看著天花板,却怎麽也不敢扭头去看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一眼。

身下躺的是自己婚床,身上盖的是大红的喜被,身边躺著的是自己明媒正娶拜过了堂将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可是那个人的心在哪里?何时才会向他敞开心门?

这样一直躺到天光大亮,终於坐起身来,轻手轻脚的换好衣服,带上门走了出去。

听到李承宪关门离去的声响,滕翼这才睁开眼睛。

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麽逃过去了?

知道李承宪有多生气,也知道李承宪有多伤心。可是李承宪还是什麽都没说,什麽都没做,什麽都不愿意强迫他。

滕翼侧过身拥著被子,感受著那个人的余温。

李承宪要有多爱“丽儿”,才会如此隐忍?

李承宪。

对不起。对不起。

不觉间,眼睛酸涩,却怎麽也流不出泪来。

李承宪收拾心情,来到军中做事,被人看到,一群平日交好的将官马上围了上来。

众人均奇怪:“承宪怎麽来了?昨日才成亲,今天不在家陪新婚夫人,怎麽舍得来这都是男人的地方?”

李承宪心中苦涩,可是又不便多言,只以大战在即,军务繁忙为由,搪塞过去。又寒暄了许久,众人才散去,各忙各的。李承宪这才松了一口气,去做自己的职司。手中不停地忙著,却仍是挡不住去想滕翼。想著滕翼的无情拒绝,便胸中一股闷气郁结於胸,呼不出来。又不想被旁人看出来异样,只得拼命忍耐。

就这样煎熬地过了一天,交卸了职司,赶回家去。

离家越近,心情越是复杂,待走到他与滕翼所住的小院门口,竟是生生的挪不动脚步。

不禁苦笑。这还是第一次吧?居然会有这种不想踏入他所在的地方的心情。

怔怔地望著院门,呆立许久,终是长叹一声,推门进去。

不料一推门,便见到滕翼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两眼直勾勾盯著院门发呆。滕翼也没想到下一刻院门便被推开,那个自己不敢去想却忍不住想了一整天的人走了进来。不期然间两人四目相对,怔怔地谁也移不开视线。

许久,滕翼才想起什麽一般,慌乱地将脸别过一边,仍是不言不语。

李承宪看滕翼最终还是躲开自己,心里一阵失落。但看到滕翼神­色­怏怏,眼神落寞,也知道他其实很不安,知道他其实对自己很愧疚。心中又忍不住心疼。不管怎样,还是不忍心看到他难过啊。

无可奈何,李承宪打点气­精­神,走上前去,柔声问道:“怎麽坐在这里?吃饭了没?”

滕翼闻言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李承宪好久,终於摇了摇头。

李承宪道:“那进屋吧,饭菜也该送过来了。”

滕翼不言不语地起身,默默地跟著李承宪进了屋。

李承宪心中不禁宽慰。他并没有不理自己,看来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大不了就像再回到两人刚见面那时罢,何况那时的他其实极厌恶自己,相比之下现在的他对自己还算好的了。

慢慢来好了,总会等到他能接受自己。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有整整一辈子呢。

日子一日日过去,李承宪与滕翼两人终於渐渐融洽,只是对那日洞房之事都是只字不提。每日李承宪从军营处回来,与滕翼一起吃吃晚饭,说说笑笑,真正的相敬如宾。

这总会让李承宪有种错觉,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在湛城的日子。

只是春阳变夏日,和风改暖晴,关内关外的桃花早就谢尽,身边的人却已成了自己的妻子──然而心却依旧遥远。

晚上李承宪轻轻爬上床,看著两人之间那条刻意留下的空隙,恍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刺得他心一阵阵抽痛。

可是仍是不愿勉强他一丝一毫。

告诉自己给他时间,给他时间感受自己,接受自己,爱上自己。

不要著急。

闭上眼睛,安然入眠。相信自己一片痴心终不会空付。

在李承宪的努力下,滕翼心情也终於平服下来。只是终日百无聊赖,无事可做,除了每日等李承宪回来,两人一起说说话吃吃饭,便再也没什麽可做的了。在屋里圈得极了,也想去找找朋友,可惜在潋京滕翼更是人生地不熟。仅有的几个朋友,许臻仍留在湛城打理局势,瑞王又在忙著准备对西南用兵,均是不能相见。况且自己的身份已是嫁为人­妇­,旁人又想著两人新婚燕尔不愿打扰,平日里更是没人往两人的小院走动。

李承宪看滕翼天天无事可做,渐渐郁郁寡欢,人都蔫了下来,再没以前神气活现的样子,也是著急,便把心里早就有的一个打算又重新提起。前後思索了几遍,自认无甚不妥之处,便找了个时间,去瑞王跟前说了下。

不想瑞王也是早有此念,当即便答应下来。

李承宪大喜,待晚间收了班便急忙赶回家,急著把好消息告诉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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