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平的家安在一个巴掌大的小院落中,其貌不扬的三间平房,除他以外住着房东以及一个和他一样的打工族。院里的泥土地面被雪浸过,潮湿松软,印着两串浅浅的脚印。院子中央有棵槐树,叶子落光,四周围了土台,由砖砌着,胡乱堆些杂物。雪覆在上面,高高低低,看不清是什么。嘉羽觉得这很像母亲去世时,盖在她身上的起伏不平的殓尸布。
院墙内顽强地长了几株灌木,只剩光秃的几根枝干,在风里瑟瑟地抖。旁边靠着一辆自行车,二八的凤凰,黑漆斑驳,锈迹爬满车梁。嘉羽想起大学时曾经骑过的一辆车,和它有几分相似。他喜欢坐上去视野开阔的感觉,左手扶车把,右手揣进口袋,蹬起来耳边就生了风,可以顺势将头发甩开。那辆车毕业时廉价卖给别人,不知现在流落到何处去了。
尚平一边开锁,一边略带歉意地说,每月就那么点薪水,单位附近寸土寸金,租都租不起,更别提买了,只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要说是简陋了些,但关上门也就是自己家,你可别介意。
跟我还这么客套,嘉羽忙说。那么多同学,能给我找个容身之地,安静住一段时间的,也只有你了。再说,平房冬暖夏凉,房前屋后还有块空地,住高楼怕是享受不到吧。
尚平帮着把箱子提进屋,揶揄道,那是你不去联系别人,整天神神秘秘,要不是在地铁碰上,我都不知道你小子回国。不过你住这儿也好,我也有个说话的,不然每天下班真是寂寞难耐。
嘉羽没有接话,上下打量起房间。屋里的陈设简单,三个并排的低柜,正对着床的那个上面放着电视机,茶几,书桌,外加两把椅子。一些电线纠缠在墙根,曲曲折折地伸向阴面的窗户,窗户下有几片暖气。头顶的日光灯用得久了,两端发黑,发出嗡嗡的声响。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一部分(11)
两人喘口气,拍拍裤子上的灰,一左一右倚在门框上。嘉羽掏出烟说,那边带来的,还剩最后一包,抽完就算是真正回家了。尚平接过打火机,点着烟问到,还记不记得你的第一支烟是谁发的?嘉羽答道,废话,这种缺德事也就你干得出来。两人相视,咧嘴笑了起来。
抽完烟,尚平赶去上班,嘉羽打开箱子,从层层衣服下掏出CD机和Norah Jones的专辑,将音量调到最低,在床上和衣躺下。回想早上无厘头的早餐,又看看天花板上雨水渗下画出的地图,感叹了半句人生之奇妙。时差将他越来越深地推入池底,睡着前,他听到那首《I’ll be your baby to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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