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盘香悬在佛堂的梁上,灰烬偶尔会落到身上来。
我在佛前拜了拜,进去看望母后。
乌檀木的茶几上摆着我熟悉的小灶,母后自己端着小壶在烧茶,用手扇着茶香仔细嗅了嗅,然后放了几枚青梅进去。
我担心她烫着手,忙拾了几根小木枝帮她生火,“母后,这些事为何亲自做?”
“哀家还能动,不必事事都要人伺候。”母后不急不缓答道,抬眼睨着我,“听闻前几天夜里,你宫里闹出了点事儿?”
“没什么大事。”我本想含糊过去,可想到母后过这样青灯古佛的日子无非是为了我,便于心不忍,解释道,“女人偶尔耍点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母后叹道:“皇帝的女人哪里有资格使性子耍脾气?况且皇上都要册封她了,她怎么还这样不懂事……哀家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母后放心,等过几日册封之后,她会搬去章阳宫,朕的心事也了了。”
母后狐疑地望着我,终是没再说什么话。
那几日,我眼皮一直跳,紧张得睡不着觉,仿佛一闭眼就能看见丝绦穿着凤冠霞帔的样子,红唇似血,惊艳如斯。
我无比期盼着,却又万分畏惧。只因能预料到雪白珠帘后面那张冷漠的脸,倘若她的目光不温柔,我又怎能欢欢喜喜地与她共结连理。
章阳宫倚着太液池,曾经是一位太后的住所,无论白天夜晚都有淡淡的徐风从湖面上掠过来,带来阵阵花香。这样偏僻而安静的宫殿我赐给了她,想必她会喜欢的。她可以终日躲在这里不见任何人,而且离我很遥远。
册封当日,我在丽妃的服侍下换了衣裳。
崭新的龙袍,腰间系着红汗巾,冠上也镶嵌了枚红宝石。
丽妃替我绾发的时候目不转睛望着我,楚楚动人。
想起几年前她刚入宫的情景,我也曾以这身装扮走进昭阳宫。这一年又一年,她安安静静地守着我,虽然木讷、虽然不聪明,但是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我身上。
这一切我都知道的,而且并不会因为别的女人而辜负她。
妥当之后,丽妃屈膝向我道贺:“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我掩不住心底的喜气,笑呵呵伸手扶她平身,“丽妃,朕该感谢你。”
“臣妾惶恐。”她低着头,直到恭送我离开,始终低着头。
夜幕里烟花迸放,我们却并没有携手欣赏,只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红艳欲滴的帐幔,犹如一片红袖,渐渐侵蚀了黑夜的昏暗。
我坐在她对面,当中隔着雕花黄梨木的圆桌,桌上尽是精致的小菜和糕点,还有大夏国最极品的佳酿。
我们要喝合卺酒,喝过以后,旁人就会退下了。
她乖乖地同我喝了酒,然后如一尊瓷像坐在那纹丝不动
58、明如镜-8 ...
。
我夹了她喜欢吃的素菜到她碗里,像平时说话一样温和地问:“你从前住在哪座宫里?”
“德阳宫。”她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仿佛可以划破那些垂在四周的大红绸纱。
“德阳宫?”我微微诧异,“那是正宫。”
她没吃东西,甚至筷子都没拿,低眉顺目答:“我一直在母后身边长大。”
皇家的孩子能呆在自己母亲身边长大算是受尽了宠爱,只可惜那时光太短暂,我想我能理解她的恨。恨全因爱而生,却是她对别人的爱。
我从桌底伸出手,暗暗使劲按在她膝上,“我应该唤你沫儿、丝绦、长安,还是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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