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时差轻松地拨弄嘉羽紧张的神经。他翻身起床,打开音乐,灌下一杯凉水,大口喘气。拉开窗帘,外面仍旧迷雾重重,橘色的路灯将正在扫马路的环卫工人照得如鬼影一般。他决定出去走走。
两年前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曾想到日后还会回来,会走在这条旧路上,只是似乎不该是这个季节。
在大学时代,他们管这条街叫“后门”,因为学校的后门就隐藏在路边几个巨大的垃圾箱后。后门很破,白色的瓷砖脱落得斑驳陆离,警卫也总是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岗时靠在墙上用指甲抠身后的瓷砖碎片。晚上更是早早锁了门,进屋睡觉去了。与此情景极不相称的是喧哗的夜市,入夜后灯火通明,吆喝声此起彼伏。在炎热的夏天,烧烤和麻辣烫都毫不客气地盘踞在人行道上,鼓风机吹出的油烟和红色灯罩映出的光晕时时*着人们的食欲。嘉羽和室友站在窗口拼命咽口水,在睡觉和夜宵之间艰难抉择,最终大都以翻门而出饱餐一顿告终。他们腆着肚子离开餐馆时,嘉羽总是意犹未尽地回望一地纸屑和永不知疲倦的食客,然后回味深长地说,这是生活最有感情的一面。
现在,他独自站在灰蒙蒙的后门,恍然发现高大的法国梧桐已被大理石廊柱所取代,刻着校名的木牌换成了厚重的石碑。街道显然被彻底改造过,两边的店铺被拆得片甲不留,整齐的地砖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快餐店,明黄|色的标志照亮了半条街。
还是口渴,他要找一间便利店。寒冷令膝盖发麻,身体颤抖不止,嘉羽觉得头重脚轻,好像有什么淤积在脑袋里,必须得到释放。他整了整衣领,又蹲下系紧鞋带,嘴里数着一二三,然后飞快地向前跑去。空气在流动,发梢拂过耳际,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跑过光秃的树干、打烊的商店、壮观的垃圾堆,四肢回暖,双脚也恢复知觉,有汗从毛孔渗出,刺得皮肤隐隐发痒。一种甜甜的气味弥散开来,他深吸一口气,又急促地吐出来。停下时,发现自己已到了街角。
左边有盏灯还亮着,勉强看得出这间平房暗灰色的外墙和朱红大门,多么熟悉的搭配。嘉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近一步,再一步,一股电流贯通大脑——是那不勒斯!在一条面目全非的街道,这间酒馆竟然幸免于难,真不可思议。那种感觉就像扫除时清理碍眼的故纸堆,却意外发现多年前的情书,虽然字迹模糊不辨,但依然很开心地再次拥有。
嘉羽走过去,发现门已上锁,一个货摊孤零零摆在外面。要了瓶水,付钱时瞥见一部电话机,上面闪烁着时间,凌晨五点。他接过零钱,犹豫良久,摊主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他应了一声,说没有,便转身走开。
她还在睡觉,等天亮吧,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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