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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地里没什么活儿可­干­,人们几乎都在家里待着,若是勤快一些的人就自己找活儿­干­。一大早起来抢在别人前边去路上拾粪,拾完粪回来编筐,或者是自己动手做一些简单的工具和家具。不想­干­活的人就­干­脆睡懒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睡够了起来和人谝闲传,要么几个人凑到一块坐到谁家的火炕上打牌“摸花花”。最忙碌的还是女人们,烧锅做饭,缝补衣裳,喂猪喂羊忙个不停。无论在什么地方,女人们大概是最为忙碌的,当然了,这清闲的季节也是女人们串门的好日子,她们当然不会错过它。

冬天里,张彩凤来蔡家也明显地频繁了,她有事没事地夹着一双鞋底带着狗娃来串门,和槐叶聊天。蔡水生在后院里忙活,有时出来打个招呼就又忙他的手工纸去了。槐叶因为纸的生意有所好转,心也好了很多,张彩凤一来,她有了说话的伴儿,不再寂寞,于是俩人坐在炕上,嘴里说着,手上忙着,打着日子。

槐叶打心眼里喜欢张彩凤,张彩凤虽然是一个寡­妇­,可她心灵手巧,人又勤快,也吃得下苦,还很会说话,很讨槐叶的欢心。她一到蔡家,就放下手里的鞋底,抢过槐叶手里的活儿,自己做了起来。蔡水生兄弟俩人的鞋底鞋帮甚至长袖短褂几乎都是槐叶起了一个头,剩下的全让她给做了,她的针线常使槐叶赞叹:“这闺女,手巧得很哩!”槐叶说着又止不住地叹息着,“只是可怜命不好,不然……”

在槐叶的心里,有时会冷不丁地冒出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想法。她和张彩凤在一起做活,蔡水生在后院造纸,狗娃在屋里屋外地玩耍,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这多像一家人啊!她偷眼看着张彩凤俊俏的眉眼,看她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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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活的样子,就觉得她简直就是儿媳­妇­。有时她又止不住地摇头,这咋能行呢,她一个寡­妇­人家,还带着狗娃,就是她愿意,水生恐怕也不愿意哩。

张彩凤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做活,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就说:“婶,你咋了?”槐叶一愣,笑了笑说:“不咋,我看你做活的样子真是好看,走了神儿了……”

冬天最冷的那几天,槐叶又病倒了。蔡水生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儿,请先生看病,抓药熬药。张彩凤也每天过来看望槐叶,见蔡水生忙,就动手做饭,把蔡水生弄得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说:“看把你忙的,你歇歇吧,让我来。”张彩凤不肯,说:“反正我也没事做,你一个外头人哪会照顾人。”蔡水生心里很是感激,就给她当下手帮忙。

槐叶躺在炕上,见他俩忙来忙去就叫道:“凤呀,过来歇一下。”张彩凤说:“婶,你好好躺着,不要管我。”槐叶见她不听,又叫道:“凤呀,你过来给我捶一下背,我的脊背酸痛酸痛的。”于是张彩凤就过来给她捶背。

48.第七章(4)

( 槐叶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看见儿子和张彩凤在一块忙活,她既高兴又不安。***其实她心里一方面期待着有什么事生,另一方面她又有点儿担心。儿子还没成亲呢!一想到这儿,她就暗下决心,病好了就赶快托人给儿子提亲,她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哪怕多花些钱她也在所不惜。

蔡水生也慢慢地从看见张彩凤时心里那种原始的冲动中解脱出来,那种**在冬天里被厚厚的棉袄鼓囊囊地包裹着,而一旦没有了或者少了这种最初的刺激,他的心里倒涌现出感激来。从同她的身世怜悯她的境遇到被她的脸蛋儿和胸脯吸引,然后再到今天的逐渐上升的感激和爱意,于是,他在她面前便越木讷起来。然而他和她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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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确地意识到这种变化的重要­性­,这种变化很慢很细微,但是又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以至于他们后来在一起时双方都感到亲切和羞涩起来。

于是张彩凤依然还在纳她的鞋底,这双鞋底似乎总也纳不完,似乎不愿意被她很快完成。每次来蔡家,她都忙前忙后地帮着蔡水生做活,直到走时才拿上那双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她已经习惯了,在蔡水生家她感到轻松愉快,话也多了,她觉得往日寂寞无聊的生活有了一丝新意。如果几天不来,几天不见蔡水生的面她就会怅然若失,神思恍惚,就会吃不香睡不安稳。她爱看蔡水生­干­活的样子,劲头十足又极为细心,喜欢看他吃饭的神态,几大老碗苞谷面糊糊稀里呼噜地往嘴里灌,像一头野牛一样既香甜又野蛮,饭量大才是好男人嘛。

但她最怕看见他的手,他的一双手被石灰水侵蚀得皮都蜕光了,再经西北风一吹,双手红肿红肿地,还裂开一个个小口子,像一个个麻雀眼睛一般,十分难看而吓人。她有时看着他的手,就不由得感到心痛。有一次她在烧锅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它们,“他叔,你这手……”她说着便止不住流下豆大的眼泪来。蔡水生慌忙抽出手,大大咧咧地说:“冻的,没事儿!一开春就好了。”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热浪翻滚,感动了很久。

槐叶在炕上躺了几天,感觉好了一些就挣扎着起来,蔡水生和张彩凤劝她歇着,她哪里肯听,她心里有事,实在也躺不住了,她想实现自己的计划,可是还没等她去找张三婆,又一个沉重的打击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一年政府又开始了征兵。以往的每一次征兵都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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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不安,使穷苦人家雪上加霜,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抽壮丁给原本贫苦的人们增添了许多忧愁。从原先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到今年的二丁抽一,年年加码。

槐叶这些天整天愁眉苦脸,心事重重。去年征兵时她花了十石小麦的价钱才使儿子免去了兵役,当时说是顶三年,三年之内不再抽丁,可刚刚一年过去,又变了卦。战事频繁,兵源缺乏,壮丁价也一个劲儿地往上涨,今年的价是三十石小麦,保长也来催促,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想出丁就得出钱,反正这年头吃啥饭的都有,有的人就专门从事这个行当,只要花钱就有人替你出丁。

生下娃是老蒋的,挣下钱是保长的,你若不信,请问联保主任。

这是当时流行的一句顺口溜,也是劳动人民对那种黑暗社会的讽刺和控诉,字里行间那种幽默和无奈充分显露出人们的不满。而针对兵役制度,还流传着另外一句话:“十万青年十万兵,十万白骨十万魂。十万红颜多薄命,十万白立门庭。”

那些强行被征入伍的青年,要么中途乘机开了小差,要么破罐子破摔。他们被送到省城,包食堂,包剧院,包澡堂,任其吃喝玩乐,胡作非为。群众斥之为“四害”:“知识虫、军官总、国大代、银行董。”足见当时的兵役制度带给老百姓的沉重压力和不幸。

蔡河生在这个时候匆匆回到家里,他对槐叶说:“妈,不要出钱了,还是叫我去当兵吧……”话还没说完就遭到

49.第七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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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叶的训斥:“胡说!难道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去当炮灰?你不好好念书咋对得起你爸?……只要咱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当兵!”说着她又哭了起来。ww***

蔡河生被槐叶连说带骂地赶去上学,他心沮丧,已对读书没有多少兴趣,可是母亲和大哥却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不能让他们失望,不得不完成学业,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使他喘不过气来。上学就有出息了?他实在想不通。

槐叶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再更改,有时候蔡水生觉得母亲比父亲还要有主见,也更固执。她绝口不提能不能承受这沉重的负担,毅然把这几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全部拿出来,这本是给蔡水生娶媳­妇­用的,丈夫死的时候她硬是一切从简,咬着牙挺了过来,为的是尽量节省每一个麻钱。可是眼下不行了,她必须把它们拿出来。她拿出多年的积蓄,这还不够,又叫蔡水生卖粮食。

蔡水生见了,说:“把粮食卖了,咱往后咋办?”

槐叶头也不抬地说:“卖了先对付着,没吃的了咱娘们俩相跟着要饭去,到时候再说!”

缴了壮丁款,蔡家已经囊空如洗,剩下不多的粮食和越来越多的白麻纸。槐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急得要命,日子不长,她的头竟然全都白了,白­色­的头就像南山上的积雪一样,白亮白亮,白得使人心寒。

蔡水生自此每天外出卖纸,他放下造纸的工具,挎上筐子,挨个地到村子里叫卖,附近卖不动就去更远一些的村庄。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直到天黑才回到家。把卖纸所得的钱全部交给母亲,槐叶就一个麻钱一个麻钱地攒着。

张彩凤的那双鞋底纳了半个冬天,也终于纳完了。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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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每天早出晚归,她很难见到他,只是当天黑以后,她有时借故到蔡家,就见蔡水生十分疲惫地回到家里。她看到蔡家锅里的饭是更稀了,菜也更多了。蔡水生一进门,放下筐子就直奔锅台,像饿疯的野牛似地把半锅稀糊拉渣的饭倒进嘴里,还嫌不够,又吃几个红苕洋芋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老碗。张彩凤见了心里难过,就常叫狗娃端一些红苕洋芋过去。

那天正好有卖豆腐的从门前经过,张彩凤叫住他,用黄豆换了二斤豆腐,包起了饺子,到了天黑便让狗娃端一碗饺子送到蔡家,槐叶舍不得吃,就留给了蔡水生。

蔡水生一回到家,揭开锅盖,见了饺子大喜,就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吃完以后才纳闷起来,就问母亲哪里还有白面包饺子?

槐叶说:“是凤让狗娃送来的。”

蔡水生听了,半晌没说话,末了,他对母亲说:“以后再也不要叫她送东西了!她一个寡­妇­人家也不容易,再说我这么大一个男人……”第二天槐叶在说笑时把这话对张彩凤说了,张彩凤听了一不。

当天晚上,张彩凤等在村口,等了好一阵子才见蔡水生挎着一个大筐子袖着双手走过来。蔡水生见她站在村口,便问她这么晚了在这里做啥,话还没说出来,张彩凤却开口了:“他叔,你到底咋了?嫌我娘们俩的饭不­干­净?”

蔡水生一听,知道误解了他,连忙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容易,我一个大男人经常吃你送的东西实在难为。

张彩凤伤心地说:“不就是偶尔一次嘛,你一个大男人吃我娘俩的饭丢人了?”说着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人家心里想着你,你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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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水生见她这样,自己也慌了手脚,连忙赔不是,张彩凤还是哭个不住,蔡水生便要拉她回屋再作解释,不想趁着他去拉她的时候,张彩凤却就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将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蔡水生更慌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办好了。

除了背后是偶尔可见的微弱的灯光在谁家的窗户闪动,四周是黑茫茫一片,西北风这时刮得更猛了。可蔡水生这时既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冷,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他们就这样站在越来越深的黑夜里,互相靠在一起,然而蔡水生却不敢搂抱她,当然他也不想推开她。

50.第七章(6)

( 张彩凤在他的怀里哭泣了一阵,止住哭声,抬起她俊俏的脸,她的脸上挂满了泪花。ww她看着蔡水生,抓住他的一只手摩挲了一会儿,然后,便把他的手拉上来,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把那只粗糙肿胀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人家成天挂念你,你还不领,真个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她轻声责怪他,把头靠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高大结实的身体。

蔡水生被她的话打动了,心里一阵激动,他搂住她,那只手还放在她的胸脯上,他感到一股热力传遍了全身。他把手静静地放在那里,不敢动早已向往的美好的胸脯,又不忍心把手拿开,只是隔着厚厚的棉袄感觉她那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身体。这一切生得如此突然,他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低下头嗅着她的头,顿时一种异样的香气直冲鼻孔,他全身燥热,头开始变得昏沉沉地。

他们就这样搂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狗娃在家里等得不耐烦,开了门站在门口大喊:“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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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才猛然惊醒并迅速地分开。

这是一次美好的接触,让张彩凤激动不已,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男人这样亲近了,蔡水生宽大的胸膛容纳了她。尤其是他,一个她喜欢的人,日夜想念的人,这使她兴奋不已。尽管他还十分拘谨,但是很显然,他并不讨厌她,这一点她很清楚。当天晚上,张彩凤失眠了,整个晚上她都在回味那一刻里生的事,她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吃惊和脸红,同时又为这种大胆而庆幸。是的,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不管是对还是错,这都是她盼望已久的事,长期孤单寂寞的日子使她顾不了许多了。

这天晚上,蔡水生也失眠了,他不停地想着村口生的一切,想着她美好的身体,想着自己的大手按到她的大**上……这样想时,他又为自己这些肮脏下流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可是大脑却不听使唤,还是一个劲儿地在张彩凤的脸上、头上和胸脯上。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只手,却比手更为大胆和急迫,渐渐地一步一步地把梦想中的张彩凤扒得净光。他知道自己完了,他已经摆脱不了她了。是的,他喜欢她,可是一想到母亲,还有村里的风风语他就犹豫不决,心极为矛盾,他就这样想着,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后悔,直到­鸡­叫三遍,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然而梦中也是张彩凤,张彩凤的影子在不停地晃动,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机器,一旦启动了就再也无法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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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八章(1)

( 这年冬天,东川相继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半梁村的一个人在砍伐门前的一棵老槐树时,刚砍了不到一半,现老槐树的树心已经朽空,形成一个碗口粗的空洞。正纳闷着,树洞里突然窜出一黑一白两条长虫,那长虫约莫手腕粗细,五六尺长。出洞以后并不逃避,径直来到那人面前,挺起身子有三尺来高,双双直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转身不慌不忙地钻回树洞,把那人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再不敢动那槐树分毫。消息传开后一时远近都震动了,各种说法沸沸扬扬,前来求神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偶尔那两条长虫还会窜出来在众人面前露一露面。

这件事风风火火地传扬了将近半个冬天,那个现长虫的人也因此靠卖香火赚了不少钱。直到正月过后的一天夜里,那槐树竟无火自燃,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两条长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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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去向。ww

第二件事是县城东二十里路的几个村子里的村民,手持猎枪梭镖棍­棒­包围了名震蓝田的土匪张仁虎一伙。于是一场战斗就不可避免地打响了。

这张仁虎原是一个货郎,上过几年学,后因家境贫寒便辍了学,后来挑起了货郎担子,十几岁就开始卖货养家。因为他肯吃苦,经常上坡下岭,走一些偏僻的村寨,再加上他说话办事有礼可信,生意倒也过得去。你若让他捎些货物他便按时拿来,价钱也合道,不欺蒙别人,明只赚该赚的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所以他的信誉很好,人们也喜欢他。十年前他担着货郎担子来到县城西的赵家圪垯,不知为什么却被村里的财东赵少爷拦住,与他无理取闹,要张仁虎交过路钱,他自然不肯,又知道这家人不好惹,挑起担子就要离开。却被赵少爷拦住不放,好歹不让他走,于是争吵起来。赵少爷恃仗家大人多附近无人敢惹,便指使家人将他的货郎担子砸了个稀巴烂,还把他打了一顿。说实话,若是打他一顿,即便是平白无故,张仁虎也会咽了这口气,忍气吞声而去。他走街串巷多年,见的人也不会少,知道这种人惹不起,打了也是白打,告官也是白告。可是赵少爷打了他不说,还砸了他的货郎担子,这货郎担子虽然值不了几个钱,却是他的命根子,一家人穿衣吃饭全靠它,这分明是不让他过日子了,简直欺人太甚。当时他二十出头,长得粗壮结实,虽然平日办事有礼可信,从不惹是生非,其实他是一个­性­格暴烈的人。赵少爷的所作所为激怒了他,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时兴起,随手从撒落一地的货物中拣起一把菜刀,手起刀落,一刀砍在赵少爷的头上,赵家少爷当即毙命。张仁虎就逃到了南山,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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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多次布告缉拿,但始终没能抓住他。

张仁虎在山里躲藏了不短的日子,赵家有钱,使了不少银子,县衙一直在缉拿他,后来他大概意识到这一生将永无出头之日,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于是在山里纠集了几个亡命之徒,在一天夜里潜入赵家圪垯,抢了赵家的金银珠宝,遣散了赵家的长工短工,然后将赵家大小十三口人尽数杀死,又一把火烧了赵家宅院,回到南山横下一条心当起了土匪。他上过学,识得一些字,又当货郎多年,所以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再加上他主意多点子稠,又有一股不怕死的劲头,在南山的许多小帮小派里渐渐露出锋芒,从开始的七八个人,二三支枪逐渐展壮大。他抢劫进山的生意人,有了钱便买快枪,南山的小股土匪不少,也有被他收留下来的,也有趁机兼并的,如今已展成四五十人的一支队伍了。他们占山为王,四处抢劫,也和**打,也和游击队打,打不过就溜,谁威胁到他们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后来进山的人少了,他们就出山抢劫那些财东大户。

刚开始他还约束手下的喽啰不得­骚­扰贫苦百姓,可日子一长,那帮人就熬不住了,这是一帮乌合之众,又是一伙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本来就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态度往下混的,常年在山里十分寂寞,喝酒吃­肉­打牌赌博解决不了他们的另一种需要,难以压抑的**使他们冒险出山抢劫民女,张仁虎禁喝不住,也只得随他们去,他知道不这样就无法使他们安心卖命,于是东川一带经常有女人遭殃,有的被强­奸­,有的被带到山上供他们­淫­乐。他们的行径激起了民愤,东川北岭两乡纷纷成立了护村队,约定攻守事宜,日夜巡视。

52.第八章(2)

( 那时人们盖房子都把窗户留得又高又小,主要是防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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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刀客,有时夜间有队伍从村里经过,不管是**还是红军,人们便在窗台上放几个黑馍或柿子,反正是吃的就行,实在穷得没什么可放的人家就放一碗水,其目的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这天张仁虎带着十来个土匪出山,他们趁着夜­色­来到东川二十里路的孙家坪,想抢劫村里的一个大户,不想刚到村口就被守夜人从小窗户后看见。那守夜人本应站在村口,因为天太冷,他忍不住便回到家,回家后又放心不下,就­干­脆站在板凳上从小窗户向外观望。夜半时分,他看见这一伙人既不像**也不像红军,正鬼鬼祟祟地向村子里摸来,就知道不好,当下又叫又喊,把锣敲得疯响。听见响声,张仁虎知道露了形迹,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四处锣声一片,人群从周围的几个村子赶来,喊杀声震天动地,他一时心慌,就带人躲进了村头的一间破庙向外打枪。人群从四周用猎枪还击,一时枪声响成一片,这边土匪见外边人多势众不敢出击,那边群众见土匪有快枪也不敢过去,只能呐喊助威,于是行成僵持局面。

到了后半夜,张仁虎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便带着手下向外冲,村民人虽多,毕竟也是乌合之众,几杆土枪抵挡不住,竟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仓皇逃走。虽然也打死了三四个土匪,抓到两个受伤的喽啰,可是匪张仁虎却逃走了,村民也死伤十来人,人们气愤不过,便将那两个受伤的土匪用铡刀劈成了两半。

张仁虎逃走后,这里人人自危,都知道张仁虎心狠手辣,害怕他来报复,尤其是远近的财东大户更是寝食不安,胆战心惊,于是加强各村护村队,有钱的人家出钱,有力的人出力,买枪置刀布置防范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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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地里没什么活儿,每天给地里上两担粪就无事可­干­了,这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日子,也是生活最拮据痛苦的日子,有很多人家都断了口粮,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地熬活着,有些人就外出帮人做活,有些人就去讨饭,饥饿使人不得不想尽办法,要活下去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虽然农事不多,可战事却频繁,各种传在一夜之间便家喻户晓了,隔三岔五地可以听见南山传来的枪炮声,于是人们在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话题。

大雪封山,也封住了游击队出山的道路,而且还不仅于此,国民党军队在山里山外的重要地带都设了关卡,驻扎了军队。他们知道漫长的冬天对游击队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灾难。他们要把游击队困死在山里,要么就把游击队消灭在出山的路上,经过细心地策划耐心地等待,他们的目标初步实现了。游击队躲在山里,粮食供应不上,几次下山想搞一些粮食和食盐,不想刚出山就遭到**的伏击,损失惨重,官方的消息说游击队已经被全部歼灭,可是还没过半个月,游击队又报复了他们,袭击了驻守在蓝溪镇的**,驻守的一个排损失过半,据说游击队队长还是那个秦中玉。

蔡水生每次听到这些传都付之一笑,提起南山,他不免有些担心,他时常为石大爷和石小仙担忧,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关心,**和红军为什么要打仗呢?他们到底在争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和和气气地相处?整天打仗死人争来争去的,他想不明白,于是­干­脆不去想它,只是一心一意埋头在自己白花花的世界中。

这一天,柳叶镇上的一个大户给儿子娶亲,包了一场戏,这里是秦腔之乡,随便一个人都能吼上一段,平日难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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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的机会,所以附近村庄的人都去柳叶镇看戏。蔡水生也和母亲去了,槐叶迈着一双小脚,一摇一晃地走得很慢,赶到时已人山人海了。蔡水生就拉着她在人群里东瞅西看,想给她寻一个能看得见的地方,挤来挤去就到了大场边,场边的麦垛上坐着几个年轻姑娘,她们的笑声引起了蔡水生的注意,他扭头一看就走了过去。

“李秀茹。”蔡水生叫了一声。

53.第八章(3)

( 那个叫李秀菇的姑娘正和同伴说话,听见有人在下边叫她,她一下子从麦垛上溜下来,说:“蔡水生,你也来了。”然后笑了笑,她的笑脸十分好看。

蔡水生也憨厚地一笑,说:“我带俺妈来的,她看不见……”

李秀茹见他背后还有人,就走了过去,亲昵地叫了一声:“婶。”拉着她的手说,“坐麦垛上头吧。”就把槐叶扶了上去,让她坐好,自己也爬上去坐在旁边。

安排好母亲,蔡水生就站在一边,戏还没有开始,他扭头偷眼看了一下李秀茹,李秀茹也正向他这边看着,他连忙转过头去,躲开了她的视线。他很久都没见过她了,今天见到她,一下子感觉到她长大了,俊俏的脸蛋,结实的身体,尤其是她那两个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笑的时候十分甜蜜,而她的笑声就像铃铛一样悦耳动听,蔡水生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又不好意思回头,就站在麦垛前边假装看着前面,心里面却惦记着身后。

戏终于开演了,吵吵嚷嚷的人群也安静下来。ww先演了一出《粉红莲》,然后是《散拍坐夜》,最后是《木柯寨》选段,这是县里有名的戏班子,经常在各个村镇演出,虽然是一帮农民,可常年演戏也算得上是专职的演员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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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一式功夫架势很是到家,唱腔粗犷豪迈,优美动人,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尽显功力。乡里人平日哪有这个福气,今天也算是过足了戏瘾,台上唱到­精­彩处,台下便是一片叫好之声。

就在大家沉迷于戏台上­精­彩演出的时候,蔡水生却正在为另一件事费神呢,他的眼睛看着前边,似乎在看戏,实则心猿意马,心不在焉,他的心思一直都放在麦垛上的李秀茹身上,还时不时地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频繁的回头大概引起了李秀茹的注意,便将目光投­射­过来,她黑亮的宝石一般的眼睛却使他退缩了,他又急忙避开她的目光,假装看戏,可是耳朵却一直留在身后的麦垛上,随时捕捉那铃铛一样的笑声……直到曲尽人散,他也没看明白今天演的是哪一出戏。

回家的路上蔡水生一不,只是低头走路,呆呆地想着心事,当槐叶叫他的时候他才应一句,他问她有什么事儿?槐叶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息着,“那女子长得亲的很……”

李秀茹家在李家沟,父亲除了种地之外,还卖饸饹,经常到柳叶镇去卖。有一年蔡水生跟父亲去柳叶镇卖纸,看见饸饹就嚷着要吃,父亲给他买了一碗,于是蔡水生就认识了同样也是给父亲帮忙的李秀茹。后来蔡水生去柳叶镇卖纸,经常碰见他们,有时就在他们的饸饹摊子旁边摆起了纸摊,一个卖饸饹,一个卖麻纸,都是小生意人,慢慢地他们熟悉了。后来不知为什么卖饸饹的这家人不再来了,蔡水生就再也没见过李秀茹,没想到多年不见,李秀茹竟出落得落落大方,成为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蔡水生想着,心里翻起阵阵波澜,从此他的话更少了,变得郁闷沉默起来。

有时蔡水生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见一个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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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上一个,张彩风,石小仙,还有李秀茹,她们都是好女人啊!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一个也得不到,这使他十分苦恼。

槐叶很快就察觉到儿子的变化,问他又不说,倒把她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于是她加紧了自己的行动。因为她已隐隐地感觉到,儿子的心事不仅是破败的家境所致,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毕竟,儿子也实在不小了。

“七九”六十三,皮袄叫驴穿;“九九”八十一,穷汉顺墙立;盼的暖和了,肚内又饥。

到了春天,气候开始转暖,灞河上的冰也渐渐消融,河水清洌地流淌着。人们像蛇一样复苏了,有了一些活力,那些女人们更是迫不及待地来到河边,用清冽的河水桨洗衣裳被褥,洗去整个冬天的沉郁。

蔡河生也在这个时候毕业了。他本来应该在五月份毕业,县城里乱哄哄地,到处都是国民党士兵,抢商店,砸食堂,欺男霸女无所不做,搅得人们不得安生。后来学校也无法正常上课,因为有一队士兵到了学校,占去将近一半的宿舍,学校秩序大乱,学生们更是无心读书。校方一看这样,­干­脆提前考试,打学生回家,也能省下一笔可观的费用。这时候的蔡河生已对读书失去了热,他巴不得这样,校方的决定正中他的下怀。

54.第八章(4)

( 回家以后,他过了几天轻松的日子,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来,吃完饭就四下溜达,也不做活,天黑了喝完汤以后就到别人家谝闲传,很晚才回家。***

开始槐叶和蔡水生还和颜悦­色­,知道他上了几年学十分辛苦,就不管他,让他多歇上几天,可是日子一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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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这样,也不思量做个事,他们的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等一个月过去,他们的脸上就明显地露出不快。蔡河生何等聪明,自然能感觉出来,他从早已厌倦的毫无希望的读书生活中解脱出来,又陷入了一种更大的压力之中,他渐渐明白,这样下去不但没有一点儿出头的希望,还会惹来家人的不满。

后来,蔡河生就帮着大哥造纸,他耐着­性­子­干­了十来天就沉不住气了,心烦意乱地胡摔打。槐叶见了,就劝他去当先生,一则能用塾师贴补家用,二则不使学业荒废。蔡河生听了支支吾吾,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他心里根本就看不上先生这个行当,他一直在思谋更风光的事,现今人们贫穷不堪,没有多少人家能供得起孩子上学,再说普通人家也并不需要有多少学问,成天和黄土打交道,识字断句没什么用处,偶尔有房屋土地买卖出租之类,也是请人代写,自己只管在上面签字画押。而且作私塾教师收入也有限,永不可能出头。其实他一直想当兵,当兵不愁吃穿,又逍遥自在,要不是槐叶反对他早就去参军了。

蔡河生的毕业使槐叶兴奋了不短的日子,随后便是一种深深地失望,她原来指望他有了学问能有个出息,光宗耀祖,重振蔡家家业,再不济也能有个正经事­干­,养家糊口。可是他整天闲逛,帮蔡水生做活也有气无力,不思上进,槐叶的厚望一下子落了空,这使她十分失望。儿子大了,又不好说他,只能旁敲侧击,可他又不理她这个茬,急得槐叶在屋里团团转,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天气暖和了一些,槐叶拿出卖纸积攒下的钱交给蔡水生,让他把房子瓦修一番。房子太破旧了,几经风雨,破旧不堪,一下雨就四处漏水,尤其是被大水淹泡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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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墙已有残缺,实在看不过眼。蔡水生就请了几个泥瓦匠,把房子修整一番,又用白灰粉刷了一遍,蔡家院子里立时变得亮堂了许多。

槐叶取出先前扯的丈二蓝布,让张彩风帮忙量体裁衣,给蔡水生做了一身衣裳,几天以后,衣裳做好了,让他穿上试试。蔡水生穿着新衣裳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把衣裳脱下,“好着哩。”他说,“穿新衣裳怪哇哇的,还是破衣烂衫自在……”

槐叶说:“凤的手艺真个好,合适得很……可怜啊,手又巧,心又好,这么乖的一个媳­妇­,唉……”

蔡水生听了心里微微一颤,自村口的那次事件以后,张彩凤很少来蔡家,他也没有主动去找她,有时在村里碰见,双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一眼,擦肩而过,各忙各的去了。槐叶请张彩凤给蔡水生剪裁衣裳,她也是不得已才来蔡家的,他们似乎都在回避对方,尤其是蔡水生,他感到自己做错了事,其实他心里不是不想,而是害怕了。

槐叶说:“水生,张三婆要给你提亲哩。”

蔡水生脸一红,问道:“提的是谁?”

“甭问,”槐叶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果然,三天以后的一个早上,张三婆拄着拐杖,迈着她那红苕一般的小脚一摇一晃地向石头村走来,她经过木桥时不由得使人担心,摇摇晃晃地好像会掉下去似的。然而她终于使人不无担心地走过木桥,向蔡家蹒跚而来。她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身板倒也硬朗,长得慈眉善目,花白的头整齐地盘在脑后,一身青衣­干­­干­净净。她是这一带有名的媒婆,很多人家的亲事都是由她说合的,因此我们可以想到,她嘴上的工夫一定不弱。虽然经她说合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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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日子过得恓惶的,也有被男人一纸休书赶回娘家的,也有上吊跳井的……可这些并不妨碍她的任何事,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伟大功绩,求她说媒的人络绎不绝,简直能踏破门坎。

55.第八章(5)

( 在乡村,先生和媒人是受人尊敬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ww***

先生又有三种,教书先生、看病先生和风水先生。谁家没有个头痛脑热?有了病熬不过去就得请先生,先生到家后要好生招待,望闻问切之后开出药方,付了诊费还得千恩万谢,这是正经医生。当然这一类人也包括那些神汉巫婆,有人相信神,他们也就有市场,收惊、起送、摸量、纹柱、冒壶……他们装神弄鬼哄骗人,也有治好的,也有不少误了人的­性­命;另一种是风水先生,你若要盖房买地迁宅,婚丧嫁娶,家里的一切大事,就得请他们看­阴­阳凶吉,定吉日良辰,抬埋死人也得请他们看­茓­砌墓,这样才能风水好,“脉气”旺,家业兴,所以这一类人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一类是教书先生,他们能够识文断句,教孩子读书,即使没有钱供养孩子上学,时常还要托他们读家书或者代撰一些文字的话儿,而那些有关房屋土地买卖出租的事就更是离不了这些人的影子,这些人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媒人就更是了得,他们多为女人,也有极少数男人­干­这个行当。以说媒为职业,对方圆几十里的山山峁峁村村寨寨都极其熟悉,谁家有男,谁家有女,贵庚若何,家境怎样,许人与否,父母家族,她们一概了如指掌。ww这些年兵荒马乱,日子委顿恓惶,可礼节却从未少过。礼行可轻重不同,但程序基本不变,从提亲到迎娶这中间的一切说话往来都要有媒人牵头安排,没有媒人将会寸步难行,甚至一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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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要遵循“六礼”之轨,历代虽有演变,但是至今仍存在不少清规戒律,媒妁之,父母之命,合婚、押贴、介礼、封礼、出嫁……过程十分繁杂,这一切一旦没有媒人参与是绝对不可能办成的,也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凡是上述的这几种人,在乡村颇为吃香,如若他们家中有事,诸如盖房娶亲埋人等等事,不用开口便有人主动上门帮忙,而且一个个十分殷勤卖力。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理解槐叶对待张三婆的殷勤举动了。她一口一个三婶地叫着,把张三婆迎到屋里,扶到炕沿上坐下,自己蹲下来给她脱去那双红苕皮一般的小鞋,走到门外掸了掸鞋上的灰尘,又整齐地放到炕沿下。她已经央求张三婆很多次了,终于打动了这个救星一般的人物。槐叶给张三婆沏上新茶,把茶杯递到张三婆的手里,态度极为谦恭。然后,她上了炕,坐到张三婆身边,指着在后院里忙活的蔡水生说:“三婶,您老看看,水生都这么大了,这回不能再拖了,求您千万给把事说成……”

张三婆踏踏实实地坐在炕上,听了槐叶的话她没有语,她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后门外忙碌的蔡水生,她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媒人说媒靠的是两片嘴,可是如果只有两片嘴恐怕一件事也办不成,她们要思量一下双方的人样,看一下双方的家境和门户,只有心里有数才有可能成功,而一旦估摸着差不多,有可能成功时,便使出浑身解数,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把亲事说成,因为这对她们也是大有好处的。

蔡水生在后院里造纸,张三婆来了以后,他过去打了一个招呼,又忙自己的事。他平时最看不惯张三婆这类人,她们走东家串西家,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只凭两片嘴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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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四,翻云覆雨,吃香喝辣,拿人家的礼行,可是今天张三婆的到来却使他改变了以往的看法,看着母亲将她颤悠悠地送过木桥,他忽然觉得这号人也不容易,这碗饭也不是好吃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更何况她大老远地来这里还是为了他。这样一想,他渐渐地感到张三婆远去的身影不再那么讨厌了,那双小脚也显得灵巧优美起来,这时候他竟然同和感激起这位来回奔波的老人了。

蔡水生之所以有了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母亲和张三婆在炕上小声嘀咕时,蔡水生无意间听到了那个让他心跳的名字:李秀茹。

听到这三个字以后,蔡水生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顿时来了劲儿。闹了半天,母亲是托张三婆给自己提李秀茹哩!也就是从那一时刻起,他对眼前的这两位老人产生了感激之,他想起李秀茹的眼睛、嘴­唇­,还有那银铃似的笑声,顿时有了一种甜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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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九章(1)

( 张三婆离开蔡家后,一连十来天都没有消息,把槐叶等得心焦,吃不下睡不着,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她不时地来到门前向桥那边张望,一会儿又回到家里把院子打扫一遍,要么就拿着一件不太脏的衣裳到河边捶洗,一边洗衣一边张望,却始终不见张三婆的影子。一到了天黑,她拿出一对银镯子在灯下看来看去,心事重重。她多次央求张三婆,好话说了一箩筐,又送了­鸡­蛋挂面和白糖,经不住她缠磨,张三婆终于答应了,开了金口,但她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耐心等候消息,不要催逼她。槐叶听了也只有答应的份儿,好不容易把张三婆请动,也不在乎十天半月的,可她心里却十分焦急,心神不宁地转来转去。蔡水生看出她的不安,就问她咋不好,“不咋不咋!”她嘴上说着,心里却直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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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蔡水生这些天来心里也直犯嘀咕,张三婆一直没有音信,该不会是……他不愿再往下想。他知道母亲为什么心烦意乱,张三婆走后,他也一直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幻想着,有好几个晚上他甚至都梦见李秀茹了,李秀茹一身红嫁衣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来到石头村,走进蔡家大门,来到他面前,对他甜甜地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石头村的天空……他是那样的兴奋和甜蜜,直到他从梦中醒来才觉身边空空荡荡,哪里有李秀茹的身影?倒是自己的涎水流了一枕头。

又过了几天,还不见张三婆的影子,槐叶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心想怕是没指望了,便不再来回走动了,也不去村前瞭望了。失望的心弥漫在蔡家屋里屋外,最后这种失望变成了绝望,一种巨大的压力搁在槐叶的心上,每当看到沉默的蔡水生宽厚的背影,她常常禁不住流下眼泪。

蔡水生的心也凉了下来,他对李秀茹深感失望,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张彩凤。就在那次村口的事件生以后,他一直都没有去张彩凤家,也很少见她,张彩凤也极少来蔡家。槐叶倒觉得奇怪,时常念叨着:“凤这一阵子咋不来了?”有时狗娃来家里玩耍,槐叶就问:“狗娃,你妈呢?”狗娃说:“我妈在屋里做活哩。”槐叶就说:“去,叫你妈来。”狗娃就跑回家,又一阵风儿似的跑过来喊:“我妈说她顾不得,过几天……”有时槐叶喊得急了,张彩凤就来到蔡家,见了蔡水生只说一句:“他叔,忙着哩?”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就径直走到槐叶身边说话去了。

槐叶见她来了,把她叫到跟前,说:“凤呀,婶这阵子不好的很,心里谋乱得要命……”就把蔡水生的事给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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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凤知道这件事,其实她一直十分关心此事,小小的村子什么都瞒不住人。就劝槐叶道:“婶,甭­操­心!凭他兄弟俩的人样还怕打光棍不成?这事急不得,迟一些早一些的事……”一番话说得槐叶安慰了许多。

蔡水生一见到张彩凤就觉得脸上烧,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下子就躲在后院不肯出来。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景,心里便涌起一种既兴奋又后悔的复杂感。有时他怪自己太鲁莽­干­了傻事,她是一个寡­妇­,比自己大,还带着儿子狗娃,这怎么能行呢!有时他又十分想念她,尤其到了后半夜,他感到寂寞难耐时这种想法便愈来愈强烈,他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把她……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她是绝对不会拒绝他的。

就在张三婆来蔡家之后的第二天,他在村口碰见张彩凤,当时,张彩凤一脸悲戚地问他:“听说三婆给你提亲哩?”

“你听谁说的,”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了,“还没影子呢……”

张彩凤沉吟了一下,说:“那天怪我,你以后甭再想了,凭你的人样能找一个更好的。”说着,她怨艾地看了他一眼,神黯然地走了。

蔡水生木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远,他什么都没说,还能说什么呢?看着她丰满的腰身,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潮涌起一股**来。他了解她,这个苦命的女人,不幸的女人,要不是她有狗娃,要不是他怕母亲反对,他真想把她娶过门来。

57.第九章(2)

( 终于,在槐叶和蔡水生不再有任何幻想的时候,张三婆却蹒跚着走过木桥,又来到了蔡家。***世上的事往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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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你越想,它越不来,当你不再想时,它却出乎意料地来到你面前,让你感受到世事的无常和神秘,不可捉摸。

张三婆一走进大门就喊:“他婶,槐叶……”

槐叶正在炕上做活,见她来了,反而吃了一惊,慌忙下炕迎接,像迎接突然驾临的皇后一般。见到张三婆,她本来已经绝望的心里立时又有了一丝希望,她把她迎进门,扶上炕,伺候她坐下,然后她抓住张三婆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地摇晃着。

“三婶,咋样?”她急不可待地问。见张三婆沉吟着,她又说道:“你老人家给一个准信儿,成不成都不怪你。”

张三婆看着她慢慢地笑了,“他婶,看你说的,”她慢慢地说,“这事能成。”

槐叶听了,一下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花白的头颤动着。半晌,她抬起头,十分感激地说:“三婶,多亏你老人家了。”

张三婆抽回手,说:“成倒是能成,只是……”她看着槐叶又不说了。槐叶一愣,连忙问:“是聘礼要的多?”见张三婆摇头,便问道:“那是咋了?你说出来,咱能办到的事一定办到,决不能叫您老人家为难。”

张三婆说:“是这样,成倒是能成,就是有些变动,不大……”

槐叶便问她有什么变动,张三婆却支支吾吾地不说了。在槐叶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吐口了,“李秀茹看上你家老二河生了。”

这个被张三婆说的不大的变动使槐叶一下子懵了,她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原先以为聘礼要的多,她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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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决心,即使再多也要给蔡水生把李秀茹娶过门,没想到她一心想着老大水生,却成全了老二河生。这世道到底是怎么啦,总是不能遂人的心愿,她哀伤地低沉着花白的头。

张三婆劝解道:“反正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不是一样的!人家李秀茹看上你家老二是读书人……”作为媒人,她才不关心谁嫁谁,重要的是能说合就行。

原来李秀茹自小家境贫寒,十来岁时就被父母许了人家,只等着长大后过门,没想到那男的几年前暴病身亡,亲事就自然耽搁下来。父母一心想打她出门,了却心事,也少一张吃饭的嘴,可是她年龄大了自己也有了主意,说媒的不少,但都被她一一回绝。当张三婆跨进家门说明来意后,她的父母便一口答应,蔡家有一门造纸的手艺他们是知道的,虽流年不利,可日子也将就着能过。李秀茹倒也愿意,蔡水生她是认得的,不久前看戏时还见过一面呢,人也憨厚英俊,堂堂正正。正当她要答应时,却听见张三婆说蔡水生还有一个兄弟,比他小两岁,在县上读书,不久前刚毕业,聪明机灵,长的也如何俊俏云云,一时她又改变了主意,便红着脸,私下给母亲说,要嫁就嫁给老二。她从小就崇拜那些读书人,自己家境不好上不起学,对知书达理的先生更是十分想往。张三婆听了便不好再说什么,就回来给槐叶传话。

张三婆费了好大的劲儿,鼓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槐叶说着,说得天昏地暗,愁云惨雾,日月无光,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头脑昏沉,说得嘴皮子­干­,舌头燥。然而却有效果,把槐叶的头越说越低,越说越低,最后终于点了头。槐叶一看事到了这个地步,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尽管这样,她仍然十分失望,老大的亲事又泡汤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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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搬不走,尤其让她难以开口的是,她知道水生喜欢李秀茹,咋样给他说呀?她鼓不起这个勇气。

送走了张三婆,一直到天黑,槐叶还在犹豫不决,她知道这事迟早都得挑明,长痛不如短痛。喝完汤,蔡河生出门去了,她把蔡水生叫到跟前,看着他瘦削的脸,她抓住他的一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豆大的泪珠流了下来。

58.第九章(3)

( “妈,你咋了?”蔡水生问道。***张三婆来了以后他一直在后院里忙着,蔡河生不知到哪里逛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原先凉下来的心又热了起来。张三婆走后,他看见母亲坐在炕上望着窗外呆,神­色­黯然,他预感到事不妙。如果亲事成了,她断不会这样神沮丧,低眉垂脸,但有时,她又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复杂的笑意,使他感到奇怪。

他安慰道:“妈,别难过!不成就算了,难道我还能打一辈子光棍?就是打光棍也没有啥!”

槐叶听他这么一说,抬头看着他,狠了狠心,就把事的原委说了。然后劝道:“水生,不要怪妈,妈再托人……”

蔡水生证实了自己的预感,反而坦然了,他凄凄地一笑,说:“那就给河生说吧。”然后走出门,来到村子中间,朝正在谝闲传的蔡河生喊道:“河生,妈叫你哩。”

蔡河生正和几个人谝得正欢,见蔡水生叫他,不愿地站起身,“明天再谝。”他慢悠悠地回到家,见过母亲,“妈,叫我有啥事?”于是槐叶就把事对他说了,把他吓了一大跳,忙说:“妈,这事不成!”他红着脸,“大家都知道了,这是给我哥提的,这么做让人笑话哩……”

槐叶把脸一沉,骂道:“你个瓜娃,怕谁笑话?咱娶咱的媳­妇­,他别人想娶还没有呢!再说你也不小了,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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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你哥也就好办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她十分坚决地说,“你兄弟俩谁还不是一样的!”

蔡河生说了半天也没有用,只得答应。他出了门,见蔡水生蹲在大门口抽着旱烟,望着沉沉的夜­色­呆,“哥,你看这事闹的……”他十分不好意思地说。

蔡水生头也没回,抽了两口烟说:“别说了!我没事……说实话,你俩才般配呢!”

过了几天,蔡家三口人的绪才基本上安静下来,他们彼此已不再提这事。槐叶将一双银镯子送到张三婆家,让她捎给李秀茹算是定亲礼物。那时定亲多送银镯子,所不同的是财东人家送的银镯子是实心的,普通人家送的是空心的,槐叶送去的当然是后一种空心手镯。她还给张三婆拿了二三十个­鸡­蛋和两包挂面,还有一包红糖,然后千恩万谢而回。

几天后,蔡水生的心也平静下来,他已经想通了。他原先以为自己一定受不了,可是当他得知结果以后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多少酸楚的感觉,心里逐渐坦然起来,后来他就不再去想李秀茹了。毕竟,他们也只是认识而已,双方并没有什么感,他又打起­精­神继续造他的白麻纸,想那个曾经日夜想念过的张彩凤。

提亲的结果很快就被张彩凤知道了,她先是为蔡水生惋惜和不平,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欣喜,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心,在家里憋了几天又忍不住拿起针线活儿,带着狗娃到蔡家串门来了。这次,她看到了更加沉郁的蔡水生,在烟火缭绕的后院忙活着,将刮­干­净的树皮放进大铁锅里煮,又是漂洗又是捶打,抄出的白麻纸在太阳下分外耀眼,只有从纸浆池抄出纸张时,蔡水生那抑郁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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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会露出一丝笑意,他在抄纸时忘记了一切烦恼,这大概成了他唯一快乐的事了。

张彩凤和槐叶说着话,有时就拿着小板凳坐在后门口,看着忙碌的蔡水生,她想他一定很难过,她真想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去温暖他,用狂跳的心去安慰他,可是她又不能那样做。有时看见蔡河生在屋里转来转去她就感到不平,同样是兄弟俩,为什么一个做活一个上学?一个吃苦一个轻闲?她真的想不明白,觉得蔡水生也太需要人关心了,而她现在却无能为力,她这样一想,有时忍不住就和蔡河生说话打嘴仗。

“河生,你没事­干­了?”她不无揶揄地说,“我看你一天到黑转来转去美得很……”

蔡河生说:“有啥美的?做啥都没意思。”

张彩凤说:“你咋不去当个先生呢?也挣些钱,叫你妈高兴一下。”

蔡河生听了黑下脸,瞪了她一眼,又不便作,“那点小钱我看不上!”他说,转身出门去了。

59.第九章(4)

( 槐叶无可奈何地说:“凤呀,这话我都不敢说,河生这娃吃不了苦,还爱面子,你以后多刺刮他几句,看他要脸不!整天这样子也不是个事儿,上了几年学难道容易?唉,”她叹息着,“只是苦了老大。***”

蔡河生心里不快,就出门寻赵虎铁锁谝闲传,他们不是不在家就是忙着做活,他也知趣,转了一圈无处可去就回到家里帮蔡水生造纸,他对造纸厌烦透了,可又毫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心不在焉地给蔡水生当下手。

亲事虽然定了,可说实话,他对这门亲事并没有多大兴趣,反正都要娶妻生子的,除了那个他一直钟的阔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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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童娇之外,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差别。想起童娇就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块玉佩,他就会长久地后悔起来,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他痛苦地想着。而这种“布袋子买猫”式的亲事也真是滑稽可笑,到底是白猫还是黑猫他不知道,多少年来人们就是这样成家立业的,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又能改变什么?他只能像一代又一代人那样听天由命,默默地承受这种习俗并把这种习俗传下去。ww

经不起槐叶的催逼和唠叨,他终于答应到五里外的冯家村当私塾先生。原先是他的先生冯先生在这里教书,冯先生不久前去世了,那个私塾一直缺一个先生,蔡河生的名字冯家村的人当然知道,便几次来人请他去,开始他还推辞,他根本不想当私塾先生,可经不起母亲的再三劝说,再加上他已对家里的活计厌倦了,这才去了冯家村。

学校在一座破庙里,有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这里读书,他每天早出晚归,教这些学生读《三字经》《百家姓》,刚过半个月就教不下去了。这些学生调皮捣蛋,他就用冯先生的那一套整治,可冯先生是老先生,打骂学生时家长也不敢多嘴。他却不一样,他年纪轻,又没有威信,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于是就惹恼了冯家村的一个小财东,那小财东的儿子上课时捣蛋被他打了一顿,哭着回家告诉了父母,那小财东便找到学校与他理论,他一气之下摔了戒尺,“老子不受这口鸟气!”与那财东大吵一通回家了,前后还不到一个月。

槐叶见他回来,也不好再说什么。长叹一口气道:“我看该给你成亲了,把媳­妇­娶过门,你就有人管了,也就知道过日子了,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气的……唉,不结婚就是长不大。”她开始为蔡河生深深地担忧起来,做啥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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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个长­性­,还吃不了苦,这一点比老大差远了。

“要饱常吃家常饭,要暖常穿粗布衣。”这是槐叶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蔡河生这娃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怎么办?她看到两个儿子决然不同的­性­格更是担心,蔡水生憨厚,能吃苦也肯­干­,蔡河生聪明机灵眼高手低,将来自己老了以后,他们能过到一块吗?她想起几年前在水陆庵庙会上算命时,那个道士说的卦语:“门前两盏灯,外明内空。”莫非被他说对了?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深深地疑问。

杜鹃鸟终于显身了,在高高的天空上一声声地叫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这是一种让人听了极舒服的声音,而在这种声音出现的同时,麦子也成熟了。人们拿着早已磨快的镰刀扑进麦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青黄不接的日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稀苞谷糁子和野菜饱一顿饥一顿地熬活,终于熬了过来。在收麦的这些天里,老天爷也出奇地仁慈起来,没下一滴雨,没有糟蹋一颗粮食,田野里到处荡漾着祥和的热风和欢声笑语。收获是短暂的,劳动是漫长的,可是这美好的记忆又一次在人们贫瘠的脑海里加深了印象,并且洋溢在人们脸上。

蔡河生和李秀茹的婚事定在麦收后进行,这时候麦子已经碾打完毕,经过晒­干­储存起来。饥饿的人们也吃上几顿香喷喷的新麦面饭,肚子撑得溜圆,原本瘪下来的胃又鼓胀了,开始幸福而有节奏地蠕动。吃饱了饭,人也有了­精­神,不再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心理以及生理的需要就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这是结婚的好季节,尤其重要的是现在有了粮食。

60.第九章(5)

( 蔡河生虽然在这里长大,对结婚的具体细节却不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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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幸好现在用不着他,一切听凭执事安排。***娶亲那天,他按照执事的吩咐将母亲准备好的十二个硬盘,三副红帖和冠婚吉书及一应人马带到李家沟,又吹吹打打地把李秀茹迎到石头村,整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偶一般,被人呼来唤去。拜祖先,拜父母,媒人,客人……直到海拜二十四拜之后才被人推入洞房。一进新房,他就按事先的安排,关上门,然后抢先跳上新炕,在炕的四个角踩了一遍,然后跷起腿在走近前来的李秀茹头上左右绕了三次。这是“跷尿臊”。有道是:“新郎上炕采四角,女子少来娃子多;一年生一个,十年一伙伙。踩罢四角(媳­妇­)头上(跷)过。”当他做完这些机械的毫无新意而又滑稽可笑的老套式之后,他禁不住暗自笑了。他止住笑,走过去,轻轻掀下李秀茹头上的红盖头,却现她也在笑,像是在强忍着笑出声,她的脸涨得通红。

蔡河生被惊呆了,“童娇……?”他失口叫了一声,颇感意外,然而仔细一看他就后悔了。眼前的李秀茹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黑宝石一般的双眼,迷人的嘴­唇­,俊俏的脸蛋儿……简直和童娇一模一样!但是,当他仔细审视她时就知道自己失口了,她不是童娇,尽管十分相像,却比童娇要黑一些,也结实一些。她此时正在羞涩而温柔地笑着,美丽动人,他不自禁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他听母亲说过李秀茹长得如何漂亮,他一直怀疑母亲是在安慰他,这里经常有名不符实的那种,远不似媒人信口雌黄地多么般配,现在他终于见到了李秀茹,这个“布袋里的猫”,他还算满意。

李秀茹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更显红润,她无比兴奋和激动,眼前的蔡河生,这个她将托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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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男人并没有使自己失望,起码目前是这样。他英俊文雅,一双聪明机灵的眼睛使她为之倾倒,激难抑。他比老大蔡水生更有吸引力,她像一只温顺的小羊一样任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和脸蛋,幸福太巨大了,她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人,找到了归宿,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婚事正吵吵嚷嚷地进行,这时候,这一带有名的两个乞丐赵顺和薛贵几乎同时来到了石头村。虽然这个地区比较贫穷,灾害不断,一年四季讨饭的人络绎不绝,可麦子收完的这一段日子里讨饭的人还是不多的,而结婚的人家就自然会吸引那些乞丐,因为这一天人们的心格外好,也比平日大方得多,喜事往往会把饥馑年代里的种种不快暂时冲散,使人变得慷慨大度起来。

像是约好似的,他们一个从村东头来,一个从村西头来,当人们正吆五喝六地上席面吃饭时,那些眼尖的碎娃现了赵顺,他正站在村东头的一棵杨树后向这边瞭望,身上几乎一丝不挂,腰里系着的一条破布遮掩不住肮脏丑陋的身体,大概是见这边人多,他也知道害羞而不敢过来。

赵顺自小死了父母,留下他一个人神经病似的整天疯疯癫癫地四处游荡,他不像别人,为了讨到一口饭便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地叫,他经常**着身体远远地站在别人门前,也不说话只等人现他并打他一个半个黑馍,每逢他来,娃们就来了­精­神,一窝蜂似地围住他用石头瓦块乱打。今天他大约是被娃们打得急了,躲在树后一个劲儿地骂:“日你妈!日你妈!”然后也拣起石头扔过来,把娃们吓得直往回跑。“羞,羞,把脸抠,抠个渠渠种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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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喊声惊动了槐叶,槐叶就让铁锁拿了两个白蒸馍送去,铁锁走过去把馍塞到他的手里,他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几口就吃完一个白蒸馍,另一个他舍不得吃,拿在手上,铁锁见了,说:“今个儿是喜事,你馍也吃了,不走难道还想耍媳­妇­不成!”赵顺听了也不说话,紧了紧腰里的破布走了。

赵顺刚走,娃们又看见村西头的薛贵。他和赵顺不同,衣裳破烂却也­干­净,脾气温和,十来岁时死了父亲,母亲后来抛下他跟一个男人走了。他成天拿着一把二胡四处浪荡讨饭,若有人问他为何整天讨饭不去­干­活,他总是说在寻他妈,不知过了多少年他还在寻找。他的人缘倒也不错,这一带的人都喜欢他,喜欢拿他取乐寻开心,平常见到他就喊:“薛贵,来一段。”他并不推让,就地一坐把二胡往腿上一架就自拉自唱起来:

61.第九章(6)

( 自古好人无好报,

从来恶人都当道。***

恨不能做那富人的狗,

吃饱穿暖把尾巴摇……

唱完以后,他就开始讲价钱,“给一点儿,我饿了,给一点儿再唱。”于是有人把半个黑馍举到空中只是不给,“再来一段,唱你妈那一段。”薛贵无奈,又唱道:

我妈那年冬天里跟人跑,

留下我这小杂种没饥饱,

吼一声野汉们都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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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她卖x的找……

这都是他自编自造的词儿,加上他的破嗓子和不断走调的二胡,唱起来极为刺耳难听,使人既好笑又酸楚。于是便有老人断喝娃们,“碎娃,还不给他!”大家就你半个他一块地给薛贵添上一碗碎渣子黑面馍,再给他端一碗水,让他吃了喝了,把剩下的碎馍倒进随身的小布袋,他也不多坐就到其他村子去了。

今天薛贵被娃们连拥带推地拉到村子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叫他唱时他却摇着头说:“不行,先拿馍来!”大伙不依,薛贵还是不唱,“先让我吃一口,我一天都没吃饭,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正在僵持,槐叶拿了两个白蒸馍走过来,给他塞到手里说:“娃呀,吃吧。”他叫了一声“大婶”之后就吃了起来,吃完一个镆,把剩下的一个看了看,咽了一口唾沫,装入布袋,叹了一口说:“年年有人在结婚,今年结婚又没我。”感慨了一番,又歇了一下,就开始唱道:

一辈子吃屎喝尿都不怕,

就怕自小没亲爸。

一辈子当牛做马都没啥,

就怕从小没亲妈。

我的妈呀你在哪达?

寻不见你我不回家。

也许是触景生,看见眼前热闹的婚事,想到自己的窘迫境遇,他唱着唱着竟嚎啕大哭起来,甚为伤心,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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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把他拉到僻静处,说今日不同往日,别人有喜事不可造次,莫要冲了人家的喜,劝了半天他才止住哭声。接着又被几个吃饱喝足的小伙子拉到村口,轰走碎娃,又塞给他几个白蒸馍,让他唱起了酸曲:“有一个小老头,碰到一个小丫头,把她带到屋里头……亲嘴摸­奶­头,拉毡摞枕头,把日到x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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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十章(1)

( 当天晚上,蔡水生和蔡河生兄弟俩人几乎同时完成了他们一生中最初的­性­体验。***

整个婚礼繁杂而有序,一直到深夜,耍媳­妇­的人还没有散去,蔡河生已经疲惫不堪了。整整一天他一直被人拥前拥后,今天他是主角可又不是主角,迎亲、行礼、给客人敬酒……当他看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男人将李秀茹推来推去调戏的时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厌恶那些伸向李秀茹的一双双贪歹的手和一浪高过一浪的调笑声,他强忍着没有火,也不能火,这是规矩。他几乎没有吃饭,他喝了太多的酒已经不胜酒力了,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

到了半夜,耍媳­妇­的人才陆续散去,大哥也不见人影。他问候过母亲,关上新房的门,这时李秀茹已经上了炕,靠墙睡下了,天气闷热,她身上盖了一个薄薄的单子。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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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的女人也许才像一个真正的女人,充满诱惑,尤其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的时候和这样的人的眼中,这种诱惑就难以抵制也没有必要抵制了。ww薄薄的花格单子盖在她身上,显露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的曲线,结实丰满又十分柔和,在烛光下分外刺眼。他脱了衣裳,此时她面对着墙没有说话,但从她急促的呼吸和隐约可以感觉到的剧烈的心跳来判断,她肯定是没有睡着,也不可能睡着,她一定在等待着什么事生。于是,蔡河生的一双手便在她的身上摸索起来,她没有丝毫的反应,没有应和他,当然也没有拒绝,闭着双眼任凭他急迫的手解开她的衣裳,直至完全扒光,她羞红着脸双目微闭。这时候,蔡河生看见了像黑夜里的月亮一般的白晃晃的**,这**横陈眼前,充满了诱惑。丰满的胸脯上点缀着两颗迷人红樱桃,他顿时热血上涌,喉咙像着了一团火,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在体内迅猛地集聚,凝结,在期待着爆,他从内心升起一种想把眼前的女人撕碎的感觉,他急切粗暴地扑了上去……还没等他到达理想的地方,忽然全身颤抖不止,大汗淋漓地瘫倒在她灼热的身体上,喉咙里出痛苦的声唤。

李秀茹在他轰然倒下的时候紧紧地搂住了他,她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种沉重的压力之后他就像筛糠一样地躺在自己身上,抖动不止,她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既然嫁了他就任由他的摆弄,但是**接触这强烈的刺激也使她飘飘然了。

不知过了多久,蔡河生又摸索起来,当他进入她的身体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她的喊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在这喊声中立时变得疲软起来。他想李秀茹的叫声一定惊动了隔壁的母亲,一想到这儿,他就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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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来不了­精­神,软瘫下来并且昏沉沉地睡去。直到窗外的扫地声把他惊醒,天已麻麻亮了,乘着槐叶在院子里扫地的功夫,他摇醒李秀茹又一次压在她的身上,疯似的冲撞起来,当他喘着粗气全身颤抖着倒塌下来时,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疲惫。

李秀茹这次没有感到疼痛,一种十分愉快的感觉洋溢在她的身体和内心,她搂住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你是不是很难受?”她轻声问道。

蔡河生将头埋在枕头里,摇了摇头说:“不是,”他的声音好像从喉咙里出似的,沉闷粗哑又很沉迷。

李秀茹轻轻地扳过他的头,亲了他一下,“那是受活?”见他没有说话,又说道:“我看你最后那几下好像很难受,咬牙切齿地……怪吓人的。”

蔡河生笑了,亲了一口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说:“那是受活!”他想着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可怕,也许,人在最快活时的表和痛苦时的表是一样的。

蔡水生这一夜也没有回家。

蔡水生安排好一切之后,看着耍媳­妇­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对母亲说晚上去铁锁那里睡,不回来了。槐叶点头答应,什么也没说,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知道他一定不太好受,出去睡觉也好,免得胡思乱想。

他从家里出来却并没有去铁锁家,来到河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河水呆。河水静静地流着,河水似乎没有一点儿烦恼,它从遥远的沟沟壑壑山山洼洼里一点点地汇集起来,一路向西,流入更大的河流,最后向东流入大海,它们的目标单纯明了,不像现在坐在河边的这个男人,

63.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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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孤独迷茫和无助。ww***他甚至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哪里才是他的归宿。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想心事,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经爬到了天空,月光把河面照耀得白花花一片,他扔了一块石头,河水顿时像破碎的镜子一样,许许多多的月亮同时在河水里荡漾。

已经很晚了,下游不远处还有一群娃娃在耍水,他们吃饱喝足,又看了闹洞房耍媳­妇­的场面以后就来耍水,于是,他们的喊声便传了过来。

月亮爷,明晃晃,

娃在河里洗衣裳,

洗得净净地,

捶的硬硬的,

打哥哥出门去。

去呀骑着大花马,

回来坐着大花轿,

一头啯子一头炮,

你看热闹不热闹。ww

蔡水生的心里泛起一种酸楚的感觉,他不想这样但又控制不住自己。那次看戏遇见李秀茹,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不曾想自己一直暗自钟的人却不喜欢他,这一度使他伤心。尽管他很快就想开了,可是现在眼看着李秀茹和蔡河生成亲,又引了心中的酸楚。他站起身漫无边际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张彩凤的家门前。

天已经很晚了,狗娃早已睡着,张彩凤还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儿,听见蔡水生的声音她心中一阵狂喜,下炕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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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无­精­打采地走进来。

“他叔,咋了?”她关切地问,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蔡水生朝炕沿上一坐,闷声说:“不咋。”

张彩凤转身关上门,黑蒙蒙的油灯下她暗自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蔡水生面前柔声说道:“得是心里难受?”

蔡水生看着离他一步之遥的她,一股清淡的野花香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撩人的女人味儿,一股­奶­香,他心里立时潮水般地汹涌起一股激,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搂住了她,“彩凤……”他低沉地叫了一声,在这同时,他感到怀里的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这种颤抖却使他升起一种巨大的**。

“水生……”她喃喃地叫了一声,几乎软瘫在他宽大结实的怀里,薄薄的衣裳遮挡不住两个滚烫的**,他们紧紧地拥抱着。

蔡水生低下头亲吻着她的眼睛和脸蛋儿,同时,他的手伸进她的胸前触摸着她那两个温热鼓胀的大**,他感到柔软又富有弹­性­的**充满魅力,她的双肩像玉石一样光滑圆润。他双手搂住她浑圆的ρi股,就像饥饿的人搂住两个刚出锅的巨大的馒头。而她则用双手抚摸着他的头和脸,然后是脊背,于是他感到她的双手是那么地温柔和温暖。很快的,他的绪被调动起来,那种激像咆哮的大海在寻找突破口,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热血涌向头顶,他低沉地吼了一声,一只手便不由自主地伸向她的腰际,这时他才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裤带已经解开了,裤子落到脚面,像是得到一种鼓励,他转身就把她按爬在炕沿上,就要行事。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彩凤忽然笑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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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狗才那样呢!”说完,她回转过身子,伸开双臂搂住他,双双倒在炕上,经她的引导他才恍然大悟。但过分地刺激竟使毫无这方面经验的他消受不起,刚几下就全身震颤不止,喉咙里出牛一般的叫声,过度的快活使他早早就泄了,他歪倒在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张彩凤从激动中慢慢沉静下来,抚摸着他的头,说:“不要紧,下一次吧。”

他们再一次的爆是在歇息之后,这次他懂得了许多,比前一次老练得多了,他不顾一切地挤压着她灼热而富有弹­性­的身体,从中体验着一种巨大的快乐,直到­精­疲力竭地瘫倒在轻声呻唤的张彩凤身上,歇息之后,他才有心打量她的身体。这时他才现她的身体竟是那样地白净细腻,十分光滑,现在因为刚才生的事变得潮湿起来,一种女人特有的香气在夜­色­中弥漫着,夜­色­中,她的身体白亮白亮,像一张白麻纸一样可爱.而她身体的上部,那一双鼓胀的**顶端,有两颗熟透的草莓,他用嘴吸吮着,咂咂有声。

64.第十章(3)

( 这一夜他们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蔡水生既疲乏又兴奋,他不敢睡,生怕一觉睡过了时辰。ww***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彼此诉说着那些我们听不见但却能够想到的语。看看时候不早了,他对她说还得趁着天黑没人看见离开这里,他还得躲避别人的眼光和议论。­鸡­叫二遍时他起身要走,她也不留他,光着白莲花鱼一样的身子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抱住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悄声说道:“好娃他叔哩,你把我弄得受活得很……”

蔡水生和张彩凤自从这天夜里开始就频繁地来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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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隔三岔五地借故来到张彩凤家,趁没人时就亲热一番,他已经是轻车熟路再也不需要她的引导了,他们从中得到了快乐,因此双方变得异常贪婪,总是没完没了地亲热。张彩凤那压抑多年的**被他强壮的身体唤醒了,她越变得缠绵起来,也更加多,诱惑着蔡水生一次又一次地走向她的家,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她的土炕上。而他则是一遍又一遍地没个够,像一头公牛一样­精­力旺盛,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像柔软的泥潭,像一个无底洞,无法抗拒,并且越陷越深。

一天夜里,当他们在炕上无休止地折腾时,却把狗娃吵醒了。ww狗娃醒来,黑咕隆咚地看见一个人爬在他妈的身上,立时吓得大哭起来。张彩凤赶忙劝他:“妈心里有病,你叔给妈治病哩,……你水生叔给妈一治就好了。”

狗娃听了以后,止住哭声,“那我也给你治病,”说着就爬到她的身上,学着水生的样子,然后问道:“好了嘛?”

张彩凤笑了,朝他的光ρi股上抽了一巴掌,说:“妈这个病非得你水生叔治不可,别人谁也治不好。记住!可不许给人说,你一说,你叔就给妈治不成病了,妈也就活不了咧……”

没过多久,狗娃还是说了出去。那天村里的赵大婆病了,便嚷嚷着请先生,正好狗娃在赵大婆家和几个娃们玩耍,听说要请先生看病,狗娃就说:“赵大婆,叫水生叔给你治病,水生叔治病灵得很。”

大家还从来没听说过蔡水生会看病,就训斥道:“胡说!你水生叔能治你妈的x!”

狗娃不服气,就吵嚷道:“不是胡说嘛,我妈心里有病,俺水生叔在她身上一爬就好了,不信你问俺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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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听了以后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大家面面相觑,恍然大悟,怪不得蔡水生三天两头朝狗娃家跑,原先还以为两家关系好,张彩凤孤儿寡母的怪可怜的,蔡水生去帮忙做活,闹了半天,原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哩!看着蔡水生老实巴交的样子倒还真的不像,不过老实人咥大活,八成是熬不住了,更何况张彩凤那个风­骚­样子,肯定想男人想疯了,一身白­肉­就缺男人伺候。后来这事儿就被几个嘴长的人传扬出去,大家暗地议论,留意着蔡水生的行踪,有好事者竟然暗暗计算着蔡水生去张彩凤家的次数。

“八次,半个月去了八次,乖乖!大晌午也去……”

“年轻人火气旺嘛!这个年纪一晚上还不来好几次……肯定把张彩凤日舒坦了。”

“怪不得张彩凤最近眉开眼笑的,原来是让蔡水生给日美了……”

于是他们见了狗娃就逗他:“你水生叔这几天给你妈治病了没?”

“治了,”狗娃说:“俺妈说她的病经常犯,要多治才能好。”

有人就问:“你水生叔咋样子给你妈治病哩?”

狗娃就憨头憨脑地爬到地上学了一番,把大家逗得笑出泪来,从此,他们就经常在背地里拿狗娃取乐子寻开心。

张彩凤终于知道了传,把狗娃压在炕沿上狠狠地抽了一顿。俩人生怕人们再说闲话就很少见面,只有当蔡水生实在憋不住了才偷偷地溜进狗娃家亲热一回,不过从此以后都十分诡秘。又过了一阵子,有人见了狗娃就问:“这些天你水生叔给你妈治病了没有?”

狗娃挨了一顿饱打也学乖了,再问都不说,于是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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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想法子激他,再三挑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再都没有,我妈说她活不了咧……”

65.第十章(4)

( 有人便说:“看来你妈的病还真的不轻。ww***”

再后来,村里几个小伙子光棍汉一到天黑就到狗娃家里串门,谝闲传说笑话,一直到狗娃睡着,见周围没人时就提出要给张彩凤“治病”,但都被她连踢带骂又咬地轰出了门,眼睁睁地上不了手,有人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张彩凤这个病人还只认一个先生,只吃蔡水生这一个大夫的‘药’……”

蔡河生和李秀茹新婚燕尔,贪恋于床笫之欢,白天蔡河生帮蔡水生造纸,李秀茹帮着槐叶纺线织布以及洗衣做饭,日子还算平淡和睦。到了晚上,他们就像两条蛇一样互相缠绕在一起。

可是让蔡河生不满甚至有点儿恼火的是不能尽享乐,恣意行事。正屋住着母亲,隔壁住着大哥,近在咫尺。到了晚上,槐叶的咳嗽声,蔡水生粗重的鼾声便传了过来,交织在一起,不可避免又无法避免地会打搅这一对新婚的青年男女。李秀茹还倒罢了,可蔡河生就难以容忍。尽管他们亲热时已十分小心,还是时常会出一些响动来,有时正在要紧关头,就传来母亲沉重的咳嗽声,这些声音使蔡河生心烦意乱,立时变得十分疲软,失去了兴趣。每到这时他就想到搬出去住或者分家,可是又能搬到哪里去,分家后又能住到哪里?况且母亲身体不好,大哥还没有成亲,这样做会叫人笑话的。ww

他知道蔡水生和张彩凤的事,他是除了槐叶之外最后知道这个公开秘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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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去找铁锁聊天。铁锁是石头村最闲的闲人,一天到晚一年到头几乎啥也不­干­,一口一个女人,嘴里成天x长x短。几年前结婚,跟父母分了家,也不与家人来往,其实是家人把他踢腾出去的,因为他赌钱欠赌债屡教不改才惹恼了父母兄弟。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赌钱,也就是因为赌钱才倾家荡产,老婆两年前跟一个男人跑了,他也无所谓,不在乎,继续赌,赢了就吃­肉­喝酒进城逛窑子,到镇上的烟馆去抽大烟,输了没有钱就给人家白熬活,叫爸叫爷。三个月前他和邻村的一个小财东赌钱,输了,结果给人家白­干­了两个月活儿,只管饭不拿工钱。好不容易熬完活儿,刚刚安分了几天,这两天手心又痒难受,没有钱就一个人躺在炕上生自己的闷气。

烟枪是铳枪,

自打自受伤。

多少英雄汉,

病卧高床上。

一年以前,蔡水生听说铁锁抽大烟,当时就找到铁锁,曾劝过他,说了一大堆话,末了,蔡水生说:“你要是不想­干­啥,不如到我家给我帮忙造纸,咋样?”

“跟你造纸?”铁锁问。

“是啊,我缺人手,”蔡水生说,“管饭,每月还给你钱。”

于是铁锁就到蔡家,在蔡家后院,跟在蔡水生身后,看他造纸,嘴上嘟囔个不停,一口一个女人,让蔡水生大开眼界并认识到铁锁的独特才能。蔡水生整理树皮,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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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跟寻女人一样,眼光要好。”蔡水生剥开树皮,露出白­色­的韧皮,铁锁说:“哥呀,这跟脱女人衣裳一个样子,简单得很。”蔡水生蒸煮树皮,铁锁说:“哥,这个好弄,就跟日x前揉搓女人差不多。”把蔡水生气得满脸乌青。

蔡水生把蒸煮完的树皮在水里反复淘洗,一遍又一遍,铁锁在旁边看着,说:“水生哥,你这洗得慢慢腾腾地,没完没了的,是洗树皮还是洗女人的x呢?”

蔡水生一下子恼了,“我在洗你妈的x呢!”说罢端着一盆树皮连汤带水向铁锁砸去,“日你妈的,一口一个女人,一口一个x,你烦不烦!”

铁锁一溜老远,说:“我不造纸了,造你妈个x!忙活半天,又累又辛苦,能挣多少钱!”

“不­干­算了,”蔡水生说,“不­干­就滚!滚得远远地。”

铁锁说:“滚就滚,你看你那手,让水泡的都成了,又肿又难看,我才不­干­呢!”

铁锁依然故我,继续赌博,抽大烟,逛窑子。蔡水生说得很对,他是“有钱了比驴欢,没钱了比牛蔫”,他一有钱就去赌场,要么就钻进镇上的大烟馆,冒他的烟泡,当他的活神仙。没钱了就躺在炕上不起,懒洋洋的啥也不­干­。蔡水生后来又劝了几次,还是劝不动,劝不动也无法再劝,也就不再理会他。

66.第十章(5)

( 今天铁锁见蔡河生进来,他欠身打了一个招呼,“来了,坐。”然后又躺下了。蔡河生就势坐在炕沿上和他说话,聊着聊着就聊起了赌钱,铁锁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坐起身,绘声绘­色­地给蔡河生谝怎样摇宝掷骰子,如何判断是大还是小,如何出千,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最后他说:“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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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也没老婆了,没人骂了,想做啥就做啥,可是又没钱,没有钱球子溜溜都­干­不成了,真个闲的蛋疼。”他像泄气的皮球又没了­精­神,然后问蔡河生,“你上了这么多年学,读了那么多的书,一肚子学问咋不想着弄个啥?”

蔡河生说:“没心思,弄啥都没出息。”

铁锁羡慕地说:“你小子有福气,娶了一个俊媳­妇­黑地里随便日,不像我,俺爸为了省钱给我娶了一个丑八怪,”他又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有你媳­妇­这样的女人,让我做啥都能成,好好过日子多受活。”然后他就讲到蔡水生,并问蔡河生知道不知道他大哥的事。

蔡河生说:“不知道,啥事?”

铁锁见他不知道就不想说了,蔡河生再三追问,他才吞吞吐吐地把蔡水生和张彩凤的事说了,最后他说:“你哥到我这儿来了好几次,我都没好意思开口,咋说呢?”

蔡河生听了十分吃惊,随后他就镇定下来,他考虑了半晌,对铁锁说:“你还是不要给他说。”

铁锁说:“我不说能行,可村里人都知道了,一天到黑在背后议论,戳你哥的脊梁骨哩。”

“他们是屙屎动弹——鼓的闲劲!”蔡河生叮咛道,“这事儿说不得,以后再说吧。”他知道如果当面说破此事,大哥的脸面不好看,还不如不说,看其展罢。

蔡河生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还是觉得应该给大哥说说为好,毕竟是亲兄弟嘛,也是为蔡家着想。他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大哥提个醒儿,可是见了大哥又不知该怎样开口。蔡水生每每看见蔡河生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就问他:“你咋了?”

“不咋不咋。”蔡河生连忙说,他决定还是不说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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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大哥脸面上难看。

就这样过了不短的日子,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太阳升起来又落下,月亮从月亏又到月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蔡水生依然白天做活,隔几天就偷偷摸摸地溜进张彩凤家,寻他的安慰,完事儿以后又悄悄溜回家,制造他那滚雷一样的鼾声。槐叶每天和李秀茹纺线织布洗衣做饭忙忙碌碌,蔡河生还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地跟大哥造纸。蔡家纸的生意不算红火也不能说是差,反正在一点一点地卖着,所得的钱被槐叶一个铜元一个麻钱地攒着,总而之,蔡家的日子不好也不坏,在平淡中稳步地向前进行着。

这天李秀茹正坐在炕沿上缠线,这些天来,她和槐叶不停地纺线织布,卖布的钱也弥补了纸的生意不好的损失,她自小就­干­这些活,­干­起来相当熟练­精­到。她把线团放到炕上,一手拿着线拐子不停地绕着,她的胸脯因为婚后的那种生活愈加丰满起来,随着绕线的动作,胸前的两个浑圆的山包便上下颤动着,像两只鸽子在扇动着翅膀,优美迷人。

蔡河生一走进门就看见侧身坐在炕上的她和那两只飞翔的鸽子,他就势坐到她身边,双手绕过她的身体在她的胸前拧了一把,把李秀茹吓了一跳。

李秀茹连忙推开他,“去去!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看见!”

蔡河生笑了,“看见了怕啥?我拧俺媳­妇­哩,谁能把我咋了!”说着朝炕上一躺,看她做活儿。

他们结婚两个月了,炕上的热才慢慢地消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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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那种热消退,注意力往往也就分散开了,蔡河生看到李秀茹时也就会时不时地想起童娇,看着她俊美的眼睛和脸蛋,他就会痴痴地想心事。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她们长得几乎难以分辨,这么一想他就会难受起来,其实从结婚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把李秀茹当成童娇,每当她在他的身下动地轻声呢喃时他就感到十分满足,可是一到白天,一离开那面大炕,他的这种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尽管李秀茹长得美丽端庄,无可挑剔,可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远没有童娇那么矜持高雅,没有那种摄人心魄的气质。

67.第十章(6)

( 他最感遗憾的还不是童娇,而是那块龙凤玉佩,童冠文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原来那是一块无价之宝!却被自己亲手送给了人,他懊恼不已。ww***每当他拿起孙建常老人做的玉佩,他就恨起自己有眼无珠,也怨恨父母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他们一直在瞒着自己,这使他极为不快。大哥肯定知道玉佩的秘密,蔡家已经没有玉佩了,他们现在还蒙在鼓里。

婚后的李秀茹容光焕,原先稍黑的脸蛋儿一天天变得白净细腻起来,这小小的村庄被她的美貌震慑,郎才女貌嘛,人们都这样说她和蔡河生。而她也十分安心地过着小日子,指望着男人能出人头地,可是婚后几个月了,蔡河生一天到晚跟蔡水生做活,远不似她想象的那样,这使她着急和失望起来。现在,看见他懒洋洋地躺在炕上,就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咋办?”

“啥咋办?”他不明就里地问。

“你就这样混日子,也不为以后想想,难道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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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河生心中不快,从炕上坐起来,说:“你咋知道我不想,我心里从来都没闲着,办法不是一天两天能想出来的。ww”

李秀茹叹了一气说:“你跟咱哥不一样,咱哥没上过学,也只好吃苦熬活。你上过学念过书,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再说,造纸你没耐­性­,地里的活儿你也­干­不成,吃不了那个苦……你还是想着弄个啥,甭叫人小瞧了你。”

“我最烦人说这些话!你甭说了,我心里有数!”蔡河生越听越生气,就甩下一句话转身出门去了。

蔡河生现在最烦的就是别人劝他­干­这­干­那,他觉得非常不自在,槐叶催他,一天到晚嘴里嘟嘟囔囔地让人心烦。大哥蔡水生虽然嘴上不说,可是脸­色­不­阴­不晴,他能感觉到大哥的眼光里包含着什么。现在李秀茹又来唠叨,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没有人这样要求大哥,他感到不平,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无法承受,他什么还没做就有了这种感觉。

终于有一天,蔡河生对他们说想到省城寻事做,槐叶听了也不反对,儿子大了就应当出去闯荡一番。蔡水生也表示同意,只说了一句,“现在这世道乱,出去当心点儿。”不知为什么,他在为蔡河生担心。李秀茹则表现出极大的热,晚上紧紧地搂着他,“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数!”她说。第二天为他准备了换洗衣裳,收拾好行装送到村口。

然而还不到一个月,蔡河生就从省城回来了,一句“弄不成”就算交差了。槐叶和李秀茹问得多了他就摔板凳脾气,吓得她们不敢再问。蔡水生只说一句:“回来了也好,好好做活吧!”就再也没有说什么,兄弟之间有时候是很难说的。

这次去省城西安,蔡河生见到了大世面,也感受到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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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世界,省城虽然繁华但却乱哄哄一片,到处是军人,那些长官士兵在城里为所欲为,对他影响很大。他先在一家商行当店员,没­干­几天商行被一群士兵抢了,商行关了门。后来他又在一个食堂当了一个跑堂兼算账,当兵的吃饭从来就不付钱,欠的账太多了,实在无法维持,结果自然是食堂关门了。他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工作,差一点儿去当兵,可是当他想起母亲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怏怏而回。

李秀茹满腔的希望落了空,她失望极了。心中烦闷又不敢说,这种绪当然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尤其是到了晚上,当蔡河生要求那事儿时,她提不起热,只是勉强应承,这自然使蔡河生恼火,可是隔壁住着大哥,正屋住着母亲,他不便作,只得忍耐。日子一长,他也觉得乏味,就常常和铁锁混在一起。

这天村里来了一位江湖郎中,在卖祖传中药,那人在大场里摆起摊子,大家就去看热闹。那人耍了一套拳脚,掌劈了两块瓦片砖头,然后攥紧拳头一使劲,胳膊上便隆起一块腱子­肉­。又让人摸摸,“硬不硬?”他问。铁锁过去捏了一把说:“硬。”那人又问:“比啥硬?”铁锁说:“比硬!”惹得人哄堂大笑。后来也有花几个麻钱买药的,也有人只看不买的,待郎中走了以后,蔡河生就跟着铁锁到了铁锁家。铁锁往炕上一躺,说道:“比硬又能咋?没老婆,不像你娶了一个仙女黑地里能受活……”

68.第十章(7)

( 铁锁这些日子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别人现时还有不少粮食,省吃俭用­精­打细算能熬到明年,他倒好,懒得要命,把种子撒到地里以后,既没有上粪施肥,又没有锄草松土,一天到晚不是睡觉闲逛下窑子就是在赌钱。ww人常说:“锄头有水,叉头有火。”他从来也不到地里去,地里收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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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必说,仅有的一些粮食还不­精­打细算,而是山吃海喝图一时痛快。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等他反应过来刹住大吃大喝的劲儿才现已经快断顿了,万般无奈只得勒紧裤带,把剩下的不多的小麦换成苞谷,为的是多挨一些日子,一天两顿苞谷面糊糊,喝得他全身乏力,一见苞谷面糊糊就恶心反胃,就这还得省点儿吃。

蔡河生说:“我哥说你是‘有了钱比驴欢,没有钱比牛蔫’,我看一点都不假。”

铁锁长叹了一声,说:“没有钱,耍不成钱了也找不了女人,你说怪不怪,耍钱就跟日x一样,上了瘾就忘不了,成天想。ww不一样的是没有钱手痒,没有女人头子痒……”他一番话说得蔡河生哈哈大笑。

铁锁也笑了,“我说的是真的,”他躺在炕上,看着坐在炕边的蔡河生,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有钱吗?”

蔡河生掏出四五个铜元,“就剩这些了。”

铁锁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盯着铜元说:“咱俩赌一把?”

蔡河生拿出两个铜元递给他:“你要用就拿去吧,也没有多少。”

铁锁接过铜元看了看,又把钱放下,咽了一口唾沫说:“白拿我不­干­。”蔡河生见了,便答应和他赌一把,铁锁就摸出一个骰子,问他要大还是要小,蔡河生就说要大。铁锁随手一扔,骰子在炕上转着圈儿,待它停下来一看是小,铁锁这才收起铜元,说:“算是我借你的,有钱了还你。”

蔡河生说:“算了算了,这是你赢的。”

“你逛过窑子嘛?”铁锁又问他,把蔡河生吓了一跳,连忙说没有。铁锁一笑,说:“我不相信,你在县城上了好几年学都没逛过窑子?”待他再三追问,最后确定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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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没去过,他又说道:“现在没钱了,很长日子都没去了,女人这东西天天在一块心烦,可没了女人就成天想她,连做梦都是女人……这点钱还逛不了一回窑子哩!”

然后他就给蔡河生讲窑子里的事,这家的女人如何,那家的女人长短,听得蔡河生浮想联翩津津有味又双脸赤红。

铁锁最后说道:“哪个男人不逛一回?下次等我有钱了带你去一回,咋样?”

蔡河生连忙摇头,“不去不去,甭胡说了!”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当他离开铁锁家以后,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还一直想着铁锁说过的那些话。

蔡河生一连好几天都出门谝闲传,直到很晚才回家,日子一长,槐叶便唠叨起来,“天黑了就少逛,瞎好是有媳­妇­的人了,在外头胡谝啥呢!”她说。蔡河生往往“嗯”一声就进屋了,惹得槐叶长吁短叹,儿子大了,又成亲了,说轻说重都不是,说轻了没有作用,说重了又使不得,最好是叫媳­妇­把他管住,但是现在看来,李秀茹也是管不住蔡河生的那种女人。

槐叶自打蔡河生娶了李秀茹以后,心好多了,也有了­精­神。李秀茹既勤快又贤惠,一天到黑妈长妈短地叫着,叫得她心里十分舒坦。但是她比以前更急了,老大蔡水生的亲事还没影儿,这事已是当务之急了,绝对不敢再拖了。她一个麻钱一个铜元地攒着,从不乱花一文钱,她分明感觉到自己老了,她一定要在她老以前完成这个心愿。蔡水生的亲事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她感到沉重,有点力不从心,她忧虑万分又心急如焚,可是当妈的心事又有谁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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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十一章(1)

( 这年秋天,东川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这一带有名气的财东人家一个接一个地被土匪抢劫。土匪往往在夜里出动,他们行踪诡秘,动作神速,有时一个晚上连抢数家,到天亮便悄然不知去向。这些土匪心狠手辣,遇到稍有反抗便大开杀戒,有几户财东因为吝啬钱财或企图反抗,竟被土匪杀了全家,又放火烧了宅院,一时人们谈匪­色­变,夜里紧闭门户不敢外出,有钱的人家更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驻扎在柳叶镇的官兵出动了,但总是找不到土匪的行迹,他们被土匪声东击西地牵着鼻子来回乱窜,弄得­精­疲力竭。有了官兵驻扎,附近的村民便要供应军需,缴纳军饷,人们不堪重负,日子又陷入困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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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花开在梢,结子在郎腰。”

秋天最重要的粮食是苞谷,可是当它长到一人来高时,那红红的缨子还没来得及扬花便一律渴死在地里了,剩下为数不多的苞谷又被接踵而来的两场冰雹打得七零八落,侥幸逃过­干­旱和冰雹顽强活下来的苞谷却像得了佝偻病似的,瘦小的苞谷穗子上零零散散地没几颗­干­瘪的果实。ww即使这样,苞谷芯子最后还是被人们磨成了粉,掺上一点儿面蒸成粗糙得难以下咽的苞谷芯子馍填了肚了,吃得人腹胀难受。当然这个季节人们还并没有断顿,粮食还是有的,只是越来越少而已,大多数人家是为了节省下粮食,以便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能够活下来才这样做的,只有少数人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断了顿而不得不如此,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蔡水生在这个季节里又一次走进南山,土匪带来的恐慌都没能阻止他,面对南山,他抵挡不住诱惑又一次深入这神秘的大山之中。去年采回来的树皮已经用完了,白麻纸几乎堆满蔡家后院里的小屋,他又在为即将来临的冬天做准备,为以后的日子打算,依然是他一个人,依然是肩上的扁担绳索和腰里的斧头,依然是美好的愿望,他孤独而坚定地向大山深处走去,他似乎看到南山深处那双召唤他的手。

他不知道,就在他走进南山后不久,在苍茫的大山之外,一个靠近南山的地方,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原来国民党军队被土匪搞得心神不宁,疲于奔命,总是连土匪的影子都逮不住,百姓怨声载道,住驻在柳叶镇的部队自己也感到脸上无光,便想尽办法挽回声誉。经过很长时间的摸索,终于掌握了土匪的活动规律,土匪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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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抢劫,天亮前就返回南山。于是他们便在土匪进山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下来,指望能将这股土匪一举歼灭,经过几天几夜地耐心守候,终于等来了土匪。

这天,天麻麻亮,只见一股土匪一个个背着大包小包,向南山走来,看看快进山了他们放松了警惕,走进了埋伏圈,于是战斗就不可避免地打响了。土匪中了埋伏,遭到突袭,一下子慌了手脚,但很快他们就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二十多个土匪被打死了多一半,剩下的十来个冲了出去,落荒而逃。**少有伤亡,他们追击了一阵,又打死打伤五六个土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逃进南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也不再追赶,打扫完战场趾高气扬地回去报功请赏。

枪炮声一直传到东川广阔的村庄,传到石头村,槐叶在蔡水生走后,扫完院子正在织布,突然间听见南山口传来隐约的枪炮声。这声音一下子把她的心提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活儿,站在村口向南山瞭望,但什么也看不见,从时间上判断,蔡水生应该已经进山了,她感到有点儿害怕,为进山的蔡水生深深地担心起来。

蔡水生在巨大的山峦间走着,他没有听见枪声,他什么都没有听见,高大挺拔的山峦把山外的一切声音都遮挡住了。他一路急急地走着,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枸树林,他见到了石小仙。

整整一年,石小仙只见过很少几个人,除了秦大哥和他的几个常来的弟兄之外,就剩下她和爷爷在山里厮守,爷爷还经常下山,有时一下山就好几天,也不知道他忙活些什么。她独自一个人在山上,寂寞难耐,她感到孤单,她是一个女人,连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内心感到十分空虚。尤其是夜晚,不断传来野兽的吼叫声,风声和树林

70.第十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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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喧响,使她感到害怕,她关紧门,吹熄了灯,把猎枪放在炕边,但却神经质地睡不着觉,常常想心事想到后半夜。***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做伴儿,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可是没有,这荒凉的大山上又能有谁能来陪伴她呢?只有一个个无聊的白天和孤单的夜晚在陪伴她。她就一个个地回想她认识的人,令人遗憾的是她认识的人并不多,于是,她便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结实憨厚又十分耐看的小伙子蔡水生,他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她忘不了去年的秋天和他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有时她就这样想着,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待她回过神儿时不禁脸上烫,变得害羞起来,但是不要紧,山上就她一人,没有人窥见少女的心思,更没有人会笑话一位少女那美好的想象或者向往,因此她的想象变得更加狂放和大胆,她寂寞的心灵也许会因此而得到少许安慰。

当秋天一天天到来时,她的心也渐渐地紧张激动起来,她常常站在山上望着繁茂的枸树林出神儿。她多么希望蔡水生突然出现在眼前,使她惊喜,望着渐深的秋天,她知道他不会错过这美好的季节,他一定会来的。ww

正如她的所料,蔡水生如期出现在她的视线,出现在这个季节。

蔡水生的来到使她感到快乐,爷爷这几天不在,山上便只有他们了,石小仙一口一个水生哥地叫着,给他做了苞谷糁子洋芋饭,还有山里的野味,吃完以后就来到枸树林,帮蔡水生剥树皮。她像一只鸟儿一样唱着歌儿,她欢快、明亮地在树林间穿梭着。

蔡水生被她的绪感染,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和轻松,连剥树皮这样枯燥的活儿都变得有趣起来。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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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的大山,清澈透明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使他远离了尘世,远离了烦恼,他陶醉在这迷人的大山之中,对他来说这似乎是理想中的生活,轻松自然又无忧无虑。尤其重要的是石小仙比以前更可爱了,看着忙前忙后的她,他心底里升起一种爱怜来,如果没有家,他宁可像她这样住在山里,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遥远,不可企及,他想起了家,还有张彩凤,命中注定他必须回到现实中来,把那种沉重而又毫无希望的日子熬到底。

分手是必然的事,石小仙有点儿伤心,她恋恋不舍地送走蔡水生,一个人又默默地待在山上继续她那美好的幻想,等待着他再一次进山。

蔡水生在下山的路上遇见了石有富老人,他正和秦大哥向山上走来,一见面他们就十分亲热地招呼他,秦大哥更是热,问他纸的生意咋样?“还好,”蔡水生说,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分手了。他担着两大捆树皮向山下走去。一路上静悄悄地,走了四五里路,他心里还一直想着石小仙临别时的惆怅表和那热烈的目光,然后又想着石大爷和秦大哥,他总是感到他们的行为有些神秘。

他一路走着,肩上的担子使他的脚步声显得更响了,“扑踏扑踏”的声音不时惊飞两边草丛中的鸟儿,“扑啦啦”地从他的头顶飞过,把他吓了一跳。他的思想便又回到现实中来,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为蔡家的将来担心。虽然枸树皮造出的纸柔韧光滑又洁白,可是比县城卖的机制纸要差得多了,他知道迟早人们会对手工纸失去兴趣,他现在遇到了手工纸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自己又毫无办法,无计可施,一旦将来的某一天,人们再也不用手工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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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蔡家的日子将不可避免地要陷入困境了。

当他走过一个山坳,河边一人来高的茅草丛突然出了一阵响声,引起他的注意,他停下来细看时那动静又消失了,他又向前走,没走两步又感到草丛在轻微晃动,并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山­鸡­,他想。他轻轻地放下担子,抽出扁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这一瞬间,他似乎闻到山­鸡­­肉­的香气了。当他离茅草丛一丈来远时,他举起扁担就要砸下去。

“兄弟……”草丛中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倒吸一口冷气,举起的扁担僵持在空中。

71.第十一章(3)

( “谁?”他厉声喊道,连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是我,兄弟……救救我。”草丛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蔡水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用扁担拔开茅草,这时候,他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躺在草丛里,浑身上下是血,伤得很重,他的脸­色­比白麻纸还要苍白。他吃力地微睁双眼,看着蔡水生,说了句“救救我……”就昏了过去。

蔡水生放下扁担,小心地走上前察看,看见他胸前一片血迹,蓝布衣裳上结了一层血痂,右胸上方有一个伤口向外渗血。他小心地撕开那人的衣裳,看见上方有一个小洞在不断向外渗血,于是撕下一条布带,挽成一个死结,把布圪垯顶在伤口上,然后紧紧地捆在他的肩膀上。那人在昏迷中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吞咽着,蔡水生便摘下几片大的树叶拢成一个瓢的形状,到河里舀了水又跑过来慢慢地倒进那个人的嘴里,这样反复七八次,那人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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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蔡水生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锅盔馍掰碎了塞进他的嘴里,就这样,那人吃了馍又喝了一些水也有了一点­精­神,“你救了我。”他感激地看着蔡水生,有气无力地说,“我不会忘你的……”然后昏沉沉地睡着了。

蔡水生见他昏睡过去,连忙喊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一时没了主意。他环顾四周,天已慢慢暗了下来,山谷里升起一股寒气,自己扔下他走吧,他实在不忍心,也狠不下心,不走吧,天马上就黑了,母亲担心不说,这里确实也挺害怕人的。他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他们在河边的茅草里,虽说茅草一人来高,可是离山路太近,万一有人经过很容易被现,不管他是什么人,反正不要在自己手里出事,这样一想,蔡水生决定换一个地方。他把那人背到离山路更远一些的一个山坳里,拢了一些树叶茅草有半尺厚,把他放上去,然后把自己的两捆树皮也担了过来,守在那人身边。

到了后半夜,天越来越冷,受伤的人醒了,缩成一团,浑身打战,牙齿碰得哗哗乱响,“兄弟,我冷……”他微弱地说。蔡水生也觉得冷,他不敢生火,就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他身上,这样还不行,蔡水生就­干­脆用衣服把那人裹住,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在他厚实的怀里,那人又昏沉沉地睡去了,很久以后,蔡水生也昏沉沉地睡着了。

天麻麻亮,蔡水生被那人叫醒,醒来一看,受伤的人在自己的怀里先醒了,那人看到他光着身子搂着自己睡了一个晚上,宁肯自个受冻,十分感激地对蔡水生说:“兄弟,要不是你,我活不过昨天……”

“没啥没啥,你醒了就好。”蔡水生说。

那人说:“你的大恩,我永世不忘,我会报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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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水生连忙说:“没啥,没啥。”当他看到那个人的眼睛时却不免胆怯起来,那人的眼光虽然黯淡,但却有一丝凶光不时地显露出来,让蔡水生浑身不自在。这人身份不明,形迹可疑,身负重伤,恐怕也不是善良之辈,这样一想蔡水生就觉得心里害怕,他想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蔡水生拿出锅盔馍,那人吃了喝了,又歇了一阵明显地好了一些,他上下打量着蔡水生,问道:“兄弟,你是哪个村的?”

蔡水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很少说谎,一说谎就脸红,还是实话实说好,省得惹不必要的麻烦,他告诉那人自己是石头村人,是造纸的,进山采枸树皮来的,已经来了很多次了,等等。最后他说天­色­不早了,自己还得赶紧回家。

那人说:“好了,你走吧,我歇一阵子就没事了,多亏你了……”

蔡水生不摸那人的底细,不知道他是游击队还是土匪,抑或其他,他不敢久留,就掏出剩下的馍朝那人身边一放,说:“这个你留下吧。”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那个人叫住他,从腰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他,“给,这个送给你。”他说,不管怎么说,他对这个小伙子充满了感激,是他救了自己,要不是这个人,他肯定活不到今天。

72.第十一章(4)

( “不要不要,”蔡水生连看都没看就推了过去,他不想和那人有任何牵连。***让了几次,不想那人却把眼睛一瞪,说:“你看不起我?”

蔡水生一愣,知道自己过分地推辞大概激恼了那人,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觉得不该拿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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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他看见那人的脸­色­依然难看时,却改了口气,“好,我收下就是。”接过玉佩看都没看就塞进怀里。

见他收下,那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叮嘱道:“记住,以后有啥事要帮忙,就到青石岗寻我,我姓张。”

蔡水生便点点头,叫了一声“张大哥。”

“记住啊,不管啥事,都来找我……”那人又叮咛了一句。

蔡水生说:“好。”然后又用茅草给他盖了盖,挑起枸树皮走了,到了路上,按照那人的吩咐拣了三个老碗大的石头摆放在路边,他知道这一定是暗号,他也顾不了许多,做完了这些,挑起担子就急匆匆向回赶去,每过约莫一里路,又捡三块石头放在路边,一连四五里路都是如此,等做完了这些,他已经快出山了。一路上都没来得及想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蔡水生赶到石头村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太阳已经升起一丈来高,他一进门,槐叶看见儿子没事儿,平安回家,这才踏实起来,昨晚蔡水生没有回来,她还以为出事了,担心的不得了,整夜没有睡着,直到蔡水生进门,她才长舒一口气。她告诉蔡水生,“王三回来了,你过。”蔡水生也没提昨天的事,免得母亲担心,吃罢饭就去了王三家。

王三一回来就在这小小的石头村引起了轰动,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家里看他,出来进去很是热闹。王三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十分殷勤。几年不见回来,他一身长袍马褂,穿着整齐,倒与他那破烂的家形成鲜明地对比。“王三,财了?”“王三,听说你在省城见大世面?”一个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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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问他,他点头哈腰地挨个儿应酬,满脸堆笑。人们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朝他额头上瞅,他不时地把头上的瓜皮帽往下拉,可还是遮盖不住额头上的青斑。

王三今年三十五六岁,幼年丧母,父亲一个人把他们兄弟三人拉扯大。有一年逃荒,他父亲王山娃结识了一个血板,就拜那血板为师。你知道什么是血板?血板其实是乞丐的一种但又与乞丐不同,乞丐一般只是走街串巷,挎一个篮子或者提一个布袋,到人家门口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地叫,让人同,好一点儿的人家就给一个半个馍,如果正好是吃饭时也许能要得一碗热饭吃,一般这个行当多是些老人、孩子或失去劳动力的残疾人,人们对他们往往有些恻隐之心,而王山娃那样脚手活便的壮年劳力就难以讨得到饭吃了。血板却不同,血板带有一定的强制­性­,若他来到门前,“恭喜财”“吉星高照”“五子登科”等好话说了一箩筐,你还不给的话,他失去耐心,就会取出一个一尺来长的木板,嘴里一边说着,手里拿着木板就朝自己额头上打,不一会儿就把额头打破,血流满面,看得人心里难受,围观的人也会看不下去,这时候主人家就非给不可了,多少给一些打他走,也使自己下台,不至于影响到面子或生意了。

王山娃就跟他师傅学了这一手,用皮­肉­之苦养家糊口,挣了一点儿钱给儿子王一王二王三娶了媳­妇­,老大老二还倒好,娶的媳­妇­虽说不上俊俏倒也是正常女人,轮到王三时,王山娃实在无力应付了,给他娶了一个傻媳­妇­。后来王山娃暴病而死,王三就把少得可怜的遗物给了老大老二,自己拿起血板子继承了父业。他不像他父亲那样诚实愚笨,成天打得脑门子流血不止,疼痛难熬,他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弄了一些小药包,里面装的是红药水,藏在身上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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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趁人不注意时将药包弄破,红药水就流得满脸都是,不知的人还以为是血。尽管这样毕竟还得朝额头上敲打,血板要讲求效果,声音和血缺一不可,血有了,声响做不成假就只有靠脑门了,有时一天下来打得脑门肿胀疼痛,手都不敢碰,日子久了额头上的皮肤就变得青紫,所以额头上的皮肤要比一般人要厚一些,也黑一些。曾经有人在西安碰到过他打血板,回来说了,所以他一回来大家就不由得朝他的额头上看。

73.第十一章(5)

( 王三的傻媳­妇­坐在炕上,谁也不理,手里拿着一块洋糖用舌头舔着,嘴里自自语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ww

王三被大家看得脸红,说道:“在外面混日子也不容易,还不是为了一口饭吃,这些年饿死了多少人,谁还顾得了脸面……”一番话说得那些想看热闹的人面红耳赤,坐了一会儿就纷纷离去。

第二天,王三给槐叶送来一斤糕点。槐叶说:“拿这些做啥?又叫你花钱,你挣钱也不容易……”王三说道:“这算啥嘛!小时候你们常帮我们,那时候没吃的,老在你家混着吃哩。”他小时候家里穷得要命,兄弟三人几乎没有裤子穿,槐叶家境稍好一些,常拿一些吃的给他们,给他们缝补衣裳,王三在外面混了多年,但却一直没忘。他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带着傻媳­妇­走了,蔡水生把他送到官路,看着他搭上马车才回家。

这时他想起玉佩,那天那个受伤的人送给他玉佩后他一直没有在意,回家时就随手塞在枕头底下。第二天他才想起来,取出来一看大吃一惊。这玉佩左龙右凤,温润泛蓝,雕刻得极为­精­美,倒和自家的玉佩十分相像,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ww他心中疑惑,几次想问母亲,话到嘴边又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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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回去。现在,他从枕头下摸出玉佩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最后忍不住便问母亲家传的玉佩放在什么地方?

槐叶说:“在柜子里搁着哩。”

蔡水生便让她拿出来看看,槐叶便说道:“这个东西也该交给你保管了……”她打开柜子,在里面翻了半天竟不见玉佩踪影,她的脸­色­一下了变得煞白,软瘫下来,一头雾水地看着蔡水生。

她知道玉佩是蔡家祖传的宝物,听丈夫蔡家旺说过,这是蔡家的祖先蔡伦从宫廷里得来的,后来传给蔡家的这一支,蔡氏家族多少个年代过去了,一直谨遵祖先的遗训保存着玉佩,虽几经荣衰,即使在最困难的年代也没有把它拿出去变卖,而是保存下来。祖先的遗训是把玉佩和造纸术永远传下去,可是现在,玉佩不见了,该咋样向蔡水生交代,又咋对得起祖先呀!槐叶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绝望地想,难道玉佩传到这一代就算完了?

蔡水生扶起母亲,扶她到炕上躺下。他现在完全明白了,他身上的玉佩就是蔡家祖传的那块,可是他又不明白,玉佩怎么会在山里那个身份不明的受伤的男人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一定是蔡河生,除了他不会有人拿走的。他对母亲说:“妈,你甭着急,等河生回来问问他再说。”他没有提玉佩的事,现在他还不想把玉佩拿出来,他想知道个究竟。

蔡河生天黑才回来,他一进门就感到气氛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大哥蹲在门口抽旱烟,母亲在油灯下缝缝补补,李秀茹则在烧锅做晚饭,可是今天却不一样,汤已烧好了,因为锅盖上还冒着热气,屋里的烟火味还没有散去,可是没有一个人忙活摆桌子舀汤。大哥蹲在锅台跟前闷头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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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坐在炕沿上一不,脸­色­铁青,李秀茹躲在里屋不知道忙活啥,气氛沉闷,似乎在等谁似的。立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他刚开口叫了声妈,槐叶劈头就问他:“柜子里的玉是不是你拿了?”蔡河生听了立刻就明白了,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当童冠文告诉他玉佩真相时他就知道事不妙,可是毫无办法,他硬着头皮说:“是我拿了。”

槐叶说:“那玉佩呢?”

蔡河生一ρi股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说:“我送人了。”

槐叶立时气得浑身抖,她颤声问道:“你说,送给谁了?”

“县长,”蔡河生头也没抬,“我送给县长童冠文了……”然后就把如何送给童冠文,童冠文又如何被土匪抢劫的事儿说了一遍。还没等他说完,槐叶走上去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然后嚎啕大哭起来,“你亏你先人哩,你知道你是啥东西!那是你祖先传下来的呀……”

李秀茹在里屋,听见外面响动就出来问槐叶,“妈,到底是啥事嘛?”槐叶就把玉佩的来龙去脉大略说了一遍,又把蔡河生将玉佩送人的事说了,听得李秀茹直摇头,对蔡河生说:“蔡河生呀蔡河生,你可真够能行的了!”

74.第十一章(6)

( 蔡水生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蔡河生,说:“咱爸说过,这是咱祖宗蔡伦亲笔写的,你看吧。ww***”这张破纸片他背了不知多少遍,挨了父亲不少耳光才背下来,可是说实在的,至今他也不认得几个字。

这是一张一尺宽窄的白­色­纸张,由于年代久远它已变得十分残破,有些黄,有一个地方已经快断开了,背后用糨糊粘贴着,从这张纸上可以看出,虽然它已破旧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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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与现在的纸十分相似,看来蔡家的造纸工艺两千年来一直保持着原始的风貌,并没有多少改变。上面竖写的字迹虽然模糊但仍可辨认。

上面写道:

吾于和帝时献纸于朝得邓后所赐玉佩乃传国玺之子玉也此玉与纸同出于一时与纸同寿以彰造纸功绩玉谨传长男吾辈切记。

蔡伦手书

除了这张纸,另外还有一张纸,上面写道:

蔡伦字敬仲,桂阳人也。以永平末始给事宫掖,建初中为小黄门,及和帝即位,转为中常侍,豫参帷幄,数犯严颜,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辄闭门绝宾,曝体田野,后加位尚方令。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当然,今天我们知道了,纸并不是蔡伦明的,纸在蔡伦之前就已经有了,蔡伦只是纸的革新者,他扩大了造纸原料,改进了造纸技术,提高了纸的质量,也正因为此,纸才得以推广,被广泛而实际地应用。然而一直以来,人们并不了解真相,于是便以讹传讹,错认为蔡伦是纸的明者了。后面的叙述还将涉及这个话题。

蔡河生看着,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头上冒出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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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明白无误了,童冠文说得没错,那些传看来也是有根有据的,这玉佩价值连城……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的错误,蔡氏家族从此会良心不安、永无宁日地生活。

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把那张纸朝蔡水生手里一塞,说:“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这能怪我?事反正到了这个地步,玉佩也拿不回来了,你们看着办吧!”说着一甩门走了。

蔡河生走了,一家人呆呆地互相看了半天,蔡水生和李秀茹劝了一会儿槐叶,槐叶收住哭声,李秀茹回到了里屋。蔡水生悄悄地拿出玉佩递给槐叶,把槐叶吓了一大跳。“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她疑惑地看着蔡水生,蔡水生就把上次进山时救人的事说了一遍。

槐叶说:“那个姓张的一定是个土匪,你以后可要当心,”看着他点了点头,她又说道,“这玉你就留着吧,你是老大,你要遵从祖先的话,把蔡家的造纸术和这块玉传下去……”

蔡水生说:“妈,你放心,我会的。”

槐叶又叮嘱他,“你藏好,甭叫河生看见,他没指望了,蔡家以后就看你的了,唉,你现在成了蔡家唯一的传人了。”

事一旦挑明,蔡水生反而觉得心里踏实起来,看来家传的手艺也只有他能够继续下去了,他内心坦然地接受了,于是一种更大的责任和负担也同时落到他的肩上,这使他感到沉重。但是这又是必须和不可避免的,因为蔡家的列祖列宗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把一切交给了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承担下来。

蔡河生被母亲打了一个耳光,又见到祖先蔡伦的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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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既悔又恼,出门散心去了,很晚才回来。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在大场里看一帮碎娃打尜。看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无聊便去找铁锁,铁锁正在门外拉着李玉堂蹴方,他就在一旁看他们蹴方。

这是一种年代久远的游戏,据说比围棋的历史还要悠久,因为下起来极为方便所以在这一带的乡村极为流行。就地划盘,方格有五格七格,方法有长腿短腿之分,用树皮、草节土块石子等作方卒,两人即可对阵,下起来其乐无穷,多在农闲雨天或工余饭后进行,也有人说围棋的产生即源于此。

75.第十一章(7)

( 下了三四盘铁锁都输了,他把手里的石子朝远处一扔,拍了拍手说:“李叔,还是你厉害,算了,不下了!”李玉堂笑了,他是这一带蹴方好手,鲜有对手。***他说:“铁锁,耍钱我耍不过你,蹴方你可差得远了。”说罢他悠悠然迈着方步,嘴里哼着《辕门斩子》走了。

铁锁这时注意到蔡河生­阴­沉着脸,便问:“你咋了?谁把你得罪了?”蔡河生便说和家里吵架了,出来顺顺气。铁锁见了,上前拉着他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

大约走了三里路,到了河弯村,铁锁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拉着蔡河生进去,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在那里了,他们正围着一张桌子摇宝掷骰子耍钱呢,蔡河生知道这是一个赌场,想走时却被铁锁拉住不放手,铁锁和那些人一一打过招呼,就开始赌了起来。

铁锁今天蹴方一次都没赢,可赌钱却很运气,到了后晌午,他已经赢了一堆铜元麻钱,他在主人家里买了几个馍和蔡河生吃了,又买了一瓶烧酒,蔡河生只喝了一口,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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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全给他喝了,酒喝完也有八成醉了,他把叮叮当当的钱收起来,红着眼睛说:“今个儿醉了,不耍了!”说着摇摇晃晃地拉着蔡河生便走,大家见他这样也不拦他。待他们走到村口铁锁才一改醉态,看着蔡河生笑了,蔡河生说:“原来你没醉,是装的,那你为啥不趁今天手气好多赢些?”铁锁说:“今个儿再耍下去非输不可,还不如趁早溜呢。”

这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回到铁锁家,蔡河生说:“我今个黑了不回去了。”就与铁锁打对睡下。铁锁赢了钱,又喝了一瓶酒,再加上路上摇来晃去,凉风儿一吹,他也确实有些醉了,躺在炕上说个不停:“老弟,我就爱耍钱,媳­妇­跑了……没啥!女人,有的是,只要有钱,钱,哈哈……”

打这以后,蔡河生时常跟着铁锁进赌场,不过他并不Сhā手,只是在一旁观看,日子一长,有时见铁锁赌得过瘾,他也手心痒痒,忍不住来几把,有输有赢,他不敢下的赌注太大,每次也只是耍一回过过手瘾。

从此,蔡河生除了做一些必须做的活儿以外,很少在家里待,有事没事找铁锁,跟他进赌场。那一天白露刚过,他和铁锁又进了河弯村的赌场,这天正好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串麻钱在赌场里把玩,蔡河生一看,知道这是一串诗钱,是一些文人没事时把玩的那种。他在童冠文家里见过几种诗牌,童冠文送给他的那枚诗牌在学校时就丢失了。看见那串诗钱他不禁为之一动,便要和那人赌一把,几手下来他竟将诗钱赢了过来,他喜不自胜而去。

原来清朝顺治和康熙年间,官府曾铸造行过一种背有满文和汉文记铸钱局的套子钱,在顺治时套子钱只有陕、临、宣、蓟、原、同、河、昌、宁、江、浙、东十二个局,到了康熙时又增加了八个局,新局中有台湾局共二十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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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就把这二十个局的单字经过编排组成了一五诗绝句:

天同临东江,

宣原苏蓟昌。

南河宁广浙,

台桂陕云漳。

有人就把这二十个字的诗铸在一个大钱币上,前两句正面,后两句背面。还有一种是把这四句全铸在正面,背面是“吉祥如意”“高升六位”“金玉满堂”“五子登科”等吉语。

还有一种仙诗钱,正面是两人对坐下棋,背面是一诗:“局上开争战,人间任是菲(非),空交采樵客,柯烂不知归。”蔡河生在高先生那里还见过一种诗币,两面都有字,每句均为六:“夜月琴声书韵,春风鸟语花香。”背面为:“与乾坤而永大,共日月以俱升。”另外还有一种诗牌,长方形,宽一寸长一寸半,上方有一孔可以穿绳佩戴,上面有两句诗:“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音音送马蹄。”

关于诗钱还有很多种,都是历代文人墨客商人闲暇时把玩的小小艺术品,这里不再一一道及。单说蔡河生赢了诗钱心中高兴,早晚无事拿在手中把玩品味。可是没过多久,这串诗钱却让他高级小学的同学赢去了,使他好不气恼。

76.第十一章(8)

( 那天河对面王家沟的王少爷带着他同窗好友李少爷来耍钱,这俩人与蔡河生同在县城高级小学上学,都是财东人家,家境自然也比蔡河生家要好得多,他们意气相投,脾气相近,也是两个有名的赌徒,毕业后俩人在一所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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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生,经常出没于这一带的赌局。那李少爷在学校时看见他的玉佩,就要出高价买下,蔡河生因为另有用途就没有卖给他,后来童冠文出事后,他也从蔡河生嘴里得知玉佩的秘密,不禁替蔡河生感到惋惜。那天王少爷李少爷赶赴河弯村的赌局,遇见蔡河生,自然在一块说话叙旧一番,王少爷见他手里的诗钱心中十分喜爱,便要他以诗钱作赌资赌一把,蔡河生经不住鼓动,几人又是同学,就和他们赌了一局,结果被他们赢了过去,俩人欢喜而去。后来王少爷又给诗钱增加了四个局,成为一六诗绝句:

天同临东一江,

宣原苏蓟户昌。

南河宁广工浙,

台桂陕云文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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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十二章(1)

( 这个秋天,蔡水生仍然一趟趟地朝山里跑,一趟趟地向山外担他的枸树皮。ww有好几次他都想叫上蔡河生一块去,看蔡河生一点儿也没有那个意思,再说这么远的路,又是上山下岭地担树皮,他也受不了这个苦,就没有勉强他,只是长叹一声,各人有各人的命,自己的命就是这样,也怨不得别人,于是他又继续奔波于山里山外之间。

他经常给石有富老人捎一些纸张食盐粮食之类,最后一次进山时,他又给老人带了几盒火柴,老人很珍贵地放了起来。老人平常只用火石火镰拼火,要么就用长长的火腰子点火,一到冬天,山里又冷,风也大,生火就很成问题。他又送给石小仙一个小圆镜和一些针线,石小仙欢天喜地地收了。他从心底里感激这一老一少爷孙俩人,尤其让他难以割舍的是石小仙,每次进山她都忙前忙后地帮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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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脸一天天圆润成熟起来,吸引着他不时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幻想。她的笑声回荡在山林和溪谷,她的身影矫健迷人,她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蔡水生觉得只有在山里自己才变得一身轻松,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烟消云散。

蔡水生告别了石有富老人,担着树皮下山,石小仙要送他,他说:“别送了,你回去吧。”可她不肯,一直把他送到山下,临别时他说:“小仙,今年恐怕来不了咧,快下雪了……”

石小仙看着他没有说话,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长时间的交往中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了,随着冬天的临近,她越来越感到自己对他已恋恋不舍了,听蔡水生这么一说,她低下头,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已经喜欢上他了,无法忍受又是一个漫长的分离。

蔡水生忙问:“你咋了?”

石小仙抬头看着他,说:“水生哥,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蔡水生连忙摇头,“你一点儿也不丑,”他说,“你不知道,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石小仙盯着他的眼睛,眼睛里燃烧起一团火,“真的?”她问,见他点点头,然后,她勇敢地说:“你喜欢我?”

她的话使蔡水生心头为之一震,他从来没遇到如此大胆直率的问话,现在石小仙的话使他害怕,他感到事有点儿不妙,他想说什么,一开口却鬼使神差地说:“喜欢!”说完以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石小仙一下子扑进他宽大的怀里,她的头靠在他大山一样结实的胸膛上,同时听见从胸膛里传来的急促有力的心跳。她仰头说道:“你娶我吧?”

蔡水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然后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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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轻柔而坚决的语气所震撼,他心头一热,握住她娇小有力的小手说:“小仙,不行啊,我已经……有人了。”

“你在骗我!你不是说还没有……”她不相信地看着他。

蔡水生把心一横。索­性­全说了出来,就把他和张彩凤的事说了,“真的,她是一个寡­妇­,我们已经……再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子看……”

石小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她分明听得十分真切,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她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泪流满面。她一把推开他,“我不信,我不信!”她说,“我才不给你当妹子哩!”说着转身向山上跑去,她的身影在山道中穿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片树林里了。

蔡水生一直望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长叹了一口气,挑起担子往回走,他心中十分歉疚,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喜欢自己,而他却不能接受,这使他感到痛苦,他不能对不起张彩凤呀!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了就不应当后悔,就应当负起这个责任。说心里话,他是喜欢石小仙的,她的天真纯洁、善良美丽激了他心中的感,她俊俏的面容和身影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同时他也喜欢张彩凤,她的成熟的女人气息和凄苦境遇引了他心中的爱怜之,而且他们之间已经生那层亲密的行为,这更使他左右为难。他意识到和张彩凤之间的事也该有一个结果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78.第十二章(2)

( 他回到家,见过母亲,原先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给母亲说,看来非说不可了,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他都要把张彩凤娶过来,现在他面对母亲却说不出口了。ww到了晚上,他又想起石小仙,他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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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离开爷爷嫁出山来,而他也不可能抛下母亲进山,所以,他只能遵从于现实了。

到了冬天,那些说长道短的人大概也觉得烦了累了没意思了,说闲话的人少了,蔡水生和张彩凤的来往又密切起来,他经常踏着厚厚的积雪半夜里从张彩凤家里出来,有时他们厮磨得晚了他也不回家,就到铁锁家和铁锁一块睡,铁锁每次开门,都冻得直打哆嗦,说:“女人这东西,是蜂蜜的罐罐,阎王的店店!哥你慢慢来,悠着点……”日子一长,铁锁晚上也不关门了,免得他半夜敲门,害得自己披着破被子开门受冻。

狗娃也慢慢习惯了蔡水生在家里给母亲半夜“治病”,经过张彩凤的教训,他出去也不乱说了,半夜醒来看见炕上的蔡水生也不哭闹叫喊,他已经习以为常。ww蔡水生就逗他:“叫爸。”狗娃就叫爸,“两口子打捶把娃摔,娃说,你甭摔,长大后我给你挠脊背……”俩人逗闹着,一直到狗娃睡着。

狗娃睡着后,张彩凤又钻进他宽大的胸怀里酣然入睡,蔡水生却睡不着,也不敢睡,他搂着张彩凤,抚摸着她那丰满结实、光滑温润的身体,又想起了石小仙,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山里时他会想起张彩凤,在这里又想起石小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她们都是一样的好心肠,一样的善良又一样的不幸……

槐叶终于知道了蔡河生赌钱的事,她既生气又伤心失望,她一直都把蔡家的将来寄托在蔡河生身上,他聪明机灵又有学问,不像老大蔡水生除了种地造纸就啥也不会了,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那次因为玉佩的事她一时气愤,打了蔡河生,为此她后悔了很长时间,儿子大了,这样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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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个办法。可是蔡河生也实在不争气,一天到晚懒洋洋的,也不思谋做个正事,如今又染上了赌钱的坏毛病,这使她万分忧虑。她几次都想叫住他给他说一说,可是刚一开口,蔡河生就不耐烦了,“我忙着有事哩。”说完就出门去了,她慢慢地感觉到呣子俩之间的隔阂,她心里难过,又气又恨,恨铁不成钢,每到这时她就想起她在月子里时蔡河生高烧险点儿送了命,她常常这样想着就原谅了他。她给蔡水生说了,让水生管管河生,长兄如父,水生也该当起这个家的掌柜的了。

蔡水生早就知道蔡河生赌钱的事,他知道蔡河生爱面子,就拐弯抹角地让他不要耍钱,并列举了附近村庄的那些因为赌钱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事例。蔡河生听了不以为然,说自己只是耍一耍,为了散心,而且赌的又不大,只是小玩而已,最后他说:“哥,你甭­操­心,我心里有数。”蔡水生也不便再说什么,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倒也没啥,他担心的是蔡河生耍钱上了瘾,惹出乱子来。

蔡河生心中暗笑,大哥也太小心谨慎了。他仍然跟铁锁去赌场,铁锁因为蔡水生对他说过就不愿再带他去,蔡河生笑了,说:“走,没事!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他管!”就拉着他去赌场,有几次铁锁实在不去,蔡河生就­干­脆自己去了。

他心里也不痛快,母亲已经很少给他钱了,卖纸的钱全都积攒起来了,每次当他向母亲要钱时,她往往要追根刨底地问他要钱做啥?他心中恼怒,又不便作,就说:“算了算了,你­干­脆一个子都甭给!”然后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生闷气。李秀茹劝他几次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你住嘴!你倒知道你妈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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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叶看在眼里,心中难过,她感觉到如果自己老了,这兄弟俩大概很难过到一块,看来分家是迟早的事,而她一想起蔡水生的亲事心里就憋气,不管咋样得赶紧解决,不能再拖了。

蔡河生越来越沉迷于赌博了,整个后半个冬天他几乎什么事儿都不­干­,大哥蔡水生在后院里热气蒸腾地造纸,他只在一旁帮一会儿忙就借故离开,有时他耐着­性­子挨到天黑,喝完汤他就撂下碗出门去了。开始时还给母亲打个招呼,说他出去转转,这一转往往就到后半夜才回来,有时甚至整个晚上都不见人影。槐叶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了他几次,这倒好,他后来连招呼也不打了,更不对李秀茹说,李秀茹一问,他就大脾气,吹胡子瞪眼,她也只能默不作声,偷偷地哭泣。到了白天,他无­精­打采呵欠连天。蔡水生见了不耐烦,就说:“你­干­脆睡觉去吧……”他有时也就真的放下手中的活儿去睡觉,一直到吃午饭时才起来。

79.第十二章(3)

( 他是个聪明人,也不可能不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态度生了改变,他也想改变一下自己,可是一做活就由不得想离开,他吃不了苦,这也经常使他烦心。他知道大家辛辛苦苦地供他上学也不容易,从学校毕业以后,啥也­干­不了,只能当大哥的下手,这使他们失望。眼看着母亲的脸­色­日见­阴­沉,大哥愈加沉默,李秀茹也三天两头在房子里哭,仅有的几个人都对他不满,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他的亲人,这使他心烦意乱。

蔡河生和李秀茹之间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刚结婚那一阵子他们贪恋于床笫之欢,迷恋于对方的身体,有时趁中午没人时还要再来一次。几个月后俩人的热才降了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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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慢慢地从最初的**中清醒过来,**的**使他们一度沉沦并且忘记了对方身体之外的其他东西。而一旦俩人从中逐渐脱身,头脑冷静地重新审视对方时,双方都失望起来,内心那种美好的感觉几乎荡然无存。李秀茹现蔡河生除了长相俊俏文雅机灵聪明,也实在找不出其他优点了。他懒得要命,又不求上进,实则他是非常自私的,说话办事顾及不到别人,她慢慢地感觉到以后的日子远不像婚前想象的那样美好了。偶尔,她想想自己当初的决定竟有点后悔了。也许她真的犯了一个难以更改的错误。有了这种想法,她对蔡河生就渐渐地失去了热,再加上他几乎天天晚上出去,半夜才回来,于是她连剩下不多的耐心和**也一起渐渐熄灭了。这种变化当然是相互的,蔡河生也慢慢地对李秀茹失去了兴趣,最初的魅力以及神秘感一旦被他揭穿之后,眼前的这个女人变得极为普通起来,她缺乏那种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动人的谈……总之,他心中一直向往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在这个十分相像的农家女人身上出现。他失望极了。有时半夜回来,看到被子里的李秀茹,优美的曲线和光洁的皮肤却又撩拨得他心旌摇曳,他只有在这时才不去想别的,摇醒她就要求做那事儿。李秀茹睡得糊里糊涂,全无兴趣,就说:“你成天晚上在外头逛,一回来就要弄这个,真个把我当牲口了。”

他不高兴了,“娶你还不是为了日x生娃!不然要你做啥?”说着就要霸王硬上弓,李秀茹有时拗不过他就任由他去,只是闭眼睡觉没有一点儿反应。他独自动作,见她只是睡觉,毫无热,顿觉索然无味,每次匆匆了事,心中恼怒就打她,又怕惊动了隔壁的母亲和大哥,就拧她的胸脯。李秀茹忍不住就喊起来,她一叫,他就只得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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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更为生气,又把她毫无办法,几次下来,李秀茹就掌握了他的弱点,自此每逢蔡河生打她,她便叫起来,惹得槐叶在隔壁喊:“秀茹,你咋了?”李秀茹便得意地看着蔡河生向外喊道:“不咋!我做了一个噩梦,妈你睡吧。”蔡河生委实被她气得不轻。

蔡河生心中不快,在家里待的时间就更少了,经常拉着铁锁去耍钱。这一阵子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气十分好,赢多输少,铁锁愤愤不平又好不羡慕,“你狗日的咋这么好运气?”尽管这样他还是十分高兴,蔡河生每赢一次,他都能有酒喝,有­肉­吃,俩人经常喝得醉醺醺的。

这天蔡河生又赢了钱,拉着铁锁去喝酒,三杯烧酒下肚,铁锁便叹息起来:“唉,好久都没进城了。”他说。

蔡河生心中一动,“咱们明天进城去吧?”

“唉,算了,……我没钱。”铁锁不好意思地说,“没钱啥都弄不成。”

蔡河生笑了,拍着胸膛说:“这些日子我不是赢了一些钱嘛,我全包了!”

铁锁听了心里暗暗高兴,又问道:“啥花销你都掏?”

“没麻达,你放心!”蔡河生说,他心里知道铁锁进城想­干­什么。

第二天他们去县城,蔡河生对母亲说他进城看高先生,他撒了谎,其实高先生早就离开了学校回高家寨了,但是,当他们到了城关镇时,让他惊讶的是真的遇见了高自清。

高自清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街口的店铺门前的石板上,花白的头耷拉在耳边,圆圆的石头镜后的那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往来的人群,他神憔悴,显得更加苍老疲惫,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正灰塌塌地坐在地上,

80.第十二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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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抚摸着小女孩的头。ww

蔡河生老远就看见并认出了他,走上前欠身叫了一声:“高先生。”把高自清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了半天才动了动嘴,“噢,是你,蔡河生。”说着用脏兮兮的衣袖掸了掸石板上的灰土,“来,坐这儿。”看着蔡河生坐下,然后问道:“你如今做啥呢?”

蔡河生脸一红,说:“啥也没做。”

高自清说:“你上了几年学,有学问,至少也该办一个学堂,要么就到省城去找一个差事,不能啥也不做呀。”

蔡河生不自在地说:“我在家里帮着造纸哩……”

高自清笑了,说:“唉,造纸能有啥出息?你不是­干­这个事的人,­干­这些事太委屈你了。”

说了一会儿话,蔡河生这才知道,高自清家里已经陷入困境,老伴多病,地里收成不好,现在已经没啥吃了,于是他也顾不得这张老脸,带着孙女四处乞讨,要来的粮食还得给家里带回去,不然一家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ww蔡河生听了只觉得鼻子酸,心中难受。他掏出几个铜元塞到高自清手里,“高先生,你收下吧。”他说,看到高先生这个处境,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高自清推辞不要,蔡河生硬要他拿着,看着推辞不过便说:“你不如给孙女买几个馍,今天没要到啥,她饿得支撑不住了……”

蔡河生就到对面的食堂,买了十来个白蒸馍,把馍塞进高自清随身一个布袋里,拿了一个给小女孩,小女孩立即大口吃了起来,看来她实在饿得不轻,然后,蔡河生又把几个铜钱硬塞到高自清手里。

高自清红着脸说:“唉,年年遭灾,咋过得去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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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想活了……当年屈原站在汨罗江边长叹:‘世皆混浊而吾独清,众人皆醉而吾独醒。’如今这个世道恐怕还不如他所处的那个世道呢?唉,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说着与蔡河生告辞,拉着孙女蹒跚而去。

蔡河生看着他们走远,心中感慨不已,高先生教了一辈子书,到头来还穷得叮当响,老了老了还落到讨饭这个地步,读书人到底有什么用?他怔怔地站在街边看着高先生的背影呆,直到铁锁喊道:“还不走!把人等得急的……”他这才回过神儿来。

走到南关,蔡河生又想起玉匠孙建常老人,就拉着铁锁顺便去了玉器店看看,不想到了玉器店却见木门紧闭,一把将军锁守着店门,蔡河生就向隔壁的店铺打听消息。

隔壁人说:“半年前死了,这房子也卖给人了……”

“死了?”蔡河生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一个人很容易就死了,尤其在这个纷乱的世道。孙建常老人终于走完了他苦难的一生,从此,这世上少了一个凄苦的老人,多了一个贫穷的鬼魂。可怜的采玉人,可怜的玉匠!今天遇到的这两件事使他心黯淡起来,人生苦短,可是活得长又有何用?就像高先生和孙玉匠,还不是吃了一辈子苦。他想着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苦命?

铁锁早就不耐烦了,“走吧走吧!”他说,然后神秘地说:“想不想开洋荤?”见他没有说话,就拉着他径直向老街走去。快到老街时蔡河生却犹豫不决了,他知道铁锁进城的目的,铁锁这些天想女人都想疯了,而自己……他有点踌躇不前了,见他迟疑不决,铁锁说道:“走,甭不好意思,男人嘛,这有啥!”然后他又笑着对蔡河生说,“这日x就跟你家的造纸一样,要有耐心,不要着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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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大笑而去。

在铁锁的鼓动下他动了心,不要想得太多,在这混乱的世道,没有什么可以坚守,要及时行乐,他想。况且最近又赢了一些钱,也没什么可惜的。于是,他跟着铁锁走进了老街,像老鼠一样窜进自己曾经想往而又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人吃五谷杂粮,人有七六欲,这些当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于普通的人来说,**是久旱年代里梦想中的雨水,是寒夜里孤独行程的一盏灯光,是贫瘠心灵里的一滴甘露,是单调乏味生活里的一点­色­彩,是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然而**又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一旦放出笼子,不加控制,这头野兽不但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别人。

81.第十二章(5)

( 从老街出来,走了很久,蔡河生还在想着刚才生的事,那个叫胭脂的女人长相平常,却手段高超,百般抚爱花样繁多,蔡河生简直闻所未闻想都想不到的事却真实地生了,而且在他的身上生,简直骇人听闻,那一时刻他既羞涩又激动万分,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ww***他有些后悔,这种后悔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为这件事后悔,他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很下作,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的,对不起李秀茹不说,而且还堕落得简直像个畜生。另一个方面,他又在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儿来,因为在那一时刻里,他重新燃起了**的火焰。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瓜笨种,对这方面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包括婚后和李秀茹­干­的那些事,现在想起来实在乏味极了,原来还能那样,原来还那么有趣那么刺激……

铁锁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就问:“咋样?过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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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河生憋红着脸只是走路,没有回答他。ww铁锁说:“狗日的,我给了钱还不满意,让我再给一些赏钱,我哪里再有钱给她,结果还笑话我,”他恶狠狠地说,“我把狗日的­奶­头掐烂了,都出血了,让她十天挨不成男人……”

当天晚上他一改往常都要出门的习惯,没有出去,日没而息,天黑了人们收拾完一天的事也就早早地上了炕,这是多年来的传统,小村也就从一天的忙碌中解脱出来,变得沉沉静静。蔡河生听着隔壁和正屋里传来了鼾声,就和李秀茹亲热,温存一番以后,便要她照着县城窑子里的女人的样子做,李秀茹却羞红了脸,“牲口才这样哩,我不!”她坚决地说,油灯下她的脸­色­十分愠怒。

蔡河生正在兴头上,见她不肯,他岂肯罢休,霸王硬上弓就强迫她做,见她死活不依,就抓住她的一头长往身下拉,李秀茹疼得忍耐不住就“啊……”地叫了起来,却被他拿住双手,随手拉过枕巾塞住嘴巴,然后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抓住她的**使劲拧了起来,李秀茹一时疼得在炕上扭动,像一条受伤的蛇一般来回翻滚,急之下,她挣脱了手,一把抓住他身下的那个东西,这一回蔡河生却吃不消了,就去掰她的手,不想越掰越痛,疼痛钻心,于是举起拳头低声吼道:“放手!”见她还是不丢手,就一拳砸在她的头上,她立时昏过去,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倒在炕上,蔡河生歇了一阵,将她翻过身去,用从窑子里学来的手段折磨着昏迷中的李秀茹……

天刚亮蔡河生就出门了,李秀茹却一直都没起来,直到太阳升起一丈高还不见她的动静。槐叶觉得纳闷,就在外屋里喊:“秀茹,秀茹……”叫了几声还不见回声,就推开房门察看,见李秀茹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蒙着头,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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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抽一抽地,槐叶坐在炕沿,又叫了一声,轻轻地揭开被子,却不禁大吃了一惊。

李秀茹正爬在枕头上哭泣,她的肩头有几片紫斑和指甲抓过的痕迹,槐叶连忙扳过她的头,却见李秀茹的脸上乌青肿胀,双眼又红又肿,她的胸前是一片紫斑,让人心惊。

“秀茹,你咋成了这个样子?”槐叶问道,“是河生­干­的?……这个畜生!”

李秀茹这时才“哇……”地哭出声来,她的声音呜咽嘶哑,也顾不得羞耻了,边哭边把蔡河生的行为说给了槐叶,最后,她哭着说道:“你娃不是人,不是人……”

槐叶听了以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放心,我饶不了这个畜生!”她给李秀茹擦了脸,又端来了饭强迫她吃了几口,吩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她来到的后院,铁青着脸,对正在抄纸的蔡水生说:“老二回来以后,你给我好好收拾一顿!”

蔡水生正在低头抄纸,突然听母亲一说他吓了一跳:“你说收拾谁?”

“老二,河生!”

他又问:“他咋了?”

“你甭管那么多,”槐叶说,“只管给我好好打一顿!”

直到晌午,李秀茹才从屋子里出来,蔡水生看见以后这才明白了,就问:“这是咋了?”

82.第十二章(6)

( 李秀茹说:“还不是你兄弟打的,你兄弟不是人!牲口都不如!”

李秀茹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他被激怒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说的这些话,另一方面是她脸上的伤痕和哭得红肿的眼睛,这个时候,他感到心痛。***她毕竟不同于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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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是他所喜欢的女人,是他暗自钟过的人,差一点就嫁给他,成为自己的女人。况且,李秀茹嫁到蔡家以后也没享到福,她为人厚道,安分守己,节俭勤快,他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生,他坐在门口,气得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狗日的!狗日的瞎……”

蔡河生直到天黑才回来,他喝得醉醺醺地,东倒西歪地进了门,迎面就见到蔡水生,他刚张嘴叫了一声:“哥。”就醉眼蒙眬地看见大哥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得他左脸火辣辣地疼痛,他的酒立时醒了一半,刚想张口问,还没来得及说话,紧接着又是一阵拳头落到他的身上,他立时双眼冒出金星,瘫坐在地上。

“狗日的不学好!”蔡水生喘着粗气,指着他骂道:“你娶了这么好的媳­妇­还不知足……”

蔡河生明白了,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你这是咋了?”朝蔡水生吼道,“凭啥打我?”

槐叶指着他的鼻子说:“打死你活该!在外头不学好,尽学一些歪门邪道……你说,为啥打秀茹?”见他不吭声,便又骂道:“你个瓜娃,光能学瞎……”然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件事一直僵持了将近半个来月才平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千错万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总不能杀了他吧,槐叶最后终于原谅了蔡河生,把他从铁锁家里拉回家,又给李秀茹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李秀茹见婆婆这样也就不热不冷地原谅了他,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蔡家每一个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尤其是李秀茹,那种屈辱的感觉刻骨铭心,怎么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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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凤越来越觉得不对头,她和蔡水生十分亲密的行为使自己无限满足,她感到幸福,但是这种偷偷摸摸的幸福感终于要告一段落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恐慌。每个月照例要倒霉的那几天已经连续二个月都没有出现,作为女人,尤其是生过娃有过这方面经验的女人,她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它的含意已十分明显。特别是这几天,她常有恶心欲吐的举动,可是又吐不出来,有时也只吐一点儿就过去了,这更证实了她的那种预感,她怀孕了,这使她惶恐不安起来,寡­妇­门前是非多,现在更大的是非已初现端倪。一旦一个寡­妇­挺起大肚子,那么,在这贫穷守旧的乡村,在这几百年不变的道德观面前,她无异于葬送了自己的名声,而一旦落下了万人皆骂的恶名,这个女人的前程以及一切的希望就自然而然地被彻底断送了,将来还要永远地连累到她的孩子,所以,事远不似单纯偷那么简单。

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样,有时仁慈宽厚有时冷酷无。有时会有千百个人同你帮助你,千百双手伸向你,使你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暖的人味。而有时,当你真正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同时,你搜寻不到哪怕是一个人一双手的关怀,你会现所有的人都离你而去,使你对这个世界深深地失望甚至绝望。而这个世界最残忍的又莫过于它压抑或者消灭了个人的东西,你的思想意志感全部被压缩在最小的范围之内,没有人会顾及到这些东西,一切都服从于长久以来的传统观念和道德,听命于无常的命运的安排,当然,在张彩凤所处的这个年代和环境里就更不能例外了。

因此,惊恐不安的张彩凤终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蔡水生,这件事与他有关,他不仅有权知道而且必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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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水生不相信,“真的?”他问道,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绝不像是骗他,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腹部,他动作轻柔,生怕惊动里面的小生命,但他什么都没摸着。

张彩凤笑了:“瓜,还早着呢,才两个月。”然后给蔡水生说,不能再拖了。

83.第十二章(7)

( 蔡水生知道张彩凤怀孕后,心里既不安又激动,不安的是这事变得十分紧急起来,再不想办法就要露马脚了,虽然他早已知道他们已经露了马脚,但是不管怎么说,搞大一个寡­妇­的肚子,这种人还是丢不起的。兴奋的是张彩凤怀了自己的孩子,一想到孩子,他也立时变得温起来,为此他感激眼前的这个女人了。按她的意思,如果不行那就找一个先生打胎,她的意见立马就被蔡水生否定了,“不行不行,我还想要娃呢,”他说,又是赌咒又是誓,“这是蔡家的种,你一定要生下来,给我生一个儿子,你放心,我一定要娶你……”

她温柔地靠在他怀里,含脉脉地看着他,“我一切都听你的,我肯定能生个男娃。”不知为什么她对生男娃有很大信心。况且,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决心豁出来了,什么名声贞洁她都可以抛在脑后。

蔡水生说:“我这几天就给俺妈说,你耐心等着……”

还没等到蔡水生告诉母亲,槐叶就已知道了他和张彩凤的事,她是石头村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那天她和几个女人坐在村子中间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说着说着就提起了蔡水生,“你给水生提亲了没有?”周婶问她。“没有哩,”槐叶说道,“托人提了几家都没成,把人能急出病来。”

周婶说:“那可要抓紧了,免得出事。”她神秘地向其他女人挤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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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叶看见了,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儿,就将周婶拉到一边再三追问,周婶无奈就吞吞吐吐地说了。这下可把槐叶气得不轻,回到家里就要问蔡水生,可是,当她看见在后院里忙活的蔡水生那高大的身影时,她倒问不出口了。还不到一天,她的心就慢慢地平静下来,两天以后,她感到吃惊的是自己一点儿气都没有了,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一想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时,槐叶的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喜悦,是的,不管咋说蔡水生也该有一个女人了。

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喝完汤,槐叶叫住了蔡水生:“你先甭忙,我有话要跟你说。”她叫蔡水生坐在她身边。然后问道:“你好像有事,是不?”

蔡水生点了点头,说:“妈,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怕你生气就……”

“你说吧,啥事?”她催促着。

蔡水生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我想把彩凤娶过门……”话一出口,他反而平静下来了,但是,让他吃惊的是母亲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火,而是用低缓沉稳的语气说:“你想好,甭后悔。”

“我想好了。”

“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事就这么定了,简单得使蔡水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母亲非但没有反对而且还完全依了他,他原先预想的可能生的事都没有生。他感激地看着母亲,这时候才现她充满泪花的双眼满含爱意,显得苍老而慈祥。

“她会是一个好媳­妇­的。”他说。

槐叶点点头说:“这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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