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说过,那个秘密某不在乎的,只说两个就行!”
“实不相瞒,其实小弟也是欧阳家投敌一案的朝廷钦犯。跟随欧阳老元戎出征的还有一位淮北总兵,名讳魏然。那是我……是我爹爹。”
“原来贤弟也是忠臣之后!失敬失敬!”说着,胡斌将手中的酒坛子向兰永贞举了一举,兰永贞拿起酒坛子和他一碰,两人对饮一口。胡斌道:
“这么说贤弟不姓兰,姓魏。敢问贤弟大名?”兰永贞又喝了一口酒,摇摇头,道:
“过去种种,都不必提。不为父亲平反,我便永远都是兰永贞!”他声音低沉,胡斌却听出无限壮志,仰头饮酒,道:
“好汉子!那第二条?”
“当时曹仲玉在我山上,我还给朝廷写了封大不敬的信。朝廷开武科举,未必没有引我前去瓮中捉鳖之意。我却不能自投罗网。”
“贤弟心思细密,所虑甚是。”
两人又喝了一会子酒,胡斌问起兰永贞当日离家时的情景。前情往事本是深埋于兰永贞心底的,就连当初和欧阳云清结拜时也只略略讲了个大概。可能是因为酒意上涌,可能是因为这些事太久没有倾诉,兰永贞竟对胡斌娓娓道来,不仅说了当日离府的情景,还说了许多私房话儿nAd2(只见他双目放空,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我爹爹是淮北总兵,衙门在秋鸣城,大哥可知道为何那城叫做秋鸣?只因城外有清秋江流过,每年八月金秋,总有几天是清秋江涨水。那几天,平日波澜不惊的清秋江却犹如万马奔腾,水声极大。每年的清秋江鸣响引来了无数文人墨客观水写诗,这才成就了那座城,因此那座城便叫做鸣秋城。”
“爹爹在鸣秋作了八年总兵,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为了我一直未再续弦,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爹爹教我读书,教我练武,教我做人。他常跟我说,虽然你是……可你是姓魏的,就不能堕了魏家的名声。爹爹并不把我拘在家里,他许我到处去玩儿。小时候不懂事,又仗着一身的武功,惹了不少祸。那时候把爹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几次拎了棍子要打我。我却不怕,也不逃,古脖子跟他硬顶。现在想想,那时候爹爹的脸都气蓝了,棍子就在他手上高高举起,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可最终总是抽在旁边的石头上。我家的假山石不知被爹爹抽碎了多少块,到底我身上没挨着一下。他气消了之后,还要把我拉到跟前,告诉我下次挨打时要记得跑,免得他哪日真的怒极攻心打坏了我。爹爹虽不忍心打我,却总是要跟被我欺负了的人家道歉。我有一次看见他跟鸣秋知府道歉,从来天神一般的父亲,却对着七岁的孩子赔笑。当天晚上爹爹一回家,我便拎了棍子去找他。我跟爹爹说,打我吧,别再跟人家道歉低头。爹爹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说,爹爹舍不得打岚儿,道个歉不要紧的。”说到这里,兰永贞唇角露出个甜甜的笑,眼眶里却有泪珠滚来滚去。
胡斌幼年便失了父母,此时听了兰永贞和其父种种,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羡慕。伸手将兰永贞揽在怀里,拍了兰永贞肩膀两下以示安慰。兰永贞把头靠在他肩上片刻便离了他的怀抱。再看去时,脸上神色如常,不见半点悲戚。
兰永贞继续开口,语调却不复方才的迟缓温柔,眼中也现出了刚毅果决之色。
“后来,爹爹接旨做了东征前锋≡爹爹走后我便每日紧守家门,只是读书练武,并不出去。那一日我正在家中闲坐,忽听前面大呼小叫nAd3(我留了个心眼儿,换了件衣服要溜到前院一探究竟,走到半路就有家仆来报,说钦差到门,我爹爹叛国,要拿我全家上京。我家人口简单,除我之外都是仆人,那钦差定是来拿我的。我死也不信爹爹叛国,定然是有小人陷害。那时候我回到演武厅,拿了神风沥雪抢和斩妖断魂刀。本想从后门逃走,可我若走了这一家仆人该如何是好。于是我先去马厩骑上‘银月’,把刀背在背上,提了枪从中路一路杀到大门。刚出了大门,我便见到了那个钦差,手中还拿着明黄圣旨。我一枪挑了圣旨,高高举在枪尖,冲钦差队伍大喊:‘魏然之子在此!我爹没有叛国投敌!’他们自然不肯饶我。那时候足足两百人围在我的周围。我将爹爹教的本领尽数使将出来,一路冲杀,出了包围便逃离了鸣秋。”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看着热血从活人的腔子里溅到我身上、脸上,还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我原以为自己是害怕的,可想到要救爹爹,就什么怕都没了,只有激动和兴奋。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魏家血脉、魏家家风。”说道此处,兰永贞脸上露出骄傲的光芒,仿佛随时可以踏平千军万马,又好像身上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杀戮。见他这个样子,也激起了胡斌的一腔热血,想到自己当年如何单人独骑称霸锦屏山,如何整治收拢了赣西道上大大小小的土匪马贼,想到了自己伸手五支令、拳手要人命的荒唐日子。再看兰永贞这个山大王,竟比欧阳云灏更像自己兄弟。
“我原想着进京为父鸣冤,就算鸣冤不成也要杀了奸贼曹飞报仇。于是沿清秋江水路往西,到了中都整顿几日再沿珈蓝江北上。没想到,在中都翠微山附近时被几个劫道的拦住了。他们见我……见我年幼便心生歹意,要将我掳劫上山。我正一腔怒火愤恨无处发泄,便将计就计随他们到了山寨,那寨主言语辱及我父亲,我便抬手杀了。正要大开杀戒,平了翠微山时,那几个副寨主竟一齐跪下求我入伙,坐他们的头把交椅。我在一路其实也想得清楚,就算到了上京也不能杀了曹飞,更不用提为父报仇。翠微山那时便已经有三四千兵马,也算个安身之处,于是我便答应了他们,当了翠微山寨主。”
“至于之后,劫囚车救义母清妹、掳劫曹仲玉、打退两拨朝廷大军也不必细说了。”
此时一坛酒都被兰永贞喝光,他已是面泛桃花,有七八分醉了。这倒不是兰永贞酒量不行,实在是北国酒烈远胜南方,农家自酿又有祖传秘方,这才放倒了兰永贞。
那边胡斌也有些醉意,听兰永贞提起欧阳云清,平日不敢问、不方便问、也不好意思问的“男人间”的话也问出了口:
“永贞,你跟义妹到底是如何?你是不是已经把她……义妹是个好女子,千万不能辜负……”说到这里,兰永贞的呼噜声响起,原来已经睡着了。胡斌摇头笑了一笑,也回到自己帐中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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