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十一
列车奔驰在夜色笼罩的原野上,留下一声声恸哭的长鸣,像一条草绿色的巨蟒,在乡间树林中飞窜。
在旅客中有一个消瘦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皮包,皮肤黄黑,弓着背,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他一边走路,眼睛一边扫视着地面,像是在扫描地雷,又像是在找钱。
他上了火车,紧张地打量着车厢里的旅客,似乎想从每个旅客的脸上窥探出潜在的危险。他通过车厢,径直走进包厢。这是一间四人包厢,包厢里灯光适中,座位松软,看上去很舒服。
瘦男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把皮包放在身边,将头扭向窗外,也可能他的皮包里有钱,或者某种贵重物品,他的一支手始终按在皮包上。
包厢里来了新的旅客,男人抬头看看,眼睛急速地环视一下两旁,那眼神有如看到追捕的猎物,他轻轻地咳嗽几声,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手指很不自然地在皮包上敲击着。
在这个包厢里,除了他,还有两个男人,三个人都是在同一个车站上的火车。列车从车站开出之后,三个人就一直都在包厢里。在灯光下的车窗玻璃就像一面镜子,通过反照可以看见三个人的举止和神情。
在消瘦男人的对面的座位上是一个40多岁,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同瘦男人面对面地坐着,但并没搭话,而是从皮包里掏出一张报纸,专心致志地阅读。从中年男人一上车,他就在看报纸,好像已经把车厢里的其他人给忘记了。
另一个乘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最后一个来到包厢,此人身材高大,一头染成棕黄|色的头发很漂亮。他服装新潮,长相英俊,像个搞艺术的大学生。他朝两人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然后坐在座位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
车厢里很沉闷,年轻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中年男人还没有阅读完手中的报纸,大有不把所有的广告都看一遍,则誓不罢休的劲头。
列车加快车速,瘦男人的目光对着车窗,他看见车窗外黑沉沉的乡村和玻璃反射出来的景致,还有他们三个人的倒影。
下一站快到了,火车开始减速。年轻人睁开眼睛,笑容可掬地环顾包厢四周,然后转过头,带着睡意随便地问瘦男人,“下一站是南亚北站吗?”
“是的,下一站是南亚北站,你到那里下车吗?”消瘦男人说。
南亚北站是靠近缅甸边境南亚小镇以北的火车站,再往前开两站就是终点站了,火车也就走到头了。
年轻男人没有回答瘦男人的话,眼睛望到别处。这时,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停止了看报纸,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苹果,大口大口地咬起来,目中无人。车厢里沉默了,长时间内只听见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嘎嘎声和中年男人咬苹果的咀嚼声。
南亚北站到了,年轻人离开了车厢。瘦男人通过车窗的反照,看见年轻人离开时好象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他又不敢肯定,心存狐疑。
列车又离站了,没有别的旅客进入包厢,包厢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中年男人,而中年男人此时一副懒散的样子,斜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瘦男人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个人年纪已近中年,对自己不会构成威胁,也许他是个生意人。”
“你到哪里下车?”中年男人突然闭着眼睛张口问道,声音之大,使他吃了一惊。
“再过一站。”瘦男人深有含糊地说,他没有把自己准备下车的地点说出来,他甚至希望中年男人能在他到站之前下车。
“您去哪里?”他问中年男人,想知道他在哪里下车。
“我去看望我的姐姐。”中年男人说。
“是吗?您还有姐姐,真好!”瘦男人深有感触地说,他半卧半坐,把脚搭在座位上说:“哎!我要是有一个姐姐能想着我就好了。其实,到什么时候还是家里人最靠得住。”
中年男人睁开用眼睛白了他一眼说:“你是这样觉得吗?”
《数字密码》 第十一章(2)
瘦男人使劲点点头,毫不质疑地说:“那是当然的了,这还用说。”
“你没有朋友?”中年男人说。
“朋友?”瘦男人微微愣了一愣,他缩了缩肩膀,笑了一笑说:“朋友,当然有了,只是……”他茫然了,不知道除了钱,除了人与钱之间的交易,什么样的人还可以算是朋友。
“你被人出卖过?”中年男人问。
瘦男人晃荡了一下脑袋说:“那倒说不好。”
“那你出卖过别人?”中年男人眼光锐利地盯着他。
瘦男人感到中年男人眼光里含着一股寒气,好像两把刀子戳到他脊梁骨上,他浑身不禁抖了一抖,说:“您……您这是什么话?我能出卖过什么人?我不过是个摆小摊的。”说着,又缩了缩脖子,往座位里面躲了躲,不再搭话了。他感到对面男人射过来的目光带着一股莫名的冷酷。
阿赖自从把偷听来的柯利卡的情况告诉了那两个不明来历的人之后,他就总是忐忑不安,有着一种被威胁的感觉,钱成曾经嘱咐过他,千万不能把关于柯利卡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钱对他的诱惑太大了,他最终因为钱,把柯利卡这条消息卖了出去,然而,从那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有道上的人向他透露,好像有人在四处打听他,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事。从那时开始,他就总感觉有人跟踪他,搞得他寝食不安,而他感到出卖柯利卡信息得来的钱就特别的烫手。
阿赖在寓所等了钱成一阵,然而钱成一直音信全无,他越一个人呆着,就越发地害怕。于是,他收拾了行李,带上全部家当南下,打算到南边去躲一段时间。一路上,他特别小心。在火车上他更是注意,生怕被什么人跟踪上,尤其是和自己一个包厢里的那个年轻男人。
汽笛响了,火车又开始蠕动,突然,车厢门开了,黄头发的年轻人走进来,重新进入包厢。阿赖很是吃惊,他以为他已经下车了,现在看见他又回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盯在他的脸上。
看见阿赖不知所措的样子,年轻人微微一笑,鞠了一躬,那样子,活像表演结束时向观众谢幕的魔术师,“你以为我已经下车去了是吗?”他说,随后向中年男人打了一个手势。
这时候,中年男人正毫无表情地继续再看报纸,对年轻人的动作毫不在意。但阿赖还是注意到,这俩人在一瞬间眼睛碰撞在一起时,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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