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槐风自己找了根稳稳当当的树枝爬上去坐稳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叫顾小橹过来和自己靠近点——哪怕只是在旁边也好——
顾小橹就自己大剌剌地坐到他旁边了:“我今天给你换了皮带,在你这蹭点热气你没意见吧?反正我盖着军大意你也能暖和到。”
季槐风当然没有意见。顾小橹老实不客气地抱了上来,拉起军大衣把两个人的身躯都遮挡住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胳膊,后来就忍不住整个贴了上来,稳稳地抱着他的腰。
就和那天晚上一样。
顾小橹小声嘟嚷,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其实……那天晚上……我睡得挺舒服的。”
季槐风的声音颤抖:“真的?”
“嗯。”
季槐风一下被击得晕呼呼的,原本僵硬地垂在身边的手缓缓地,抚上了顾小橹的背后。
“我说,以后,能不能……我把我那份肉多给你些,你让我抱着你睡?”
季槐风:“……”
他仔细想了很久,才说:“小橹,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肉去换的。我……我不是不愿意,我……”
季槐风有些悲哀的想,我只是不甘心。
在他伸出手去的时候,付出的不只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有他的真心。
顾小橹嘿嘿一笑:“那还不简单?不能拿肉换的话——那我抱你的时候你也抱我,我们就扯平了。”
季槐风再次被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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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天摘下的生核桃实在太占地方,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决定把核桃的外皮处理了再走。他们生了一堆火,一边烤肉,另一边火上把半口锅架了起来煮核桃。把它们那层外壳煮软烂了之后剥掉,里面才是平常市面上见到的核桃的外壳。那核桃本来就小,剥了外皮就只剩下指甲盖那么大一丁点。季槐风忙着去皮,顾小橹就在一边用石头敲开核桃壳一点一点地挑里面的肉吃。
等肉烤熟了,季槐风也顾不上吃。顾小橹于是用竹签叉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吃。快焦了。”季槐风愣了愣才张嘴吃下去。他们的盐很少,每次烤肉都只能撒一点点。季槐风咬在嘴里,却觉得那肉甜得他整个都酥了。
季槐风大口嚼着,顾小橹忽然说:“我说……你现在都没跟我说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开始的时候你和影帝说要去一个不用交税又能过好日子的地方,那时候我就不信,世界上哪会有那样的地方?但是我愿意跟你们到处走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影帝说的话我信。但是你,我不太信……”
季槐风用力地把肉咽了下去,手上剥核桃皮的动作也僵住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季槐风吃惊地问。难道——难道顾小橹又都想起来了?
虽然他也做好了要面对一切的准备,但是他还是不希望那一天来得太早。仿佛就像冬天里要起床上班的人,明知道是非起不可的,却还是很想在被窝里多赖几分钟。
“因为你是黑社会。据我所知,黑社会没好人。”顾小橹理直气壮地说。
季槐风无语望苍天。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从前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
“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咳咳,你觉得我现在还像坏人吗?”
顾小橹认真地端详起他来,最后认真地说:“像。”
季槐风郁闷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跟我走了?回龙虎镇去?”
顾小橹低头划圈圈:“不知道。我觉得你是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你又对我那么好,我有点舍不得……从前有个人跟我说过,坏人也是有利用价值的,我不记得是谁了……”
季槐风无奈地想,好吧,有被利用的价值也是不错的……
然后又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好好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到了顾小橹跟前就变得那么贱?
季槐风把拳头握得咯咯响,也不知道是想打他自己还是打顾小橹:“哦?那么你打算怎么利用我呢?”
顾小橹很兴奋地说:“暖床!你很暖啊,抱着特舒服。”
季槐风:“……”
好吧,昨晚才说了有些东西不能交换,今天就来这么一套继续哄他自动送上门么。
“那……你利用吧,不用客气。”
季槐风想,犯贱就犯贱吧,老子乐意。
说完又问:“喂!现在我也肯让你利用了,你总该愿意接着跟我走了吧?”
顾小橹把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用力点点头。
走了两天之后,他们终于离开地势险峻的山地。破败不堪的路从一个狭窄的山坳间延伸出去,直直Сhā进一片无边无际的原野。
平原上的路面还是和山里头一样,长满了杂草,爬满了藤萝。有天有条全身黑乎乎的蛇从路中间溜达过去,被季槐风抓住了。那晚他们终于不用再吃那些又硬又干的肉干了,蛇肉煮出来的羹汤几乎不用放什么调料便鲜美无比,顾小橹只差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于是季槐风又多留了个心眼,走在路上的时候分外仔细地听路边的动静,走路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就怕把本来可能变成晚餐的猎物给吓跑了。这样一来,就隔三岔五地打到了些小动物。再加上顾小橹沿路采的野菜野果,他们的伙食是越来越好了。
唯一不爽的是平原上平地一片,晚上找栖身的地方比在山里要困难得多——在山中就算找不到可以住的山洞,躲在背风的大石头后面还是能勉强混一宿。现在是不行了。别说地上又湿风又大,有时候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某些大型猛兽嚎叫的声音。他们晚上唯一的选择就是上树——不但人要上去,所有随身带的东西也要弄上树去,他们才睡得安心。
这晚他们照例抱在一起取暖。夜依旧很长,他们也没那么快睡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边闲聊,一边用牙齿咬开那些小核桃的壳吃着当零食。这一陆上陆陆续续地又遇到了些核桃树,他们把能摘的都摘了带上,没事就吃。两个人的脚从树枝上垂下来,晃荡间偶尔碰到对方,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去。现在他们在一起,倒真的像是单纯相互扶持的旅伴了。
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季槐风突然很怀念从前的某个时候。
“小橹,我说——我们到了那以后,就找个地方住下来。反正现在太阳也出来了,我们可以到处找找看有没有还活着的庄稼,搜集种子。植物的生命力可厉害了,我们一定能找到的。到时候我们就开垦一块地,把它们都种下去,过个一两年我们就有米饭吃了,你说好不好?”
顾小橹懒洋洋地打个呵欠:“好啊,我好久都没吃过米饭了……大米啊,馒头啊,从前都不当回事,现在想吃都没有。对了,不能光种地啊,还得盖个房子。要盖在高一点的地方,嗯,最好在河边……但是又不能靠太近,不然下大雨了会被淹的。”
季槐风微笑,心里暖洋洋的:“好啊。这样吧,我们找条河,在河边找棵大树,然后把房子盖在树上,这样就不用怕被淹了!”
顾小橹沉默了很久。
“话说……我以前好像住过那样的房子,架在树上,下面就是水……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水哗哗地流……”
季槐风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手里的核桃敲无声息地落在树下软软的落叶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是冷感= =
18
18、二人世界又续 ...
顾小橹说的没错。他的确住过那样一个房子。
那是在南边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景区。那里有山有水有鱼有酒,周围也没什么工厂,一切都干净得就像是天地刚刚开始的时候。偏偏因为地方太偏远,交通也不方便,游人稀少得很。当地的旅游部门为了招徕游客,就花心思搞了个特色旅馆——架在树上,凌空而建的树上旅馆。
他们专门找那些枝叶伸展得很远的大树,在大树的枝丫上架起横木,横木上铺上木板,上面再盖起木板房,顶上再盖上厚厚的茅草。因为是为了招徕游客而建的,里面的设施相当齐全——甚至还有能洗热水澡的浴室;没有床,软软的草席垫子直接铺在木“底板”上,躺上去的时候沙沙作响。床头对着窗户,窗子框住一片碧绿的山水,美得像是一幅风景挂历。
季槐风想起那个旅馆的名字,很是感慨。
它叫“史前生活”。
他想,如果当年设计那个旅馆的家伙现在还活着,他大概可以召集一伙人开房地产公司了——专门盖树上的房子。
啊,扯远了。季槐风想回那些树上的小房子,就忍不住流口水。
让他流口水的当然不是房子,而是房子里面的人。
他们大夏天的出去旅行,路上跋山涉水的,都出了一身臭汗。到了那个地方,两个人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浴室去冲澡。
于是索性一起洗。
那房子本来就小,浴室更小。两个成年男人一起站在里面,几乎转不开身。水是冷水,他们却热得滚烫。
匆匆冲掉了身上的泡沫,不知道是谁开了浴室的门,于是一起扑倒在房间中央的草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下面是湍急的水流。浪花扑打在石头上的声音掩盖了一切。
这些,不知道顾小橹还记不记得?
季槐风不敢问。
“是么,我也住过呢,好玩吧?”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经意地这么说。
“好玩是好玩,不过那样的话,冬天会很冷的吧?树上风大。”
“我们可以往南边去啊,冬天不冷,夏天住在上面也很凉快。再说南方气候好,一年到头都可以种东西。”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在往西边走?直接往南不是更近吗?”
季槐风:“……我们,要去……呃……”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影帝说“到了那里就会有人照顾他”,季槐风猜想这个“有人”应该是顾小橹的家人。顾小橹的父亲毕竟是……他们要活下来,比寻常老百姓要容易得多。
所以季槐风每天都在挣扎。顾小橹的家人都认得他。他们一旦见面,从前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那个时候顾小橹对他会是个什么态度,还难说得很。但是他又不敢这样贸然地把顾小橹拐到别的地方去。影帝说得对,顾小橹说不定哪天就自己想起来了呢?到时候恐怕会更糟糕。倒不如坦白了,也许还有被从宽处置的机会……
季槐风胡思乱想着,接着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在顾小橹没有再追究下去。他磕着核桃睡着了。
离开山地之后路边都是树林,再后来道旁的树又变得矮了些,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写矮灌木;不长灌木的地方就被厚厚的藤蔓覆盖住了。他们连走了几天,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色。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奇怪,后来季槐风在抓住了一只很像从前家鸡的野鸡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小橹——这个地方,以前应该就是农地。我们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能吃的……”
顾小橹鄙视地看他:“就算有,你以为能给你剩下么。这里好歹是条大道,来来往往的人也都不是瞎子。”
季槐风回头想想,他们在路上的确遇到过不少人。有的是成群结队地走,有的是一个人孤身赶路——唯一的相同点都是他们匆匆地赶往前方,看都不看道边的原野一眼。
好在虽然找不到存活着的庄稼,能找到的野菜却越来越多了。顾小橹突然奇想:“我说,其实我们可以种野菜啊。从前我们吃的那些菜都太娇贵了,没有农药肥料就活不下去,但是野菜的生命力就强多了,随便一种就能长一大片,方便得很!”
季槐风默默地把苦得舌根都麻了的野菜汤咽下去,淡定地说:“嗯,是不错。我说,你以前不是连草和麦子都分不清的么?怎么突然知道那么多东西?”
顾小橹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就是忘了是谁说的了。”
季槐风在第一时间想到一个人:“影帝?”
顾小橹继续挠头:“好像是吧?”
季槐风觉得影帝这个人奇怪得很。明明是顾家的孩子,却学了一身武艺,还能辨认草药炮制跌打伤药,现在居然还教了顾小橹一肚子什么野草野果能吃之类的东西,实在让人很难把这些和他联系在一起。
“随你便,你喜欢吃就行。”季槐风说。他不介意这次旅行走得长一点。
于是顾小橹每天在摘野菜的嫩叶子之余,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野菜种子——不但在路边找,还深入到荒草半个人高的地方找。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藏好。季槐风一想到那些野菜的味道,就忍不住想要在他的口袋上割个洞。
这天顾小橹又摘了一把鲜嫩的野菜回来。季槐风破天荒地觉得这种野菜居然……味道还行。顾小橹没全煮了,说是要留一些明天中午吃。季槐风于是把剩下的叶子翻出来,仔细看它的形状——打算以后再看到就多摘点。
第二天果然又遇到了一些,顾小橹净捡着嫩的摘,季槐风心想只要味道好,叶子老一点又有什么关系,索性就把整棵藤都拔了起来:“全弄回去吧,这东西好吃!”
说完就看到顾小橹张大了嘴巴看着他手里的藤。季槐风几乎能看到他两只眼睛都在不停地冒粉红色的心形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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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风愣了片刻,才顺着顾小橹的目光看向他手中刚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藤。那根半个手指粗的藤上,每一个枝节上都挂着一个小而圆的红色块根。
“这是……红薯?”顾小橹不确定地问。
季槐风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其中形状比较长的一个,然后从中间折断了,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顾小橹一把抢过另外一段,小心地在上面咬了一小口。
季槐风连忙伸手拦他:“喂!不要乱吃东西啊——”
顾小橹一边嚼着一边说:“影帝说吃一点没事,再说了,我们昨晚不是刚吃过它的叶子吗,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季槐风笑笑,把自己手里那截也放进嘴里。
“是红薯。”
他们来不及跳起来欢呼,同时甩开胳膊狂拔地上的藤。拔了一阵,季槐风忽然说:“小橹,先别拔了。它长在土里,一不小心就断在下面了。咱们还不如顺着藤挖,说不定还能挖到大个的。”
顾小橹正忙着把藤上那些小小的红薯摘下来。他“嗯”一声,跑去一个灌木丛边上折了两根梢大点的树枝。其中一根扔给了季槐风,另外一根自己拿着开始挖土:“要挖就挖刚刚拔过的地方。”
许久没有被翻新过的泥土算不上松软。他们挖了一阵,才挖出两三个小小的红薯,手中的树枝就齐齐断掉了。
季槐风哈哈笑着重新去折树枝。这次他折了一大把回来。
他们继续不要命地挖。
“还是影帝聪明啊,”季槐风甩一把汗,“知道用石头挖东西。”他想起影帝从不离手的那把石刀,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应该搞一把。像棍子一样长条形的石刀,能挖能斫能砍,用起来实在太方便了。
顾小橹说:“石头满地都是,我们也可以自己弄一把来啊。”
“这个明天再说吧,现在我们赶紧把红薯都挖出来……”
这三年来没有阳光,没有人施肥,这些红薯都长得很小。他们挖了半天,才挖了小小的一堆——虽然看起来不算多,但是却足够他们吃好几天的了。
顾小橹不好意思让季槐风全部都背上,把大部分都放到了自己的筐里。季槐风说不准他独吞,又抢过去一些。两人心情都很好,打闹了一路。顾小橹几次想拿个红薯出来生吃,都被季槐风拦住了——怕他拉肚子。顾小橹好容易挨到天黑,他们生火煮肉的时候顺便拿了些红薯放在火边烤。顾小橹淌着口水等它们慢慢变软,等到真的熟了,又被季槐风全部抢了过去。
季槐风说:“现在就这么吃,你想把舌头烫熟吗?”
顾小橹委屈地看他,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季槐风,季大哥,风哥,我已经三年没吃过红薯了……”
季槐风不为所动:“都等了三年还等不了这几分钟?冷一冷再吃。”
顾小橹低头,口气突然变了:“你怎么关心我都没有用的……我不会感动的。”
季槐风:“……”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他什么时候想要顾小橹感动了?他只是因为……
因为爱而已。因为爱着顾小橹,所以愿意留在他身边,愿意照顾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永远都得不到回应,心底依旧是开心的。
当然如果能有回应就更好了。但是他季槐风想要的,绝不仅仅是感动。
季槐风胡思乱想着。顾小橹继续两眼水汪汪地看他:“所以,红薯给我吧!”
季槐风无语望天,把渐渐凉下去的红薯给了顾小橹。顾小橹兴高采烈地抢过去,草草扒了皮就一口吞了一个。红薯毕竟是烤的,有些干,他努力了几下才全咽下去。正打算再剥一个,就看到一个已经扒好了皮的红薯已经举到了他眼前。
“我吹了吹,你慢点吃。”
顾小橹白他一眼,没有接,而是自己又剥了一个。
“你自己吃吧。”
季槐风说:“我不喜欢红薯,我只想吃肉,你吃吧。”顾小橹愤然:“不行!你要是只吃肉得吃多少啊!我们的肉也不剩多少了,先吃红薯垫垫肚子!”
季槐风黑着脸,默默把红薯塞进自己的嘴里。
顾小橹一拍脑袋:“对了,我们以后吃红薯先挑大个的吃,小个的嘛……留着以后种。”
季槐风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希望来。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希望究竟是什么,但是在那一瞬间,就好像黑漆漆的深夜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吃过饭照例上树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得太饱的缘故,顾小橹总睡得很不踏实。一时间像是在飞机上,一时间又像是在水中,四处都空荡荡地没有着落。然后突然又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木屋里。屋外是一片初夏清晨明丽的风景,屋下还有潺潺的流水声。然后旁边突然有个人抱住了他:“想什么呢?那个……还疼不?”
他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人怀中的时候却觉得格外地安心。
他听到自己说:“不……不疼。”
一个“不”字刚出口,那个人就覆到了他身上,热吻火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他慌忙伸手去推那个人:“喂,你干什么!”
“既然不疼,我们就在来一次好了。”
顾小橹脸上一热,想起他们似乎确实很深入地亲热过。于是放松了些,任那个吻慢慢地辗转全身。他敞开怀抱环抱上去,身体在瞬间变得很轻,如坠云端。
这个梦做了很久。但是顾小橹一直都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那么多人都猜到了——的确是红薯……
那位猜红薯或南瓜藤的筒子我怀疑咱们是老乡……因为我走遍中国,发现拿南瓜苗当菜吃的地方貌似不多啊……
19
19、二人世界…… ...
顾小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季槐风正在不怀好意地看他。想起自己刚刚做的那个又长又旖旎的梦,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他不用摸也能感觉到,自己裤裆里似乎有点湿。再联想到自己这一整夜都被季槐风抱在怀里……
他一把推开季槐风,抱着树干“哧溜”一下滑到地上。
“这附近有没有水呢……我想洗把脸。”他讪讪地说。
季槐风玩味地笑:“是不是还想洗澡啊?”
他们呆的那棵树不远处就有个不小的水潭。顾小橹在藤筐里翻出两件干净的衣服来,扭头就朝潭水走过去。
太阳还没出来。虽然地面的温度很冷,潭水却是微温的,水面上还有淡淡的水汽在往上升。顾小橹脱了衣服就跳进去,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涮了涮。哆哆嗦嗦地从水里出来,就看到季槐风蹲在水边,悠哉游哉地洗脸。
但是两只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又朝他这边瞥过来。
顾小橹也闹不清他到底发现了没有,背着他走上岸,躲到草丛里穿衣服。再出来,就看到季槐风拿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在搓洗。他冲过去:“喂你干什么?!谁让你乱动我的衣服了?”
——季槐风这么一洗,他还不彻底暴露了?!
季槐风白他一眼:“你这样慢,等你自己洗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说着把一件洗了好的,破了三个洞的底裤扔回去给他:“等太阳出来就晾着吧。”说完又继续洗剩下的衣服。
顾小橹愤愤地继续抢他手里的衣服:“你究竟想干啥?”
季槐风两手稳稳地搓洗,别有深意:“昨晚睡得很香啊,梦见什么了?”
顾小橹气不打一处来:“我梦到什么管你什么事?快给我!”
季槐风笑:“我半夜睡得好好的就被你顶着了,你还抓着我又亲又抱的,你说关不关我的事?我本来想你大概也就那么一会儿就软了,谁知道居然闹了那么久……你行啊你!”说着故作八卦地凑上去:“你梦到谁了呢?”
调侃的口气中带了点不经意的期待。
在他的潜意识中,顾小橹就算做梦,也应该是和他在一起的。顾小橹早上起来那个又羞又愤的样子,更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梦中和顾小橹……的那个人。
可惜顾小橹一直都没有叫他的名字。虽然明知道顾小橹除了自己再没别人,还是觉得稍稍有些缺憾。
他想听顾小橹亲口承认。
顾小橹一甩手站了起来:“你爱洗你都洗吧!我生火烤肉去!”说完当真走了。
季槐风倒没有太失望。因为他觉得顾小橹表面上对他越抵触,就越说明顾小橹其实已经在身体上接受他了。只是因为心里还觉得不好意思,才会这样别扭。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最后忍不住在水潭边唱起歌来:“皇后大道西哟~皇后大道东,皇后大道东转皇后大道~皇后大道东上为何无皇宫,皇后大道中~人民如潮涌——啊——”
一个不明飞行物从火坑的方向飞了过来,非常准确地拍在了季槐风的脑门上。
季槐风捂着脑袋跳起来警惕地四处看:“谁!”
顾小橹光着一只脚单脚跳过来,当着他的面捡起落在不远处的鞋子,穿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了。季槐风抹一把额头傻笑:“嘿!小橹,准头不错啊!”
他皮糙肉厚,那只鞋子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所以他乐得把顾小橹的举动当成是起床后的小脾气,打打闹闹地更显得感情好。
——虽然顾小橹什么都没有说,他事实上也连顾小橹的手都没摸到,却比真的吃到嘴了更开心。
所以上路之后,季槐风一路上都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幸福中,脚步轻快得要飘上天去。
顾小橹仿佛是故意似的,总是掉在后面几步远。季槐风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往前拖。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向前。中间又遇到了一丛红薯藤,他们当仁不让地折了木棍开挖;红薯自然是全都挖干净了的,顾小橹连嫩芽嫩叶子也一起全摘了回去。他们把树枝挖断的时候才又想起昨天说的要找石头当刀的事。再上路的时候就都留意起路边的碎石来,想找像影帝拿着的那块那样的长条形石头。
这样一来,走路的速度顿时又慢了。
黄昏的时候,他们走的这条路到了尽头。
前面有一座很高的桥。桥的两边,笔直的路仿佛是一把刀,把原野劈成了两半。而他们脚下的路分了两条岔道,一左一右地连接到那座桥上。顾小橹左右看看,路边有一块倒在草丛中的路牌——路牌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YK高速入口 100m”
顾小橹茫然地说:“天啊,我们竟然走到这个地方来了……不知道这里离Y市有多远呢?我听说Y市虽然被炸平了,但是还是能挖出不少好东西的。”
季槐风笑:“哪个城市的废墟不是那样子的?只要你不介意在密密麻麻的死人骨头里扒拉遗物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说不定能挖到口好点的锅呢。”
顾小橹浑身恶寒。他刚才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季槐风竟然那么积极。
他们这些幸存者其实是很不愿意呆在那种废墟里的。虽然早就见惯了死亡,但是要在那样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翻找能用的东西,非得要有很大的勇气不可。所以他们宁可去打猎,去自己动手做。
“算了,我才懒得去……话说我们现在该往哪走?”
季槐风拽着他,缓缓走到了高架桥上。前面的路和后面的路都没有什么区别。
“往K市的方向。”
影帝说,他们只要一直往西走,就一定能遇上YK高速。然后再沿着高速公路往K市的方向走,再多走两三天就能到那个地方了。
他们走得再慢,毕竟还是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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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上高速公路之后,因为高速公路的路况比那条小小的省道要好得多——路上只有些长得很矮的藤和草,他们走起来也快多了。但是也少了些乐趣,多了点恐怖。
高速公路旁边的围栏还在,他们就不方便像先前那样跑到路边的野地里打猎了。而这条高速公路也像别的路那样,路上时不时能看到废弃的车辆。但是在别的地方,因为杂草灌木藤萝都长得很高,基本上已经把地面上所有人类的遗迹都覆盖住了。他们就算能从草丛中分辨出车子的形状,却看不到那些车里面的样子。
但是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就不一样了。透过早就没了玻璃的车窗,他们不经意地就能看到车内一具具的森森白骨。
白骨不只是在车里有,在路上也有,路边也有——有的□祼地暴露在微弱的日光下,有的则被藤蔓纠缠着,半隐半现。
季槐风三年前曾骑着摩托车从这条路上飞驰而过。那个时候路上挤满了逃难的人。有的人已经染上病菌,周围的人们毫不犹豫地把他们都扔到路边的深沟里。
但是他们最后都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明知道在那些白骨旁边也许能找到什么能用的东西,他们还是不原意过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目不斜视地从旁边大步踏过。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顾小橹先是紧贴着季槐风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赶上去抓住季槐风的手。
“你——走慢点,我都快赶不上了。”顾小橹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才会去抓他的手的,只能借口他走的太快。
季槐风愣了一愣,反握回来。冰冷汗湿的手乍被干燥有力的手稳稳地握住,顾小橹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软软地着陆了。
“没事的。我只是,想快点到那里罢了。”
“哦。”
不知不觉间,他们从一前一后变成了手牵手并肩而行。不是不想拖延时间,是这条路实在不适合停留太久。
“哇,你看那个,是劳斯莱斯吧?”顾小橹忽然摇晃着季槐风的手臂说。季槐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笑说:“是。”
他们没有再说话。这条路上的名车又何止这辆劳斯莱斯。但是在塞满了车子的路上,再贵性能再好的车子又有什么用。
季槐风努力回忆着影帝的话。
“往K市的方向,在一个山谷里面,那里有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高速公路入口。不过它很好辨认的,左右两条车道在高速路的两边绕成一只蝴蝶形状的就是了。你们在那里往山里面直走。遇到两条岔道的就上左边的路,三条岔道的就上最右边那条,大约十公里就到了。”
抬起头,在平原的尽处,天地交接的地方,果然有一条山脉拔地而起。
“快走吧。天快黑了。”
他们总觉得呆在山上比较有安全感,所以赶在天黑之前走到了那座山下。到了之后就跨过高速路的围栏往山上爬,照例想找个山洞过夜——就算没有山洞,找个避风的地方也是好的。
等他们真找到山洞了,又不敢进去过夜了。
没想到,就连山上和山洞里都遍布着许多骸骨。季槐风举起火把往里面一照,顾小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季槐风默默转头:“咱们,再找地方吧。”
顾小橹走了一整天,又累又饿,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找个地方烧火烤肉睡觉。一听季槐风这么说,顿时拉下脸。
“还要找多久?”
季槐风摊手:“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愿意在这里过夜就不用找了。”
顾小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自己转身走开。
他们沿着高速公路又走了两个小时,发现前面有座桥。桥很长,桥下波涛汹涌。
桥头一块水泥碑上刻着四个大字:“雍河大桥。”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桥上干干净净的,几乎没有尸骨。只有一丛丛的杂草从桥栏边上长出来,在夜风中被吹得摇摇晃晃。
“就在这里吧。”
顾小橹说。他实在不想再走了。过了这桥,桥的那一头想必还是和这边一样尸骸累累。
季槐风疲倦地点了点头。桥上干净是干净,但是除了旁边空荡荡的围栏,简直就是四面无依;桥上的风也特别大。季槐风举目四望,只见桥上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他们就是想找些能烧火的树枝都没有。而他们从龙虎镇带出来的木炭,早在半路上一点点的烧完了。
——桥上还都是硬梆梆的水泥地,就算是他们能找到树枝,也挖不出一个坑来生火。
季槐风点起来照路的火把很快就被冷风吹得要熄了。
今夜,想必将是他们从离开龙虎镇之后最难捱的一夜。
顾小橹默默地把藤筐解下来,倚着桥栏放好,自己挨着藤筐坐下了,缩成一团,仿佛那只小小的藤筐能为他挡住寒风似的。
季槐风摸黑从自己筐里掏了一把核桃出来,小心翼翼地磕开了,把果肉拢成一小把放到顾小橹跟前:“今晚烤不了肉了,吃点这个垫肚子吧。”
顾小橹没有接,而是自己摸了个生红薯出来默默地啃。
季槐风听到了他喀嚓喀嚓咬红薯的声音,一把抢过来:“别吃生的!会拉肚子!”
顾小橹嘿嘿笑:“怕个啥,我生肉都吃过,味道还没这个好呢。”说着满不在乎地又摸了一个出来啃。
季槐风没奈何,把那小把核桃又举到他跟前:“那就先吃了这个,我拿着不方便。”顾小橹哼一声,接走了核桃,顺便把季槐风刚刚收缴的红薯也拿了回去。季槐风喊:“哎,我说你——”顾小橹哼笑:“这个可是我咬过的,难道你想吃我的口水?”
季槐风耳根瞬间红了。
片刻之后他说:“如果我想吃的话,我会用更加直接的方法的。”
“具体点说?”顾小橹一边大嚼核桃仁一边问。
作者有话要说:野薯和红薯的叶子差别如下(以我见过的为准)鼠绘神马的……大家能看出差别来就行了……
野薯在我老家土话叫的读音大概是“goule”,字面翻译就叫“屁藤”= =因为它有股臭味。老人们说它能避邪,所以春天的时候会摘比较细的藤编成一个环给小孩子戴在手腕上……我已经很多年没戴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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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人世界。。。[本章倒V] ...
季槐风承认,顾小橹最难缠的时候就是他故意装傻装白痴的时候。这种问题难道还用这么认真地问吗?他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年了?
季槐风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地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顾小橹在喀嚓喀嚓嚼红薯的时候扔给他两个字:“流氓。”
季槐风:“……”
好吧,流氓就流氓。他本来就是黑社会。名声什么的,他是从来都不在乎的。
他本来是不太愿意吃生红薯的。但是现在身边实在没什么能吃的了——核桃他又舍不得吃,只想留给顾小橹。最后还是咬牙自己摸个红薯出来啃。好在他们是把红薯一个个都洗干净之后才带上路的,直接这么吃也没关系。咬了几口又发觉生红薯其实别有一番味道——脆生生的红薯肉甜中带着一股清香,水分十足,味道反而有些像水果。他吃了两三个,就跟顾小橹说:“生的东西到底不好,吃一点垫垫肚子也就够了,明早我们再烧火烤肉。”
顾小橹吃够了,一抹嘴巴:“随你的便。我们今晚没吃肉,没吃的那份明早要补回来啊!”
“遵命,师父!”
顾小橹突然笑了。他们自从离开龙虎镇以后就没有再提师徒这档子事了,毕竟季槐风几经不需要再学什么“手艺”在龙虎镇住下去。现在季槐风忽然喊这么一声,顾小橹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以后别这么喊了。我又没教你什么——”
“呵,这一路上你还真教了我不少。”
顾小橹大为好奇:“哦?说来听听?”
季槐风想了想,说:“你教会我的头一样,是出来混,迟早要还。”
顾小橹嗤之以鼻:“切!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电影里的台词吧?我不记得那电影了,台词还是记得的。”
季槐风解释:“我的意思是,是你让我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
顾小橹倒有些得意起来:“还有吗?”
季槐风叹息着说:“第二样,是做人要有耐心。”
顾小橹虽然不太明白季槐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他吃饱就犯困,想睡觉了。
冷风还是呼呼地吹,桥上什么可以挡风的东西都没有。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借着走路的余热强撑着。但是现在不活动了,夜越深,他们也就越冷。
“这可怎么睡啊——”顾小橹头疼了。“冷成这样,抱在一起也不管用吧?”
季槐风默默地把牛皮羊皮狗皮等等所有的皮毛全都拿了出来,在地上仔细地铺好了,才说:“有办法的。来——”也不管顾小橹是不是愿意,一把把他拽了过来抱在怀里,军大衣紧接着覆了上去。顾小橹嘟嚷着:“还不是老样子——喂!你!”
他忽然感觉到在厚厚的军大衣下面,有只手摸了过来,在解他的衣服。
这里没别人,那只手只可能是季槐风的。
“你干什么?!”顾小橹浑身一震,伸手就去扯。季槐风在他身后哼笑:“准备睡觉啊。你不是说就算抱在一起也不管用吗,我们就再凑近点好了。贴在一起睡才暖和。”说着毫不客气地再解他的扣子。“中间没有衣服隔着就好了。”
顾小橹拼命地推他:“老子才不要——你快放开!”偏偏他本来就是被季槐风从后面抱着的,手往后面伸也使不上劲,挣扎中倒是方便了季槐风。季槐风解完了扣子,扯着他的后衣领一拉,就把他的衣服扯了下来。顾小橹挣脱开去,不小心就掀开了原本盖在身上的军大衣。冷风吹在身上,冻得他立刻又缩了回去。
他转身面对面地对着季槐风:“他妈的怎么这么冷……快把衣服给我!”
季槐风伸手绕过他身后,把刚刚剥下来的衣服给他从后面盖住了。顾小橹立刻又想把衣服穿起来。季槐风止住他:“都脱了还穿?!过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一条赤/祼着的臂膀横了过来,把他整个人搂进了一个赤/祼的怀抱。
同样赤/祼的肌肤乍贴在一起,顾小橹浑身一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热。
他没想到季槐风居然那么热。
强劲的臂膀紧紧地圈着他的身体,身体的温度像电流一样迅速传了过来。对方的心跳仿佛是敲在他胸前一样,一下一下地,有力而规律。
顾小橹突然有些害怕,那感觉就好像是一条鱼突然不小心游到了大白鲨嘴里一样,随时都会被对方咬得粉身碎骨。他本能地挣扎:“喂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两人都滑溜溜的,他就是想挣也挣不开。那样无力的挣扎,反而有些像欲拒还迎。
他越动,季槐风就抱得越紧。那两个身体简直天生就是为对方准备的,竟然贴合得丝丝入扣;再加上季槐风那一把力气,更像两块磁铁一样怎么分都分不开了。
“热……”在挣扎无果之后,顾小橹无可奈何地吐出了一个字。该死的季槐风,人家在这里冻得半死,他身上怎么就那么热!
季槐风嗤笑:“你刚才不是喊冷吗?还说冷成这样就算抱在一起也不行……”
顾小橹愤怒了:“那现在我热了行不行?放开我!我要穿衣服!”
他心里渐渐地明白了。他不是不喜欢季槐风身上的热,而是不喜欢这样肌肤相亲的感觉。从前他们隔着衣服搂着睡觉的时候他还可以借口说这只是为了取暖,就算不太喜欢,只当自己抱的是个37度的温水袋算了。但是像现在这样亲密地贴在一起,感觉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季槐风不但牢牢地抱着他,还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呼出的湿热的气喷在颈中极敏感的地方,就好像挠在心口上一样,痒痒的。
那感觉就像……他们其实是一对相恋了很久的恋人。顾小橹怎么都接受不了。
季槐风难得能和顾小橹这样地亲近,当然没那么容易放手。他两条手臂像章鱼爪子一样牢牢地扒在顾小橹身上:“就这样吧。过会儿你又该喊冷了。”
顾小橹消停了片刻,压低声音问:“季槐风,以前……我们是不是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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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风一下子懵了。
他足足想了半天,才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他把问题抛回给顾小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偏偏顾小橹不上当,“你就直说好了。有没有?”
季槐风很头疼。比这更亲密十倍百倍的事情他们也做过了。但是现在他还说不出口,因为还不是时候。
他索性来个装傻:“当然有啊,我们最近不是晚晚都这么搂着睡的么?难道你都忘了?”
“我不是说那个——”顾小橹急了,“我说的是像现在这样——这样——咳,不穿衣服地……”
“没有。”季槐风硬着头皮说。
他突然又想到自己这样说其实算不上撒谎。从前他们确实曾经无数次这样坦坦荡荡的裎祼相对拥抱。但是从前他们在相对拥抱之后,总是免不了要做点别的事情的。像现在这样赤/祼/祼地抱着却没有——他也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还真没有过。
这样一想,季槐风就松了口气。
“好了,我说了。你现在可以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了吧?”
——他急切地想知道,顾小橹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不知道。”顾小橹的声音有些茫然。“好吧,其实这样挺暖和的,但我就是……就是觉得不太对……好像从前……我……很不对劲的感觉,我说不出来……”
季槐风愣愣地,把手臂放松了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搂得太紧了。
“少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大概是我抱得太用力了你才会不舒服的。我们……放松点好了。”
然而他的动作并没有带来太多的改变。顾小橹的身体僵硬如故。
“要放就全放开。”顾小橹继续推他。
季槐风的手臂还搭在他身上,怎么都舍不得收回来。他讪讪地:“可是……你会冷的。”
“冷就冷。”顾小橹毫不在乎。他只是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的亲密的感觉。季槐风身上那灼热的温度不像是人体正常的体温,反而像是某种情绪酝酿的结果。铺天盖地的气息里仿佛带了毒,沾上一点,他的皮肤就要腐坏烂掉。
顾小橹在不自觉地颤抖。
季槐风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忍耐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曾经幻想过,只要自己好好地照顾顾小橹,同生共死,不离不弃,顾小橹总会有个感动心软的时候。可是看眼下的情状,顾小橹对他的抵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样慢慢地磨,也不知道要磨到哪年哪月?
失望就像原野上生命力极强的藤蔓杂草一样疯长起来,然后又被一点愤怒的火点燃了,顿时烧成了漫天的一片大火。
他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自己这样憋屈着算什么呢。要说强要了顾小橹也不是没那个能力。顾小橹要恨他就恨吧,反正这恨从前就有,债多不压身,多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季槐风心里想着,手上还没动,身体倒先起了反应。顾小橹躺在那里,还在别别扭扭地挣扎着,忽然觉得有个什么硬梆梆的东西顶在自己腰间。季槐风并没有脱裤子。隔着一层布料,顾小橹也知道那是什么。
身上仿佛被通了电似的,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瞬间从头顶传到脚底。
他在季槐风肩上用力一撑:“季槐风,下面就是雍河,你敢不老实,不是我下去就是你下去!”
季槐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他的脑袋,一下子就被砸懵了,昏昏沉沉地。
季槐风的手彻底收了回去。片刻之后,顾小橹感觉到他翻了个身,背向自己。
“咱们……背靠背地睡吧。你把衣服盖在前面,这样就不冷了。”
人虽然背了过去,身上灼热的温度却是一点都不减。顾小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虽然没有再穿衣服,却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些,一直退到身上的肌肤再没一处相接触的地方了才停下。那件军大衣虽然又大又厚,他们紧紧拥抱的时候也勉强能把两个都盖住。但是现在顾小橹这样别扭地想要离季槐风远些,顿时就有些不够了。冷风从衣服的下摆吹了进去,两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然而顾小橹仍旧不原意那样和季槐风肌肤相亲,宁可忍者冷风也不肯退缩。季槐风唯恐自己在动一动顾小橹就会更生气,更不敢动弹了。就这么僵了半天,季槐风先屈服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一件单衣穿好,摸索着找到顾小橹的手,让他碰一碰自己身上已经穿好的衣服:“小橹,咱们这样吧。我穿好衣服,你别穿。只隔着一层布料,大概……会比隔着两层暖和些。”
也不等顾小橹答应,不由分说地就把他揽过来抱着。顾小橹的身体仍旧是僵硬的,然而没有再挣扎。季槐风仍旧抓着他的手。刚才漏风的时间大概太久了些,顾小橹的手冰得仿佛是放在冰柜里速冻过。季槐风先是抓着给他捂,偏偏怎么捂都捂不热,又给他揉搓起来。
“怎么搞的……手都冷成这样了还不吭一声,你真把自己当成铁打的了?”季槐风的语气虽然有点埋怨的意思,心里却心疼无比。顾小橹依旧不吭声,季槐风又恨起自己来——明明知道他心里有阴影,好好的又和他犟什么呢?他不愿意这样抱着,自己早点折中了不就完了?这样丢下他不管,冻坏了可了不得……
这样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不对,简直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才解恨。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估计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内容来了……
本文11月12日开V,当天会更新三章(按现在一章的自数算就是一万二千字……)当然这中间也不会停更,大家可以放心看
该说的的说了,顶锅盖遁走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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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人世界···[本章倒V] ...
季槐风松手扳了一下顾小橹的肩膀:“好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要做什么事之前都先问过你再做行不行?你别这样——生病了就不好了——”
说完又回去给他搓手。
顾小橹缓缓地把手抽了回去,说:“季槐风,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只是同路去一个地方,你用不着这样对我的。我从前不是说过吗,我不喜欢别人对我……”
季槐风欲盖弥彰地打断他:“我哪里是想对你好了?你别自作多情——我,我只是不想你生病而已。万一你生病了,还传染给我了,我这几年不就白活了?快睡觉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明天的路有你受的!”
大概是因为隔了一层衣服就多了层安全感的缘故,顾小橹终于没有再挣扎动弹。季槐风顿了顿,又把他的手抓回来搓。弄了半天,顾小橹身上终于渐渐地暖了。倒底是累了一天,一松懈下来之后立刻沉沉地睡了过去。季槐风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地变得缓慢而均匀,又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折中的办法固然能让顾小橹心里舒服些,但是那样还是有些冷。他心想只要自己睡得警醒一些就好;赶在顾小橹之前醒来穿上衣服就没事。
因为一直抱着这样地念头,季槐风果然睡得时梦时醒。一边叮嘱着自己千万不能睡得太死,一时又梦见顾小橹先醒了过来,发现他们两个又那么亲密地睡着了,连打带踢地骂他是骗子,是无耻的流氓。他张大了嘴巴想要解释,竟然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急出一声冷汗。急了半天,忽然又发现顾小橹发烧了,糊里糊涂地只喊着要杀了他。他被这个梦吓得不轻,结果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天刚亮。他们睡觉的时候脑袋冲着西边。所以季槐风掀开军大衣的帽子探出脑袋来四处一看,就看到东南边的山顶上探出一小块昏黄|色太阳来。
雾气还没有散,雍河上仿佛罩了一层纱,把滚滚的浪涛模糊成一片柔和的水面。周身的温度依旧低得令人发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刮了一整夜的冷风终于停了下来。天地间除了河水东流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
季槐风头一个惦记的就是穿衣服的事。他小心地从军大衣下面钻出来,忍着冻先给顾小橹严严实实地掖好了,才咬着牙哆哆嗦嗦地穿自己的衣服。没多久顾小橹也醒了,茫然地睁了睁眼就想掀起军大衣。季槐风连忙一把按住他:“别动!慢点,在下面穿好了再出来。”
顾小橹这才意识到自己上身还是光祼着的。他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季槐风,像是想说什么。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缩回军大衣下面。
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热热的。
“我说,我们下去河边洗洗脸,顺便烧点水喝。”顾小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他们平时虽然是看到干净的水源就喝两口,但是下面那样的河水,显然是不干净的。
季槐风当然说好。反正河岸边上也有些树,河边的沙土松软,挖坑也方便。不到十分钟之后,他们就出现在了离桥墩不远的一块河滩上。顾小橹的脑子还有些混混沉沉地,脚底下踩到了些硬硬的东西,以为是石头,也没在意。走到水边蹲下正想捧一捧水来洗脸,突然愣住了。
季槐风就跟在他后面,问:“怎么了?”
顾小橹呆在那里,喃喃地说:“你看……”
季槐风正要走过去,就听到脚下发出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他们却都听得很清楚。季槐风小心地移开了自己的脚。河滩表层的细沙被他踩开了些,下面露出来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白里泛着黄,表面却是光滑的,像是什么动物的骸骨。
顾小橹站起来,伸手指指了指河水里面。季槐风凑近一看,立刻拽着他后退一步。
顾小橹喃喃地说:“好多……好多……怎么会这么多……”
河滩上被细沙盖着,他们不轻易发现。在河水里却是很清楚的。密密麻麻的骸骨交叠纠缠着沉在水底,远远地看去,就像是水边常见的白色鹅卵石。
在雍河水浅的地方,他们能看到两条淡淡的白色一直从上游K市的方向下来,然后又向远处的天边延伸出去。
薄薄的雾依然笼在水面上,昏黄的太阳挂在远处的山尖,烘托出一片地狱之河的景象来。
季槐风看到顾小橹的肩膀在瑟瑟发抖。他猛地抱住顾小橹的腰往后拽,“小橹,我们上去……”
顾小橹仿佛是被魇住了,两只脚定在地上,怎么拽都拽不动。嘴里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季槐风急了,“小橹你别这样——我带你上去,咱们走——别怕——”说着一手抱顾小橹的腰,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仍旧往后拽。顾小橹瞬间陷入黑暗之中,只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一脚踩空,落进了万丈悬崖。
那悬崖也许不只万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那样直直地坠落下去,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落到尽头。失重的感觉令他眩晕,身体的感觉也在慢慢地离开他。从手指和脚趾开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麻木,直至他失去全部的意识。
仿佛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面,历遍生死。
“小橹……”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小橹……醒醒啊,别睡了……醒醒……快起来……”
他发觉自己沉沉地伏在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上,那个东西还在移动着。呼唤自己的声音就从那里传过来。
“小橹……”
他茫然地睁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到了一片大山里面。印象中的高速公路不见了,眼前只有一条狭窄的柏油路一圈圈地往山里绕。
“小橹!”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很欣喜,“起来了吗?我们快到了。看,我们快到了——”
他抬起头,看到前方不远处,路的尽头,伫立着一扇巨大的门——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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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风背着顾小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环山而上的路很陡,几乎每一步都要使尽他全身的力气。他们两个人原本各自背着的藤筐被他用几根树枝临时绑成的架子托着,用一根草绳拴在腰上拖在后面。
当全部的力气都被用来对付这些重量的时候,他心里反而明白了许多。支撑着他的只有几个字——送到那里,一定要送到那里。顾小橹的家人在那里,顾小橹的爸爸有权有势,只要把他送到就没事了……
顾小橹一直昏昏沉沉地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后来连呼吸的声音也渐渐地沉了下去,细若游丝。季槐风急得声声地呼唤他,然而一点回音都没有。明明已经累得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要绷断了,却还是在拼命地想要加快速度。
快点,快点……
千万不能让小橹出事……
快,快……
等到那扇巨大的门出现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走的距离,他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到了。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肩上的顾小橹轻轻地动了一下。
能动,就说明已经醒了。季槐风高兴得几乎晕过去。他匆匆忙忙地解开了拴着藤筐的草绳,把顾小橹放在了地上,改成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的姿势。
“小橹,小橹!”
顾小橹的眼睛早就睁开了,然而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没有任何的反应。
季槐风急了,轻轻地晃他的肩膀:“小橹,看看我,我是槐风,我是季槐风……看看我……”
顾小橹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季槐风……”
季槐风生怕他又把自己给忘了,又重复了几遍:“没错,我是季槐风,季槐风……你——还记不记得我?”
顾小橹眨眨眼:“记得。你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要不是已经累得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季槐风真想把顾小橹抱起来,痛痛快快的转几个圈。
他拍了拍顾小橹的脸:“很好,很好,我们已经到了。你看,已经到了呢。”
顾小橹很勉强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前面的大门,又垂下了眼帘。
“这是什么地方?”
说实话季槐风也不太知道,因为影帝什么都没有说。他虽然猜测过也许是专门为大人物准备的秘密避难所之类的地方,但是在亲眼验证之前,他也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
所以他说:“进去了就知道了。来,我背你——”说着就拉起顾小橹的手臂,想再把他背到背上。谁知顾小橹突然说:“不要……我不想去……”
季槐风哄着他,继续把他背到背上的动作:“乖,到了以后就有吃有睡了,这样躺在地上多不好。”两手托着顾小橹的腿硬把他背了起来。正想迈步走,顾小橹突然手推脚蹬,一下子滑了下去!
季槐风原本就累得摇摇晃晃地。给顾小橹这么一挣扎滑落,反方向的作用力把他也推倒了。两个人一起跌在路边。季槐风好歹学过点功夫,一碰到地面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顾小橹却是背后着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季槐风扑到他身边拉他起来:“怎么样了?疼不疼?”手伸到他背后去,给他揉刚刚摔到的地方。
顾小橹直直地盯着那扇门,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惊恐不安。
“别去那里……别去……”他一边惊慌失措地说着,一边拽着季槐风的胳膊,“别去……”那个害怕的样子,就好像是那扇门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季槐风有些奇怪,“小橹,你……进过那里?”
顾小橹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然而嘴里还是不停地说:“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季槐风心想他刚刚醒过来,也许是因为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害怕。于是柔声哄他:“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就过去看看,看一眼就走好不好?”
顾小橹还是摇头。季槐风叹口气,总不能千里迢迢地来了,一个人都没见着就离开。万一以后顾小橹知道了真相,又该怪他了。他索性和盘托出:“小橹,我这一路上都没有告诉你……其实……其实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你以前的亲友。我怕先说了,结果又没找到,你会失望,所以就没有说,想给你个惊喜……来,我们过去,你找到亲人了,就不用再怕冷怕饿了。起来,我们走——”
顾小橹使尽全身的力气推他。
“你骗我!这里是医院……这里是医院对不对?那个门,是医院的门……我不去,你骗我……你他妈的骗我!”
季槐风彻底懵了。
“这里?医院?”他左右看了看,除了那扇空荡荡的门,还有门两侧一直延伸到山腰后面的带铁丝网的围墙,这里再没别的建筑。怎么可能像医院?
“你看清楚,这里不是医院啊。”他无可奈何,让开给顾小橹看清那门。门上空荡荡的,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看,上面没有写着是医院吧?”
顾小橹惊恐依旧。“都是骗人的,你们都是骗人的……”他在季槐风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我再也不信了……你们骗我说他在里面,骗我进去,就把我关起来,把我绑在床上,逼我打针吃药……我他妈的又没生病你们给我吃什么药!我就是想见他而已,我只是想见他,你们凭什么说我生病!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加班,今天更晚了。早知要加班我就把文档拷去办公室了OTZ
回来路上晕乎乎的,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直到开了文档开了网页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世界太大了,一个人的委屈和伤痛都只不过是大海里的一个小泡沫,悄悄地浮起来,又悄悄地消失掉,激不起半点水花;用不了多久,连自己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很久以后再回想今天,想起的不是疲倦和难过,而是写下每个字的时候的快乐。
因为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爱你们。总攻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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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伤痕累累 ...
顾小橹的声音太慌乱。季槐风来来回回想了半天,才把前因后果搞明白了。
“你说……有人强行把你送进医院?就因为你想去见一个人?”
——为什么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就连影帝都没有提过……
顾小橹抱着脑袋大叫:“啊……你们都给我滚!你们这群骗子都给我滚!”他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你看清楚!那不是医院是什么?你别想骗我!”
季槐风当真回头又看了看那扇门。他在想,也许这扇门很像是顾小橹曾经被关进去的那个医院的门也说不定。但是……医院通常都建在社区里,怎么可能有这样建在荒山野岭里的医院?普通的医院又怎么会用那种强制的方法治疗?
除非……是精神病院。
心底狠狠揪了一把,痛不可当。
他知道现在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同性恋可以“治”好。顾小橹的家人想必也是那么想的。以顾小橹的父亲的身份,他要把顾小橹送去强制治疗,哪个医院敢不收,哪个医生敢不照办?精神病院里面会用什么法子他也知道。这样一来,顾小橹的间歇性失忆,味觉消失,还有他对身体接触的抵触……这些都可以找得到源头。想到顾小橹在里面吃过的苦头,他就痛得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
他知道顾小橹全是为了他。然而现在顾小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的事了。
鼻子酸酸的,眼角已经渗出什么热热的东西来。心里又是疼又是后悔——要是自己当初咬咬牙下决心带他走,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可是他怎么知道顾小橹家里居然会下这么狠的心!
“小橹……小橹你听我说……”他吸吸鼻子,微弯下腰,伸出两手,慢慢地朝顾小橹走过去。“小橹,没有医院,那不是医院,医院都炸平了呢。你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往前一步,顾小橹就退一步。
“你骗我。你别过来!”
顾小橹边说边退,已经快退到路的边缘上了。
柏油路绕山而上,他的身后就是一片陡峭的斜坡。季槐风怕他摔下去,立刻停住又退了几步:“好好好我不过去——你站住,先别动好不好?脚下自己看着点——”
顾小橹这才回头看了看身后,似乎也吓了一跳。他挪回来几步,然后迅速地跑到了靠山的那一边,死死抱住路边一棵树的树干,仿佛是怕有人把他拖走。季槐风松了口气。顾小橹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好歹还知道要保护自己。
他蹲下来,尽可能地放低姿态:“小橹,没事了,我们不过去,我们这就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看到顾小橹没有动,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嘴里反复说:“我们不过去,不过去……”
顾小橹愤怒地盯着他,依旧一动不动。
季槐风试探地问:“小橹,你想见的哪个人是谁呢?我们现在去找他好不好?我们不进去了,现在就出发去找他好不好?”
顾小橹摇头:“不记得了……早就不记得了……在医院里……是谁呢,是谁的……”说着眼神瞬间涣散,仿佛是在努力地回忆着那个人,想得出神了。
季槐风小心地挪过去,趁他还没回过神来,扑过去拦腰抱住他,把他从树上扯了下来。怕他再挣脱跑掉,索性一把把他摁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顾小橹果然用力地挣扎起来。季槐风抓住他胡乱挥舞着的两只手,腿压住他乱蹬着的两条腿,总算把他制住了。季槐风用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粗喘着气:“小橹,看着我,看着我……我没有骗你,那里不是医院……你看着我啊…………”
顾小橹咬牙切齿地扭动身躯挣扎着,还总是想仰起头咬季槐风的鼻子。季槐风一时情急,索性堵住了他的嘴——用自己的唇。
顾小橹结结实实地一口咬下去,顿时把季槐风咬了个鲜血淋漓。
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顾小橹的眼神渐渐地变得清明了。季槐风终于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橹……”他不敢松手,就任唇上滴下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顾小橹脸上,“看着我,那里不是医院,我也不是那时候送你去医院的人,你仔细想想,对不对?”
顾小橹似乎在瞬间又进入了另一种出神的状态。许久之后才说:“不记得了……你放开我!放开!”
季槐风心想自己如果就这样放开了,他一定还会再跑开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地松手。顾小橹怕的不过是他心里的那扇门而已——让他看清楚了,也许就没事了。
季槐风把顾小橹的胳膊压在身后,然后一个用力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朝那扇门走去。
“你不信我是不是?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那个是不是医院的门。我让你看个清楚!”
顾小橹两脚在空中乱踢。季槐风使劲把他搂住了,一步步坚定地走了过去。就算顾小橹的家人不能接受他的倾向,就算他们曾经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他们依旧是他的亲人。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大概也不会再计较这些了吧?
虽然他很想一个人独占顾小橹,但是他不希望顾小橹的人生因此而残缺。
顾小橹踢打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到了那扇大门下的时候,他大叫一声,把整张脸都埋到了季槐风的肩窝里。季槐风听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求你,别进去,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别进去……”
季槐风没有停下来。他有些愣住了。门的后面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东西,比如高大的建筑物,比如直入山体的山洞……那后面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山谷,里面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在水泥铸成的门上发现了几行用黑漆写出来的字。
“小榛吾儿,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但是……”
季槐风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有些释然地对怀中的顾小橹说:“我们不进去。我们走。”
直到他们把那扇门甩得远远的,顾小橹还是忍不住频频地回头看后面,还不停地催促季槐风快走。他走得飞快,季槐风把一个筐背在后面一个筐抱在前面,几乎要赶不上他了。季槐风气喘吁吁地喊:“慢……慢点……慢点走行不行?”
顾小橹摔着胳膊大步向前:“不!他们会追上来的!我以前跑过一次,他们开了好多车来追!你看,你看,路上都是他们的车……”
季槐风:“……”
路上确实依旧有很多车,而且越到靠近K市的地方车就越多。当然那些车都是破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里面也没有人——除了骷髅。
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另一个高速公路的入口。季槐风毫不犹豫地大步冲到顾小橹前面,率先离开了高速公路。“别怕,我们走小路他们就追不上了。”季槐风咧嘴笑着安慰他。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路上的车——的残骸果然少了许多,而且和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一样,都被杂草和藤蔓覆盖住了。顾小橹的脚步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季槐风故意很得意地指给他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那些人被甩掉了呢。”
顾小橹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是得快点走。他们在大路上找不到我们一定又会追上来的。”季槐风终于勉强能和他并肩而行,继续喘息着说:“那是当然!”
虽然很累,虽然原本两个人背负的重量现在全都堆在了他身上,他却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一路上都在压着他的难题,居然在死到临头的瞬间解决了。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那扇门上看到这样长长的一封信。
“小榛吾儿: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但是当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事,我只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寻找生存的机会。几个月前在我最后一次能联络上你的时候,你仍然不原意和我一起避难,所以我把寻找这个地方的方法告诉了你,盼望着你能在太阳重新出现的时候,也就是避难所的大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到这里和我会合。那时候我坚信凭借我们保存的物资和力量,我们一定能在废墟上重建共/和/国;我希望在那个时候你能够贡献出你的力量。但是我想错了。我没有想到在这里避难的人员当中,竟然有人感染了病毒,他又把病毒传染给了更多的人。避难所里面变成了地狱……最后我和余下的一百多位战友一起强行打开了大门,我们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劝你——同时也劝偶然找到这里的任何人——千万不要走近那个避难所,因为它的通风设施已经损坏,病毒会在里面一直繁衍下去。我和我的战友们决定往东边走,一直往正东边的方向。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如果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你就往东边去找我吧,爸爸永远在等你。顾慎岚字,二零一三年六月六日。”
季槐风匆匆地读完这封信,甚至没有叫顾小橹一起看一看,就带他离开了。因为他觉得无论顾小橹的父亲现在在哪里都不重要了,他甚至不想让顾慎岚再见到顾小橹。
“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这句话是对顾小榛——也就是影帝金陵说的。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顾慎岚已经不把顾小橹当自己的儿子看了。既然如此,他还巴巴地把顾小橹带去找人家讨没趣干什么?
季槐风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顾小橹带到他最早想去的地方去了。其实如果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从龙虎镇往那里去的话,大概只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现在他们先往这个避难所走了一趟,路程多了不止一半。但是季槐风觉得无所谓。现在他突然觉得只要能这样和顾小橹在一起,在荒野上一直一直地走下去都没关系。
但是顾小橹似乎有些不乐意。
“开始的时候你和影帝说要去一个不用交税又安全还能一直待着的地方,结果影帝跑了,你这兔崽子把我骗到医院——我不想走了。反正现在哪里都一样的。”
顾小橹在季槐风后面拖着步子说。他因为怕季槐风偷吃他的肉干和红薯,把藤筐又抢了回去自己背着。季槐风心想让他出点汗也好,也没跟他争。两个人又回到了并肩而行的状态。每到一处地面稍平而且有水源的地方,顾小橹就坐在地上嚎:“不走了!我要留下来!在这里开荒种地!”
季槐风开始的时候还会跟他讲道理:就算要种地也不能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种多了东西不能卖,缺了什么也买不到,日子不好过。顾小橹怎么都不听。后来他烦了,索性自己甩开胳膊大步走出去。没想到没走几步路,顾小橹就自己追上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哥就算你不肯呆在这里,你好歹也该告诉我你想去哪吧?这个方向——难道是回龙虎镇?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们出来了……”
季槐风:“……”
他一直很奇怪。顾小橹的方向感差成这样,那么他在龙虎镇外面游荡的时候是怎么自己找回去的?
季槐风觉得自己卖关子也卖够了,干脆和盘托出:“其实呢……影帝说的那个地方就在那扇门里面。不过既然你不原意进去,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好了。那个地方叫牛牛。”
顾小橹:“……”
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预告:到达新家园,牛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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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新村牛牛 ...
季槐风很有耐心地解释“牛牛”这个地方的来历。
牛牛是一个村子,一个和龙虎镇差不多的幸存者聚居的地方。牛牛也有人交易买卖东西,外面还有人定居打猎,牛牛人也要交税。不过牛牛的地方比龙虎镇要大很多,而且龙虎镇的护卫队只管镇子里面,牛牛的护卫队却是里外都管。只要是牛牛人居住的地方,都是护卫队巡逻守卫的范围。
——最大的不同是,牛牛的护卫队是全部的居民轮流担当的。每个人每个月都要巡逻几个晚上。因为不用养着护卫队,牛牛人要交的税就比龙虎镇要少得多;牛牛的常住居民也比龙虎镇要多得多。
剩下一点季槐风没有说,那就是牛牛的民风也比龙虎镇彪悍多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叫‘牛牛’……”
虽然听季槐风说了无数次,顾小橹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据说是因为建镇的人刚刚到那里的时候,他的小儿子指着山头上两个翘起的地方说‘牛,牛’,他们发现那个山头的形状很像一个牛头,所以就叫牛牛了。”
说实话季槐风也没有去过那里。关于牛牛的一切他也都是听来的。从前他想都没想过要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呆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顾小橹一直在说要住下来种那些红薯——再把它们堆在筐里,恐怕就要发芽了。
季槐风知道他其实只是想定居下来过几天安稳日子。这样长久地到处流浪,谁都会觉得厌倦而疲倦。顾小橹不想再走下去了,他只能尽可能地找附近的聚居点。符合条件的只有两个——龙虎镇他又不想回去,剩下的就只有牛牛了。
他还想着不如先到那里住一段时间休整休整。万一也不好呆,大不了再换地方就是了。但是顾小橹的胃口明显已经被吊了起来,整天揪着他问牛牛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季槐风听来的都被挖空了,只好故弄玄虚地扔给他一句:“到了就知道了。”
顾小橹不满:“你从前也这么说,结果就把我带到医院去了。谁知道前面是不是更大的医院!”
季槐风:“……”
顾小橹一直到现在都认为那座山里那扇门后面是座医院。他明知道那不是,但是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反驳——毕竟他们只是在门外转了一圈就走了。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只能保持沉默。
就这么走了半个多月,他们终于在前面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哨岗。
哨岗是用木头搭起来的,下面只有一个空架子,在离地面大概五六米高的地方盖了个小小的瞭望台,有人端着一把长枪在里面四处看。哨岗上面没有字,只Сhā了一个用树枝扎成的、很大的牛头状的东西。顾小橹很好心情地拍拍季槐风的肩膀:“他们应该放两个牛头的。现在这么放不就只有一个牛了?”
季槐风彻底看穿了他喜欢没事抬杠的本性:“要是他们放了两个,你是不是又要说,这不是牛牛,是二牛或者双牛?”
顾小橹嘿嘿一笑,居然不反对。
“话说,要是我们住下来了,以后万一再去别的地方,别人问我们从哪来的时候我们不是得说我们从牛牛来?感觉很——很……很古怪啊。”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哨岗下面。
走近了才发现,除了上面端着长枪的那个人以外,下面还有一个高个子和一个大麻子脸在路口守着——手里都捧着一把又长又大又锋利的杀猪刀。这个路口其实也是个山坳口,顾小橹目测它的宽度也许还没有五十米。总之和龙虎镇的入口一样,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刚一走近,六只眼睛两把刀一眼枪齐齐对准了他们。
“干什么的?”站在上面哨岗里的人大喝问道。
季槐风立刻举起了两手,又朝顾小橹用力挤了挤眼睛。顾小橹愣了片刻,才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举了起来。
“来换东西的。”季槐风的声音中气十足。
哨岗上的人抓住其中的一根木桩“哧溜”地滑到了地面上,枪口在顾小橹和季槐风之间不断地转换方向,威风凛凛地下命令:“东西放下!搜!”
季槐风知道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规矩,很干脆地把藤筐解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挺起胸膛两手叉腰向顾小橹说:
“小橹,你的也放下吧,给他们看看。”
他的干脆令那三个人有些意外。两个拿刀的对望一眼,开始在他们的藤筐里翻找起来。季槐风又翘着脚说:“我们哥俩攒下这点东西不容易,你们当心点看。”
那两个人看他还挺合作,翻找的动作也跟着轻了许多。他们把两只藤筐翻了个底朝天,衣服皮毛红薯干肉核桃锅碗等等全都被翻了出来。最后高个子把最底下的几个小瓶子翻了起来,“这是什么?”
“药。”
“哪来的?”
“龙虎镇的影帝给的。”
季槐风说完,高个子举起瓶子转头问拿枪的:“罗亮,你不是刚去过龙虎镇——”
罗亮的眼神瞬间变了,枪眼几乎指到了季槐风的脑门上。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季槐风努力计算着影帝离开以后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我记不清了。”
罗亮收回了枪,目光黯淡下去:“这么说是他离开之前的事了……算了,算我倒霉。”顾小橹Сhā话问:“你找影帝干什么?他好像要去——啊——”顾小橹说着话,腰间被季槐风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喊出声来。正想回头臭骂季槐风一顿,却看见他不停地朝自己眨眼睛。他总算明白了,季槐风这是不想他把影帝的行踪说出去呢。于是改了口风:“我和他原来是对门的邻居呢,我们是一起走的,走到半道上就分开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罗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龙虎镇的人确实有说过他是和一个邻居一起走的,叫什么咕什么噜……原来是你?!”顾小橹耸耸肩:“我叫顾小橹……不过你现在找我也没用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罗亮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你们是来换东西的是吧?先进去,我带你们到我家歇会儿。”也不等季槐风和顾小橹答应,就把枪扔给了拿刀的高个子:“刘达茂,你们先看会儿啊,我去去就回来。”
季槐风猜想这个罗亮家里也许有人生病了或者受伤了,所以急着想要找影帝。可惜影帝现在直奔新海去了——新海那个地方他是知道的,离龙虎镇少说有八百公里。罗亮要是真的去找他,说不定路上就先累死了。
他不动声色,自己动手把被翻出来的东西又重新装好,招呼顾小橹:“快收拾收拾。咱们今天走运了,有罗兄弟给我们带路。”
他从前在黑道上混的时候就喜欢和别人称兄道弟,现在这声兄弟喊得无比顺口,就好像跟他们早认识了几百年似的。顾小橹不喜欢他这样到处和别人套近乎的作风,索性一直都一声不吭。季槐风叫他收拾,他拖拖拉拉地收了半天才把东西收好。
罗亮真的把他们带了进去,回头说:“这位兄弟还没请教?”季槐风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跟上去,“季槐风,打猎烧木炭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刘达贸说:“我说你们两个当心点儿啊!他是打你们那几瓶子药水的主意呢!哈哈哈……”
罗亮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季槐风:“咳咳……别听他们瞎说。”谁知刘达茂挥舞着杀猪刀又大喊:“罗亮啊,你要是想杀人越货记得叫我们一起啊,药水归你,我要那个小白脸——”他故意拖了好长一阵才接下去说:“的地瓜!还有肉干!还有皮毛!”
他话没说完,顾小橹已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这些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商量杀人打劫这种事,牛牛这地方的治安得有多差劲?他真恨不得拔脚狂奔回龙虎镇去。
他拖着步子走在后面,季槐风突然回过头,稳稳地揽住他的肩膀:“没事,他开玩笑呢。”说着冲刘达茂大笑:“是吧刘达茂?”刘达茂抓着杀猪刀作势要冲上来:“开玩笑你信不信老子这就先阉了你!”季槐风两手揉得指关节喀啦喀啦地想:“来啊,我很久没打架了。”
顾小橹面无表情:“你忘了?我们离开龙虎镇前你刚和人家干了一架,还害得我被赶出去在外面过夜!”
罗亮居然打了个响指:“哎!我在龙虎镇的时候听过这事,听说你房子还烧了是吧?”
顾小橹摊手,苦笑:“世界真他妈小。”
他们正式开进牛牛。
顾小橹发现,牛牛果然和龙虎镇很不一样。
龙虎镇进了山口,里面是一个全封闭的、狭窄的小山谷。镇上的人在里面圈地盖房,就把地方都瓜分得差不多了。牛牛进了山口以后也是一个山谷,但是那个山谷……
“比龙虎镇长,比龙虎镇大,比龙虎镇粗!”罗亮很骄傲地说。
山谷确实很长,弯弯曲曲地,进去之后几乎望不到头。确实也很大,左右两边的山中间夹着一块很大很大的平地。至于粗么,顾小橹实在看不出来。
他忍不住问:“牛牛哪里比龙虎镇粗了?!”
罗亮把姆指在鼻尖上擦一擦:“牛牛的树比龙虎镇的粗。”
顾小橹:“……”
他严重怀疑这只是牛牛人为了长点面子故意杜撰出来的。树木都有大有小,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地方的树比另外一个地方的粗?
但是在经过一片竹林之后他信了。龙虎镇里里外外的山上长的都是些细细的竹子;他平时砍一些回来也只能编些小用具,削些小竹箭之类,完全不能用来架床盖屋。但是牛牛的这片竹子一棵比一棵粗壮,用来干什么都够了。
顾小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砍下那些竹子编了一屋子的东西出来,然后换回来一大堆肉干。
季槐风凑近他的耳朵,有些献宝地说:“怎么样?这里比龙虎镇好多了吧?”
其实牛牛所在的这个山谷和他们走过的许许多多的山谷都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是这里有人居住有人放哨有人巡逻,而外面没有。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能找到足够多的人再去找一块能守得住的地方,也能建起这样一个地方来。
现在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无限大的。
但是他不想。他现在只想有个安静的地方,安静地守住顾小橹。
顾小橹摇头晃脑地看了很久,点点头:“不错。”
他放下心来微笑。
弯弯的山谷中间有一条弯弯的小溪在流淌。溪上横一座由两根圆木搭成的小桥。过了小桥走到溪对面的山脚下,一丛浓浓的树荫中间露出一个屋角来。
“我家到了。”罗亮说。
顾小橹认出来,那是在灾前遗留下来的一个水泥平房。整个房子的结构还是完好的,就是里里外外都黑糊糊的一片,似乎是被大火烧过。
罗亮解释说:“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就还有不少从前的房子,里外都还好好的。别人都怕里面有残留的病毒,看到了也不敢住,我才不怕——你们看,我一把大火烧过去,什么病毒细菌还不都去见马克思了!进来吧——”
顾小橹不得不承认的是,罗亮这房子比龙虎镇镇长的房子还要结实宽敞多了。就是里面也被烧得一片漆黑,看上去就没那么好看而已。
从前他也是因为害怕病毒,看见有人住过的地方跑都来不及,哪敢去住——顿时对罗亮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候季槐风看一眼屋角,哼哼冷笑:“你果然是在打我们的药水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预告:2只的盖房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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