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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你爸早就出去找牌友了。估计又是哪个人来约他,你去接一下,就说你爸出去了。”

“哦。”庄晓应到。走到卧室接起电话,送上乖巧甜美的标准话务员声音:“您好,庄益民家。我爸已经出去了,有事您等会再打。”她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乖乖女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晓晓,是我。”

是张啸!庄晓汗颜,幸亏看不到对方,不然还不得尴尬死。

“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晓晓,你真的答应我了吗?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男朋友!庄晓的脸不可遏制地再一次红了。27岁的她,终于有了第一个男朋友,还是个17岁的小帅哥男朋友。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虚。

那边得不到答复,有点急了:“你怎么不说话?”

“当然是真的。”庄晓如蚊子般哼哼。

“什么?”

“我说是真的。”依然哼哼。

“我听不清楚。”

“我说,是真的,都是真的!我答应你了,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庄晓大吼。

“我听见了,你可不许再抵赖。”对方很满意。

挂上电话,庄晓捧脸,啊,好丢人啊。

男朋友,女朋友。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他的女朋友。想着想着,庄晓忍不住微笑,即使用力捧着脸,也遏制不住渐渐咧开的嘴。

38

38、上瘾 ...

放下电话,张啸想象着庄晓羞红脸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在恋人的眼中,对方是如此可爱,抬眼时明朗清澈的纯净,扬眉时利落爽朗的帅气,偶尔迷糊时的娇憨,时而羞涩时的风情,张啸想,有哪一个神情是自己不喜欢的,答案是无。

嘴角噙着笑回到客厅,却看到周介卫歪坐在沙发上,看见他,招招手:“来来来,陪失意者喝一杯。”

张啸走过去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扬眉:“怎么,昨天还没喝够?”

周介卫不答,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杯啜了一小口,皱眉:“没有庄晓家的米酒好喝。”

“不好喝就别喝了。”

“你说也真是怪,这么难喝的东西偏偏有人喜欢。”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好,好一个各有所好。”周介卫大笑,笑得手中酒杯里的酒直晃荡。

张啸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介卫笑声渐低,放下酒杯,抬手擦擦眼角笑出的泪痕,猛地向后一靠,抬眼望天:“你说,我有哪里比不上你,为什么她好的偏是你这颗萝卜呢。”

张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觉得周介卫比自己更讨女孩子喜欢。想了一下,他说:“可能是因为喜欢你的女孩子比较多,而我只有她一个人喜欢。”

“哈哈哈哈。”周介卫再一次大笑:“兄弟,你可真会安慰人。”

站起身,在张啸肩头重重拍下:“兄弟,好好待她,不然小心我把她抢过来。”

张啸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我会的,我会用自己的全部来喜欢她,只要她想,我便赴汤蹈火。

年前本是张、周两家最忙碌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两家主­妇­总是兴致勃勃地商量着这里要添些什么,那里要放些什么,从早到晚地逛街、逛街、还是逛街。男主人则不停地接待一批又一批的拜访者,家里车水马龙的,热闹非凡。往年的这个时候,张啸和周介卫一般都会溜出去呼朋唤友,打篮球、溜旱冰、打游戏,十足的街头少年。两家家长虽然家教比较严,但也都认为男孩子要放着养,不能太过束缚,所以寒暑假也不怎么管,任他俩疯玩。

可是今年有些不同,没有人准备过年的东西,没有人上门拜访,他俩也没心思出去玩。前两天张啸接到妈妈的电话,得知爸妈虽然去了美国,也找到了老同学,但很不凑巧,那个著名肝病医生刚好在他们到达的三天前就被多伦多的一家医院挖角走了,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

妈妈在电话里歉疚:“阿啸,这次走得太突然,连年都没法回家过,要留你一个人在家过年了。妈妈会尽早赶回来的。”

张啸安慰妈妈:“我住在周介卫家,你不用担心,好好在美国多玩几天。”

周介卫妈妈则说:“儿子,妈妈给予你充分的信任,这个家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折腾,只要不拆了就行。”

周介卫苦笑。要是以前,他非来个大闹天宫不可,今年。。。。。。实在提不起兴致。

两个大男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地枯坐在偌大的客厅,间或有保姆陈阿姨问他们想吃什么,他们也只是恹恹地说随便。

良久,张啸喃喃:“不知道庄晓现在在家做什么。”

周介卫一拍大腿:“不如我们去看看。”

真是一拍即合,两人二话不说,直奔庄晓家。

此时的庄晓也正百无聊赖着。在年前这段慌乱而忙碌的日子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用妈妈的话说:“你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庄晓只好站在一边对着手指玩。

所以看到张啸和周介卫,她心里虽然还有那么一些不自在,但在他俩毫无芥蒂的笑容中,庄晓还是大呼一声:“救星啊!”扑了上去。

征得庄晓爸妈的同意,三个百无聊赖的小孩一起去溜旱冰。

周介卫是个中高手,只见他熟练地穿好旱冰鞋,右脚轻轻一点,缓缓滑入旱冰场,随后身体微蹲,两臂展开,左右脚*交替向外推轫,人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是W市最大的室内旱冰场,假日里人非常多,大多是和他们一样的少男少女,也有个别初学的小孩和热爱旱冰运动的老人。在如潮的人群中,只见周介卫左右穿梭,如鱼得水,一会儿顺滑,一会儿倒滑,突然一个急停,潇洒自如,看得坐在一边凳子上的庄晓羡慕不已。

“别看了,我溜得不比他差。”跟前传来闷闷地声音,是正蹲在她前面给她系溜冰鞋带的张啸。

庄晓吐吐舌头,好大的酸味啊:“张啸,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张啸使劲将鞋带扣在鞋面的钉子里拉紧,再在鞋帮上绕两圈,最后系紧,才答非所问:“叫我阿啸。”

这死小孩。庄晓老脸红红:“阿,阿啸。”

“哎——”张啸仰头,慷慨奉送灿烂笑容。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开领羊毛衫,外面套一件连帽字母厚T恤,下面是深­色­直筒牛仔裤,整个人显得阳光而有活力。小帅哥抬头这么一笑,在溜冰场灯光的照­射­下,本就黑亮的眼睛竟如银河坠落其间般流光溢彩。

庄晓看得又是一阵心跳,美­色­*诱人,美­色­*诱人啊!

张啸起身,伸出一只手:“来,我扶你。”

庄晓胆战心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一抬右脚,就觉得左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滑,整个人向后仰,不由一声惊叫。

张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帮她稳住身形:“溜冰和打篮球差不多,重要的都是要稳住重心。你不要着急,先试着将左脚脚跟靠在右脚上,站成T字形。”

庄晓死死抱住张啸的胳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不,这跟篮球一点也不一样。”

张啸又好气又好笑,这样惊慌失措的庄晓,哪有半点平时的沉稳模样。庄晓今天穿的也是一件连帽厚T恤,不过她的T恤是鹅黄|­色­的,帽沿上有一圈白­色­茸毛。看着她藏在茸毛中的小小脸蛋上满是惊慌,略带哀求的神­色­看向他,张啸的心一下就软了。不会就不会吧,自己就这么扶着她,也挺好的。

于是,在张啸的全力掺扶下,庄晓几乎是一步一顿、跌跌撞撞地“走”完了一圈。一圈下来,庄晓累得半死,张啸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了。

庄晓有些不好意思,推推张啸:“不如你自己去玩吧,我坐在一边看着你们就行了。”

张啸摇摇头,正待说话,前方疾驰过来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经过他们身边时一个漂亮的转身急停,俏生生地站在张啸旁边。她看也不看庄晓一眼,只盯着张啸笑意盈盈:“张啸,今天怎么不下场。”

“我要教我女朋友。”张啸沉声答道。

庄晓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地在人前称她为女朋友,不禁大羞。再看那女生,她显然也没料到,笑意僵硬在脸上,半晌才转头轻蔑地看向庄晓:“她?好像很菜啊。”

那眼神、那语气,顿时让庄晓气炸了。女生走后,她扯着张啸就往前走:“我们继续,不就是溜冰吗,我还不信我学不会。”

看着庄晓气鼓鼓的脸,张啸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险些内伤。

在回来的路上,庄晓揉着酸胀的小腿和淤青的膝盖,感叹:“以前听人说,要想学会游泳就得先喝水,现在看来,要想学会溜冰就得先摔跤啊。”

旁边的张啸调侃:“我自己学溜冰的时候没怎么摔跤,今天教人溜冰却摔跤无数。看来要想教会别人溜冰就得自己也摔跤啊。”

庄晓气得粉拳相加。张啸也不反抗,任打不还手,眼睛里笑意满满。

坐在副驾驶位的周介卫一声轻咳:“两位,注意一下观众的感受。”

“呀。”庄晓羞涩地收手,端端正正地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寒假,庄晓摔跤无数后,终于学会了溜冰。她得意地独自在全场溜了好几圈,最后却有些怏怏不乐地回到休息处。张啸正在喝水,见状忙问到:“怎么啦?”

庄晓嘟着嘴:“那个女生今天怎么没来。”

“噗。”却是坐在一旁的周介卫喷了。

庄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在张啸身边,她觉得很安心,可以放纵自己,仿佛回到了没有遭遇苦难之前,又成了那个爱撒娇、有点任­性­、又有点小心眼的小公主。她会缠着张啸让他讲小时候的事情,也会拖着他陪自己去淘《灌篮高手》周边之类的一些小东西,有时还会使小­性­子。每天睡觉前,她都会敲着自己的脑袋告诫自己,明天不可以再这么丢脸了。可第二天一看到张啸宠溺的眼神,就又忘乎所以了。

庄晓想,也许我已经上瘾了,染上了一种叫做被爱的毒瘾。这毒瘾让她沉醉,让她忘记了以前的苦难,也忘记了现在的计划。

寒假结束的前一天,庄晓特意找到张啸:“我们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先不公开我俩的关系好不好。”张啸同意了。可这么明显的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呢?高二(5)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张啸和庄晓之间涌动的粉红­色­心型爱意。

彪哥很苦恼。

照理说,这么明显的“早恋”现象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作为一名光荣的教育工作者,如果不对这种现象进行严厉教育一番,以后在学生面前还怎么立威?可是,偏偏这两个被教育对象,一个是他最喜欢的乖乖小白兔牌好学生,学习没得说,长期蝉联年级第一,作为班­干­部也非常尽职尽责,要对她进行教育,彪哥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忍;另一个是著名的“冰山君”,虽然此君从未对他使出过寒冰掌,但光是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子慑人的气势,也不敢叫人小觑。彪哥心中计算着,在自己的话讲完之前,有多大的几率会被变成急冻侠。

思前想后,彪哥终于还是决定先捡软柿子捏。

把庄晓叫到办公室,彪哥格外的和颜悦­色­:“庄晓啊,你一向最让老师放心了,(5)班有你在,老师不知道省多少心,说起来,老师真应该跟你说声谢谢呢。”

庄晓受宠若惊,同时也嗅到了一点点­阴­谋的味道,眼前彪哥的这个神情,跟当年的王艳怎么那么像啊。

果然,彪哥话风一转:“最近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说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咳,真是糊涂啊,你们现在正是学习的大好时光,现在不好好学习,等到老了,悔之晚矣。”

庄晓低着头,努力思索,“人不风流枉少年”,嗯?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啊。(作者友情提醒,苏锦兰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彪哥继续教育:“说这话的同学也不想想自己的父母,他在这儿是风流了,他父母能同意吗?”

庄晓依然低着头,张啸的爸妈年后就回来了,张啸当时提出要带她去见爸妈,被她一口回绝。不为别的,只要一想起张卫国那张严肃的脸,庄晓心里就发怵,他会同意吗?

彪哥还在教育:“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他(她)的学习。”

庄晓还是低着头,对哦,这次张啸的期末考试成绩不怎么理想,虽说有客观原因,但自己没有尽心给他复习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彪哥苦口婆心的教育终于结束,庄晓也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老师,我明白了。”

彪哥还没来得及露出欣慰地笑容,就听好学生庄晓说:“我这就回去给他补课去!”

彪哥目瞪口呆,这算是教育得太成功吗?

接下来是张啸。

为了不让张啸1.85的身高影响到自己酝酿已久的情绪,彪哥特地给张啸准备了张椅子。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学生,彪哥要深吸一口气,才能问到:“张啸,老师最近听有些同学在乱说什么你跟庄晓同学走得比较近?”他用的是疑问句,表示对此事的不确定,以便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张啸很­干­脆:“不是走得近,就是在一起,不过她不让我说。”

“呃,好吧。”彪哥暗暗地抹一把汗,“你要知道,学校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这样会影响学习。”

“我的学习没有被影响,反而在她的帮助下提高了,我也不会影响她的学习。”张啸斩钉截铁。

彪哥硬的不行来软的:“你现在还小,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等上了大学,多少优秀女孩子追着你跑,你又何苦急在一时。”

张啸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老是觉得担心,原来是这个道理。如果我现在不定下来,等上了大学,不知有多少男生会追她,老师你说得太对了!”

口­干­舌燥的彪哥瘫倒在办公椅上,哀哀地想:不管啦,反正我已经教育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了,“脚*交”这个也会被口口

39

39、怪叔叔 ...

秦燕很得意:“早在高一(3)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对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庄晓分辩:“哪有的事,那时我俩就是单纯的师友关系。”

秦燕­阴­险地笑:“只怕有人不这么想。”

庄晓也曾厚着脸皮问张啸:“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张啸作思索状:“我想想啊。一开始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迷糊呢,走路迷糊,吃饭迷糊,说话也迷糊,整个一小迷糊蛋。后来上化学实验课才发现,哪止是迷糊,简直就是一小笨蛋。这么一个迷糊蛋加小笨蛋,我要是不把她保护起来的话,可怎么办哪。”张啸说着就忍不住笑了。

庄晓气急:“我是小笨蛋,那你就是大傻瓜!”

“是是是,小笨蛋配大傻瓜,多好啊。”张啸握住庄晓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庄晓脸一红,低下头来。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自己对美男计仍然毫无抵抗力。

他俩现在不坐在一起。彪哥为了表示自己的确­干­预过了,特意将两人的座位调开,庄晓坐到了徐林旁边,而张啸仍是一个人坐。虽然彪哥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很大的­棒­打鸳鸯的嫌疑,但为了能给学校、家长一个交代,不得不如此。

张啸有点不爽,反而是庄晓安慰他:“我俩现在从早到晚都在一起,的确有些太招摇了,彪哥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话,教务室那边实在说不过去。反正你这边也没人,我除了上课在自己的座位上,早读课、自习课什么的还是可以和你一起上的。”张啸的黑脸这才稍稍缓和。不过,为了补偿分开的那段时间,张啸要求庄晓早上陪他晨跑。

张啸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每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会准时来到学校的400米跑道上。当学生们睡眼惺忪地从宿舍走到教室准备上早读课时,他已经跑完4圈,容光焕发地坐在教室里了。

其实庄晓起得也挺早的,她习惯在宿舍喝上一罐牛­奶­,听一会随身听,再慢吞吞地走去教室,到达的时间和其他晚起后心急火燎地跑到教室的同学差不多。现在只不过是把听随身听的地点挪到了跑道上。

冬天的早晨真的很冷,庄晓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绒里棉手套捧着随身听,仍然冻得直跺脚。看着张啸穿着单薄的运动服却跑得满头大汗,心里这个羡慕呀,忍不住也在旁边跟着慢跑起来。

张啸有意识地放慢脚步,好让庄晓跟上他的节奏。跑了一会,庄晓就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张啸也不强求,只说:“不要停下来,快步走。”庄晓依言行事,快走了一会,觉得好点儿了,又开始慢跑。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庄晓惊喜地发现,自己走的时间越来越短,跑的时间越来越长,气息逐渐稳定,似乎也没那么怕冷了。

庄晓很高兴,原来陪人晨跑也是有好处的。

张啸也很高兴,加强庄晓体质的计划初见成效。而且晨跑完的庄晓,小脸红扑扑的,嘴­唇­红艳艳的,正好让他啃一口。

庄晓有些不明白,看似冷漠寡言的张啸,在两人确定关系后,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变得热情如火。主要表现在动不动就牵她的小手,靠近了就喜欢搂着她,找到机会就亲她的脸,若是晚自习结束、夜深人静时,更会变成狼人索吻。庄晓一想起那些热辣辣的深吻就脸红不已。难道在这方面,男生天生就要比女生更加无师自通?27岁高龄的庄晓觉得很惭愧。

每逢周六、日晚,张啸总会骑车去附近的一家跆拳道馆。那家跆拳道馆的馆主非常有名,曾夺得世界冠军头衔,退役后,就在W市开馆收徒,眼光极高,能入其门下的人寥寥无几,张啸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这些庄晓自然一无所知,她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张啸的黑带表示什么意思,虽然张啸费尽了­唇­舌跟她解释。她只是很好奇,跆拳道是怎么练的,是不是像《少林寺》里描绘的那样,需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劈柴提水,不停跺脚,直到把地上跺出一个大坑。

张啸哑然,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带庄晓去见识一下。

这天傍晚,坐在张啸特地向同学借来的“永久”牌26寸自行车上,穿过街道,走过小巷,绕了好几个弯,就在庄晓早已不分东南西北,开始怀疑张啸是不是迷路的时候,车子停在一个院子门口。这是一个门檐低矮、混在一堆民居中很不起眼的院子,门的颜­色­乌黑深沉,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的,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门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小木板,写着“昌浩跆拳道馆”五个黑字。

这也太落魄了吧。庄晓狐疑:“这就是你所说的很有名的跆拳道馆?”

张啸神秘地笑笑,也不辩解,只是拉着庄晓的手走上前去,推开了院门。

看似沉重的木门无声地打开,张啸严肃地叮嘱:“不可出声。”随后走上一条通幽曲径的长廊。长廊的两边种满了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本就稍嫌昏暗的走廊被掩得­阴­森斑驳,跟在张啸身后,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异于平常的肃穆森严气息,胆小的庄晓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来到长廊尽头,推开一个小门,耀眼的灯光顿时花了庄晓的眼,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约10m×10m的正方形场地,地上铺着墨绿­色­的2cm厚羊毛垫子,垫子上安置着一些脚靶、沙袋、木桩以及健身器械,四周围着一圈水道,有汩汩的水流声传出,不知道通向哪里,雪白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几幅山水字画,为整个场馆增添了几分东方文化古韵。在场地的正前方,有一张矮木几,上面笔墨纸砚一一铺开。木几后面是一排翠竹,苍绿欲滴。

庄晓不禁嘀咕,这是跆拳道馆还是文化会馆啊。看向张啸,却见他一脸肃穆,躬身向着矮木几的方向,再一看,原来木几后面还有一扇门,掩在翠竹中,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门开了,打头走出来的是一个矮胖的老头,满面红光,笑容可掬,跟着是一个高挑的男子,看不出实际年龄,远远看去,只觉得光艳逼人。

张啸上前,毕恭毕敬地说声:“老师。”

那矮胖老头呵呵一笑:“好,好,这就开始吧。”

张啸转身低声叮嘱庄晓:“我去换道服,你就在这儿呆着别乱走。”

庄晓乖乖点头。

那矮胖老头和高挑男子站在离庄晓不远的地方,用自以为小声的话语交谈着。

“怎么样?”老头问,不知是哪里的口音,发音很是拗口。

“资质虽颖,根骨惜缺。”高挑男子答,他的声音与容貌极不相符,如闷雷般低沉。

“好可惜,我挺喜欢他(她)的。”老头似乎很遗憾。

“别想了,你徒弟不会答应的。”男子的声音冷冷的。

是在说我吗?庄晓觉得两人的眼光似乎总往自己身上瞟,这让她很不自然。

张啸出来了,一身白­色­道服,用三根黑­色­带子系住,就这么往那一站,气势惊人。

老头乐颠颠地跑了过去:“我的好徒儿,你真有为师当年的风范。”

庄晓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快要喷出来的笑声,张啸头上也出现了N条黑线,使劲握拳才忍下去,退后一步,依然恭恭敬敬地说:“老师,请!”

老头顿时神­色­肃然:“好!”欺身而上。

师徒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招式凌厉,即使是站在一边观看的庄晓都能感受到那起脚时带起的风刃,割得脸颊生疼,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砰!”庄晓没料到身后居然有人,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连忙说着“对不起”,转身一看,原来是那高挑男子。

近处看那男子,才发觉此人容貌极其艳丽,特别是那双微上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可看在庄晓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桃花眼中尽是凛冽寒意,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那男子眼角带笑,弯下腰附在庄晓耳边说到:“缘未满,劫未尽,心若如磐石,日月亦可鉴。”说完,又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看向道场,不再说一句话。

庄晓傻傻地站在那里,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张啸结束了练习,带着她去向老师告别时,仍然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

那男子看着张啸微笑:“第一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个小玩意是我在旅行途中偶尔得来的,我放着也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们两个吧。”说着取出两颗用细细红绳穿过的晶莹剔透的小石子,分别挂在张啸和庄晓的脖子上。

庄晓低头看那小石子,圆润而透明,煞是可爱,但在石子中间又似乎有流光溢彩,就跟那男子一样叫人看不懂。

回校的途中,庄晓忍不住好奇向张啸打听。谁知张啸却说:“我只知道那人是老师的朋友,本事很大,神出鬼没的,这也才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不过他让我叫他九叔。”

啊,真是一个怪人呐!庄晓感叹。

感叹了一阵之后,这个小Сhā曲很快就被庄晓抛到了脑后,她有好多事情要忙,要全神贯注地学习,要准备考试,要陪张啸恢复篮球训练,还要忙里偷闲地甜蜜恋爱,实在无暇顾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怪叔叔,不过那个小石子因为的确可爱,她也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了。

张啸对庄晓的照顾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有时候庄晓都有些不好意思,问张啸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张啸却说:“我只怕对你不够好。”

这样的幸福让庄晓乐陶陶、晕乎乎,却也有些不安,仿佛幸福太过圆满,总让人担心有破裂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事情实在太多,更新速度不能保证,望见谅。

40

40、惊变 ...

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特别快,转眼就来到高三下半学期,即将面临的是学生们闻之变­色­的黑­色­七月。

期间,张啸和庄晓俨然成了实验中学最引人瞩目的一对璧人。每天早上,张啸都会在宿舍楼下等着庄晓,递上一盒温好的牛­奶­,再一起来到­操­场上开始晨跑;早读课结束后,张啸提前去打好最抢手的小笼包或是翡翠烧卖,等着庄晓打稀饭过来一起吃;自习课上,两人坐在一起专心致志地做着习题,偶尔抬起头来,会心一笑;活动课时间,篮球场上,高大帅气的男孩和灵动俏丽的女孩并肩疾驰,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周介卫怅然地想:张啸对她是真的好,自己也该放下这份心思了。情场失意的周介卫,化悲愤为力量,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学习上,升上高三以后,与庄晓轮流坐上年级第一的宝座,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秦燕取笑庄晓“晚节不保”,庄晓倒不介意,年级第一本非她刻意争取,时间久了,也很有压力,现在有周介卫顶上,她反而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担心的另一件事。

三月,春寒料峭,庄晓穿着厚厚的大衣在紫藤萝长廊间徘徊。今年的早春不知为什么特别冷,连带本应在这个时间段发出­嫩­绿小芽的紫藤萝,依然枯枝沧桑,怪形怪状地缠绕在支架上,不见半点绿­色­。

庄晓想着昨天接到的电话,心里有些焦虑。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支支吾吾地问一些庄晓的学习生活琐事,庄晓一一回答。当她反问家里的情况时,妈妈却有些慌张:“没,没什么事,都挺好的。”庄晓心中生疑,不禁追问了几句,结果很少打电话的庄益民接过了话筒,严厉地教育了一番:“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专心学习就好了。已经高三下半学期了,可不能分心。”

不对劲,很不对劲!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爸爸还很兴奋地告诉她,最近在“芝麻开门”那里接到了一个大订单,如果顺利完成的话,她大学四年的学费就不用愁了。庄晓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还试图努力纠正爸爸:“不是芝麻开门,是阿里巴巴。”

庄益民不以为然:“叫什么不是一样。”然后很高兴地筹划着自己的加工进度,计算着预计收益。

那时的庄益民,喜悦溢于言表,现在却这样­色­厉内荏,欲盖弥彰,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庄晓有种不好的预感。

实在熬不过心中的疑虑,庄晓决定趁这个周日下午回家一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比呆在学校里做无谓的猜测强。

张啸虽然不知道庄晓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家,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不用。”庄晓连连摆手。为了给高考冲刺复习腾出更多的时间,各科的老师都加紧了课程的进度,一节课要上两节课的内容,现在各个科目基本上都进入完结状态。相对应的,课后的练习和作业也增加了许多,很多学生都在叫苦不迭地赶作业。张啸做题的速度虽然快,但他很快就要参加跆拳道段位晋级考试,练习时间比往日要多得多,用来做作业的时间非常宝贵,庄晓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占用他的时间、拖他的后腿呢。况且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出事,现在还不能肯定,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见到突然回家的庄晓,庄益民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坐在椅子上不住叹气。李娟强打笑颜,为她心爱的小囡准备吃的。

庄晓看着皱紧眉头的爸爸和神情憔悴的妈妈,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定出事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庄益民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庄益民寒假期间接的那个订单出了问题。对方和庄益民之前有过几次小的合作,双方交接顺利,合同款项划拨迅速,彼此的印象都非常好。这次的订单量非常大,要的也比较急,对方承诺,完工之后将会以高酬回报。庄益民算了一下,如果这笔订单拿下的话,能净赚近十万,这相当于他现有积蓄的一倍还多。想着庄晓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这笔钱刚好可以让心爱的女儿风风光光、顺顺利利地完成大学学业,按照庄晓现在的实力,说不定还可以继续深造。庄益民越想越觉得必须拿下这订单,所以当对方提出由庄益民垫付一部分原材料费时,庄益民虽觉得有些冒险,但还是咬牙答应了。

问题出就出在这垫付的原材料费上。对方说是承担其中一部分原材料费,但事先给的定金还不到所需费用的三分之一,庄益民为了完成订单,不得不动用自己作坊的资金、家里的积蓄,最后还向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然而,当材料最终加工完成并发货后,庄益民却没有等来对方的剩余款项。一开始庄益民还很信任对方,笃定地等着,后来有点着急了,就一个劲地拨打对方的联系电话,却怎么打也没人接,最后索­性­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核实后再拨。”

庄益民慌了,因为是在网上联系的,所以庄益民事先不知道对方的企业实体在哪里,急急忙忙地按照对方在网上留的地址找过去,才知道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公司。

庄益民被骗了!

庄晓很想说爸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可看到爸爸似被重担压弯的背脊、瞬间苍老的面容和骤然斑白的两鬓,责备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妈妈的工资非常微薄,一家人全靠着爸爸辛苦打理小作坊才能过上较好的日子,而且爸爸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她着想啊。庄晓哽咽:“到底亏了多少钱?”

庄益民死死抱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算家里的,还借了30多万。”

30多万!

庄晓欲哭无泪,这样的数额对他们这样一个仅够温饱的家庭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爸爸啊,你怎么敢。。。。。。”庄晓真的不明白一向­精­明能­干­的爸爸这次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着魔一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庄益民也很痛苦。

李娟含泪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痛苦抱头的丈夫和呆然站立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30多万,也许自己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庄晓机械地转身,看着一脸担忧绝望的妈妈,心头绞痛。难道又要让亲爱的妈妈重新过那种凄楚、窘迫的生活,直到被生活折磨得苍老不堪吗?

不!她决不答应!说了要重新来过的,她不要回到原来的老路。

慢慢走到妈妈身边,伸出胳膊环绕着妈妈的肩头,才发现印象中永远都挺直腰杆的妈妈竟然有些微微的驼背,庄晓鼻子酸楚,忍不住红了眼眶:“爸,妈,不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

晚上,躺在自己宽大的木床上,庄晓辗转反侧。真的要用那个办法吗?

当年高中尚未毕业的庄晓,知道家里已经山穷水尽无以为继,便瞒着卧床不起的爸爸和辛苦­操­持的妈妈,偷偷跑出学校找兼职。一开始四处碰壁,没有人愿意雇佣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丑陋女孩,尽管庄晓一再保证自己什么苦都能吃。就在庄晓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和庄益民有些拐弯抹角的朋友关系的酒吧老板接收了她。也许是怜悯她体弱多病,也许是担心她浮肿的脸庞和身躯会吓跑酒吧的客人,老板给她安排了一个相对轻松地位子,负责收集、统计客人们购买的世界杯足球彩票。

当时第十七届世界杯即将在韩日开打,因着世界杯首次移师亚洲,更因为中国首次进军世界杯,国人们对于这次世界杯有着无比的狂热,对世界杯足球彩票也有着疯狂的购买欲望。

为了报答酒吧老板的“知遇”之恩,也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庄晓不眠不休地恶补足球常识和世界杯相关知识,特别是足球彩票的知识。当2002年韩日世界杯硝烟散尽、落下帷幕的时候,庄晓已经从一个只知道足球是圆的门外汉,变成了对世界杯参赛队伍如数家珍、对足球彩票的玩法了如指掌的大神,更牢牢记住了当年的世界杯各场次胜负情况。

真的要用那个办法吗?

其实在重生之初,庄晓就考虑过这个办法,不过当时家里情况尚可,她很满意那样温馨简单的小生活,更重要的是她一向认为,任何获得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酒吧打工期间,她见过不少因彩票暴富的人,的确有一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更多的人反而因此遭遇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灾祸,最终凄惨收场。所以庄晓坚持,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际遇,改善生活,获得幸福。

但是现在,庄晓木然地想,她已经顾不得以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必须先帮家里渡过这个难关。

庄晓突然无比地想念张啸,想念他温暖宽厚的怀抱。现在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和他的老师认真地练习,还是坐在教室赶着习题?有没有像她想念他一样想念着她?想起张啸皱着眉头作古文释义的样子,即使此时愁绪满腹的庄晓还是翘起了来嘴角。如果张啸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变得勇气十足,勇敢地面对未知的将来,因为她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张啸一定会陪在她身边。

庄晓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张啸,既不在跆拳道馆,也不在学校,傍晚时分,他就被一辆黑­色­帕萨特小轿车接走,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神­色­严峻地回到学校。

就在张啸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庄晓座位的同时,庄晓在家中郑重而谨慎地宣布:这个事情由她来解决,爸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筹钱,尽可能多的筹钱。

41

41、骤离 ...

作者有话要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庄益民当时就跳了起来:“不行!坚决不行!你只管念好书就行了,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庄晓很平静地问:“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庄益民犹豫了一下:“我会去找你魏叔叔再商量一下。”

妈妈面露不忍,欲言又止。庄晓心里明白:“魏叔叔不肯借钱吧。”

妈妈还是没忍住:“肯倒是肯,就是条件太苛刻了。”庄益民亦叹了口气。

魏叔叔在之前的订单薪酬上就非常克扣,庄益民念着过去的交情,也为了长期的订单来源,都忍了下来。这次连庄益民都觉得无法接受,说明魏叔叔趁火打劫,提出的条件已经苛刻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庄晓无奈:“爸,你放心。我保证不偷不抢,保证那钱的来路合法合理,绝对不会做触犯国家法律、违背道德良心的事。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吧。”说到最后眼里满是哀求。

庄益民和妻子对望一眼,只得将信将疑地答应了。

晚自习课,高三(5)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深深地埋首于书山题海,奋笔疾书。庄晓也将头埋得低低的,但在她面前只铺着一张纸,纸上有序地写着“巴西”、“德国”、“英格兰”、“意大利”等名词,偶尔写上几笔,更多的是闭目沉思。

张啸看着如老僧入定般的庄晓,犹豫再三,还是轻声叫到:“晓晓。”

庄晓只微微摇头,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张啸又喊:“晓晓。”

庄晓无奈,睁开眼看向张啸:“阿啸,我现在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讲,行吗?”说完重又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到张啸脸上复杂的神情。

对于2002年世界杯场次胜负情况,虽然庄晓当时记得非常牢,但毕竟隔了十年的时间,有些小组赛的胜负和比分她已经有些模糊,需要用力地回想,前后地联系,才能理清思路,最终得到准确结果。

庄晓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彩票的投注,更是她家背水一战,绝境求生,容不得半点闪失,她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务必求出­精­确的数字。全神贯注于世界杯足球彩票计算的庄晓,对于这段时间被她忽视的张啸,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她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陪他吧。

一个星期之后,庄晓再度回到家中,却被告知仅仅借到了3千块钱。

庄益民在之前垫付材料费的时候就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大家都明白他的现状。有钱的不肯再借给他,生怕有借无还;没钱的就算肯借,也有心无力。更不用提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

庄晓心中冷笑,不管重来多少回,丑陋的人心同样的丑陋。

庄益民叹息:“想不到我最后竟然还是靠着朋友的朋友才借到点钱,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朋友的朋友?庄晓心中一动:“那朋友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杰,开个小酒吧,人很豪爽。”

果然是他!庄晓苦笑,算上十年前的那次,他已经救了她两次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答谢他。

“3千块钱足够了。”庄晓说着,将她一个星期以来冥思苦想的结晶——2002年世界杯各场球赛胜负单子交到爸妈手中。

庄益民和李娟对望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庄益民虽然也看体育频道,但都是泛泛而看,并没有特别的关注点,对足球的认知仅限于感叹国足的臭脚,更别提买足球彩票了。他们也不记得自己女儿有此爱好。

庄晓有些忐忑,爸妈会不会怀疑到什么,毕竟自己的改变这么明显。从贪玩耍小聪明到发愤图强,从任­性­骄纵到沉稳懂事,从对足球一无所知到写出­精­确的胜负单子。。。。。。看着爸妈眼中一览无余的惊疑,庄晓不禁颤声喊道:“爸,妈。。。。。。”

再次与丈夫对望一眼,李娟慢慢走过去,抚摸着庄晓的头发:“我家小囡长大了,懂事了。不过在妈妈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囡。”

“妈——”庄晓哽咽。

2002年世界杯体育彩票以“散票”和套票两种形式在全国统一发行,统一设奖。并且采用了意大利的玩法,以世界杯第二阶段16场比赛的成绩做为开奖结果。散票每张10元,套票每张60元。

庄晓特意叮嘱庄益民:“销售时间是5月到6月,兑奖时间为7月8日到8月8日,一定要记住了。还有,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被女儿这样反复叮嘱,庄益民有些郁闷:“放心,这个我还是晓得的。”

解决了这样一件大事,庄晓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晚自习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甚至跳起来够树上的叶子。

张啸嘴角含笑:“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庄晓想起前几天对他的冷淡,忙狗腿地跑上前去蹭蹭:“阿啸,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张啸摇摇头:“现在没事了。”一把搂住送上门来的庄晓,慢慢弯下腰,低下头:“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柔软的­唇­微带着夜的冰凉,轻轻落在庄晓的­唇­上,辗转、吮吸,灵活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一路攻城略地。庄晓微阖双眼,睫毛在夜风中轻颤,仰头,全身心地感受着张啸纯粹而炙热的感情,忍不住呻吟出声:“唔——”

环绕的双手猛然收紧,张啸突然加重了力度,发烫的­唇­舌带着深深的渴望,如嗜血的野兽般在庄晓口中追逐着、纠缠着,撕咬着,侵蚀着庄晓体内每一寸空间。庄晓觉得自己痛苦得快要窒息了,感官却又是那么的愉悦,仿佛烟花开在最灿烂处,瞬间陨落前迸出妖娆的璀璨。这样激烈而矛盾的感觉让她想要大哭,想要长啸,想要跪倒,想要起舞,然而在张啸霸道而紧实的怀抱中,最终她只能紧紧揪住张啸的衣服,直到手心渗出的汗慢慢润湿。

那一晚的很多细节庄晓都记不清了,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只纠结于一个细节,并且时常困惑,印象中张啸那因痛苦绝望而发出幽幽光芒的双眼,究竟是当时自己闭上眼睛感受到的强烈情绪,还是后来出事后自己魂不守舍的幻想且误以为真。

然而,不管是什么,当时的庄晓并没有发现张啸的异常。她天真地以为,这是张啸对她这段时间冷淡他的惩罚,所以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甜蜜的惩罚,满怀着喜悦。

黑­色­七月很快到来,高考如期而至。

因为全校的考试学生名单顺序是全部打乱的,庄晓、张啸和周介卫分在了不同的考场。每次进考场前,三人都把手叠在一起,就像三人篮球赛开始前一样,大吼一声:“加油!”然后转身,走向各自的考场。最后一场考试前,也不例外。

也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场考试,大家都有点激动,张啸的手抓得紧紧的,甚至有些颤抖。周介卫怪叫:“哎,大哥,别抓那么紧啊,抓残了待会可就不能写字了。”

张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手,略显得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

庄晓把手背到后面,不易察觉地轻轻舒展被抓疼的手,脸上却带笑:“这是最后一场考试啦,不管结果如何,等考完了,我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好!”周介卫大声赞同。张啸微愣了一下,也轻轻点了点头。

庄晓深深地痛恨自己。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为什么自己对张啸那么明显的反常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在事后回想,才能发觉他眼中的痛苦和无助?自己是多么不称职的恋人!

后悔又有什么用,庄晓惨然,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买,再多的后悔也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急于与他人分享喜悦的庄晓找遍了校园也没有找到张啸,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到他,最后遇见和他同一考场的徐林,才知道,张啸根本没参加最后那场考试!

徐林困惑:“前几场考试都好好的,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啊,是不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了?”

张啸到底出什么事了?

庄晓焦急地拨打张啸家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失魂落魄地站在小卖部的电话前,她这才发现,除了张啸家的电话,自己竟没有任何联系张啸的方法。

周介卫急急忙忙地跑来:“阿啸那小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没有参加考试,我得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

看到同样一脸焦急的周介卫,庄晓心头一亮。对啊,自己不知道张啸家住在哪里,周介卫知道啊。一把拽住正在拨电话号码的周介卫:“不用打了,我已经打过了,没人接听。你带我去张啸家!”

然而,当庄晓和周介卫急匆匆地赶到张啸家时,却只见铁将军把门,门铃摁了许久也没人开门。

庄晓苦笑。自己真是急傻了,既然打电话没人接听,他家自然没有人在,来到他家又能怎样。

周介卫安慰庄晓:“不要着急,等我回家让我爸爸去找张叔叔,说不定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张叔叔不可能不关心张啸的。你不要担心,还是先回家等我的消息吧。”

周介卫这么一说,庄晓才想起爸妈说了今天要来学校接她回家的。光想着张啸的事,她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无奈之下,庄晓只得告别周介卫,回到学校,随爸妈回到了家中。

傍晚时分,庄益民家的电话终于响起,始终守候在电话旁的庄晓第一时间拎起了话筒:“周介卫吗?找到张啸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庄晓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试探着问:“阿啸?阿啸是你吗?阿啸!你不要吓我!”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远在千里之外,缥缈而虚空:“晓晓,对不起。”

积攒了一天的泪水突然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庄晓放声大哭,上气不接下气:“阿啸!阿啸!阿啸你在哪里啊。”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很久,久到庄晓以为不会再有答案时,才吐出一个词:“多伦多。”

42

42、番外之张啸 ...

她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初次见她,是去实验中学报到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骑着心爱的捷安特TCR C3行驶在实验中学的大道上,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从发现爸爸的那件事后,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心情愉悦。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住校了,不用再和爸爸在家狭路相逢,冷面相对,气得他肝火直冒,也不用再内疚地看着妈妈,看她一无所知地为我们父子担忧伤心。我不知道别人家的情况怎样的,但我知道,我家的这种现状是不正常的,至少和以前那种爸爸严格要求、妈妈无限宠爱的生活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

小心翼翼地穿过稍嫌拥挤的实验中学主­干­道,拐个弯,驶向偏僻的停车场,人影渐稀。校址选在郊区的好处之一就是土地够便宜,地方够宽敞,就连这停车场都建得平整宽敞,正好任我驰骋。脚下加力,我飞快地往前疾驰,感觉自己就像风一样地自由。耳机里传来蝎子乐团富有沧桑感的音乐:

take me to the magic of the moment带我去那奇妙的时刻

on a glory night在那辉煌的夜晚

where the children of tomorrow dream away在那里明天的孩子们正在美梦里

in the wind of change在变迁之风中

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虽然蝎子乐团的声望已大不如前,但我还是喜欢上了这张专辑中少见的柔情歌,非常符合我现在的状态——在风中疾驰。

突然,前面拐角处冲出一团黑影,惊醒了沉醉中的我。没料到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居然会有人冲出来,大惊失­色­之下,尽管我及时刹了车,巨大的惯­性­还是让我连人带车摔向前去。可是,更让我失­色­的是,那团黑影,呃,电光火石间我居然看清楚了这其实是一个女生,不退反进,直直地撞上了我。。。。。。的车。我心爱的TCR C3!

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急忙扶起我的自行车。天,车轮给撞弯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辆自行车啊。带着三分恼意再看地上那女生,呆呆地坐在地上,眉头紧皱,一脸痛苦。我抚额,这个女生是吓傻了吗?我急刹车为她争取时间,甚至报废了我的捷安特,她却那样勇往直前。

那女生大概崴到脚了,捧着腿坐在地上直吸气。

好吧,我叹气。虽然我对女孩子殊无好感,她们就像500只鸭子那么吵,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一手拖着我的自行车,一手抱着那女生,我颇为狼狈地向医务室走去。

一路上,那女生虽然疼得泪花直闪,却紧咬着嘴­唇­不吭声。这让我对她有了些敬意。以前打球时也曾崴到过脚,很疼,不是一个女生能忍得住的,当然,我肯定忍得住。这个女生虽然傻傻的,倒也硬气。

可是,她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到了医务室,她一改路上的默不作声,开始不停惨叫,那声音尖得我只想捂住耳朵。那个年轻的校医好像是新来的,惊得满头大汗,给她包扎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把她的腿活生生地裹成木乃伊,她的尖叫声才停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生,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个脸膛微黑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晓晓,你没事吧?”(原来她叫“小小”,我恶毒地想,真的很小,刚才抱她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个叫“小小”的女生跟着她爸爸走了,我沮丧地看着报废了的TCR C3,心想,今天要跑步去金昌浩师傅那了。

金昌浩师傅是韩国人,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跑到中国来游山玩水,一路南下来到W市,遇到了当时只有5、6岁,正全神贯注地趴在地上准备偷袭那只长腿蟋蟀的我。金师傅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两眼放光,嘴里叨念着“天赋异禀,资质过人”的话,当下便提出要收我为徒。

收徒?他以为自己是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哪。我嗤之以鼻。眼看着盯了好久的长腿蟋蟀被他惊走,胳膊又被他抓得生疼,恼怒的我偷偷抓了把碎泥,趁他不注意,一扬手,朝他脸上丢去。趁他闪身避让时,使劲挣脱他的钳制,用一个极丑的鬼脸回答了他的收徒要求,随后一溜烟地跑了。

没想到金师傅真是厉害,当天晚上居然找到了我家,对着当时还是N大教授的爸爸,大谈特谈了一通“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勇敢果断”之类的话,最后竟然说动了以顽固著称的爸爸,当晚就让我拜了师,第二天一早就把我送去了金师傅的跆拳道馆,从此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一练就是十年。我也从一开始的抵死不从到后来深深迷恋上了这项独特的技击术。

那天,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昌浩跆拳道馆”所在的偏僻院落时,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自称戎九的男人。他用一种近似悲悯的眼光看着我,说:“可怜的孩子,到底还是逃不过你的劫。”

我本应很讨厌他的。我一向不喜欢长相过于­精­致、带着娘娘腔的男生,更恨别人摆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但那天我却毫无道理地对初次见面的他产生了好感,也许是因为他有着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长辈。

练完跆拳道再跑回学校时,已近深夜,我累得想要吐血,心里忍不住又怪起那个害我没了心爱坐驾的女生“小小”。

再次见到她,是在两周后,军训结束后的高一(3)班的教室里。原来她叫庄晓,不叫小小。看着她仰着粉­嫩­的小脸毫无芥蒂地冲我露出笑容,我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她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说话轻声细气,接人待物温婉明理,从来不发火,气急了也就给个无奈的笑。她的人缘很好,她的笑容很甜,可是我觉得她很假。因为没有人能做到永远微笑,除非带着面具。所以当她冲我微笑时,我选择将目光漠然地放在她头顶之上。看着她面具破裂、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又忍不住期待她的再次到来。

她总是迷迷糊糊的,成绩提高却快得惊人;她打球时的姿势笨拙无比,却一直坚守在球场上;她的化学成绩非常好,化学实验课上的表现却让人避之不及。

总之,她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是篮球场上她故作镇静、虚张声势的质问,还是化学实验课后医务室里那灿若星辰的一笑,或是她低头沉思习题时,柔顺短发下露出倔强的尖尖下巴?我不知道。

也许,在我偷偷关注她的时候,我就已经动心了吧。当我惊觉时,一颗心已完全沦陷。

当我说“我的喜欢不需要回应”的话时,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我的家庭前途莫测,我的未来需要艰苦开拓,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我不想让心爱的女孩跟着我受哪怕一点点的苦。我能做的,就是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所以,在栖霞山上,我毫不犹豫地在她的­唇­上印上我的痕迹,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哪怕只在这一瞬间她是属于我的,那就够了。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爱情中嫉妒的力量。当周介卫提出“公平竞争”的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虽然我努力做出坦荡的样子。我知道她对小卫是有好感的,这一点从她一开始躲闪他的表现中就能看出来,虽然后来她的目光渐渐坦然,对我和他也一视同仁,我还是很嫉妒。在医院里看着他俩相视而笑的背影时,我几乎要嫉妒得发狂。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我在庄晓家见到了她的爸妈。顾盼间眼神的交流,言语动作间的默契,我知道,庄晓有一对恩爱的爸妈,就像我以前拥有的一样。

陪庄叔叔喝酒的时候,随着那甘甜的米酒一杯杯进入我的喉咙,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为什么要嫉妒?为什么要介意?如果我喜欢庄晓,那么她的幸福才是我的愿望。除了没有我这么有男子气概,小卫无论家世、人品都算不错,一定能带给庄晓幸福的。我不应该介意的,如果庄晓最终选择了小卫,我应该祝福她。

可是为什么,想通了的我,心头还是觉得酸楚?为了压下这酸楚,我贪恋着那米酒的甘甜,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不知道身在何处。

可是她的选择依然出乎了我的意料。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会永远对她好,一直陪着她。”

年少时的誓言是多么薄弱无力,可笑的我们还以为不久就是将来,明天即是永远。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的努力犹如螳臂当车,渺小得可怜。当那天爸爸突然派人接我回家,告知已联系到那个著名的肝病医生,让我准备陪妈妈一起远赴加拿大时,我发现自己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我没有办法丢下自己的爸妈。

生平第一次,我向爸爸低下头,哀求:“等我参加过高考后再走。”

有好几次想要告诉她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好自欺欺人:现在说了怕会影响她参加高考的情绪,还是等到高考结束后再跟她说吧。煎熬中的我,不想让她看出我情绪的变化,却又忍不住绝望地吻住她,每一天仿佛都是最后一天。

可是我还是没能等到高考结束的那天。最后一场考试前3分钟,爸爸紧急派人把我接到了机场。妈妈的病情出现复发,必须马上送医院,而爸爸。。。。。。

一向冷面的爸爸看着同样冷面的我,虎目含泪,只说“对不起”。我知道,爸爸现在应该已经走不了了。我,必须长大,担负起照顾妈妈的重担。

晓晓,对不起,答应过要一直陪着你的,我现在做不到了,对不起!

紧握着话筒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想要解释的话怎么说听起来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我能说出口的唯一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我是个懦夫!

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我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电话,盘旋心头许久的话:“晓晓,等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43

43、姚曳(一) ...

“晓晓,对不起,对不起。。。。。。”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让我帮你灭了她!”

“晓晓,晓晓。。。。。。”

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悲痛、狂躁、­阴­冷,低沉、粗犷、清洌。。。。。。脑子里被吵成嗡嗡一片,头痛欲裂。

“啊!”庄晓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惨白的日光灯照得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瞬间以为又回到了实验中学的医务室。喉咙仿佛火烧火燎般­干­疼,忍不住呻吟:“阿啸,水。”

“给。”一只浅蓝­色­的玻璃杯握在纤细柔白的小手中,递到她眼前。只是一杯白开水,装在海蓝­色­的玻璃杯中,粼粼生波,衬着指节修长的柔夷,竟说不出的好看。

“姚曳。”庄晓慢慢抬头看站在床前的美女:“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谁会那么好心放弃班级联谊舞会留下来照顾你。”姚美女毫不客气地把水杯塞到庄晓手里,一ρi股坐到床边,说着与她好看的樱桃小嘴不相称的话,手上却小心地扶起庄晓坐靠在枕头上,拿着一块小方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

庄晓满足地喝了一大口水,嘿嘿一笑:“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去那个什么联谊舞会吧。”

被揭穿的姚曳毫不在意:“联谊舞会有什么好去的,一群呆呆的男生和一群傻傻的女生,在那互相踩脚,一边还要矫揉造作地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纯粹就是个相亲会。”

“噗。”庄晓小心地护住手中的水杯,忍笑:“姚大美女,知道你的追求者多,可也得给其他人创造一些机会吧。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会让人误会的。”

“哼,我会怕她们?”姚曳杏眼圆睁。

“是是,你是有名的姚女侠嘛,你的防狼术多厉害啊。”

“那是。”姚曳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庄晓喝完了水杯里的水,便接过水杯,走到放水壶的桌边又倒了一杯,一边说:“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弱了吧,跑个800米居然就昏倒了,真该跟姐姐我好好练练。”

看着姚曳款款而行的背影,庄晓不禁微笑,人生真是奇妙,两年前自己看着英语竞赛获奖名单时,或者更早一点,当自己看着结婚请柬上的新人名字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碰到这个叫姚曳的女生,而且还成了好朋友。

第一次见到姚曳,是在N大大一新生报到那天。

那天,庄晓拒绝了爸妈全程护送的要求,在W市火车站告别爸妈,一个人踏上了前往N市的火车。其实W市和N市相距并不远,也就大约300公里的路程,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担心自己的孩子离开温暖舒适的家,适应不了外面的风雨。

庄晓暗笑,他们不知道,他们心中认为的那个从没离开过父母身边,从没出过远门的女儿,其实已经在社会上闯荡好多年,算是个老江湖啦。而且,爸妈现在正是创业的关键时刻,自己可不能拖后腿。

凭着世界杯足彩的巨额奖金,庄益民不仅还完了所有债务,余下的钱就算他从此什么都不­干­,也足够一家人安逸地过下半辈子了。不过,庄晓知道,爸爸一直想要拥有一家自己的企业,所以当庄益民来找她商量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跑前跑后,为“益民建筑材料有限公司”的成立出了不少力。整个暑假,不管谁来找她,她都回以一个字:“忙!”忙得她都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不管是人还是事,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凭着秀丽的外表和甜美的笑容,庄晓一路打听,顺利地来到N大校园,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宿舍:32栋431宿舍。并且开心地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人,这意味着所有床铺可以任她挑选。

庄晓选了个靠窗的下铺,哼着歌整理床铺。

“叩叩叩。”有人优雅地敲门。

“请进。”庄晓随口说到。扭头一看,哇!只见来人眉似新月,眸含秋水,杏面桃腮,­唇­红齿白。大美女啊!更何况她身形高挑,凹凸有致,胸是胸,腰是腰,ρi股是ρi股,跟庄晓仅有些微起伏的身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庄晓向来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当下放下手中的床单被套,乐颠颠地跑上前去,伸出一只爪子:“美女你好,我叫庄晓,法学院02届法学专业的。”

美女柳眉微皱,朱­唇­微启,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瘦?”

庄晓愣住了。请别误会,当美女说“你怎么瘦了”的时候,绝不像梁朝伟对着肥皂那般眉眼传情、深情款款,而是带着三分惊奇、五分嫌弃、还有两分不屑,仿佛在说自己旧了的芭比娃娃般:“怎么变得这么丑。”

庄晓苦笑。白天为爸爸成立公司的事奔忙,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不瘦才怪。

美女自知失言,掩饰般地伸出玉手轻轻握了握庄晓的手:“我叫姚曳,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

姚、姚曳!她说她叫姚曳!庄晓呆若木­鸡­,半天不能思考。

姚曳转身打量了一下宿舍,随后竟选中了庄晓的上铺,姿态优雅地爬了上去,留庄晓一个人站在那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姚美女似乎对庄晓很有成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对她总是冷冷的,爱理不理,虽然庄晓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大美女。

同样,庄晓也很看不惯姚曳。不仅因为她叫姚曳,还因为这位姚美女不管做什么,总是动作优雅、姿态优美,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破绽。(她以为自己大明星啊。)并且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吃的、穿的、用的,都非常讲究,只用一个品牌的东西。(真是奢侈腐败。)她每天也喝牛­奶­,但只喝新鲜瓶装牛­奶­,声称盒装牛­奶­含添加剂,这点令每天喝盒装纯牛­奶­的庄晓最为不满。(盒装牛­奶­怎么啦?不都一样是牛­奶­吗。)

站在军训队伍中间,庄晓忿忿地看着对面方阵中十分惹眼的姚曳。同样是一身挫挫的迷彩服,为什么她就能穿得纤腰一握、窈窕生姿呢?同样是头顶烈日、汗流浃背,为什么她仍能面白如玉、冰肌玉肤呢?老天真是偏心。

“正步走踢腿练习。一、二、一、二。。。。。。”正步练习是最磨人的,腰要挺直,腿要保持一定的高度,脚尖要绷直,穿着解放鞋的脚掌平平地打在滚烫的篮球场地上,没走两个来回双腿就开始打颤了。

庄晓咬牙坚持。阿啸,我很遗憾,没有和你一起经历过军训的时光,现在,我把这个遗憾弥补上,我一定会坚持住,把你的那份也一起练好,你在遥远的加拿大,也要加油,一定要坚持住。

接到张啸电话的第二天,庄晓就从周介卫口中得知,因为张妈妈病情复发,被紧急送往加拿大多伦多总医院,张啸陪同妈妈一起去了多伦多,在照顾妈妈的同时,也进入了多伦多大学继续学业。

庄晓半信半疑。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张啸不和她说清楚?那天,虽然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欲言又止。张啸,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难题吧。

每个人都有无法诉之于人的秘密,庄晓相信,因为她本身就是如此。所以庄晓想,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他愿意告诉自己的时候,或者他最终都没告诉自己事情的缘由,那也没关系,只要他还平安,只要他的心还在这里,我总能等到他。

周介卫的高考成绩非常好,他告诉庄晓,他将会填报著名的Q大建筑系。

Q大,位于北方首府的著名大学,庄晓微笑:“恭喜你。”

周介卫的眼中隐有失望:“你的成绩那么好,不填A大么?”同样位于首府的A大,曾是庄晓的首选。

庄晓依然微笑:“不,我已经填了N大法学专业。” 这是张啸很早就决定要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阿啸,你没能达成的心愿,让我来替你实现。不管有多难,我都会坚持下去。站在N大的篮球场上,头顶着九月热辣的太阳,庄晓咬牙,任凭汗水从发际流经额头,蜿蜒至眼角,一阵刺痛。

阳光怎么那么刺眼,蝉声怎么那么鼓噪,对面的姚美女怎么一个劲地晃悠。

“咚”“咚”两声,法学院和外国语学院的两个方阵同时出现一阵­骚­动,号称N大02届新生中最美的两个女生同时昏倒在地。

躺在雪白床单、雪白墙壁的校医院里,悠悠醒转的庄晓不禁苦笑,自己和医务室还真是有缘。扭头看看旁边的床位,却愕然发现,姚美女斜靠在床头,悠闲惬意地吃着苹果、听着MP3。

察觉到庄晓的眼光,姚曳抬手轻抚耳边碎发,嫣然一笑:“傻瓜才去练那没用的军训。”

庄晓半天才能合上张大的嘴巴,气恼地翻身背对姚曳,心想,这人真是讨厌。

军训结束后,庄晓正式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涯。大一刚开始的课程不是特别紧,在其他学生忙着适应大学里新鲜、宽松的学习环境和氛围时,好孩子庄晓则保持了她一贯的学习作风,坚持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整理笔记,每天晚自习。除了学好法学课程中的相关内容,庄晓还有意识地加强了英语的练习,特别是针对GRE的单词背诵。

如果,如果阿啸不回来,庄晓想,那么我就去找他。

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看在别的同学眼中,难免异类。有人在背后嘀咕:“难怪能以入学成绩第一的身份拿到奖学金,原来是个学习狂人。”庄晓只淡然一笑。

何必理会别人的想法和眼光,我在乎的,只有你。

这天上完晚自习,已经有些晚了,庄晓收拾好课本,独自一人走在N大的校园里。踏入号称N大“情侣天堂”的小花园,一对对相拥呢喃的情侣或坐在草地上,或掩在花丛中,随处可见,刺痛了庄晓的眼。她几乎有些仓惶地退了出来,选择从旁边比较僻静的小树林穿行而过。

如果阿啸在这里,我们也会是其中的一对吧。庄晓懊恼,敲敲头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做了等待的决定,就不要胡思乱想。

“嗤。”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庄晓回头一看,不禁头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人生处处总逢君,居然是姚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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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姚曳(二) ...

“你学习学傻了吗?”姚美女照例没什么好话。

庄晓头大。虽然自己对姚曳很看不惯,但一向秉着团结每一位同学的原则,对每个人都好声好气的。而姚曳则不然,她在人前总是一副优雅动人、仪态万千的画报美女形象,一旦两人独处,不出言讥讽她几句简直对不起她似的。

惹不起就躲。庄晓不吭声,掉头就走。

姚曳却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跟在后面不停地问:“怎么,真的傻啦?连话都不会说了?到底是学傻的还是敲傻的?”

两人一个前面走,一个后面追,谁都没注意到渐入树林深处,周围一片寂静。

突然,前面一米处的树后窜出一个人,站定在她们面前,猛地把风衣一拉!

暴露狂!

庄晓一个急刹车,也不管紧跟在身后的姚曳能不能停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露狂啊。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庄晓不禁撇嘴:“拜托,你这身材也太逊了吧。细得跟排骨似的,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唉,跟欧美AV片里的肌­肉­猛男真是没法比啊。

没有等来意想中的尖叫,反而得到这么一个评论,那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竟愣在了那里。说时迟那时快,姚曳从庄晓身后冲出,抬腿便是一脚,细高的鞋跟正踢在那人的命根处。那人痛得跳脚,弯腰捂住痛处。姚曳上前一把抓住那人头发,抬手直Сhā对方双眼。经过这么两下,那个暴露狂只剩下躺在地上哀号的份了。

看着仍意犹未尽地使劲踢着对方的姚美女,庄晓目瞪口呆,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侠吗?敬佩之心油然而起。

却见姚女侠回头,轻抚耳边碎发,嫣然一笑:“看来你的确不同一般的女生。”

庄晓很想说:“哪里哪里,这句话送给你最合适了。”但想到刚才姚女侠那利落的身手,便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将暴露狂扭送到保卫处后,时间已将近晚上11点。走在校园安静的林荫道上,姚曳爽快地向庄晓坦陈:她爸爸是W市公安局负责刑侦的副局长,她从小耳濡目染,几招擒敌术居然也练得像模像样。而她妈妈是W市小有名气的节目主持人,从小就训练她要举止优雅,处处显露淑女风范。

姚曳撇嘴:“其实我更喜欢和刑侦队的叔叔伯伯在一起,那才叫畅快!可惜我爸太忙,没空理我,妈妈又管得紧。”

庄晓大笑:“原来那个有名的主持人是你妈妈呀,我爸妈可都是她的粉丝呢。”

姚曳古怪地看一眼庄晓:“原来你也会大笑啊,看你老是端着一张微笑的面具,假假的,还以为你不会放声笑呢。”

庄晓不禁好笑:“你不也是一样,­干­什么都装模作样的,假得我都受不了。”

“彼此彼此。”姚曳没好气。

两人相视大笑,原来都是同类人。

“其实,”姚曳咬咬嘴­唇­,“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实验中学有名的美女加才女。”

“咦?”庄晓诧异,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说吧。

“我还去看过你打三人篮球赛。当时你和周介卫一起,对抗我们学校的金刚队,你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嫉妒死我了。”

“你。。。。。。”庄晓若有所悟。

“你一定很奇怪我一开始为什么对你成见那么深吧。”姚曳索­性­坦白到底,“周介卫的妈妈是我的英语老师,我很早就认识周介卫,只不过他从来没注意到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他喜欢的是你。”姚曳有些黯然,“本来想着要和他一起上Q大的,可惜高考没考好,­阴­差阳错地却遇到了你。我就不服气,我哪里比不上你。”

庄晓微笑。

“看,你又来了!”姚曳大叫,“我最讨厌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庄晓伸臂,一把勾住姚曳。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刚好适合勾肩搭背。附在姚曳耳边,庄晓低笑:“那你有没有打听到我喜欢的人叫张啸,我和周介卫只是兄弟?”

姚美女小嘴微张,一副傻傻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庄晓大笑。姚曳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假想中的情敌并不存在,复仇的子弹打错了标靶,顿时窘迫地红了脸,恨恨地拍打着庄晓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别靠得这么近,我跟你又不熟,搞得那么暧昧,小心我用防狼术对付你。”

“是,是,姚女侠。”

“不过说真的,当初我看你打三人篮球赛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孱弱。我说你是不是因为高考太过拼命,弹尽粮绝,­精­尽人亡了?”姚女侠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嘴里不忘胡拉乱扯,拉回了庄晓回忆的思绪。

庄晓满头黑线地接过水杯:什么­精­尽人亡?大姐,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不过自己的身体比以前,确切地说,是比和张啸在一起时的确差了很多。

今天是N大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庄晓抱着重温旧梦的想法,报了女子800米长跑。本以为经过高二高三时张啸的晨跑训练,自己体质已经大为增强,就算拿不到名次,跑完全程应该没有问题。谁知,壮志未酬身先死,快到终点的时候,筋疲力尽的她竟一头栽了下去,被紧急送往医务室,苏醒后又被送回宿舍昏睡了一下午。

庄晓把玩着手中的水杯暗忖: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差?

“怎么样,要不要跟姐姐练两招?我这可是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的绝世秘籍,姐姐我看你根骨奇秀,天资聪颖才肯破例收你为徒的。”姚曳仍在兴致勃勃地胡诌。

“切!”庄晓大哂。什么武功秘籍,不过是几招擒敌拳罢了。

姚曳的身体素质其实很不错,不论是柔韧­性­还是弹跳力,都较一般人要好上一些。但她其懒无比,属于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那种,懒得天怒人怨,白白浪费了她的好天赋。像上次的军训,还有这次的运动会,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庄晓不禁好笑,这样的姚曳要是和爱玩爱闹的周介卫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啊。

“砰。”门开了,431的其他几个姑娘们鱼贯而入,小雯、薛敏、阿静,一个个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傍晚时分盛装出门的劲头荡然无存。

“怎么啦?舞会不好玩么?”接到姚曳“你看吧”的眼神,庄晓忍笑问到。

“唉,别提了。”小雯一ρi股坐到床边,一脚踢开为舞会新买的高跟鞋,捧着玉足直呼痛:“妈呀,我的脚啊,今天至少给踩了5、6、不,至少7次。”

薛敏蔫蔫地摘下闪亮发卡:“至少你还有人请,我连请的人都没有。”薛敏身高1.78,很多男生都只能平视或仰视之。

阿静捧着水杯大口喝水:“没想到那些男生那么木讷,整个晚会只有我在不停地说话撑场面,他们居然连屁都不放一个。”

庄晓无言,看上去秀气文静的阿静讲起冷笑话来无人出其左右,她都可以想象现场冷气直冒、乌鸦满天飞的场景,要是她是那个男生,也会被傻眼的。

小雯犹自忿忿:“看来人家说的没错,理科的男生果然不解风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忙回头冲姚曳一笑:“当然,不包括你家周介卫。”

自从知道周介卫目前还是单身贵族之后,姚曳便一口一个“我家周介卫”,仿佛周介卫已是她囊中之物一般。庄晓好心提醒:“别忘了,周介卫现在在Q大,说不定有很多女生追呢。”

姚曳毫不在意,轻抚耳边碎发,冲庄晓妩媚一笑:“Q大的女生有我这么聪明漂亮的么?”庄晓无语,甘拜下风。从此周介卫便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姚曳家的周介卫”。

阿静嘟囔:“早知道舞会这么无聊,我还不如和登山协会的会员们一起去栖霞山玩呢。听说那里的温泉宾馆新落成,设计得非常有格调。”

栖霞山?熟悉的名字瞬间勾起了庄晓许多的回忆,浓雾、泉眼、小屋,还有。。。。。。那个青涩的初吻。

“栖霞山不是早就有温泉宾馆了吗?”作为W市人,姚曳自然对这个清楚。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去年在栖霞山半山腰发现了一处温泉眼,那温泉哪,水温适宜,清澈透明,喝了以后更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所以一家香港的公司在那里买了地,盖了个很高级的温泉宾馆,前不久才落成的。我们协会的一个会员的表哥就是那个宾馆的部门经理,所以知道得很清楚。”阿静卖弄着道听途说来的新闻。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要不我们找个时间也去玩一趟?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没问题,我可以找那个会员,让她表哥给我们打折。”阿静大包大揽。

善良的薛敏看看还斜躺在床上的庄晓,有些担忧:“庄晓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去爬山。”

“去!去!为什么不去?我的身体没问题,睡一觉就好了。”庄晓急切地表示。

431的姑娘们忘记了舞会的不快,兴高采烈地讨论起爬山的具体事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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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血珠 ...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惬意地躺在升腾着氤氤雾气的温泉池中,庄晓忍不住低吟。

“想不到你这个理科班出身的居然也会吟这些酸不拉几的诗句。”坐在她对面的姚曳嘲弄道。庄晓笑笑,习惯了姚美女的美貌与毒舌并存,也就不以为意了:“我会的多着呢。”

“是吗?”姚曳慢慢地挪过来,不怀好意地凑近问道:“会kiss吗?新承恩泽呢?”

“你个女流氓!”庄晓使劲推开姚曳,却不禁脸红心跳地想起那些像是烙在她心头的深情热吻。好在她俩已经在温泉中泡了一会,看不太出来脸红的程度。

“哈哈哈!”姚曳得偿所愿地看到庄晓吃瘪,不禁大笑起来。未了,起身说道:“我去其他池子瞅瞅,你去不去?”

她们所在的云蒸温泉宾馆果然如阿静所言,设计得非常有格调,处处散发着恬静优雅的禅意,漫步其中,像是一个公园里行走,亭台楼阁与翠竹掩映成趣,每一处都是一幅古朴雅致的山水画。庄晓舒坦地把身体往温泉中一沉,啊,真是享受啊。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

姚曳已经身着浴袍站到了池边上,看庄晓闭着眼睛不理她,便催促道:“去不去啊,你不去我一个人走啦。”

云蒸温泉宾馆最奇特的地方是露天10余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内容和功效,像牛­奶­浴、花瓣浴、药汤等等。而且每一个都非常具有私密­性­,可以独处、也可以二人世界或好友小聚。姚曳豪言,要将每一个温泉池都泡个遍。

庄晓摆摆手:“你去吧,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了。”

姚曳不同意:“没有比较,怎么知道哪个更好呢?”说罢细腰一扭,摇曳而出。

天已经黑了,整个温泉宾馆光影交错,大小池子远观波光粼粼、近看灯光摇曳、周身雾气蒸腾,恍若童话世界。庄晓将身体缩在水中,感受着泉水的温暖,脑袋露在水面之外,体会着丝丝凉风,她真的觉得这个池子挺好的。这是个小巧而­精­致的池子,落地有一盏八角小灯,暖暖的黄光在阵阵的晚风中恍恍惚惚,耳边传来飘忽的音乐伴着泉水声若隐若现。鹅卵石铺就的池底,池水清澈见底,庄晓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小石子在池水的浸泡下,似乎也更加圆润了,发出淡淡的奇异光彩。轻轻抚摸着小石子,庄晓笑道:“看我对你多好,带你一起来泡温泉,不知道你在多伦多的兄弟有没有这个福气。”

也许是泡的时间有点久了,庄晓觉得头有点晕,又舍不得离开浴池,便将身体稍稍抬高,把头靠在池边的毛巾上,仰望星空。璀璨的星空下,一架飞机闪烁着明灭的灯光迤逦而过。庄晓迷迷糊糊地想,我还没坐过飞机呢,不知道坐在飞机上俯瞰大地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下次见到阿啸,一定要问问他。转念又想,算了,还是我自己找机会体会吧,等过一段时间,去加拿大的签证办下来,我就坐飞机过去看他。嘻嘻,到时给他来个惊喜。庄晓想着想着,竟有些恍惚了,耳边也似乎听得有人在说话。

“我家那傻小子这回有苦头吃了。”

“你就别老是杞人忧天啦,我倒挺看好他俩的。”

“哼,我就不明白了,这丫头有什么好,臭小子非她不可。”

“呵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嘛。”

“去!居然学我们汉人掉书袋,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庄晓扭转脖子往发声处看去,却只看到一团朦胧的白雾和看不清轮廓的黑烟。

眼花了吧?庄晓坐起身,使劲闭眼,摇头,再睁眼看去,哪有什么白雾和黑烟,只是一座低矮的白­色­假山和几棵假山旁的高大乔木罢了。也许是池子外面有人经过吧,庄晓想着,正准备放松身体重新躺回到池中,却在此时看到从假山后走出了两个人,赫然是矮胖的金师傅和风华绝代的怪叔叔!

庄晓这一惊非同小可,竟直直地从池水中跳了起来,不小心脚下一个打滑,又“噗通”一声重新摔回了池中。等她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爬出,却见到金师傅远远地站在池边并无动作,而怪叔叔却一步步地走近庄晓,美艳的脸上一片寒冰。

“九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听张啸说过一次的名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庄晓口中喊出。水从她的头发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滴到脸上,流进眼睛,庄晓觉得眼睛有些刺痒,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戎九愣了一下,脸上寒意顿减。

“九叔,你知不知道阿啸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很担心他,请你告诉我吧。我好想他。”想到张啸说过这位九叔神通广大,庄晓的话语中不禁带了几分期待、几分哀求。

听到此话,本已缓和神情的戎九又被勾起伤心往事,不由得大喝一声:“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阿啸怎么会遭此大劫。”

庄晓顿时愣在了那里。什么意思?阿啸遭遇大劫?还是因为她!呆呆地看向九叔,对方双眼如利刃般­射­来。

一阵夜风吹来,单薄的浴巾挡不住彻骨的寒意,庄晓双手抱住身体,开始发抖。怎么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就相信了九叔的话。她早该知道的,有得必有失,人没有什么牺牲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她早就明白的,在她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之后,在她选择了通过暴利为家里摆脱困境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代价竟然会是失去阿啸!这个牺牲竟然是阿啸遭到劫难!如果,如果阿啸有任何事。。。。。。庄晓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

低低地呜咽一声,庄晓慢慢蹲□体,紧紧地抱住自己,抱得那样紧,以至于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仿佛这是自己在尘世间的唯一依靠。头发上的水滴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落到眼前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泛开一圈圈涟漪,倒映在水中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

金师傅看得有些不忍,走上前来轻拍庄晓:“不要担心,事情还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抬头瞪戎九:“­干­嘛吓人家小姑娘,又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戎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头背手不再言语。

庄晓只低声喃喃:“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猛然抬头盯着金师傅,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亮得吓人:“金师傅,我知道的,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金师傅愕然:“你怎么知道的?”像是知道自己失言,金师傅忙又急切地掩饰:“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能怪你,毕竟当时,唉!”当时的事又怎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

果然是这样!庄晓的眼泪如珍珠般无声坠落:“金师傅,九叔,我知道你们都很厉害,教教我吧,怎么样才能救阿啸,只要能救他,不管什么我都愿意承受。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即使在最困难的日子里,累得浑身虚脱,面对白眼与嘲笑,庄晓也咬紧牙关,挺直脊梁,从未求过任何人,可是现在,她感觉这样的无助,除了哀求,不能为阿啸做任何事情。

金师傅有些动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戎九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禁叹了口气,他还是放不开吗?

庄晓带泪的眼光茫然地在金师傅和九叔之间徘徊,最后将期待的目光落在九叔身上。直觉告诉她,九叔肯定有办法,只是在犹豫,在为难。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也不知道他在为难些什么,所以只能再一次强调:“真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救他。”

戎九终于下定决心般长嘘一口气,转身直直地看向庄晓,说出来的话却文不对题:“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

庄晓茫然。

“不记得也没关系。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收回那颗同心珠。对,就是你脖子上的那颗小石头。这同心珠本是东海鲛人的一双眼泪,平时无甚用处,但当它分别佩戴在恋人身上时,合在一起可以增强彼此体质,分开来却会反噬女子­精­血,令其衰弱。所以我想要把它收回。”戎九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不收回,当它吸食了足够量的­精­血后,就会炼成血珠。你全身的­精­血本就是阿啸化去自己的内丹融合自己的血­肉­生成的,如果用你的­精­血炼成血珠,就有很大的几率能助他逃过大劫。这件事情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只是这么做的话你会很痛苦,而且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伤害。”

庄晓的大眼睛顿时亮得跟小灯泡一样:“我不怕痛苦,也不怕伤害。”

戎九强调:“真的会很痛苦。”

庄晓坚定地表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能救阿啸,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戎九不再犹豫,面向庄晓抬起右手,五指微曲成爪状,猛地向前一推,庄晓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胸前顿时灼烫,低头看去,那颗滚圆透明的小石子此刻放出耀眼的光芒,竟然正在渐渐地进入她的身体。庄晓大惊,却不敢动弹半分,只得保持着略微后仰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小石子缓慢地、坚定地向前推进,最终完全没入庄晓胸口。表面皮肤依然光洁如旧,但庄晓能感觉到有一股热量从她胸口的一个点扩散开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刚开始感觉只是有些灼热,慢慢地有些发烫,最后竟如在体内翻腾过一道道火龙似的,到处肆虐,烧得庄晓直想惨叫,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想挣扎,身体却像被固定住一样动弹不得。庄晓只觉得痛不欲生,张大嘴巴做着无声的惨叫,面部扭曲狰狞,呈现无比痛苦的表情。

戎九面无表情站立原地,手指上下翻飞,全神贯注地结着复杂的手势,却是站在一旁的金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在庄晓眼前虚拂一下,庄晓顿时四肢瘫软,昏倒在温泉池中。

终于,戎九停下手势,五指面向庄晓重成爪状,低喝一声:“起!”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珠子从庄晓胸口疾驰而出,直飞入戎九手中。戎九摊开手,只见手中的珠子晶莹剔透,整体呈现出血一般的艳红­色­,看起来像是一枚红宝石,但表面的光泽却如水波一般轻轻地荡漾。

戎九喟叹:“想不到这丫头对阿啸倒真的是用情至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的血珠。”说罢,扶起昏倒的庄晓,在她额头轻点几下,庄晓顿时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丫头,记着我说过的话,以后究竟会怎么样,就看你俩的造化了。”

一道白雾和一团黑烟消失在星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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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前尘往事(上) ...

公元999年,北宋咸平二年,东京汴梁,正月十五日元宵。

上元五夜灯,是汴梁人一年中难得的一次狂欢节日。特别是十五日这天,东京汴梁华灯火树,争奇斗艳,整个东京城万街千巷“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尽皆繁盛浩闹,大人孩子男男女女川流不息,成为普天同庆万民同欢的欢乐海洋。有诗为证:“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在东京城的中心街道、人山人海的开封御街上,一盏­精­美的琉璃灯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同时发出“哇”的一声惊叹,然后对望。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遇见。

彼时,他是栖霞山上初成|人形的小狼妖戎啸,跟随父母游历山河,第一站便是当时的都城汴梁;她是东京太常寺奉礼郎庄彦洪之幺女庄晓婵,自小聪明伶俐,冰雪可爱,今天跟着照顾她的良姨一起出来赏灯。两人互相对看一眼,均是一震。少年心想,怪不得刚才我老是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原来是这个小姑娘发出来的。她好香啊,就像是清晨最美花蕊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清香扑鼻,我真想咬上一口。女孩心想,这个哥哥好漂亮啊,他的眼睛就像夜晚星空最明亮的启明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不知道是谁家的大哥哥。

良姨牵着庄晓婵往前走去,戎啸嗅着越来越淡的清香,满心遗憾。初入人世的他,不知礼仪为何物,只是忠实地遵从自己的心意,跟了上去,却在拥挤的人群和难闻的各种气味中跟丢了她的踪影。

当少年好不容易再次找到女孩时,发现她站在人群中,左右顾盼,脸上带了几分惊惶之­色­。原来,她跟着良姨一起赏灯,没想到一路贪看美景,竟与良姨走失了。庄晓婵平日甚少出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走到她身边,和蔼地问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和家里人走丢了?”

庄晓婵年纪虽小,人却机灵,见是个陌生的大婶,便谨慎地答道:“没有,我在等人。”

­妇­人也不恼,只和气地笑笑:“我看到前面有个女子在找一个小孩,就随口问问,既然不是你,那就算了。”

庄晓婵毕竟还只是个小孩,一听这话就急了:“一定是我良姨在找我。”

“对啊对啊,那女子的确是叫良姨什么的。”

庄晓婵于是再无疑虑,跟着那­妇­人穿过人群,走过街道,走进屋后小巷,等她发现人迹渐稀时,已经有两名壮汉围了上来。

一路跟在后面的戎啸看到那两个壮汉一人一边拧住女孩的胳膊,手脚麻利地捂住她的嘴巴,强扯着就往一辆马车上拉,不禁怒火中烧:这是我先看上的!居然敢抢我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戎啸虽然只是只小狼妖,但对付两三个凡人还是不成问题。只见他使了三两个小招就将那两个壮汉打趴在地,吓得他们哭爹喊娘狼狈逃窜,那­妇­人也早已不知踪影。

可接下来该怎么处置那个女孩呢?转身看着身后的女孩,那女孩也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他,戎啸不禁有些挠头。吃了她?父母三令五申不准自己伤害人类,而且自己好像也并不想这么做;放开她?又觉得万般不舍。一时两个小孩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女孩开口说话,声音清脆:“漂亮哥哥,是你救了我。我爹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漂亮哥哥,我要嫁给你,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戎啸一听,对啊,既然我不愿吃她,又舍不得她离开,那就让她当我媳­妇­好了,这样就可以和好闻的她一直在一起了,于是高兴地回答:“好!”想想又学着九叔的样子粗声粗气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女孩郑重点头。

他俩一个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一个是质朴纯真的少年,谁都不觉得这番话有何不妥,只手牵着手看着对方,满心欢喜。戎啸背着庄晓婵在小巷中穿行,一边向她描述着栖霞山的美丽。庄晓婵毕竟年纪小,又经历了一番惊吓,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在戎啸肩头睡着了。

“啸儿。”一对容貌出众的中年夫­妇­走了过来,正是戎啸的父母——狼族赫赫有名的头领伉俪——戎七和丽娘。

戎啸高兴地喊道:“爹、娘,看!这是我的媳­妇­。嘘,小声些,不要吵醒她。”

戎七忍俊不禁:“小子,你第一趟出门就找了个媳­妇­,可真有你的。”丽娘上前看了看,却不禁皱眉。这女孩上身穿鹅黄|­色­对襟长袖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上漂亮­精­致的花边,□穿浅­色­长裙,环佩叮当。头上梳着三个小髻,头顶围着一圈以玉珠作装饰的锦缎织物,天庭饱满,双颊粉­嫩­,­唇­红齿白。这显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孩,莫要惹了不必要的麻烦才是。于是问道:“啸儿,你准备把这小姑娘背去哪里啊?”

戎啸理直气壮:“当然是带回栖霞山啊。”

戎七夫­妇­对望一眼,发现儿子居然是来真的,他真的要娶一个人类的女孩当媳­妇­,这下戎七笑不出来了。他虽然主张自己的狼族不得伤害人类,也试着在狼族中进行一些亲近人类的改革,但狼族与人类通婚,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丽娘按住丈夫,柔声问道:“这小姑娘答应做你的媳­妇­了吗?”

“是啊,她答应我的,长大以后就嫁给我。”

“可她现在还没长大呢。你如果现在就把她带去栖霞山,她的父母会着急的。”

戎啸微皱眉。

“她也会想念自己的父母,就像啸儿会想念我和你父亲一样。”

戎啸神­色­松动。

“不如这样,我们先把她送回家,等她长大了,你再来找她。到时如果她仍愿意嫁给你,我和你父亲就亲自为你们­操­办婚事。”

“好吧。”戎啸终于答应了。

将女孩送回庄家大院之前,丽娘悄悄地在庄晓婵额头轻点,封印了她今晚的记忆。当庄晓婵在家人的呼唤下醒来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躺到家中的花丛中。

戎啸随父母依依不舍地离开汴梁,继续他的游历。然而,当他们前往另一狼族山头时,戎七夫­妇­被仇家设计陷害,共赴黄泉,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赶去的戎九只来得及救下受了重伤的小戎啸。悲愤之余,戎九将其带回栖霞山,抚养长大,并倾己之力传授本领,望他长大后能为父母报仇,夺回狼族头领之位。

同年秋天,庄彦洪因为与官场权贵政见不同,被迫辞官归故,回到江南小镇。

十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冰肌雪肤,花容月貌,说媒提亲者踏破庄家门槛。庄彦洪仔细挑选斟酌,最终为心爱的小女定下了当地名门大户,周家二少爷,周子介。

周子介据说五岁时就能作一尺见方的大字,读书一目数行,九岁时已经能作诗,被称为“神童”。他文章瑰丽,才智非凡,且年少英俊,风流倜傥,是姑娘们心目中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所以,当庄晓婵听到婢女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不禁羞红了脸。

而此时的戎啸,在九叔的帮助下,经过一场苦战,终于手刃仇家,成为栖霞山狼族的新头领。望着臣服在自己脚下的群狼,戎啸心中却一阵索然,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什么目标。

戎九却很高兴。七哥和七嫂的大仇得报,他们的孩子又如此出­色­,该为他物­色­一个好媳­妇­了。听了九叔的话,戎啸心里一动,是呀,这么些年过去,我媳­妇­应该长大了,我可以去接她了。

于是,戎啸下山再次来到汴梁。汴梁繁华依旧,却怎么也闻不到不到当年那如清晨花蕊上露珠般的香气,也寻不到那个冰雪可人、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女孩。戎啸花了半年的时间,走遍全国各大城市,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媳­妇­。

风尘仆仆的戎啸,疲惫不堪的戎啸,只得满心失望地往回走,却在靠近栖霞山的一个江南小镇上,再一次闻到了那种香气,只是这一次,香气是从一顶花轿中传出来的。

47

47、前尘往事(中) ...

作者有话要说:杯具啊,U盘坏掉,文件全丢,天寒地冻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自己的媳­妇­居然要嫁给别人!戎啸大怒。

但他毕竟已不是当年初出深山、不谙世事的小狼妖,只见他沉吟片刻,使个法术,便如轻薄不可见的烟雾般,丝丝缕缕潜进花轿中。那花轿中的女子,面若桃花,眼若星辰,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盼,许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嘴角弯弯翘起,满是幸福笑意,在围绕在她周身的浓郁脂粉气下,她特有的清香气味若隐若现。

这本应是他的新娘,这微笑本应为他而绽放,这清香本应为他而芬芳。戎啸深深地嫉妒了,忍不住大吼:“你答应过我的!”

沉浸在幸福遐想中的庄晓婵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大吼,左右寻找,却不见任何踪迹,不觉惊异,她向来胆大,竟也不怕,低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戎啸气苦,想他堂堂狼妖头领,竟被人说成装神弄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艳阳高照之下,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正热热闹闹吹着唢呐敲着锣鼓的迎亲队伍猝不及防,顿时被吹得七零八落,掩面不及,等众人鼻青脸肿地从各处爬出来时,骇然发现:新娘不见了!

庄晓婵只觉得自己被人背着一路狂奔,直颠得她头昏脑胀,随后又被猛地丢了下来,直摔得七晕八素,宽大繁琐的新娘嫁衣将她裹成一团。当她好不容易从卷成一团的嫁衣中伸出手脚,探出头来时,一抬眼,正正对上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这是他和她的第二次见面。

此时,他是栖霞山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狼族头领,年少有为,英俊不凡,引得众多女妖对他倾慕不已,他却为了寻找自己从小定下的媳­妇­走遍祖国大半河山;而她,是才貌双全、名动应天府的名门闺秀,此刻正满心欢喜地身披嫁衣、头戴凤冠,成为应天府众多少女最羡慕嫉妒的待嫁新娘。

庄晓婵勉力爬起来,收拾仪容,拿出大家闺秀的架势,盈盈作揖:“这位公子,不知将我带至此处,所为何事?”

她叫自己“公子”?戎啸被这个冷漠而梳理的称呼伤了心,“你以前叫我漂亮哥哥的。”

庄晓婵羞恼,想不到眼前这位素未平生、长得人模狗样的英俊黑衣少年竟然是个无耻的登徒子,居然堂而皇之地调戏于她。本待发作,但多年的良好教养让她克制住了自己,仍是一揖:“这位公子说笑了,你我素未谋面,何来以前之说?”

“素未谋面?你,你忘记了?”戎啸震惊,继而暴怒,“你竟然忘记了!你答应过我长大后就嫁给我,你还答应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竟然都忘记了!”枉我心心念念,一路辗转寻找了你这么久,戎啸遏制不住怒火。

看着眼前因为暴怒而显得面目有些扭曲的戎啸,庄晓婵不禁有些害怕。左右看看,到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密树林,背后是一棵枝­干­遒劲、盘根错节的大树,小心地透过树枝缝隙看去,后面居然是山风呼啸的万丈深渊。向来大胆的庄晓婵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办?身处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面对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少年,她在脑子里急速运转,身体却假装体力不支蹲了下来,一只手藏在宽大的嫁衣下在地上暗暗摸索。

暴怒中的戎啸并没有发现庄晓婵的小动作,满脑子只想着:“她答应过我的,她答应过我的!”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吼道:“我不管你有没有忘记,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走,现在就与我成亲!”

庄晓婵大惊:“我已许了周家二公子,不能再嫁给你了。”戎啸嗤之以鼻:“那又怎样?谁也不能抢我的东西。”

庄晓婵气昏了头,再也顾不上维持她的大家闺秀风范,举起刚刚在地上捡到的石块,猛地向戎啸砸去。戎啸未曾料到眼前的这个弱女子竟会有如此举动,一时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偏一下头,拳头大的石块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头。

受了伤的狼是很危险的。戎啸森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再废话,直接上前将她扛起,不顾她的反抗,一直将她扛到自己的巢|­茓­——一个巨大的山洞中,才将她扔了下来。恶狠狠地磨磨牙齿,戎啸威胁道:“这周围全是饿狼,你要是敢跑的话就试试看。”看到庄晓婵瑟缩了一下,蜷进洞中的一个角落,才满意地出洞找九叔商量成亲事宜。

没多会,另一个山洞中传来戎九的咆哮声:“不行!坚决不行!”

九叔的反对在戎啸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料到九叔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九叔,戎啸不解:“为什么,九叔?如果是因为我族向来无与人类通婚的先例,我已查过了,祖例中也并没有说两者不能通婚啊,而且其他族类中都有与人类通婚的例子,他们不仅没有遭遇什么劫难,反而从人类那里学到了许多先进的东西。九叔,你想啊,如果我和这个人类成亲了,必然会带动我狼族与人类的亲近之心,从而更好地了解人类,学习人类的先进知识为我族所用。”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戎九铁青着脸打断了戎啸的游说,斩钉截铁,毫无回转。

戎啸也有些恼了,沉下脸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日子你私下派人与雁荡山的狼族商议联姻之事。我念你是我的长辈,就不追究了,不过,今天我也把话挑明了,我的婚姻不要作为交易的砝码,我只娶自己心爱的女人。”

戎九怒极反笑:“好!好的很!你现在是头狼,想娶谁就娶谁,想娶多少就娶多少,我这个做叔叔的管不着。不过,我要告诉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父母是怎么死的?没错,的确是因为中了狼族仇家的埋伏才遇害身亡,可如果没有那个人类的通风报信,那仇家怎么可能知道你父母的­精­准路线,从而在前进途中设下埋伏?”

戎啸有些懵了:“你,你是说我父母的死和人类有关?”

戎九咬牙:“当年你父母在游历途中救了一个将死的人类,那人口口声声说要结草衔环报恩,愿鞍前马后追随终身,可转身就在你父母仇家的拷问下说出了你父母的行经路线,害得你父母。。。。。。”

戎啸手脚发冷,父母一路上救人无数,印象中隐隐约约的确救过这么一个人类。

戎九冷笑:“那人早已被我灭了全家。可人类终究是不可信的。如今你要娶一个人类女子为妻,你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吗?”

戎啸心乱如麻,咬牙不语。

“你好自为之。”戎九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父母在世的时候,一向主张善待人类,亲和人类,也曾在狼族中推行一些人类的文化和技术,为此,没少和族中的强硬派长老们起冲突,谁知,最终竟命丧人类之手。戎啸痛苦。可是,可是那个女子是不同的,她是自己从小就定下来的媳­妇­,她也从未曾做过伤害狼族的事情。心情复杂的戎啸回到自己的山洞,却惊奇地发现,被自己掳来的那个女子竟然靠着一块突起的大石头睡着了。

走近了仔细端详,那女子云鬓凌乱,柳眉紧皱,眼角泪痕未­干­,巴掌的小脸掩在殷红的嫁衣中,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原本涂抹的浓郁脂粉气退散殆尽,属于她自身特有的清香味更加清晰,萦绕周身,丝丝缕缕钻进戎啸的鼻腔,溶进他周身的血液中,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似乎为之张开了。戎啸不觉心情激荡。啊,这个美妙的人儿,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嗯。”睡梦中的庄晓婵许是因为睡得不甚舒服,不自觉地发出轻轻的呻吟声,婉转娇啼。听到心猿意马的戎啸耳中,不异于一剂催|情的烈药。不!他等不及了!管他什么种族,管他什么仇恨,管他什么联姻,这一刻,他只要她!

庄晓婵梦到自己仍然坐在硌得她生疼的花轿中,一路颠簸来到周家,下了轿,跨过火盆,牵着红绸拜过天地,端坐在房中,静静等待新郎的到来。一个男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庄晓婵紧张极了,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周身都有些发抖了。盖头被掀开,庄晓婵羞涩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雕刻般的俊脸。不!这不是周郎!庄晓婵惊恐,这是那个莫名地登徒子。登徒子粗鲁地扔掉盖头,撕扯着她的衣裳。她觉得好冷,紧紧揪住衣领,大叫:“不!”

“别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一个因为充满情*欲而显得嘶哑的声音回答她。

庄晓婵倏地睁开眼睛,却骇然发现自己已是全身赤*­祼­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男子抬起头,英俊的五官因为沾染了情*欲而显得迷离,正是戎啸,戎啸的手在她周身游走,所到之处,激起一片小小颗粒。庄晓婵羞愤欲死,竭力踢打着,反抗着,却被他一只手便轻易制住;她欲咬舌自尽,却被他堵住了嘴巴。戎啸的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庄晓婵的纤腰,强迫她靠近自己,低下头,一口含住她胸前樱桃。

啊!庄晓婵觉得一股酥麻酸软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有些痛楚,有些愉悦,更多的是难受,难受得她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这呻吟声听到戎啸耳中,他的动作越发大胆。背后是冰冷粗粝的石床,身前是炙热细腻的男子肌体,庄晓婵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扭动着想要更多。痛楚、羞耻、难受、无助,太多的情绪在她心中纠缠、发酵,找不到出口,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怔怔滑下。谁?谁来救救我?

突然,一阵如同凿开般的剧痛从身下传来,庄晓婵痛得尖叫一声,本能地想要推开。戎啸用双手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暗哑地低语:“乖,忍耐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好疼啊,庄晓婵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楔子钉入,又被撕裂成两半一样,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汹涌而至,无法忍耐,只得嘶声哭喊。当戎啸终于在全身的一阵战栗中获得极致的愉悦感时,庄晓婵已然昏死过去。看着怀中的女子,戎啸柔情满怀,从自己的衣物中取出一块玉佩,挂在女子胸前,再次紧紧抱住,低声喃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戎啸的妻子了。”

且说此刻的应天府周家上下,一片混乱。新娘在迎亲途中被劫,对于百年名门世族的周家来说,不啻与奇耻大辱。一向温文儒雅的周家二公子,周子介,黑着脸一把扯下胸前红绸,飞身上马,朝着家丁所指的方向直直追去。周家老爷在后面呼将不得,只好命令家丁快快跟上,同时派人通报应天府衙。

周子介一路沿着风沙卷过的痕迹打马疾驰,最后竟来到了栖霞山脚下。平日里远远望去云缭雾绕的栖霞山,走近了看,才发觉山中树影绰约,似有奇门八卦阵列其中,更加显得神秘莫测。周子介骑着马在山脚下盘桓良久,也没能找到一条进山的路。眼看着天­色­将暗,他一咬牙,下马撩起衣襟,就要硬闯进去。

这时,一个声音唤住了他:“这位公子,且慢!”周子介转身望去,是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相貌平淡无奇,双眼却有­精­光内敛。周子介不敢小觑,忙恭敬作揖:“愿闻其详。”

那男子抬头看向栖霞山顶:“我观这山,妖雾缭绕,妖气甚浓,想必山上妖物众多,你若贸然进山,只怕白白枉送了­性­命。”

周子介亦抬头望向山顶,却只见山顶云雾蒸腾,什么也看不见。无奈之下,只得请那男子回周府商议。男子却皱眉:“这山上妖物甚是厉害,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待我请师兄前来相助。”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片,以手指作笔,在纸上虚画几下,喝声:“疾!”那纸片瞬间便燃烧殆尽,灰飞烟灭。

原来真的是能人异士。周子介当下再无疑虑,恭恭敬敬地将男子请回了周府。

就在周子介与能人异士郑元彪在周府静待其师兄的到来期间,栖霞山上,庄晓婵已绝食数日。花朵般娇艳的脸庞迅速憔悴下去,露珠般晶莹的双眼变得黯淡无神,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尽管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仍然拒绝进食。戎啸急得满山长啸,他空有一身高强的妖力,却对这个固执的小女人无可奈何。

戎九趁机进言:“人类婚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须有三媒六证、花红财礼,才算得上是是明媒正娶。那位姑娘想必是不满意你名不正言不顺地将她掳来,正闹情绪呢。”

戎啸一听,言之有理,便采纳了戎九的建议,先送庄晓婵回家,再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他深情地握着庄晓婵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你迎上栖霞山。”

庄晓婵无力抽回手,只得黯然地垂下眼帘,毫无神采的眼中殊无喜意。

而站在一旁的戎九却另有打算。在栖霞山上,因为戎啸看得紧,他无法下手,等把她送下山,再找个机会灭了她就容易多了。此时的戎九已认定庄晓婵是戎啸的劫,必须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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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前尘往事(下) ...

庄晓婵被送回庄家的那一天,也正是郑元彪的师兄金昌浩到达应天府之日。那金昌浩虽作的宋人打扮,口音却十分拗口古怪,想必不是中土人士。当时的北宋朝廷对少数民族推行的指导思想是“归我华夏,遵守祖风”,很多北辽、西夏、天竺、高丽等地的移民纷纷迁居北宋,所以周子介对于这位金师兄呈现出来的外域风情并不以为意,反而在听说他比郑元彪更加厉害后对他分外恭敬。

三人一起前往庄家探望庄晓婵,说是探望,其实更主要的是想从她口中得知栖霞山上的具体情况。

看到躺在床上几近奄奄一息的庄晓婵,周子介自责万分:“都怪为夫无能,不能及早救娘子出来。”按照当时的习俗,纳征之后,婚姻即成,所以周子介自称“为夫”并无人觉得不妥。

看着比画像中更加丰神俊朗的周子介,庄晓婵心中暗呼一声“夫君”,泪如雨下。曾经自己是多么庆幸,能够嫁给这样一个温润如水、才华横溢的优秀男子。可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上了。她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唯独瞒下了自己被玷污一事,虽然已经无望再嫁给眼前这个男子,但她多么希望自己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听了庄晓婵的述说,郑元彪和金昌浩师兄弟在一边轻声商量,周子介却心疼地握住庄晓婵的手,柔声说道:“别怕,有两位师傅在,管叫那狼妖有来无回。”庄晓婵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金昌浩正­色­道:“据我的观察,山上小妖虽众,厉害的却只有两个,按照庄姑娘的阐述,应是那叔侄俩。如是单打独斗,我并无必胜把握,如果那叔侄俩一起攻来,那就危险了。所以最好能想个办法,将那两妖隔开,各个击破,胜算就大多了。”

“那怎样才能将那两妖隔开呢?”周子介问。

“这就是事情棘手之处。”金昌浩皱眉,“我们上不得山,也从未见过那狼妖,要将他们隔开就更无从说起了。”

庄晓婵心中一动,问道:“恕晓婵无礼,不知二位师傅是否有克制狼妖的办法。”

“狼妖的嗅觉十分灵敏,方圆数十里的气味都难逃他们的鼻子。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对刺鼻的味道也十分敏感,如果气味浓烈的话,他们甚至会因此昏迷不醒。”郑元彪从袖中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瓶子,瓶中装着不知名的红­色­液体。他将瓶子打开些许,一股刺鼻的臭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屋中人无不掩鼻屏息,连连呼臭。郑元彪将瓶子重新封好,示意周子介将窗户打开驱散臭味,才说:“这是我为这次除妖特地准备的。只要闻到一丝味道,寻常的狼妖就会瘫软无力,厉害一些的,妖力也会大打折扣。不过,”郑元彪蹙眉,“我暂时还没想到将这瓶子送上山的好办法。”

庄晓婵勉强支撑着起身,伸出手来:“郑师傅,把这瓶子交给我吧,我来把它带上山。”眼中满是坚毅。

屋内另外三人互望,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周子介心中微有歉意,但转念一想,等此事了结后,我仍好好待她便是了。

第二日,戎啸就派人有模有样地照着“六礼”的仪式一一遵照执行。按照当时的规定,新郎在迎亲之前是见不到新娘的,所以戎啸只好在栖霞山上满山转悠,­干­着急。而周子介等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亦按兵不动,只躲在暗处保护庄晓婵。戎九派了几拨人马前来,均无功而返,还以为是戎啸的暗中安排,只得悻悻作罢。

迎亲这天终于到来。一大早,戎啸便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地前往庄家。他本就俊朗非凡,再加上衣帽打扮,扬眉吐气,更是吸引了城中无数人的目光,众人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公子,这样的天人之姿,竟把应天府第一美男周子介都要比了下去。

迎亲仪式举行地非常顺利。看到原本抵死不从的庄晓婵在自己诚心诚意地行过“六礼”之后,乖巧柔顺地上了花轿,戎啸不禁咧开了嘴。看来九叔说得有道理,要想与人类通婚,就得按照人类的仪式来办,自己以后也得多学些人类的规矩,免得以后又惹娘子生气。戎啸喜滋滋地想着,浑然不觉庄家的送亲队伍中暗藏玄机。

周子介也觉得事情进行地很顺利。他和一队官兵乔装打扮,藏在送亲队伍中,一路上了栖霞山,沿途做下标记,以便应天府衙的大批官兵们随后跟上。

谁知到了半山腰,事情有了变数。留在山上前来迎接的戎九皱眉看看庄家的送亲队伍,说道:“轿中女子现在已是我戎家新­妇­,你们就请回吧。”

周子介暗叫糟糕。的确,按照当时的规矩,迎亲那天,女方除了新娘,都只能送到家门口,没有跟去男方家的道理。他们欺戎啸不懂这规矩,跟了上来,却没料到竟在此遇上熟知人类礼数的戎九。考虑到部署尚未完成,且山上狼妖众多,冲突起来胜负难料,周子介他们退出了栖霞山,并在山下暗中将它围了个水泄不通。

且说庄晓婵忍辱含羞再次穿上嫁衣,坐上花轿,上到栖霞山顶,进入一个硕大的山洞,与戎啸拜了天地,正要送入洞房,她却停住了步子。戎啸忙上前:“娘子怎么啦,可是有何不妥?”

庄晓婵按捺住紧张惶恐的心情,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夫君,从今天起我就是栖霞山的一员了,我希望能在此看看众位家人,呃,狼。”

一声“夫君”叫得戎啸心花怒放,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端坐在长辈席上的戎九却狐疑地看向庄晓婵,人类婚嫁仪式中并无此项,这女子想要­干­什么?不过他也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人类女子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只身闯入狼|­茓­,对抗群狼,所以只是暗中警惕,并没有制止。

庄晓婵掀开盖头,看向四周,偌大的山洞中挤挤挨挨,果然有好多,嗯,狼变成的人,简称狼人。扭头朝戎啸嫣然一笑:“夫君,今天所有的人,呃,狼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都到齐了。”其实还有一些担任警戒任务的和负责杂役的狼妖没到,但为了讨庄晓婵开心,戎啸毫不犹豫地打了包票。他想,反正重要的族狼都到齐了,那些小喽啰不算数也行,所以我也不算说谎。

“很好。”庄晓婵迅疾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猛地摔到地上。只听“砰”地一声脆响,伴随着她凄厉大叫:“去死吧!”瓶中的液体一遇到空气,迅速变成刺鼻的红­色­烟雾,弥漫包围了整个山洞,一时间洞中充满了群狼“咳咳”的咳嗽声和“扑通扑通”的跌倒声。

戎啸离庄晓婵最近,受到的气味冲击也最大,幸好他妖力高强,还能支撑住,不至于倒地。他一把抓住庄晓婵的手腕,原本如墨­色­般黝黑的瞳孔慢慢呈现浅浅的松石绿­色­,“为什么?”

虽然是人类,庄晓婵也被那刺鼻的浓烟呛得眼睛刺痛,咳嗽不止。她两眼含泪,怒视戎啸:“为什么?你逼迫与我却来问我为什么?”戎啸正欲开口,一旁早已屏息运气的戎九一把拽住他,将他带出了山洞,顺便也将庄晓婵拖了出来。

“咳咳。”庄晓婵浑身酸软,伏在地上大咳不已,耳边听得戎九怒斥:“我早就说过人类不可信,这是你的劫,让我替你灭了她!”她握紧双拳,这是她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她不怕。

突然,一道­阴­影覆盖住她,抬起咳得满眼泪花的双眼看去,却是戎啸护在她身前。“九叔,晓婵是我从小就定下的媳­妇­,现在更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伤害她。”

戎九气得浑身发抖:“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这样伤害我们狼族的人类,你还认她是你的妻子?”

戎啸十分坚定:“娘子不过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今天之事必是受他人指使,不能怪她。”

庄晓婵大叫:“不对,我没有受人指使,我就是恨你,恨不得你死!”她只求速死。

戎啸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庄晓婵:“娘子,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我,咳咳咳。”庄晓婵一急,又开始大咳。

“娘子!”戎啸正待上前,突然一阵眩晕,摇晃不止,最后竟跌倒在地。原来他刚才仗着妖力高强一直硬撑着,但毕竟吸入了太多有毒气体,现在毒气开始蔓延,他有些撑不住了。

戎九虽然很恨庄晓婵,但更疼惜自己的侄儿,于是恶狠狠地瞪了庄晓婵一眼,扶起戎啸,准备给他运功驱毒。

戎啸却摇头:“先给晓婵解毒,她只是个人类,时间久了身体受不了的。”身后庄晓婵大叫:“不用你假惺惺!”

戎九气极,猛地站起来,直视庄晓婵:“假惺惺?那毒烟对我们狼族来说是几乎是致命的,而你们人类吸入过多的话,也会损伤经脉,变成残废。阿啸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你周全,你却说他假惺惺?世间怎会有你这样如此冷酷无情的女子!”

庄晓婵有些茫然,郑师傅不是说这烟雾只会让狼妖昏迷无力吗,并没有说它对人类也会有危险啊。又听得戎啸哀声说道:“九叔。”戎九无奈,很不情愿地绕过戎啸,扶起庄晓婵,在她背后疾点各大|­茓­位,一掌拍向她后背,庄晓婵觉得喉咙口一甜,“哇”地一声,一口暗红的血吐了出来。见此,戎啸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从山下冲上来一只小狼妖,大声呼道:“不好了,有强人闯山!”话音未落,一道红光从他身后­射­来,小狼妖应声倒地。从他身后的树林中走出三人,正是金昌浩、郑元彪和周子介。在他们身和后不远处,是大批的官兵部队,正呈扇形包围过来。

突遭惊变,戎九叔侄并不惊慌。他二人经过十年的朝夕相处和拆招对练,共同经历了大大小小多次战斗,早已默契无间,只见他俩对望一眼,便已心领神会,戎九冷笑一声:“就凭两只小妖和一群凡人,也敢上这栖霞山撒野?”风情无限的桃花眼中此刻满是寒冰杀意。起身迎上去,正对上金昌浩和郑元彪师兄弟,三人厮杀在了一起。而戎啸却盘腿坐了下来,开始自行运功驱毒。他自恃有罡气护身,寻常人类伤他不得,也没把那些官兵放在眼里。

周子介手握一柄长剑走了上来,剑指戎啸:“可恶狼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戎啸自顾疗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跌坐在他身后的庄晓婵听得有些心惊。周子介的打扮与平日并无差异,一身白衣飘逸出尘,但语气冰冷生硬,与印象中温文儒雅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周子介并没有砍向戎啸,反而绕过他进入山洞,手起剑落,一只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狼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身首异处,一股鲜红的热血从他颈腔喷出,溅到周子介雪白的绸衣上,斑斑点点,迅速洇成一团,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不!”庄晓婵惊呼。虽然她恨透了戎啸,连带也恨上了狼妖,可她并没有想要杀死他们。这些狼妖在她被掳上山期间,对她极为尊敬,照顾得也十分周全,特别是他们现在都是人类的面貌,周子介的行为看在她眼里,无异于杀戮。

周子介回头,面上竟带着狰狞:“这些狼妖一日不除,人类便一日不得安宁。”说话间,又是几剑,一只犹在挣扎的狼妖发出一声惨嚎。

盘坐一旁的戎啸已是目眦尽裂,浅绿­色­的眸子一下子变成了墨绿­色­,光芒暴涨。可是他中毒太深,如果此刻施展妖力,必将伤及心脉,不但自己­性­命有虞,还会带累九叔,危及整个狼族。眼看着周子介又提剑向另一只狼妖走去,自己却施救不得,戎啸不觉咬得牙齿格格作响。

匍匐在地上的那只狼妖是个扎着双髻的圆脸小姑娘,她虽不能动弹,意识尚存,嘴里喃喃说着:“别杀我。”周子介不为所动,缓缓将手中长剑高举过头顶。庄晓婵再也忍不住了,不顾身体虚弱无力,猛地扑过去抱住周子介:“别杀了!她还是个小孩子啊。”

周子介瞪着她:“莫要被她的外表迷惑,她是狼妖。”庄晓婵喘着粗气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周子介狐疑:“你为何为狼妖求情?莫非。。。。。。”他的目光在庄晓婵和戎啸间徘徊,面­色­骤冷,“快点让开!”被爱慕的男子猜忌怀疑,庄晓婵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耻辱,眼中含泪,却仍是死死抱住周子介的胳膊不松手。

周子介终于不耐烦了,用力振臂一挥,庄晓婵一声惊呼,被狠狠地甩了开来,直向戎啸飞去。戎啸忙撤去周身罡气,伸出双手将她稳稳抱入怀中。周子介暗喜,等得就是这一刻,纵身上前举剑便刺。戎啸躲避不得,只好俯□将庄晓婵护在胸前,后背硬生生地受了一剑,几近心脏。

这一连串的动作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瞬即逝。在不远处打斗的戎九救援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侄儿受到重创后,仰天长啸,幻出原型,却是一头高大强壮的森林狼,毛发浓密如墨,粗壮的长尾猛地一扫,周子介立刻被甩了出去。但他背上的那道剑伤极深,伤处不断流出鲜血,浸湿了他的皮毛。戎啸一个趔趄,曲下前膝跪倒在地。饶是如此,他仍然小心地护着身下的庄晓婵。

戎九无心恋战,虚晃一招,退至戎啸身边,伸手疾点,为他止住血。金昌浩和郑元彪也围了上来,但并不进攻。郑元彪冷笑:“狼妖,如果你们肯乖乖地把内丹奉上,我可以饶你们不死。”纯正狼妖的内丹极为霸气,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大幅提升功力的灵丹。金昌浩看向师弟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戎九仰天长笑:“笑话,就凭你们两只小妖,也敢打我内丹的主意。”

郑元彪亦笑:“你侄儿身受重伤,又中毒太深,如果不快点疗伤,只怕小命难保。你一个人对我们师兄弟,时间久了,终归会落下风。还有你的那些狼子狼孙们,你就一点也不怜惜他们的­性­命?”

戎九面如玄冰不做声,暗忖,今天看来是逃不了了,

48、前尘往事(下) ...

不如先解决那个厉害的。突然,他身形暴涨,纵身一跃,拼尽全身妖力一掌击向金昌浩,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同归于尽的打法。金昌浩大惊,正欲侧身让开,忽然腰间一麻,浑身酸软,饶是他急速提气护住心脉,还是被戎九一掌击中前胸,飞出几丈远,吐血不止。

郑元彪一击得手,随即一掌击向戎九。因他偷袭在先,攻击在后,戎九被他一掌击中后,仍能借力后退,但中途还是因为气血翻腾从空中摔了下来,动弹不得。

郑元彪狂笑:“师兄啊师兄,你一异域狸妖竟然也敢跑来中原与我争夺头领之位,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中原狐族的厉害,看我把两颗狼妖内丹弄到手,你也好安心地魂归你的高丽。”说着便狞笑着走上前。

戎啸此刻却异常的冷静,一双墨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缓缓走上前来的郑元彪。

被戎啸护在身下庄晓婵此刻心如死灰。一心倾慕的男子变成冷酷的凶手,利用她,猜忌她,伤害她;一直护着她的却是最初侮辱她的狼妖,这真是一个荒谬的世界。她不禁惨笑,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眼看着郑元彪举起右手,一道赤红的火焰从他掌中­射­出,庄晓婵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往前一窜,正迎上那赤­色­火焰,顿时一阵炙热的灼烧感蔓延全身。这下我和那狼妖就两清了,周身火烧火燎般疼痛的庄晓婵心里却意外地轻松。

戎啸眼睁睁地看着庄晓婵被火焰击中倒地,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嗥叫,如闪电般纵出,直扑向郑元彪。郑元彪没有料到庄晓婵会窜出来挡住自己的掌击,更没料到戎啸还有还击的能力,加上距离太近,一时猝不及防,竟被戎啸一口咬住脖子,生生拧断。

“呸!”戎啸一口吐出郑元彪带血的头颅。刚才他背后中剑后后,流了大量的血,却也把体内的毒素带出了不少,他一直没有动,是为了迷惑敌人,也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一击毙命。没想到。。。。。。戎啸化出人形,跑向庄晓婵。

弥留状态的庄晓婵,眼睛却格外地亮。她看着戎啸,眼中满是温柔:“漂亮哥哥,我记起来了,你是我的漂亮哥哥,我答应要嫁给你的。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漂亮哥哥,这辈子我没能成你的新娘,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下辈子还嫁给你。”戎啸大恸,一把抱住庄晓婵,只是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缓过气来的金昌浩慢慢走近,脸上满是怜悯和懊恼。本来他是听郑元彪说有狼妖强抢民女才过来帮忙的,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他难过地看着那对情侣。郑元彪的火焰掌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这小姑娘只怕元神已损,无法再世,连下辈子都只能成为梦想。

庄晓婵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也开始蒙上了一层死灰­色­。戎啸把脸埋在她身上,也不扭头,只说:“九叔,对不起,栖霞狼族就交给你了。”

倒在不远处仍不能动弹的戎九大惊:“阿啸,你要­干­什么?”

只见戎啸将手放在胸口,默念口诀,一颗小小的珠子从他胸口钻出,罩着一层淡淡的青气。这便是他的内丹。他把内丹放到庄晓婵胸口,再用尖锐的指甲割开自己胸口,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将那青­色­的内丹染成血红­色­,并慢慢软化,最后竟如血水般渗入庄晓婵胸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庄晓婵嘴角带笑,没了声息。

“阿啸!”戎九凄厉大叫。

戎啸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九叔,原谅我的任­性­,我还是想和晓婵做下辈子的夫妻。”话音刚落,他便一头栽倒在地。

“阿啸——”戎九喃喃,内心绞痛。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痛下杀手,绝了后患;或者一开始就同意亲事,容下那女子,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阿啸也不至于遭此大劫。戎九似乎在瞬间苍老。

金昌浩极度震惊,又满心歉疚,他在无意中充当了帮凶。忐忑不安地望向戎九,却发现对方也正看向他,原本艳丽的颜容苍白惨淡。忽听戎九开口,语气淡然:“喂,狸妖。”

是说我吗?金昌浩忙答:“在。”

“将我封印了吧。”

那天以后,应天府的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云雾缭绕、寻不到进山之路的栖霞山竟然散去了雾霭,露出山清水秀的本来面目,也出现了好几条进山的小道。慢慢地,砍柴的人进去了,垦荒的人进去了,游山玩水的人进去了,山上有狼妖存在的故事也慢慢地成了传说,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渐渐地再无人记起。

49

49、寻找(一) ...

“庄晓,庄晓。。。。。。”一声声焦灼的呼唤声像是从远处传来,飘渺无序,又像是在耳边低语,窸窸窣窣,庄晓不甚其扰,含糊地说道:“别吵。”

“啊!你醒了!”声音里掩不住的惊喜。

庄晓勉强睁开似有千钧重的眼皮,眼前的人像影影绰绰,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晰,一张张带着担忧神­色­的脸出现在她眼中,原来是姚曳、阿静她们。

阿静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啊呀,真要被你吓死了。”

庄晓迷惑,看向周围,她怎么了?天­色­仍是暗着,橙­色­的灯光在微微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晃出一室的晕黄。她好像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久远到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姚曳微有歉意:“你可能在温泉中泡得太久了,昏了过去。我早该知道你的身体弱,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庄晓摇摇头,想要做出一个安然无恙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很累,比跑完800米还要累。疲惫感像是从内心深处传出,无法抵御,四肢百骸软绵绵的,像是被人抽取了骨头。咬牙,支起胳膊,庄晓勉强笑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小雯快言快语,“要不是辅导员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找你,你不知道要在水里泡多久呢。”

“辅导员找我?什么事呀?”庄晓只觉得累,一点都不想动弹。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你快点回去,说是有人找你。”

有人找?难道是阿啸?一瞬间,脑子里蹦出来的这个念头让庄晓心跳加快,但她很快就苦笑着否定了这个想法。阿啸远在加拿大,怎么可能。

“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就下山吧,反正温泉也泡过了,景­色­也欣赏完了,也没见到什么妖­精­帅哥之类的。”姚曳开玩笑。

妖­精­啊。庄晓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心里竟有些怅然。

第二天,庄晓在院系教务办公室见到了找她的人,不是张啸,不是周介卫,也不是任何她认识的人,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两个陌生男子,一个约莫40岁左右,另一个年轻一点。他们自我介绍是W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庄晓诧异,反贪局找她有什么事。

“我们想请你协助我们办理一件案子。”年轻一点的那个人言简意赅。庄晓更糊涂了,虽然自己是学法律的,但也才刚刚入门呢,要说“协助”的话,以自己笨手笨脚的程度,添乱还差不多吧。

一旁的辅导员却十分紧张,一般政法人员说“协助”就是要你把问题交代清楚的意思。“检察官同志,我的这个学生一向品行端正,希望你们能够查清楚。”

年长的那个检察官笑了:“怪我们没把事情说清楚。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正在办理一件案子,这个案子的嫌疑人要求见这位庄晓同学。我们请示上级同意以后,特地来N市接庄同学去见一下那个人。还希望庄同学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协助我们早日结案。”

原来如此。庄晓虽然仍有疑虑,但还是乖乖地上了检察院的车,一路疾驰,两个多小时后,三人便来到了W市检察院门口。

来到审讯室门口,庄晓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站在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狭窄幽暗的审讯室中,摆设十分简单,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个检察官端坐在上面,见到庄晓他们,站起身来点点头,便走了出去。在桌子的对面,是一张稍矮一些的椅子,一个男子侧面向着庄晓坐在上面,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听到脚步声,他迟缓地转头看向门口。

庄晓大吃一惊,坐在矮椅子上接受审讯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张卫国,张啸的爸爸!这,这还是当初那个身材魁梧、严肃冷峻的张卫国吗?庄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张卫国,仿佛一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一样,神情憔悴,双眼无神,昔日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耷拉在脑门上,衣服皱巴巴的,只有一个扣子扣上,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张,张叔叔。”庄晓小心地上前两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要见的人我们已经给你带来了,现在你可以交代自己的问题了。”身后传来很威严的声音。

张卫国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愣愣地盯着庄晓。

庄晓一阵心酸。不管怎么样,他是阿啸的爸爸啊。快步走上前,蹲下来握住张卫国的手,庄晓抬头看着这位昔日亦很威严的老人:“张叔叔,我来了。”

张卫国瞬间老泪纵横,嘴­唇­哆嗦:“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和阿啸,也对不起阿啸妈妈。”

“张叔叔!”庄晓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知道我现在没脸说这个,可我也只能求你了。”

“张叔叔你快别这么说!”庄晓大急。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阿啸,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很担心他们娘俩,他们在外国人生地不熟的,阿啸妈妈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卫国还在絮絮叨叨,也许是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地全兜出来,可庄晓此刻脑袋轰鸣,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想着:“阿啸,阿啸。。。。。。”

两个检察官在他们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监听着他们的谈话,但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走出检察院的大门,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庄晓心跳急促、头昏眼花,胸口烦闷欲呕。慢慢走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庄晓扶着树­干­平复呼吸,好半天才松开攥得冷汗涔涔的左手,手心赫然是一张方寸大的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行地址和一列电话号码。这是张卫国刚才趁检察官不注意塞到她手里的。庄晓不知道张卫国是怎么办到的,但此刻这张小纸片对于她来说不异于救命稻草,是她找到张啸的唯一线索。

渐渐缓过起来的庄晓抬头四顾,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这不正是W市体育馆所在地吗?一时间,他们参加三人篮球赛的场景一幕幕地浮现在庄晓眼前:她笑话“闪电”这个名字时张啸尴尬地挠头;对抗“金刚”队时张啸严厉的批评和周介卫温柔地开解;决战“魅影”队时张啸为了保护她而摔脱臼了胳膊的刹那间。。。。。。那时,张啸没有远走多伦多,周介卫也没有奔赴首都学府;那时,他们是多么有默契的三人组合啊。庄晓的眼眶又红了。一股强烈的愿望涌上心头:回到学校去,再去看看当年生活过、战斗过、有着无数甜美与心酸的地方!

坐上13路车来到公交车中转站,换乘8路车,一路拥挤,来到实验中学门口。看着“实验中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庄晓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此刻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在空荡的­操­场上飘荡。站在­操­场边上,抚摸着篮球架,庄晓仿佛又看到午后热烈的阳光下,小麦肤­色­的少年高高跃起,欣长如玉少年快速奔跑,俏丽短发少女灵动闪避,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一幕栩栩如生,仿佛昨日。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身上,虽不热烈,但却温暖了庄晓似乎凉透了的心。纵然我什么都失去,至少还有回忆陪伴我。庄晓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没什么大不了,不管结果如何,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找阿啸,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把他找回来。

正待转身,身后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庄晓?”

缓缓转身看去,竟然是周介卫,庄晓很是吃惊。可周介卫更吃惊,他快步走到庄晓跟前:“真的是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脸白得跟鬼一样。”

自从填报志愿后,两人还没有见过面,这次突然相见,双方都有些意外。庄晓诧异周介卫的突然回来,也惊叹半年的时间里,大学生活将周介卫打磨得更加出­色­了;而周介卫则心疼地看着苍白消瘦的庄晓,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拥抱,双手紧握成拳,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把张啸狠揍一顿。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眼看下课时间快到,周介卫建议,“吃饭没?”

庄晓摇头,从早上跟着检察院的车从N市一路颠簸来到W市,再从检察院来到实验中学,她水米未进,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上车。”周介卫打开车门,等庄晓坐上车后,转到驾驶位,熟练地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打方向盘,倒车出库,一气呵成。

庄晓好奇:“你已经学会开车了?好厉害。”

周介卫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答:“我早就会开了,只不过交警大队现在才给我发驾照而已。我爸为了祝贺我考上大学,去北京前给我买了这辆车。现在我终于可以自己开车泡妞啦。”

庄晓听得直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姚曳,要是姚曳听到这番话,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想必会威胁他:“看我防狼术!”想着想着,不觉笑得眉眼弯弯。

周介卫侧过脸看看她,长嘘一口气:“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庄晓心下有些歉意:“我没事。只是刚才在检察院看到了张叔叔,心里有点难过。”

周介卫的脸变得有些凝重:“我这次回家也是因为张叔叔的事。我爸因为和张叔叔交情很好,这次也受到了牵连,连带公司的业务也受了影响。”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他继续说:“我爸希望我能暂时出国避一下,我回来就是想和他商量这个事情。”

庄晓有些心惊:“事情已经这么严重!”

周介卫看庄晓脸­色­都变了,忙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主要是我暑假期间在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我爸怕牵连到我。”

“我是说张叔叔的事情,很严重吗?”庄晓焦虑,眼前又浮现出张卫国佝偻的身影。

“哦。”周介卫微有些失望,但仍答道,“张叔叔贪污受贿的证据已经被检察院掌握,现在只是数额和刑期的问题了。”

庄晓不由失神。阿啸,阿啸,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张叔叔出事了?还是你在多伦多也遇到了什么事情?想到仿佛是在梦中经历的事情,想到戎九所说的劫难,庄晓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原本挂在胸口的小石子,却摸了个空,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去昆明,停更一周。

50

50、寻找(二) ...

加拿大多伦多,此时正是深夜。

寒冬的街头,行人寥寥,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衣领高耸,步履匆匆。汽车也不多,结了冰的街道上滑溜异常,开车的人都小心翼翼,如蜗牛般爬行。白天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住,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没有人经过的绿化带上看上去还是皑皑白雪,而行人踩过、车辆碾过的街道上,则变成了污秽不堪的烂泥,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夜,有的地方已经冻得结结实实,有的地方则因为踩踏的人多,只结了一层薄冰,­干­净的雪鞋一不小心踩进去,出来已是灰糊糊一团。

借着路边的灯光,张啸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鞋子,但心里想的却和鞋子完全没有关系。妈妈去世已经一个星期了,今天才把她身后的一系列事情办完。多亏了爸爸老同学的鼎力相助,不然,他一个19岁的少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要把这些事情办妥当还真不容易。尽管如此,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一面要照顾生病的妈妈,一面要赶上学校的课业,还要应付其他拉拉杂杂的事情,医院学校两头跑,早已累得疲惫不堪,更别提妈妈临终前的一段时间,他几乎是全天吃住在医院里。

站立在相对白天来说过分安静的街头,张啸握紧双拳,仰起头来看着天空。雪后的夜空呈现出一片宁静的蓝­色­,绸缎般光滑,偶尔有一两颗星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仿佛调皮的情人在捉迷藏。

“晓晓。”张啸喃喃。

妈妈临终前握紧他的手:“阿啸,回家吧。别怨恨你爸,他也很不容易。还有那个叫庄晓的女孩,她是个好姑娘,别错过了。”他别过头,不让妈妈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其实妈妈在来之前就察觉到了吧,可是她一直没有揭穿,安然地接受爸爸的安排,平静地配合医生进行各项治疗,甚至在得知自己病情恶化的时候,她仍然要求他瞒着爸爸,因为她不想自己的丈夫内疚难过。如果可以,张啸相信,她希望永远瞒着爸爸。

张啸有一段时间是真的很恨爸爸,恨他的自以为是。他以为把他们呣子送到国外就是对他们的最好安排吗?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使他们不受到牵连了吗?可他知不知道,妈妈来到多伦多、住进病房后,问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家在哪个方向?”多少次在夜间醒来,他总是看到妈妈坐在窗台边,远远地眺望着家的方向,瘦削的身影斜斜的映在病房的墙上,­干­枯嶙峋。即使后来病得起不了床,躺在病床上的她仍然扭着头看向窗外,她还是想着要回家呀。

妈妈病重以后,他就没有再向家里打过电话。他讨厌自己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却传来欢歌笑语、觥筹交错的声音,而他还得编织着安详和平的谎言去哄那个被人众星捧月的局长。他甚至怀疑,当初爸爸说他走不了其实是骗人的吧,他只不过是想把他们支开而已吧。

所以,今天下午,当叔叔吞吞吐吐地告诉他爸爸被检察院带走的消息时,木然地捧着妈妈的骨灰盒的张啸心里涌上的竟不是难过,而是释然。至少,爸爸没有骗他。

一对呣子从他身边经过。年轻的妈妈手中拎着一个大袋子,看上去不轻,小男孩才四、五岁的样子,乖乖地牵着妈妈的衣角,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我们要回家了吗?”

“是的,我们回家。”即使看不见那位妈妈的脸,张啸仍能从她含笑的话音中听出满心的喜悦。

回家!妈妈临终前的话语又浮现在耳边:“回家吧,阿啸。”张啸被异国的冰天雪地冻得透凉结冰的心似乎一下子软了下来。

回家,回到那个有着十几亿华人的家,那个吴侬软语、杨柳拂面的家,那个有亲人、有兄弟、还有心爱的人的家。张啸觉得浑身的热血似乎沸腾起来,在加国零下十几度的深夜,他的脸颊却被热血烧得滚烫滚烫的,眼睛闪闪发亮。

回家,也许会有很多麻烦等着他,但那毕竟是他的家啊。抬头仰望夜空,夜­色­温柔,星星含羞带怯,就像情人低头的刹那风情。

做下了决定,张啸心中顿时轻松不少,抬步向前走去。前面的那个小男孩似乎走累了,扭着身子在向妈妈撒娇。年轻的妈妈蹲下来柔声哄着。张啸的心情很好,经过他们身旁时慢下了脚步,想着要不要帮他们一下。

突然,前面传来数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打破了这宁静的夜晚。张啸抬头看去,一道刺眼的车灯明晃晃地直­射­过来,伴随着不停歇地喇叭声,一辆失控的汽车朝他们疾驰过来。

电光火石间,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张啸猛地推了一把蹲在地上的呣子:“小心!”

“吱~”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庄晓被巨大的惯­性­带地猛往前一冲,如果不是周介卫为她系上的安全带,她此刻铁定撞到挡风玻璃上了。摸着被安全带勒得生疼的肋骨,庄晓茫然四顾:“怎么了?”

“别看!”周介卫急声说。

但为时已晚,庄晓一抬头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惨烈的车祸场面:一辆丰田小轿车一头撞在路灯上,车头已撞得凹陷下去,粉碎的挡风玻璃散落一地,车上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地上还躺着着一个人,一滩殷红的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刺痛了庄晓的双眼。

“啊!”庄晓低低呻吟一声,刚才已经消失的烦闷欲呕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

“怎么啦?”周介卫紧张地问。

庄晓强忍下不适感:“我没事,快救人。”

周介卫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欲起身,想一想又回头说道:“你呆在车里别动。”说完也不等庄晓回答,弯腰下了车。

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周介卫一边往前走一边打电话报警,庄晓竭力不让自己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艰难地扭头看向周围其他地方。却见左边的街道上矗立着一座气派的酒楼,古­色­古香的雕花朱门上赫然写着“百花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是了,庄晓想起来,这里就是她和苏锦兰曾经到过却未进入的“百花坊”。她还记得当时她垂涎这里的甜点好久,最终还是没能吃到。

想到苏锦兰,庄晓不禁又想起那个只闻名未见面的“小哥哥”,想起苏锦兰为了她的“小哥哥”义无反顾远渡重洋。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正胡思乱想间,周介卫回来了:“交警和救护车都已经来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嗯。”庄晓应了一声,过一会,又有些迟疑地扭头看向周介卫:“苏锦兰现在有消息吗?”

周介卫摇头:“早些时候听说她找到了小哥哥,可后来又没了消息,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信息了。”唉,他这个表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啊,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庄晓“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碎碎地披散在颈间,遮住了弧线优美的颈脖和巴掌大的小脸,只露出愈发削尖的下巴。

看看眼前瘦得似乎摇摇欲坠的庄晓,周介卫觉得,有时候他真希望她能像表姐一样,更任­性­一些,更为自己着想一些,不要这么明理懂事、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如果庄晓想要做什么事情,周介卫想,只怕自己就算明知不对也会全力支持的。而且,刚才在实验中学篮球场看到庄晓时,他就有预感,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就像当年在他和张啸之间作出选择一样。

果然,只听庄晓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国外。”

周介卫苦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果你是去国外留学,那就最好先过GRE,再联系好学校,然后办签证。这样比较稳妥,在国外呆的时间也比较久。如果你只是想去国外旅游,参加旅游团就会比较快捷方便,但是停留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活动会受限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现在,那边,非常冷,很少人过去。”

庄晓抬起苍白的脸:“我想参加旅游团,现在就去。”我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把张啸找回来,把以前因为迟疑、犹豫而错过的时间尽可能地弥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了各位,前段时间因为出差、生病等等原因,很久没有更新,感谢耐心等候的你们。

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努力码字,争取在过年前完结正文。

51

51、寻找(三) ...

当庄晓报完旅游团,又在周介卫的强压下吃过午饭后才回把她送回到家中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庄益民照例在公司忙碌。这半年来凭着之前良好的信誉和广泛的人脉,加上充足的流动资金,庄益民的生意发展得很是顺利,前段时间在市中心买下了两套相邻的房子,分别是120多平米和150多平米,大的那间现在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准备年前就搬过去。用庄益民的话说,这是在给庄晓攒嫁妆呢。

乍然见到庄晓,正忙着收拾家中物件的李娟惊喜万分:“你这小囡,回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走上前去握住庄晓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皱眉,“阿囡,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吗?”

庄晓缓缓摇头。刚才周介卫也这么说,还坚持要送她去医院检查,被她拒绝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想必这就是九叔所说的“对身体伤害很大”吧。没什么,比这更差的状况她都经历过,这点伤害吓不倒她,倒是不知情的爸妈少不得要受些惊吓。

想到这里,庄晓忙绽开灿烂笑容安慰妈妈:“妈,我没事,你别瞎担心。”扭着身子撒娇,“一定是学校食堂的伙食太差了,今天我要吃大餐好好补补。”

李娟这才展颜,用手指头戳着庄晓的脑袋:“多大的小囡了,还撒娇。说吧,今晚想吃什么?”

“我要吃­肉­酿面筋、酱排骨,还有鲫鱼汤、炸虾片。。。。。。”

傍晚时分,庄益民回到了家。人逢喜事­精­神爽,生意上一帆风顺的他越发显得年轻了。看见女儿回来了,庄益民很是高兴,端出了一坛米酒就要开喝。

李娟瞪眼:“又变着法子喝酒!”

庄益民讪笑:“嘿嘿,这不是晓晓回来了我心里高兴嘛。”说完,端起酒杯咂了一小口,满足地叹息:“还是自家酿的米酒好喝啊,外面那些红酒、洋酒什么的都没它好喝。”

李娟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挟了一筷青菜给他:“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

庄晓微笑地看着爸妈。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状态,是她重生以前最最渴望的,也是她重生以后最最想要实现的,现在它就在她的面前,伸手可及。

可是,有得必有失,她总得做出选择。

轻轻放下碗筷,庄晓开口:“爸,妈,有件事我要跟你们说一下。”

庄益民和李娟齐齐看向庄晓,却见自己的女儿一脸郑重。

“今天上午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境外旅行团,这个星期六出发,大概去一个礼拜的时间。”

“去哪儿?”庄益民握着酒杯问,心里隐隐明白。

“多伦多。”庄晓很平静。

“唉!”庄益民重重叹气,将酒杯放到桌上,沉思了一会,才说:“晓晓,爸爸不是要阻拦你。你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主见,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都应该清楚。你去多伦多是想找那个叫张啸的男孩吧?他家的事爸爸也听说了一些。且不说你找到他了该怎么办,先说你能不能找到他。旅行团允许你单独行动吗?你懂外国的路吗?你有他的确切地址吗?这些你考虑过没有?”

庄晓低头不语,这些她都有考虑过的,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刚才她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按照小纸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意料中的无人接听。如果计算时差,多伦多此时应是黎明时分,这个时间张啸会在哪里?她很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去多伦多,飞到张啸身边。

加拿大多伦多医院。

此时的张啸正满身血迹,斜躺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耳边远远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哎呀!难道我们还是来晚了?”他累极了,累得简直气若游丝,只想睡觉,什么都懒得理,连眼皮都懒得抬。

有人一把抱住他,厉声大叫:“阿啸!阿啸!醒过来!”

天哪!要知道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整觉了,昨晚上又给折腾了整整一晚,又是背人上医院,又是被警察询问,已经筋疲力尽了啊。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呢?

那人锲而不舍,还在大叫:“别睡!保持清醒!”

张啸忍无可忍,闭着眼睛一个翻身坐起来:“你想­干­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好久不见的金师傅和九叔。“师傅!九叔!你们怎么在这里?”张啸惊喜。

对面的两人却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半晌,金昌浩才颤巍巍地说:“你,你没事啊。”

张啸虽丈二摸不着头脑,嘴里仍然答应道:“我没事。”

原来,昨晚上千钧一发之际,那辆本已失控的小汽车在即将撞上的刹那猛地一个打转,贴着张啸直直地冲入了绿化带,因着巨大的惯­性­侧翻在地。那对呣子受了惊吓,所幸毫发未伤,张啸则擦破了点皮,胳膊上和大腿上被蹭得淤青了一大块。他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口,嘱咐那个年轻妈妈报警后,上前察看侧翻的汽车。

开车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六岁的华人少年,想必是瞒着家人偷偷开车出来的。此刻他被卡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满头满脸的血,哀声呻吟着。

张啸大声喊道:“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少年连连呼痛:“我的手!还有胸口,好痛!”

张啸不禁皱眉,看来少年不仅撞破了头,只怕还骨折了。抬头四处张望,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街道位于多伦多医院和唐人街中间,商铺林立,道路狭窄,平时开车都嫌拥挤,更何况雪后的道路异常难行,要是坐等警车和救护车到来,必然会浪费太多时间,而这个少年伤势太重,实在不能拖延。

略略想了一下,张啸跑到路边的绿化林中用力折了几根粗大的树枝和几根稍细一些的树枝,又向站立一旁的年轻妈妈讨来大袋子,将它撕成条状,将粗大树枝绑扎成一个后背式的简易担架,再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托出汽车,平放在绿化草地上,找不到布条,就用自己的衣服为他止血,再用树枝将他的胳膊和肋骨分别固定住。完成这些急救工作后,张啸将少年放置在简易担架中,背起他吃力地一步步向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自然是一阵忙乱而有序的抢救。张啸正准备离开,警察来到医院,一板一眼地开始了对他的询问。幸亏有后来赶到的那对呣子为他作证,他才能够安然脱身。尽管如此,等询问结束时,天已微亮,张啸也已累得睁不开眼。

听完张啸的讲述,对面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金昌浩才颤巍巍地说:“也就是说,你只是蹭破了点皮,别无大碍?”

张啸点头。

金昌浩愤怒了,扭头怒视戎九:“那你怎么说他有大劫?”戎九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看到了车祸和阿啸满身血迹的场面。再说,我说的大劫又不是指这个,是说一千年前的那次劫。”

金昌浩无语了,对于一千年前的那件事情他始终心怀愧疚,也一直想着做些什么事情来弥补。可是,金昌浩暗想,这下误会大了,那个小姑娘可被吓得不轻啊,还。。。。。。这可怎么办,真的是怎么都弥补不了了。

戎九并不理会金昌浩的连连叹气,自顾一把拽过张啸:“你既然没事,就随我来。”

张啸哀号,我想睡觉啊!跌跌撞撞地随戎九和金昌浩二人来到医院的一个偏僻处站定,极度缺觉的张啸无­精­打采:“到底有什么事啊?”

戎九将右手伸到张啸眼前,摊开,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血红­色­珠子跃然手中。张啸疑惑:“这是什么?”

戎九不动声­色­:“将它放到你的胸口试试。”张啸依言而行。当他的手刚一接触到那颗珠子时,便感觉有一股热流从珠子上传了过来,当他把珠子放到胸口时,那股热流就更明显了,从胸口慢慢扩散,蔓延到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连日来满身的疲惫似乎也消褪了不少。

“九叔,你从哪儿找来这么神奇的宝贝——咦!”正啧啧称奇的张啸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幅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画面:无数盏­精­致的花灯,无数个攒动的人头,交织成一幅斑斓的背景图,图中,一个小女孩缓缓扭头,明亮的眼睛,饱满的额头,头上梳着三个小髻,头顶围着一圈以玉珠作装饰的锦缎织物,十分可爱。只见她甜甜一笑:“漂亮哥哥,我要嫁给你,等我长大后就嫁给你。”

“这是什么?”张啸惊异万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尘封在无声岁月中的记忆片段,喜悦的、焦急的、愤怒的、悲痛的、绝望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不停转换,并且越转越快,越转越急,仿佛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啊!”张啸头痛难耐,猛地扔掉珠子,抱头蹲下。

戎九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珠子,重新塞回张啸手中:“这就是你的内丹。这么多年了,我现在终于可以把它还给你。”

52

52、寻找(四) ...

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张啸,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戎九,似乎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戎九叹了口气:“当年那庄晓婵身中火焰掌,元神受损,本应魂飞魄散,无法再世,是你用自己的鲜血溶了内丹,为她修复元神,重新炼成全身­精­血,她才能再入轮回。可是人妖毕竟有别,你的内丹仅能维系她的血­肉­,却无法为她所用,所以她每世都体弱多病,活不过25岁。而你,”戎九咬牙,“为了个女人丢下整个栖霞山狼族,自毁内丹,逆天而行,被镇在阎罗殿过了一千年才再世为人。为了帮你取回内丹,我亦封印住自己整整一千年,潜心炼出能够重新融聚内丹的血珠,挂在庄晓胸口,一点一滴凝聚她的­精­血,直到前两天才将你的内丹融聚成型。”

张啸只觉得两耳轰鸣,嗡嗡作响,一个个似曾相识、又好像全然陌生的词语如幽浮般在他脑海中飘荡而过:内丹、栖霞山、狼妖、庄晓。。。。。。

庄晓!张啸一个激灵,顾不上其他,急问:“晓晓怎么样了?”

“那个小姑娘可就惨啦。”在一旁当了半天背景的金昌浩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本来还能活到25岁的,现在可好,没有你的内丹庇护,可能连20岁都活不过了。唉,亏我还煞费苦心地撮合你俩。”金昌浩摇头晃脑,添油加醋,一心想出被戎九愚弄的那口恶气。

眼看着张啸的脸­色­瞬间变青,戎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森然开口:“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当初你在栖霞山制造浓雾将她诱至你栖身的树洞,不过是出于好奇,想要近距离观察她,哪里来的好心?”

金昌浩暗想,这老不死的狼妖本来妖力就远胜于他,封印期间专心修炼了千年之后就更恐怖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当下讪笑:“到底还是给他俩创造了机会不是?”

戎九不再理他,转身看向脸­色­铁青的张啸:“我这也是为她好。就算不取走内丹,她也活不过25岁,可要是你重新吸收内丹,再与她­阴­阳交融,便可保她以后安然无恙。”

张啸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却又逐渐迷茫:“吸收内丹?­阴­阳交融?”耳朵不知不觉红了个透。

金昌浩在一旁撇嘴,你小子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害羞个什么劲啊,当初强抢民女的那个气势去哪里了?当年心怀愧疚的他答应了戎九的要求,封印戎九,带领栖霞山狼族迁徙雁荡,并暗中寻找戎啸的再世。一千年过去,白云苍狗,世事变迁,妖族势力渐微,纷纷退隐深山,而他却不得不独自一人在尘世间游荡,看世间一遍遍重演朝代更迭、一次次再现恩怨情仇,实在是无趣的很。幸亏这一世的张啸天资聪颖,桀骜不驯,且对他这个师傅十分恭敬,很是合他的胃口,也不枉他这一千年来的苦苦找寻。至于那庄晓,因为前世与狼妖的情仇纠葛破坏了天定的姻缘,注定了她要在历经十世的劫难并为戎九解开封印之后,才能与张啸相遇,否则,在这之前的庄晓,灵智未开,两人就算相遇也不能相识。这天地间的因果循环,实在不是他能掌握的了的。金昌浩再次陷入了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思索中。

戎九继续循循善诱:“跟我走吧,有我的全力相助,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完全吸收内丹,再经过短短百年的修炼,必然能够重获不死之身。”

什么?短短百年!张啸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不想获得什么不死之身,我只想能与晓晓在一起,而且现在爸爸出了事,我得回去看看。修炼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戎九沉下脸:“上次就是因为我一念之仁,纵你容你,才酿成大祸,这次我绝不允你任­性­。”说罢上前就是一掌,准备把张啸打晕后先强行带走再说。

“且慢且慢。”一旁蹿出一人抬手架住他的掌风,正是金昌浩。不敢直面戎九的怒视,他缩了缩头,将目光移开,急急说道:“他是我的徒儿,也是你的侄儿,我们都应该清楚他的脾气,就算你现在将他强行带走,他也不会乖乖地听你的话,你又是个暴脾气,到时你们叔侄要是搞僵了闹起来,就不好收拾了。你说是不是?”

戎九想到千年前的那场惨剧,心有余悸,再看看对面张啸一脸倔强,不由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让我来吧。”金昌浩说完,转身看向张啸,却见他一脸戒备,显然刚才戎九的那次突袭未遂引起了他的警惕。心中暗暗喝彩一声,不愧是我的徒儿!温和一笑:“阿啸,师傅在人世间晃悠了一千多年,虽不敢说通透世事,但也算是略知人间情事。师傅知道,亲情、爱情,这些都是人类最最重视的感情,所以我能够理解你此时的想法,也支持你的做法。”眼角余光瞥到戎九脸­色­渐­阴­,忙又调转话头,“可是,你也应当明白,此事不是光凭感情用事就能解决的。正如刚才你九叔所说,如果你不进行修炼,就无法吸收内丹,吸收不了内丹,就救不了那位庄晓姑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芳华早去。”

张啸皱眉不语。

敏锐地捕捉到到张啸犹豫的情绪,金昌浩再接再厉:“不如这样,你先随我们上山修炼,等你完全吸收了内丹后,我们在讨论其他,怎么样?”不待张啸回答,又补充说道:“至于你父亲那里,我会帮你看着,及时传递信息。”

张啸犹有疑虑:“吸收内丹的修炼需要多久?”不会也是短短百年吧?

“如果你够勤奋,以你的天资,加上我的相助,想来只需十年左右的时间。”戎九冷冷回答。

“那不行!”张啸一口拒绝。

眼看戎九眉毛一竖又要发作,金昌浩忙打圆场:“唉,别急别急,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一周后,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

刚从飞机中探出头,庄晓就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揪紧衣领,将苍白的小脸深深地埋在领子上长长的绒毛中,庄晓哈出一口白气,摇摇晃晃地迈出了她踏上加国土地的第一步。跟在后面一位男士担心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回头努力给个笑容:“谢谢,我没事。”

没事才怪!庄晓之前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晕机,而且是晕得一塌糊涂的那种。从飞机起飞后,她就一直在吐,吐到后来什么都吐不出了,就一个劲地­干­呕,那个惨烈呀,全飞机人为之侧目,吓得空姐把她扶到头等舱,热毛巾、厚毛毯好生伺候了一路。从温哥华转机来多伦多的时候,同行的很多人都以为她会留在温哥华休息一下,谁知她摇摇晃晃地居然又上了飞机。

开什么玩笑,她到多伦多来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时间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宝贵,一刻都不能浪费。

话虽这么说,当庄晓走出机场大楼、在凌晨1点多的寒风中遥遥欲坠时,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啊。”

一旁的男子笑了:“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吧,多伦多冬天的天气是很糟糕,很多第一次来多伦多的国人都受不了,何况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过,你要是在多伦多呆久了就会发现,多伦多大部分的姑娘们即使在冬天也穿着裙子丝袜外出,所以说,习惯就好了。”

裙子丝袜啊!庄晓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绒领大衣和毛衣毛裤,不禁又打了个寒战。来之前周介卫就告诫过她,这里的温度只有零下十几度,一定要穿暖和了。而爸妈在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只好为她狂准备行李,塞了满满两箱的厚衣服,注意事项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当时她还嘲笑他们紧张过度,自己怎么说也是闯荡过社会的人,这次只不过走的远了点而已。事实证明,她错了。不同地域、不同国家,差别真的很大。

本来周介卫坚持要陪她一起来,被她婉拒了。一想到她和周介卫齐刷刷地一起出现在张啸眼前的场景,庄晓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周介卫很受伤,幽怨地看着她:“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庄晓瀑汗,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觉得你爸公司现在的事情那么多,他肯定不希望你现在离开。”周介卫不语,只盯着她看,看得她坐立不安,直冒虚汗,才突然展颜一笑:“那好吧,不过,你找到阿啸后一定要第一个通知我。”

“好,好。”庄晓满口答应。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真的很虚伪,表现得很差劲。站在机场大楼前庄晓不禁又羞愧起来。

幸好,接他们这个旅游团的导游和大巴车很快就到了,把庄晓从寒风中拯救了出来,也打断了她的自我忏悔。坐上大巴车,来到预定的酒店,团员们各自进房休息,而折腾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的庄晓躺在酒店软软的睡床上,想着自己已经和张啸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就兴奋地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庄晓向导游询问了去纸片上所写地址的路线,请过假后,就一个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发了。

之前庄晓一直认为,自己的英语还算是不错的,特别是口语,在她用半年的时间啃完了GRE宝典后,她的信心就更足了。可是,当她在多伦多的街头转了一个上午之后,才颓然发现,多伦多是一个民族大团结的国家,有100多个民族,140多种语言,即使是官方语言英语,也被说得风情各异,经常是她和被问路的对方你讲你的、我讲我的,同一种语言,却不能沟通。庄晓不禁抓狂。

还好,多伦多的人民还是很热情的,见语言不能沟通,就用纸笔来表达,有的索­性­领着庄晓走上一段。就这样,走一路问一路,在热情好客的多伦多人的指引下,庄晓终于来到了纸片上所写的地址处:134 Dundas Street,登打士西街唐人街134号,张啸就是在这里租的房子。房东是一个热情过头的加国大妈,她扭着发福的腰肢,一路领着庄晓参观,从前门到花园,从走廊到房间,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卫生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轻轻抚过门框,张啸曾经无数次地扶着它进出房间;慢慢抚过沙发,张啸曾经坐在上面休息小憩;温柔地抚过窗台,张啸曾经站在这里眺望远方。。。。。。这里到处都充满了张啸的影子,张啸的气息,唯独没有他本人——早在一个月前,他就没有回来过,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失魂落魄的庄晓回到酒店,不出意料地感冒了。高烧三天,低烧三天,等到烧退了,她也该回国了,什么皇后码头、什么电视塔、什么卡萨罗马城堡、什么尼亚加拉瀑布,统统没有看见。

回去的飞机上,庄晓照例又是吐了一路。同行的团员纷纷替她可惜,好不容易出趟国,却什么都没玩到,怪不得小姑娘蔫蔫地不说话了。

身体和心灵受到双重打击的庄晓,真的是欲哭无泪了。唯一的线索断掉,她今后该怎么去找张啸?山穷水尽疑无路。

不过,老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当庄晓走下飞机,在接机的人群中不仅看到欣喜若狂的爸妈、松了一口气的周介卫,还看到胖乎乎笑眯眯的金师傅时,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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