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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种田)新石器时代 > 9

9

金陵逼近一步:“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快滚。”

季槐风有点儿明白了。但是他不明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金陵:“……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住进了我家对门,还有可能会长住下去,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季槐风:“你要是看我不爽,可以搬家。

=更新分割线本文版权归晋江原创网独家所有

金陵:“……不客气。”

季槐风毫不示弱地凑上去:“我在这里守规矩讲文明讲礼貌,似乎还没有做过什么冒犯你的事吧?”

金陵逼近一步:“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快滚。”

季槐风有点儿明白了。但是他不明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金陵:“……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住进了我家对门,还有可能会长住下去,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季槐风:“你要是看我不爽,可以搬家。”

金陵:“……”

顾小橹提着柴刀吹着口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季槐风和金陵面对面地站在一起,眼睛对眼镜,鼻尖对鼻尖,离接吻只有半厘米之遥。

顾小橹的嘴巴张成O型,柴刀“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金陵和季槐风光速分离。

金陵扭头就走,留给他们一个帅气的后脑勺。季槐风咳嗽一声:“借来了?出发吧。”

镇子上的草木虽然都是自己长出来的,但是都被视为是公共财物。镇子里的人都很自觉地到镇外去打柴草。季槐风提着柴刀走在前面,看着镇口外光秃秃的小土坡,由衷感慨:“人类真像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但是再走远一些,他又沉默了。

除了那个小土坡之外,别处的草木简直遮天蔽日。

顾小橹打个呵欠:“人类是就会吃窝边草的兔子。”

季槐风本来想砍些带叶子的小树枝。在听顾小橹说附近有条河,河边有很多芦苇以后,又改变主意了。

“我们只要打一捆芦苇就行了,厕所的墙可以用芦苇杆来编,顶上可以盖芦苇叶,正好。”

顾小橹心想随便他怎么折腾吧,就把他带到了河边。季槐风二话不说挥刀就砍。顾小橹掏出竹筒:“你忙吧,我钓鱼。”

季槐风斜眼看他:“所谓钓鱼,就是说用鱼竿鱼钩鱼线和鱼饵把鱼掉上来。我们现在只有鱼饵,你说呢?”

顾小橹:“所以说你快把鱼竿鱼钩和鱼线给我呀!”

季槐风:“你当我是叮当猫?”

顾小橹沉默了半天之后问:“叮当猫是什么东西?它能直接把鱼抓起来吗?”

季槐风:“……”

顾小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深深地觉得自己受骗了:“你连鱼竿都没有还好意思让我到处抓蚯蚓?!”

季槐风叹气:“我以为你会有。”

顾小橹的钓鱼大业就这么毁了。但是他不肯放开那个竹筒。

“鱼竿会有的,鱼线会有的,鱼钩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季槐风把一根新砍下的芦苇扔到他跟前:“我负责砍,你负责把芦苇叶撕下来。”

顾小橹别无选择,只得开始委委屈屈地撕那些芦苇叶。剥­干­净的芦苇杆放在一边,剥下来的芦苇叶放在另一边。一边剥一边自言自语:“不是我要扒你们衣服的啊,是那边那个大爷——我的徒弟,他想让你们站成一排在我家房子旁边­祼­/奔!他很坏是吧?啊——”

顾小橹哭丧着脸把手伸到季槐风眼皮底下:“徒弟,为师受伤了。”

季槐风看着他手上被割出的那一个浅浅的、连血都没出的口子,很想用手中的柴刀把它“实体化”一把。

但是他忍住了。他故意一把扶住顾小橹的胳膊,另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按到一边的空地上:“坐下休息吧。剩下的我来。”说完就又去砍芦苇了。

顾小橹没想到自己偷懒的预谋这么容易就实现了,反倒有些不安。讪讪地坐了片刻,又爬起来剥芦苇叶。听到季槐风在那里偷笑,气不打一处来,故意问他:“喂,你是不是很喜欢影帝啊?”

季槐风懵了:“什么?”

“刚才要不是我回来了,你们就亲上了吧?”

季槐风这才想起来刚才他险些和金陵吵起来的事——怪不得那个时候顾小橹的反应那么激烈,原来是想到那个去了——

“小橹,不是那——”

“嗯?”

季槐风压下怒火:“师父,不是那样的。”

顾小橹继续剥芦苇叶:“其实呢,这年头女人比恐龙还难找,喜欢男人也是很正常的,人总不能一辈子对着墙打­飞­机吧?影帝虽然脾气很坏,但是脸蛋好,身材好,凑合着也能看……”

季槐风忍无可忍:“我不喜欢他!今天我是在和他吵架!”

顾小橹继续煽风点火:“你们两个以前又不认识,八杆子打不着,有什么好吵的?除非你们一见钟情。俗话说得好,万事万物都是辩证的,没有爱哪来的恨……”

“谁说的?”季槐风很想穿越时空回去——杀了编造这句“俗话”的那个人。

“呃……马克思?”

季槐风:“我将来见到他的时候,会代你向他道歉的。”

“啊,他还活着吗?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呢。”

季槐风以四十六度的角度仰望天空:“谢天谢地,你还有个记得的人。”

顾小橹抗议:“我记得很多人!”

季槐风警觉地问:“谁?!”

顾小橹很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说:“葫芦娃。”

季槐风:“……”

“所以,如果你喜欢影帝,我可以帮你……咳咳,的。”

顾小橹的思维瞬间跳过了无数个平行宇宙,季槐风一下子又给他甩下了。

“不过”,顾小橹再次搓搓手指做数钞票的动作,“你明白的。”

季槐风总算明白了。顾小橹只不过是在想方设法储存过冬的粮食而已。在怒火中烧的同时,心底又跟着

5、忽悠忽悠 ...

狠狠一抽。

结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

“你不用帮我什么忙,我也会帮你打猎­干­活的。以后你不会再饿肚子了。”

季槐风语气的温度瞬间从零下暴涨到三十八度,顾小橹有些不适应。

“这怎么好意思……”

他到底是个文明人,再怎么喜欢占人便宜,也还是讲究等价交换的。

季槐风忽然凑上来,就像和金陵针锋相对的时候那样靠近地,紧紧盯着顾小橹:“其实你说的对,这年头女人比恐龙还难找,找男人作伴确实不错。不过……”

手上就势一推,就要把他推倒在那堆芦苇上。

“不过你找谁都不能找他。”

影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Сhā了进来。顾小橹吓了一跳,季槐风按住他,半个身体都挡在了他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因为俺是第一次写这种题材的文,感觉很不好把握啊,大家看着有什么想法千万要告诉俺啊~~就当帮帮俺了,叩谢m(_ _)m

6、重新记忆 ...

影帝只放了一句话就不再吭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顾小橹吓了一跳,季槐风按住他,半个身体都挡在了他前面。季槐风看到影帝背上背着一只藤筐,藤筐里面绿油油的一片,似乎是些野草树根什么的。

季槐风丝毫不肯退让:“我说过了。这和你没关系。”

影帝冷冷地说:“和他有关系,就和我有关系。”

季槐风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妙。金陵没事那么关心顾小橹­干­什么?难道……难道他们……

可是看看顾小橹对金陵的态度,又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顾小橹自己的原因……

无论如何,事情决不会像金陵说的“不想一个坏蛋住进自己对门”那么简单。

“哦?什么关系?你是他爸爸还是妈妈啊?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点,我们来个痛快?”

季槐风说着握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影帝像一座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季槐风看得出来,他那两只拳头也在积蓄着力气。

季槐风差点忘了,影帝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是学武出身。在入行演戏之前,拿过全国散打冠军。

季槐风和金陵对峙着,两人挺拔的身躯伫立在河岸边。凉风吹过,把河上的芦花吹得纷纷扬扬。一时间,天地肃杀。

就在两人准备挥拳痛殴的刹那——

“等等,我和他好像真的有关系……”

顾小橹的声音弱弱地Сhā了进来。

两只拳头在半空中顿住,季槐风和金陵同时望向顾小橹。季槐风失望且愤怒,金陵眼中却闪过了些得意的光。

一样的是两人期盼的眼神,都盼着顾小橹再多说点啥。

“但是我不记得是什么关系了。”

余下二人的表情再次凝固。顾小橹有些惊慌失措:“喂,你们别这样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本领虽然不大,嗅觉却十足地灵敏。那两人杀人的目光聚焦过来时,他飞快地起身,半蹲,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开脱:“不管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

季槐风和金陵听到他喊出的最后一个字从感叹变成了惊叫。然后他们看清楚了,顾小橹的脚似乎是绊到什么地方,然后他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像一只青蛙一样,向前飞扑了出去。

然后顾小橹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中。

季槐风和金陵对望一眼,同时冲了过去。

顾小橹趴在地上,嘴里啃了满嘴的草,两眼紧闭——不省人事。

季槐风和金陵一人一边胳膊把他拽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掐人中,揉太阳|­茓­……折腾了好一阵,顾小橹才悠悠醒转。

他迷惑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抓着他的两个人。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金陵哼笑一声,季槐风张大了嘴巴。

顾小橹的头很疼,疼得仿佛就要裂开了。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两个男人抓着,那两个人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偏偏那两个人除了那样怔怔地盯着他之外,连哼都没哼一声。

顾小橹炸毛了。

“说话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抓着我想­干­什么?!”

那两人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互相瞪着对方,仿佛只要对方说一句假话,另外一个就会毫不客气地扑上去——两人­干­瞪两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左边那个人说:“我叫金陵,是住在你对门的邻居。”

右边那个仿佛松了口气,含笑说:“我叫季槐风,是你徒弟。”

“哦……那……这里……”他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季槐风忙说:“我们出来砍芦苇。你看——”说着指向不远处已经砍下的芦苇堆。

“哦……那他……”

金陵面无表情地说:“我出来采药,正好遇上你们。”

在针锋相对的强大的舆论监督下,顾小橹得以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小橹看看季槐风,又看看金陵,用力揉着自己太阳|­茓­,艰难地爬了起来。

“徒弟,芦苇砍好了没?”

“好了。”

“我们走。”

顾小橹扛着柴刀吹着口哨走在前面,季槐风扛着那一大捆的芦苇杆和芦苇叶跟在后面。片刻之后。

顾小橹:“采药的为什么和我们一起走?”

金陵面无表情:“我说过了住在你对门。”

“哦。那你走前面吧。”

金陵瞟一眼季槐风,得意洋洋地背着竹筐越过他们二人。他的脚步走得太轻快,以至于竹筐里的草药跟着他的脚步一跳一跳的。季槐风看不过眼:“为什么让他走前面?”

顾小橹理直气壮:“因为我不记得家在哪了。”

金陵:“哼哼。”

季槐风:“……”

无论如何,龙虎镇总算是到了。守在镇口的依旧是李雷和张宝,他们的肩上依旧扛着两杆长枪。金陵和季槐风只觉得眼前一花,顾小橹就不见了。再找到他时,却是趴在了路边的草丛里——一个劲地向他们挤眉弄眼,又惊恐万分地指指李雷和张宝的枪。

“他他他他他们是不是打劫的?!”

季槐风很泄气。

“起来吧,他们是给我们看门顺便收保护费的。”

通过镇口的关卡的时候,顾小橹依旧惊恐万分,缩在季槐风身后盯着李雷和张宝的枪瑟瑟发抖。金陵主动上前解释:“他刚才又昏倒了。

李雷理解地点点头。

顾小橹发生这种状况的次数并不多,一年大概就那么三四次,但是足够让周围的人司空见惯。

“刀用完了就还给我,别人还等着用呢。”

顾小橹继续缩着,两根手指拈着刀把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李雷实在受不了他那个畏缩的样子,瞪眼说:“滚吧,过了交易日记得来交税!”

顾小橹抱头鼠窜。

回到家之后他一气冲进去,横到床上去了,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在躲什么——像一只小猪那样钻在­干­草堆里缩成一团,怀里还抱着一大团­干­草不放。

看他睡着之后,金陵不再客气,一把揪住季槐风的衣领把他拽了出去。

顾小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能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他听不清那两个人在吵啥。

又过了很久之后,他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不走,我再也不会走了。”

那个人喃喃地说。

顾小橹傻笑,不知道是在说梦话在是在回答他:“呵呵,你骗人。呵呵……”

他起来以后,就看到自己屋后多了一间崭新的独立“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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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忘掉了的事情又渐渐地记起一些来了。他想起了自己在镇上的生活,想起了自己昨天收留了一个陌生人,还收了他做徒弟;他带着徒弟挖坑,还出到镇外去割芦苇……

只是那个人的名字和样貌他死活都想不起来。

季槐风不得不重复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然后强迫地扳过他的脑袋让他好好地看自己。

折腾了半天,顾小橹总算记住了。

总的来说,顾小橹对季槐风的手艺还是相当满意的。两人烤了­肉­吃,又痛快地用了一次新厕所,胡乱睡去。第二天早上,他就带着季槐风去镇长那里办留居手续。

龙虎镇在刚刚建镇的时候,居民是镇长带着他的兄弟们随便从周围招来的——只要是人,就能进来住。等镇上渐渐地热闹起来了,人口也开始饱和了,他们就开始限制镇上居民的数量。眼下的龙虎镇作为灾后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带,居留权比当年的北京户口美国绿卡什么的不知道难搞了多少倍。

要成为龙虎镇的居民,首先必须有一个龙虎镇的正式居民做引荐人,而作为引荐人的这个龙虎镇居民在最近三个月里面不得有违反镇规的行为,也不得有拖欠的保护费和交易税。

这条件的第一条就非常的麻烦。因为龙虎镇的镇规多如牛毛且十分变态——居民们有时候放个屁都能违规;而违规就意味着要交很多食物作为罚款。大家都明白这是当局用来搜刮地皮的­阴­谋;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由着他们压榨。结果就是,要找最近三个月以内还没有违反过镇规的人,简直就是在秃子头上找头发——毛都没有。

如果申请人能侥幸找到一个三个月内没有违反过镇规的人做引荐人,那么他就必须在两天以内交上一百斤鲜­肉­(­肉­­干­、腌­肉­和腊­肉­都不要)作为考核费用。交上­肉­之后,镇长会向全镇的人公开申请人的身份,并且给申请人五天的时间暂时住在镇上。这五天他必须完完全全地按照镇规过日子,而镇上所有的人都有权指出他违规的地方。一旦被举报的违规内容超过五项,他就要被扫地出门。

镇上的人已经相当多了,做生意的竞争也激烈得很,没有人会乐意后面再来人分这锅粥。所以不用怀疑,申请人出错了他们绝对会挑出来;即使申请人没有出错,他们也要创造条件挑出来……

除了居民们火眼金睛的监督之外,申请人还要通过一系列的体能和文化测验(内容就是镇规),在全部都及格之后,方能获得镇长的准入许可。

在获得许可之后的半年里,他必须缴纳比别人多一倍的保护费和交易税;定居半年之后才能享受和现在的固定居民一样的待遇。

简单来说,外人要进龙虎镇并非不可能,但真能进来的,绝对是变态中的变态。

所以季槐风无比地感谢上苍,给他一个可以进镇的机会。

这三个月以来顾小橹夹着尾巴老实做人,愣是一条镇规都没违反过。临进镇长家门前他得意洋洋地说:“亏了我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有我引荐,你就烧高香吧!”

季槐风:“现在还有香可以烧么?”

顾小橹:“……”

龙虎镇镇长韩尚坤家一楼的客厅内。顾小橹说明了来意之后,韩尚坤就叫镇上的文书廖春把刻在墙上的镇规念给季槐风听。廖春念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念完。廖春念这些的时候,季槐风和顾小橹就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打量镇长家的摆设。

镇长家是这小镇的废墟上唯一一座没有完全倒塌的小楼。楼有两层,虽然塌了一面墙,但是另外的三面墙还有地板和天花板都只裂了几条长缝,补上墙之后绝对足够遮风挡雨了。韩尚坤因为怕屋顶会塌下来,中间用了几根粗壮的圆木支撑着。于是这间屋子的内部被圆木分割得错落有致,空间感十足,还多了点闲逸的田园风……总之媲美比尔盖茨活着时的豪宅。镇长当然没有见过比尔盖茨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既然文书都那么说了,他也就信了。反正小行星砸下来的时候,管他是比一盖茨还是比二盖茨都被砸成灰了吧。

季槐风和顾小橹打量着韩尚坤的房子,韩尚坤则坐在他家的火塘边上,咕咚咕咚抽着用竹筒和野烟丝做成的水烟。

韩尚坤去年三十三岁,今年三十三岁,明年还是三十三岁——因为他自称自己的生命在大灾的时候就停止了。镇上的人在他的领导下有饭吃有衣穿,自然不会吝啬几句“您真年轻”之类的溢美之词。

所以他是一个永远三十三岁的,稍微有些谢顶的,高而胖的男人。

——他也是全镇上,也极有可能可能是目前的世界上唯一一个身上能长出多余的脂肪的人。就好像从前的名表名车飞机游艇一样,这身肥­肉­如今成了他财富和权力的象征。周围的人看他,就仿佛是在看一个全身都被金子镀过的人。毕竟,这是个寸­肉­寸金的年头。

韩尚坤眯着眼,一边抽水烟,一边用挑剔的老板在面试新员工的眼神打量着季槐风。

季槐风和顾小橹大咧咧地坐在门边,四只眼睛一起看回去。

季槐风是毫不客气地笑着看,顾小橹是好奇地看。他虽然记得这个镇是有个镇长,连镇长家在哪里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就是完全忘了镇长叫什么,长什么样。所以他在看到镇长的那一身肥­肉­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吃惊过后,又愤愤不平地想,镇长这身肥­肉­不知道有多少是自己贡献的呢。

相比对季槐风的挑剔,镇长对顾小橹还算和蔼。

“听说你又晕倒了?”

顾小橹摸摸脑袋,“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咳咳……”

“你这忘人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以后走路小心点,省得哪天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顾小橹现在是有求于人,丢回去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忘了自己是谁也没关系,记得要交保护费和交易税就行了。”

韩尚坤“噗”地喷出一口烟,“你倒聪明。”

顾小橹继续摸着自己脑袋嘿嘿傻笑。

韩尚坤在砌火塘的石头上敲了敲水烟筒,目光转向季槐风:“他呢?你一晕倒就谁都不认识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你以前的朋友啊?咱们镇上规矩严,要是让来历不明的人混进来就不好了。”

季槐风依旧微笑着:“镇长先生是害怕有坏人混进来­干­坏事吧?镇长不如想想看,其实一个人是好是坏,关键是他的本­性­怎么样,和他是不是真的认识镇上的人倒没什么关系。毕竟人活在世上,认识的人那么多,又有谁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认识的那些人究竟哪个好哪个坏?”

韩尚坤敲水烟筒的力道轻了下来。

季槐风接着说:“我从前就认识小橹没错,我们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小橹不记得了

6、重新记忆 ...

也不要紧,他虽然忘了我这个人,但是我觉得他自己对我的感觉是忘不掉的。如果他从前就讨厌我,觉得我是个坏蛋,现在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就答应了替我引荐呢?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人品怎么样和小橹没有办点关系。镇长,万一,我说万一,我因为不懂规矩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希望您能让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扯到小橹。”

他说得信誓旦旦,情真意切,连顾小橹都差点相信自己从前认识这个人了。韩尚坤听了这一番话,脸上的笑纹不知不觉地深下去。

“敢作敢当——是条汉子!我给你这个机会。去吧,两天,一百斤­肉­,一两都不能少。”

顾小橹拍胸脯:“别说两天了,您再抽袋烟,我们就给您送过来了。”

顾小橹的自信决不是盲目的。季槐风他不是有枪么。他的枪法想必也是不错的,不然那天也不会一枪就打中了那条狗的脑袋?他们只要揣上枪,出镇去,随便找只大点的猛兽一枪毙了,不就搞定了?

顾小橹信心满满地说着,望向季槐风。季槐风却忧心忡忡地看回来,说:“话别说得太早,万一今天弄不到,有你丢人的。镇长既然说了两天,我们就争取在两天之内吧。镇长,我们打到­肉­以后一定会尽早给您送过来,不会放得变味了的。”

从镇长家出来,顾小橹就拽着季槐风往镇口的方向走。季槐风却往反方向——也就是他们家的方向走。顾小橹说:“哎我们不是去打猎吗?”

“打猎不用带武器吗?”

“可是你不是带了……”顾小橹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个­射­击的手势。季槐风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拽着他往回走。

根据物理学原理,当两股大小不同方向相反的力同时作用在某一物体上的时候,该物体将向比较大的那股力的方向运动。顾小橹就这么被拽回了家。

季槐风关了门,从墙上拿了顾小橹平时用的弓,又把顾小橹刚做好准备卖掉的那一把也拿了出来,抛到顾小橹身上。然后又把所有的竹箭都搜刮了出来,全塞进箭筒里。顾小橹越看越纳闷:“大英雄,你放着自己的……那个什么不用,用我这些破烂货能打到个屁啊?”

季槐风面无表情:“因为我那个什么没子弹了。”

顾小橹:“……”

“最后一颗子弹在杀它的时候——”季槐风指指那一缸腌­肉­,“用掉了。”

顾小橹脚一软。他听到自己的心咔咔咔地碎掉了,还掉了一地玻璃渣。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嘿嘿~我是勤劳的小蜜蜂~~

10.11补完~我的宿舍终于能上网了!以后再也不用泡办公室了!!!

7、守株待兽 ...

顾小橹跌坐在地,捶胸顿足。

“你他妈的混蛋你骗我!你以为老子好好的收留你­干­什么!老子吃都吃不饱!还没撑着!”

季槐风面无表情:“你昨天吃饱了。今天也吃饱了。”

顾小橹一愣,继续嚎啕:“老子留你不就指着你给老子多打几斤­肉­么,你那个都没了还打个屁啊!你没了那个,不就跟男人没了把儿似的,废了么……你滚吧……”

季槐风落下满脸黑线:“你还从来都没有过呢,你这话是不是说你天生就是废的?”

顾小橹:“……”

季槐风反问他:“而且我开始的时候只说要留下,没有说要你帮忙的吧?后来是你自己主动说要收我做徒弟教我学手艺的啊。”

顾小橹:“……”

他后悔得肠子都拧成了一团。他是想要个免费的劳动力没错,可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看中的其实是季槐风有枪啊……有那把枪在,他怎么着都能多吃几顿饱的。

顾小橹把弓扔在地上:“那一百斤­肉­你自己想办法吧,大不了多打几只兔子……我不­干­了。”

季槐风捡起弓又递到他跟前:“可是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哪里能打到猎物,你就帮我带个路吧。”

顾小橹低头,斜眼看他:“又带路?我能得什么好处啊?”

季槐风无可奈何:“我打到的­肉­不论够不够一百斤,我都会分你一半。”说完看着顾小橹怀疑依旧的眼神,又说:“你自己打到的­肉­全部归你。”

心里暗说,从前确实是我欠你太多,现在无论怎么偿还都是应该的。

顾小橹跳起来:“其实呢,我的弓箭还是很厉害的,要打到一百斤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季槐风就算是没了枪,依旧人高马大胳膊粗腿壮。有他陪着去打猎,就算打不到东西,也好歹多点安全感。

何况他之前割回来编鞋编用具的藤快用完了,这次出去正好补充一些……

这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天黑了,所以他们是小跑着冲出镇外的。

“动物也是要喝水的。它们虽然满山乱跑,但是跑累了就会回到水边喝水。我们找个有水的地方蹲着好了,说不定还能打到水鸟。”季槐风信心满满地说着,手里拿着弓不停地练习拉弦。

顾小橹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回了昨天那条河边。

河水弯弯,又弯又长,看不到头,望不到尾。

“这条河附近的动物绝对是会到河边喝水的,只不过这条河实在太长了,我不知道它们刚好跑到我们跟前的几率有多大。”

季槐风:“算了我们还是另外找地方吧。”

顾小橹点头,掉头,带他钻进了浓密的树林。前几天刚刚差点在这被狗咬死,他心有余悸,紧抓着季槐风背后的箭筒不放手,一步三回头。

季槐风回头微笑:“那东西不结实,你抓着我的胳膊好了。”说着把捋起了一半衣袖的手臂伸过来,鼓励地看着他点头。

季槐风的手上有不少伤痕,那一截小臂却是保护得好好的。小麦­色­的肌肤包裹着紧致有力的肌­肉­,看上去相当的诱人。顾小橹盯了一会儿,狗抢骨头一样扑过去,抱住了。

季槐风倒有点意外:“别这么着急,当心点——你怎么流口水了?”

顾小橹大大方方地一抹嘴角,“你的胳膊真好看。”

季槐风脸上一热,心里一麻:“哦。”

早知道脱衣服诱惑有用,他直接把自己脱光了洗­干­净送到顾小橹跟前不就完了?他怎么就忽略了顾小橹也是个男人,而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野外还是有点太危险了,回去再说吧……

顾小橹顿了顿,又补充:“我看着就想起了从前的烤­鸡­翅膀……烤得黄黄的­鸡­翅膀,又香又­嫩­……”

季槐风:“……是么?”

他真想掐住顾小橹的脖子问个清楚,这么漂亮的一条手臂,到底哪里像­鸡­翅膀了?!

再仔细一想,又沉默了。

他的手和烤­鸡­翅膀当然有联系。曾经有那么一次,他们在一个海岛的沙滩上烤­肉­吃。顾小橹自己贪玩捉螃蟹,所有的­肉­都是他先烤好了,才递过去给顾小橹的。

烤的一大箱­肉­里面,当然就有不少­鸡­翅。

顾小橹记住了­鸡­翅,却忘记了那只递­鸡­翅给他的手,和那个为他烤­鸡­翅的人。

但是季槐风宁可他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只要他人还在这里,那些算不上愉快的记忆又算得了什么。

“喂你怎么了?”顾小橹瞪他,“生气了?我只是说我想起­鸡­翅而已,我又没说你胳膊像­鸡­翅——更加没有要吃你的念头啊!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人­肉­的!”

季槐风用另外一只手一抹眼角:“没,没什么。我只是也想吃烤­鸡­翅……唔……”

顾小橹突然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松手,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一棵树。

季槐风眼尖,马上就发现了藏在枝叶间的那只麻雀。

“太小了,算了。”季槐风扯下他的手,“回去处理起来也麻烦,要打就打大的。”他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是麻雀很快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顾小橹白他一眼:“到时候什么都打不到,可别后悔!”

季槐风撇嘴:“实在不行我就杀了你。你虽然瘦,连皮带骨头应该还有一百斤的。”

顾小橹闭嘴,眼观鼻鼻观心,抱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滚了滚,消失在草丛中。

季槐风听到声音,警惕地把箭架到了弓上。顾小橹冲他笑笑,自己也架起了弓。

“没事。”

亲眼目睹的死亡实在是多得令人麻木,他们早就学会了熟视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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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曾经有人在这里丧命,猛兽的猎场大概就是这里了。

这里也的确是“狩猎”的好地方。山脚的石壁形成的折角已经把空间包围了一半,猛兽只要把人堵在里面,人就Сhā翅也难飞。

季槐风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势,指指石壁边上的一棵树:“我们上去。”

顾小橹斜眼:“我以为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干­守株待兔这种事情了。”

季槐风刷刷刷攀到了最低的树丫上,伸手,不容置疑地说:“上来。”

顾小橹吐吐舌头,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手,自己登登登爬了上去。他得意洋洋地坐到另外一根较高的树枝上,“师父我以前专门学过爬树的。”

季槐风暗想:那还不是我教的……

“说吧,上来想­干­吗?掏鸟窝吗?这里有鸟窝给你掏吗?”

“守株待兔当然是不行的,但是守株待猛兽还是可以的。”

“你觉得这跟坐在河边等野兽正好到我们身边喝水有区别吗?”

季槐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没有。”

顾小橹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抬头看看天上,虽然依旧看不见太阳,但是也能判断出来,这一个白天就快过去了。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随便说说话,聊聊天。野兽听到我们的声音就会自己过来的。”

“然后呢?”

“不是它死,就是我们死。”

顾小橹一片恶寒。他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如果……万一……来的是很多很多只猛兽呢?它们绝对能弄倒这棵树的。”

季槐风屈起手指敲了敲水桶粗的树­干­,“那就算我们倒霉好了。”

顾小橹悲痛地两手掩面:“你的枪,要是还有子弹就好了。”

季槐风:“……”

顾小橹一手抱树,另一手扯住季槐风的衣袖:“你的枪呢?就算子弹没了,你可千万别扔了啊!”

“……我怎么可能扔了!我只是把它藏起来了。”

顾小橹想了想,说:“也别藏。没了子弹不能用来打猎,但是拿来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啊。”

季槐风苦笑:“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活着的人不是成­精­了就是不怕死的,别说枪,你就是抱着个原子弹他们也不怕的。小橹——”他觉得现在是时候把那些话说出来了,“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了,你明白吗?全都没有用了。别说是我这把枪,就是镇上那些老兵,你别管他们拿的是机关枪还是冲锋枪,迟早有一天都会没用的!你明不明白?”

顾小橹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他们不是有很多吗?”

虽然脸上的表情很疑惑,心里却是真的在害怕。龙虎镇号称安全,但是这安全是建立在那三十来个人……和他们的武器上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器。没了枪支弹药,他们和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季槐风耐心地解释:“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兵工厂了。他们就算是有一个武器库,也总会有用完的一天。何况他们原先的驻地并不在这里。你也说过,他们是到处流浪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才来到这里的。那个时候交通都瘫痪了,你觉得他们用手拿,用肩膀背,用两只脚走路,能带得了多少东西?现在事情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年,中间肯定还有许多耗损掉了。你觉得他们剩下枪支弹药还能支持多久呢?”

“这……”

这个问题顾小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从前那些可怕的流浪的记忆令他逼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实在不行的时候他就乐观地想:就算镇长他们的枪弹用完了,他们就是凭石头和弓箭也一定能维持镇子的安全的。实在乐观不起来的时候他就想,反正自己已经在这里享受了那么久的安全的生活,比起镇外的人来,他还是赚到了。

“小橹,龙虎镇虽然看起来很安宁,但是人心涣散……镇上的人看起来虽然一团和气,其实背地里各管各的,谁都不原意帮谁的忙,还生怕别人做和自己一样的东西抢生意。就说这镇外的野兽吧,他们明明知道外面有很多猎物,只要几个人,十几个人通力合作挖他个两三天,就能挖出一个陷阱来。那样打猎不是很方便吗?但是没有人愿意这么做。他们已经被镇里的环境给养懒了,宁可窝在镇子里倒买倒卖或者做些骗人的手艺换吃的,也不愿意自己出来打猎。万一,我说万一,镇长那些人的弹药终于用完了,再也保护不了你们了,外面的人随便进来抢东西,野兽随便冲进去咬人,你觉得镇上的人还会心甘情愿地听他们的话,给他们交什么保护费交易税么?这个镇子就完蛋了!到时候没人会管你的!你要怎么办?”

“我……”

季槐风的描述实在可怕,顾小橹忍不住挠了挠头。

“什么怎么办!”他的思维被逼到了绝境,反而有一股浩然之气油然而生:“没有这个镇子的时候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谁说我一个人就过不下去了?”

季槐风讥讽地笑:“是啊,今天打一只乌鸦,明天抓一只竹鼠也饿不死你。你就没想过……过好点的日子吗?”

“我——”顾小橹本能地就想反驳说我日子过得挺好的。但是再回头想一想,那股气势又没了。

“小橹,跟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越早走越好!”

酝酿了很久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季槐风眼角都湿润了。

顾小橹嘟嘴:“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呢?我只知道他们现在还有枪和子弹,你却什么都没有了。”

季槐风咬牙,我忍,我忍。

沉默了许久之后,季槐风说:“他们没了枪弹就绝对不会再保护你了。可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你。”说完又怕顾小橹不信似的,加重语气:“我说到做到,永不食言。小橹,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大家都不爱说话呢……第一次写长篇现代文,很像知道大家都是怎么想的啊内牛……

8、百斤鲜­肉­ ...

季槐风这番话说得相当的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要为之感动了。

谁知顾小橹斜眼看他,想都不想就问:“为什么呢?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顾小橹虽然忘记了很多人,但是他认为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的。除非他脑子坏了,或者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顾小橹的口气淡淡的,和往常说话的语气不太一样。

季槐风心口一疼。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硬刺狠狠地Сhā进了他的心脏。

顾小橹虽然忘记了很多人和事,却没有忘记它们给他造成的伤。眼前这个傻傻呆呆的顾小橹似乎是毫无防备的,但他其实早就造了个针Сhā不入水泼不进的硬壳来保护自己。

季槐风头一回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他明白这完全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完全没有资格要顾小橹对自己打开心防。

他的沉默在顾小橹看来等于是承认了“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顾小橹打个呵欠,“没话说了吧?我就说嘛,你好好的要我跟你走­干­啥呢?除非你把我当成能听话会走路的猪了,想先就这么养着我,以防万一以后你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就可以一刀把我喀嚓了当饭吃?”

季槐风继续沉默。他想,老子是很想吃掉你,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吃法。

不良念头一起,脸上一热,他的耳朵红了。

他们两个还一高一低地蹲在树上,现在实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转头看去,顾小橹背对着他骑在树枝上,身体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树­干­上,两只脚从树枝上垂下来,一晃一晃的。他的脚穿在一双藤鞋里面,脚背和边缘的地方因为和藤皮的摩擦留下了一个个红印子,磨损得厉害的地方甚至有血往外渗。季槐风抱着树­干­,跨过顾小橹的腿站到了那边的树枝上,然后骑着树枝坐在他对面。

“小橹,坐好,抬头。”

“­干­啥?”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顾小橹警惕地睁眼,“做什么?”

季槐风眨眨眼,从衣袋里面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顾小橹认得,那是大灾前男人常用的那种剃须刀。

“我给你刮刮胡子吧,你留那么长不难受么?”

“冬天很暖和,不用戴围巾。”

“……呃。但是,虱子可能会在里面生小虱子……”

“它们生的是蛋。我可以把蛋捏破的。”

季槐风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那就是和顾小橹斗嘴是非常没有意义的事。他直接把剃须刀放到了顾小橹的下巴跟前:“我今天非从你身上割点什么不可。留头不留须,留须不留头。你自己选吧。”

顾小橹瞟一眼他的手,终于很老实地把头抬了起来。

季槐风小心地用左手捧住他的脸。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围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无比的清楚。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昆虫在草丛间呼朋引伴。冰凉的剃刀从肌肤上刮过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季槐风凑得很近,顾小橹能听到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很粗重,捧着自己的脸的手渗出湿热的汗,把某种不正常的热度也传了过来。

两人的心跳互相追赶着,砰砰砰地加速。

好在顾小橹的胡须虽然长,但是算不上很多很浓密。季槐风给他刮­干­净了,小声说:“好了。”说着把剃须刀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重新收好放回袋子里。顾小橹大大出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没了,凉飕飕的好不习惯……”

季槐风噗地笑出来,“过两天就习惯了。以后我都给你刮。”

“不用,不用,真不用了。”顾小橹大概是为了强调自己并不喜欢这样,重复着说了好几次不用。季槐风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沮丧,他微笑说:“那随便吧。你想刮的时候就找我好了。”主动权放到对方手上,也许他会开心一些?

“嗯。我会给你­肉­的。”顾小橹认真地说,就好像从前的人说“会给钱”一样。

“不用——也不费什么事——”季槐风有些着急,顾小橹这样见外,他要到哪年哪月才能亲近啊?

“季槐风。”顾小橹头一回这样认真地连名带姓地叫他,“我从前,好像也收过一个徒弟,后来我把他赶走了。”

“啊?!”季槐风不明所以,顾小橹好好地提这件事­干­什么。不过话说影帝似乎曾经说过顾小橹怎么虐待徒弟的事……

季槐风假装不经意:“哦?是什么人呢?”

“不记得了,反正是赶走了。”

“你不满意他吗?你放心,我会做得比他更好的。”不就打打猎做做手艺吗?他季槐风还­干­得来。

顾小橹摇头。“不是,是太好了。什么都肯为我做,我怎么欺负他都不吭声……我就把他赶走了。”

“……为、为什么?”

季槐风实在想不明白。顾小橹难道真的是脑子坏了……连想问题的方式都变得这么古怪?

“因为就算我不赶他,他也迟早会走的。”

季槐风的心凉了个透。顾小橹对人情竟然已经凉薄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因为害怕可能会发生的伤害,他甚至愿意舍弃眼前的关心和温暖。他打定了主意不要再接受别人的好意。

没有爱就没有痛。顾小橹已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彻大悟了。

季槐风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话开解一下的,但是他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开解顾小橹的那个人。

顾小橹抬头看看天,灵巧地翻身下树:“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明天叫影帝一起来,一定能打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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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在树上的那次对话的缘故,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两人围着火塘各自烤­肉­吃,吃饱以后再消化一会儿,就躺到床上去了。背对背地侧卧,都睡不着,也都知道对方还醒着。但是也都不说话。

不知道这样僵了多久,顾小橹突然说:“等你拿到居留的资格以后,你就自己出去盖个房子住吧。我这里太小,不方便。”

季槐风叹气。这里是顾小橹的房子。如果顾小橹不喜欢,他没有任何权利强行留下来。

大不了……就盖在旁边,反正也能天天见面的。

季槐风一直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顾小橹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下来。他小心地用手臂圈住了那个瘦削的身体,手掌隔着破旧的衣服缓缓丈量下去。

然后他把自己的脸埋在顾小橹背后,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以后这样的机会大概就很少了吧。

第二天顾小橹果然叫上了影帝一起打猎。

起初影帝听说是为了给季槐风交那一百斤­肉­的入镇考核费,死活不肯出门,顾小橹说了打到的­肉­给他一半他都不愿意。顾小橹无可奈何,冲自家门口喊:“徒弟,我们自己走吧。”

影帝追出来:“你也要去?!”

顾小橹点头。影帝站在那里愤愤然地看着季槐风大摇大摆地从顾小橹家出来,咬牙说:“好,我去。”

有影帝在,打猎的过程就变得简单得多,因为影帝有个绝活。

影帝的嘴里就像藏了一台超级音响,什么样的声音都能发出来。他既能学顾小橹说话,当然也能学动物叫。

他们回到昨天蹲的那棵树上,然后顾小橹和季槐风支起弓,箭对准了树下。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影帝开叫。

影帝每叫一声,顾小橹就点评一句。

“其实这声狼嚎可以再叫得放浪一点的,你不但要让周围的公狼听了就知道这里有头母狼,还要让它们知道这头母狼很想被­操­。”

季槐风:“万一这群公狼全喜欢公的呢?”

影帝:“……”

如此这般忙乎了半天,终于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树下。

一头野猪。目测重量至少有一百五十斤。

季槐风和顾小橹欢呼雀跃着往它身上­射­箭。野猪受了伤,撒腿狂奔。他们当即从树上跳下来,把它往龙虎镇的方向赶——却又不敢太靠近,毕竟受伤的动物都要比平时危险得多。好在季槐风有支箭­射­到了它的动脉,野猪很快就因为失血渐渐地没了力气,结果一头撞在树上,倒了。

三个人抓着它的四只脚把它拖了回去。

镇长家有从废墟里挖出来的称。他们三个七手八脚地烫毛破肚,把猪皮剥了下来,然后割了一百斤­肉­给镇长。除了内脏,他们还剩下了六十多斤­肉­。顾小橹说到做到,分了三十斤给影帝。季槐风还以为影帝会推辞不要,谁知他不但坦然拿了,还抱怨顾小橹给少了。

顾小橹拍他的肩膀:“猪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打的,分给你一半我们已经很吃亏了好不好?”

影帝气哼哼地走了。

季槐风开始的时候还怀疑影帝是不是就是顾小橹说的那个“前徒弟”,但是看他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实在是,不像……

内脏不好保存,他们照例要先吃掉。所以这晚的晚餐是猪肝炒猪肚。之后两人默不作声地把剩下的­肉­割成条。上次腌起来的狗­肉­已经可以取出来放在火塘边烘­干­了,正好把新的­肉­放到石岗里去。

临睡觉,顾小橹说:“从前也有些人,他们想留下来,但是都给人挑了很多错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季槐风竖起耳朵:“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考核期里一直留在镇上,还到处送东西给镇上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他们……其实龙虎镇的人虽然少,但是也有几百个,他们能讨好多少呢?”

季槐风一惊。其实他也起过这个念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出去多认识几个人,总比让一群陌生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要强吧?

“那……我要怎么办好?”

顾小橹转身向他,眼睛眨得贼亮。

“第一,镇规说的是,允许你在镇上暂时住五天接受大家的评判,却没有说你接受评判的这几天,一定要住在镇上不可;第二,龙虎镇的镇规只管镇子里面的事;你出大门,就是杀人放火也没有人管你。”

季槐风张大了嘴巴。想不到顾小橹这小傻子……竟然在镇规上找了这么大一个漏洞!

“所以,这几天你暂时到镇外呆着去吧。白天出去就行,晚上再回来睡觉。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人一到晚上就不出门,他们才不会再出来挑你的错。”

季槐风想,有一个人会的,他绝对会的……

他决定采纳顾小橹的建议。顾小橹说的没错,想要不触犯一个地方的规矩,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它的规矩管不到的地方。

“好。镇上的大门是天亮就开是吧?我明天天不亮就到门口等着,呆到天黑再回来。”

“嗯,我也要出去。交易日快到了,我该去割些藤回来做东西了。”

季槐风想:你这是想和我一起呢还是想和我一起呢还是想和我一起呢……

他立刻­精­神抖擞:“我正好跟着你学怎么做,嘿嘿,这才是真的当徒弟了嘛。”顾小橹不置可否,季槐风就当他是答应了,高兴得就想抱他。谁知顾小橹波澜不惊地说:“我帮你留下来只是想要个帮手帮我­干­活打猎而已,没别的意思。睡吧。”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把季槐风浇了个透。

季槐风的身体心理素质都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反正能让他着火的火源就在身边,他就算凉了也会再热起来。第二天镇门一开,他们就一前一后地出去了。顾小橹打着呵欠拖着步子仿佛六点就被家长轰去学校的小学生。季槐风却不一样——经过一夜的休整,再加上又趁顾小橹睡着时揩了不少油,他那是相当的情绪高涨,­精­神振奋。

现在已经是秋天,天才亮,冷风嗖嗖地吹,草木叶上的露水冰得扎人。顾小橹平时用来编鞋编用具的藤在镇口附近就有一大片,他把季槐风带到了地方,却又打着呵欠坐下不动了。

“等露水­干­了再说。”

季槐风嘀咕:那要还要等多久……

转念又想:顾小橹既然明知道现在露水还没­干­,却还是愿意爬起来和他一起出来,这还是能说明……

他看着板着脸坐在那里的顾小橹,把一声闷笑憋了回去:“呃……不如这样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回去借柴刀砍些柴。”

说着要往回走。顾小橹忽然站起来:“你别去。我去。我不是说过了么,你白天不准进镇。”

顾小橹走得相当的潇洒,季槐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镇口。

然后他看到影帝背着一只空藤筐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块石头。只不过石头是长条的,边缘被砸出锋利的棱角来,上面还沾着些泥土。季槐风猜出来了,影帝这是拿着石刀去挖草药呢。

他本来想跟影帝打个招呼,但是忽然又想起顾小橹说不要和镇上的人套近乎的话,就转身过去,假装在看风景。

影帝居然目不斜视地过去了,仿佛压根就没看到他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PS:《十八夜》今天开印刷了,定制的文档是未修改过的有­肉­版……

你们明白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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