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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相公,你也在! > 5

5

分。

扭~出来得早了,还得再等五分钟……

视线回到马路上,几辆车子飞速驶过。在眨眼间留下一截又一截闪电般的黑影。迷离的光出乎意料外的刺眼,看得人脑袋都生疼生疼的。我索­性­闭上眼睛,一边静静听着马路上车辆断断续续的轰鸣,一边暗暗计划高考后的小日子:租的房子已经订好了,老爸老妈前几天给我户头打了一笔钱,奢侈的本金也够了。只要挺过高考的三天,以后就是我的世界了!

夜风凉凉的,吹在皮肤上会令人微微发抖。耳朵传来几声车子的引擎响,继而陷入深深的寂静中。我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边咧着嘴巴边一个劲地数绵羊,约莫数到八百左右,一阵强风吹过,耳边迅速充斥着草木摇晃的“哗哗”声。

脑子有那么几秒钟的当机,然后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如果说刚才近乎死寂的十几分钟是恰巧没有车子经过的话,尚且可以解释——但是校门口正对马路,方圆十米都没有一棵树……

……幻听?

我在心里絮叨着,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片黑暗,­干­脆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努力透过眼缝分辨了半天,瞳孔猛然一缩,眼睛睁大,一只手迅速按在半张的嘴巴上,拼命抑制住嗓间的惊叫。

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什么了!?

漆黑如墨的四周,我正被包围在无数枝节扭曲、古怪畸形的枯木中。如老人­干­瘪皮肤般裂开的树­干­上相互缠绕着许多零落破碎的白­色­布条。与枯木凋零样子完全不同的野草却反常地茂盛,长得高至膝盖。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同时露出隐匿其中的数不清的破败坟墓。

乱葬岗!?

“天啊……我不用高考了……”我口齿不清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又猛地敲自己的脑袋,“啊呸!抓重点!”虽然,刚才看见这些景象,联想到“我穿了”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可是,现在仔细看来,我应该思考的问题应该不是高考,而是小命……吧?

咽咽唾沫,我只感觉浑身不舒服。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卷了过来,野草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挥舞着,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女人的哭声。

女鬼吗?我脸部表情近乎凝固般惶恐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全身都僵硬了,冷汗不住地往下淌,划在脖子上感觉怪痒的,却不敢抬手去擦。乱葬岗一定会有女鬼,女鬼一定是哭着的——多狗血的剧情啊,怎么就轮到我身上了呢?接下来该不会我一回头就看见……

“啪!”

突兀的声音自脚后跟响起,我就如同被雷劈过般定在了原位。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也停了,胡乱挥舞的野草也停止了摆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毕竟在乱葬岗,能被人踩到并发出“啪”这样清脆声音的……呃,我该不是踩到了死人的骨头……吧?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背后的地上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咔嚓”声,我的瞳孔因恐惧缩成了一点。冷汗已经不流了,但全身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拭过了皮肤,恶心得让我差点尖叫。

不是……那啥,这应该是梦吧!这一定是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压力太大了啦!闭眼睛闭眼睛闭眼睛啊!!我在心底大声咆哮着,但身体就像被定住一样,根本无法动弹。一种发自骨髓的麻木感自脚底窜到头发梢,一个­阴­森粗糙得如同尖指甲刮过沙玻璃一样的声音在贴近右耳的位置颤巍巍地传来:“喂……你踩得我的小指骨头好痛啊……”

脑中的某条神经线“啪”一声断开,我只感觉眼前一黑,便“轰”地向后倒去了。迷糊中,只感觉自己狠狠砸在了一堆硬物上,浑身铬的发疼,耳边隐约传来一声蚊子叫大小的哀鸣,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如果我知道小说里那些穿越文的幸福生活都是杜撰的话,我一定不会沉迷在穿越的剧情中乐不思返;如果我知道这世上有比高考更恐怖的东西存在的话,我一定不会再高考前一天拼命念叨“让我穿吧让我穿吧”;如果我知道那个传说中比高考更恐怖的东西现在就在我面前,我一定不会睁开眼睛。

但事实证明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所以我恢复意识后做的生平第一蠢事就是睁开双眼,并迅速对上了一双没有焦距的完全泛白的瞳孔。

“鬼啊……”我嘶声力竭地吼了一嗓子,双眼一翻,再次失去意识。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渐渐苏醒,却没敢再睁开眼睛。四周十分安静,如同我刚出现在这里时一般死寂。空气凉飕飕的,感觉有薄薄的雾打在身上,冷得让人禁不住发抖。我就那样僵硬着身体躺在原地装死,背部肌­肉­又酸又痛,好像硌了什么在下面一样。

脑中一个机灵,闪过无数恐怖的信息:貌似我向后退时踩到死人骨头了吧?貌似那个死人骨头说话了吧?貌似我被死人骨头吓晕时是向后倒的吧?貌似……

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流到下巴。阿弥陀佛……该不会,我背后硌着的,就是那个死人骨头?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柔柔弱弱的好像童音,却听得我毛骨悚然:“恩?你们看,这个生灵好像醒了,流了好多的汗啊。”

童音,是小鬼吧?听说妖魔鬼怪里小鬼一般是最恐怖的,那个啥,­阴­气重……不对,重点是小鬼说的话——‘你们看’,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鬼啊!?

有一个声音轻飘飘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语气中略带笑意:“应该是做恶梦了,呵呵,谁叫你昨儿吓唬人家的。”

童音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哈啊哈啊,可是,我也是好奇嘛!这么多年没有生人闯进来,我都快忘了他们的味道了。”

生人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揪到了一块,渗出的冷汗被吓得缩回了皮肤。随即感觉到一个滑溜溜湿嗒嗒的东西顺着我的额头来回磨蹭,那触觉就好像是沾着恶心粘液的舌头。缩回去的冷汗再次汹涌,Oh 买嘎……我的心跳好像快停止了……

“奇怪,我在帮她擦汗,她怎么就脸红了呢?”童音语气中带着不解。

一个新的声音戏谑地说道:“什么脸红,她是被你吓到快挺尸了!”

“哎,那可不行,难得来一个生人,先别玩死了!”又是一个新声音。

“先”别“玩”死了!?什么话!?它们到底什么时候想让我死……啊呸,它们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啊!?我死死憋住呼吸,差点没被气得吐出血来。

“生人,睁开眼睛吧。我知道你醒了。”一个­阴­森粗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昨天那个死人骨头。我的神经完全紧缩,有泪在心里流:好多,好多鬼啊……

“生人,说话。”粗糙的声音尖锐了一点,耳膜有点受不了,但我还是保持着诈尸的动作半声不响。记得以前听过的长辈教诲里有那么一句:如果听见别人叫你或跟你说话,除非你看到那个人,不然千万不要轻易应答。因为叫你的可能是“不­干­净的东西” ,你一应声它们就会把你的魂勾走。(那电话咧……)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粗糙的声音更加尖锐了,耳膜隐隐作疼。我紧闭着的眼睛都快流血泪了,但还是一动不敢动。不知为何,总觉得反正要死了,闭着眼睛的话或许会舒服一点……

“睁开眼睛!”轰雷一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我浑身一颤,紧闭的双眼像被人用竹签撑开一样猛地睁大。四周的景象映入眼中,瞳孔一缩,一声凄厉的尖叫顿时滑坡半空: “啊————”

“闭嘴!不许叫!不许动!不许晕过去!”耳边再次炸开怒吼。我瞬间合上了嘴巴,浑身像被点了|­茓­一样无法动弹,只有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四处扫­射­,每移动到一个新地方,眼中的震惊和绝望就多一分。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阴­森幽暗的枯木,笼罩着天地仿佛近在咫尺的黑压压的巨大云层,零落破碎的白布长条,高至膝盖的野草。视线范围内全部都是一样的场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最让人心脏受不了的没过于那恐怖场景中不可计数的鬼怪,断脚的缺手的没头的少心的丢肺的­干­尸状的血淋淋的血­肉­模糊的面容扭曲的长满咀虫的……

“呕……”我就着原姿势疯狂地吐了起来。看来虽然身体由于被定住了动不了,但单个人体器官还是能够活动的,看我现在吐得欢就知道了。结果由于吐的姿势不对,吐出的脏物顺着嘴巴又流进了喉咙,恶心得直接引发我再一次大吐特吐。如此恶­性­循环,让我几乎想一掌拍死自己。

这一变故令四周黑压压的鬼怪们都傻了眼,它们就那样固定动作看着我不断吐,又不断被突出的脏物呛到。待我吐得几乎没气了,才纷纷回过神来,伸出血淋淋­干­糊糊的手把我从地上拎起来靠在一棵较大的枯树上。

“呕……恶……”我吐得气息奄奄,翻着白眼虚弱地靠在树上。身上挂满了连我自己都不忍目睹的呕吐物和刚才鬼怪们留下的发黑的血迹和……呕……还有一些不小心脱落的手部肌­肉­……

眼看着我又要晕过去,众鬼慌慌张张地把一具骷髅推到我面前,估计是想找个不那么难看的代表和我谈谈。我僵着身子,强行抑制住背过气去的欲望小声喊道:“那个,骨头……”

“哼!”骷髅愤恨地仰头,左手一挥,整个手骨骨架就直接飞了出来,“啪”一声掐住我的脖子,并死死固定在背后的枯树上。我只感觉喉间一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

然后,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强打­精­神看向鬼怪。话说它们还打算和我大眼瞪小眼到什么时候啊,眼看天都快亮。

一直用某种诡异眼神盯着我的骷髅(我后来知道了它就是开场被我压在身下的那一个)似乎没有想到我那么快就从恐惧的表情转变为满脸不耐,只见它明显地一愣,低下头沉思了半响,猛然抬头羞愤地冲我骂了句:“哼!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穿是真理(中)

“那怎么可以!虽说这生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她毕竟是个女的呀。而且还坏了你的清白……”骷髅一旁站着的白毛女鬼率先喊了起来,声音轻飘飘的,应该就是刚才说我做噩梦的那只。

我张大了嘴巴表示茫然,突然想起听说鬼都是从嘴巴里吸人­精­气的,霎时别扭地又合了起来,用鼻子往外喷了下气表示疑问:“……哼?”

“就是啊,小伯桃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也得找个伴不是?”这是一开始的童音,说话那语气老成得不像话。我微微抬起视线想看看那小鬼到底长什么样子,却只看见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蘑菇?

骷髅语气低沉:“哼!别开玩笑了!像这种好­色­之徒怎么可能配得起我!更何况她长得如此风流,根本就不会是个好妻主!最重要的是,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别忘了,鬼都根本就没有出入口,普通人是‘不可能’进得来的!”

当骷髅说我是“好­色­之徒”的时候,我眼皮一跳表示震惊;当它说我“长得如此风流”的时候,我嘴角一抖表示惊悚;当它说我“不会是个好妻主”的时候,我身子一震表示疑问。所以当它愤慨不已地说着这一段拒绝词的时候,我震动得就像被调了闹铃的手机一样。

众鬼怪霎时安静了下来,纷纷用考究的眼神细细打量着我,那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白毛女鬼皱着依稀还能看清容貌的烂脸迟疑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她是旅双的人?”

“哼!”骷髅环抱双手狠狠地瞟了我一眼,“除了旅双的走狗和废物,你以为平常人会有那个能耐混进鬼都吗?别看她现在一脸无害的样子,说不定她的法力比我们还厉害呢!”

“哦?”白毛女鬼语气严肃了点,眼神也凌厉了起来,“那这人的命就不能留了。”

“等,等一下!”我吓得声音都变了,尖着嗓子胡乱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真不认识那个叫旅双的人……我一睁开眼睛就到这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真的!”

话音刚落,众鬼怪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有戏!

“你们想想,如果我有法力,我就不会被你们困住了不是?还有啊,我刚看见你们时不是怕到晕倒吗?像我这么胆小的怎么可能是间谍……”

“胆小是胆小,但像你一般虽然胆小,但迅速恢复勇气的普通人一样不多。”骷髅粗声粗气地打断我的话,转过身问白毛女鬼,“你怎么看?”

“我相信她。”白毛女鬼答得­干­净利落。

我感动得老泪纵横,果然,虽然是鬼,但心底善良的还是有的……

结果还没等我感动完,女鬼就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明明旅双就是个国都,居然还能混淆成|人的名字。还说她有法力不会被我们困住……呵呵,我想整个旅双,啊不,整个外界都没有谁会把这种蠢蛋派来对付我们的。”

……

于是全场鬼怪开始狂笑,我一额头黑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既然你们搞错了,那是不是能放我走了。”

全场寂静,白毛女鬼沉思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璐。”

骷髅扯着喉咙发出一声­阴­森冷笑:“阮璐?想走可以……只要你帮我们一个忙。”

转眼间我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已经呆了五天了。自从那骷髅丢下一句“你等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的鬼影。倒是其他的鬼怪时常跑来,像动物展览一样天天围着我。而被无数狰狞恐怖的妖魔鬼怪包围的直接影响就是,现在我已经麻木到可以边和他们说话边吃东西了。

据秦飘渺(那个白毛女鬼)说,这个地方叫鬼都,方圆三十多公里没有一个生灵。而且鬼都早已被封锁,所以根本没有人能从外界进来,自然也没有鬼怪能从里面出去。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如果我真要离开,还是有办法的,只是这样一来我就逃不掉给众鬼怪当苦力的命运了。

另外,这个世界还处于古代,虽然没有日常交流的繁文缛节,但的的确确属于“之乎者也”的年代。而且,还是个与地球历史完全不同的女尊时代!

女尊——多好啊!男人生子,女人三夫四爷,简直就是地球所有受过重男轻女思想歧视的女生的终生梦想。要是放在往常,我一定会因为自己穿到这样一个世界高兴得天天拜神甚至可以发誓放弃我最爱的红烧茄子,可是现在……

“璐璐,小璐璐,你别跑啊!”童音清脆地自身后传来。我面带菜­色­地狂奔着,还不忘仰天长啸:“丫的!别跟着我!”

“为什么呀?小伯桃可是咱们鬼都第一美男,你轻薄了他,理应负责啊!而且我看你和他挺般配的。”童音大声嚷嚷。

“闭嘴!”我捂着耳朵拼命摇头,脑里来回晃荡着“人鬼情未了”的字样。谁!?谁会和一具骷髅般配啊!

秦飘渺轻盈地挡在我身前:“璐啊,实话说我也觉得你和伯桃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你……”

“你是他表姐当然会这么说!”我脚都不停地直接转弯,有泪在心里流。别的人穿越女尊国搭上的是风味不一的众美男,我怎么就搭上了一骷髅啊!?

“得了吧,跑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能离开鬼都,­干­脆就从了吧!”一棵枯树把根从地里□,不慌不忙地跟在我身后,慢条斯理地做着思想工作,“你看,你若是娶了伯桃,不用下聘,不用养家,还顺带给鬼都冲冲喜……”

“我不要听!!”我咆哮着加大速度,将枯树远远抛在脑后,不料却狠狠地撞上一堵墙,摔了我一个大跟头。眼冒金星之际,掉了漆的灰白墙缝出探出两只血­肉­模糊的手,冲我一抱拳:“小姐,伯桃公子有请。”

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众鬼来到了一个空地上。广袤的视野中尽是一片黑灰­色­的安静天地,地上铺成着许多细碎的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石片。鬼都上空特有的厚重云层中渗出几缕金黄|­色­的阳光,映­射­在地上,诡异却令人感觉唯美。

骷髅正指挥着几个衣衫褴褛的跳尸在地上涂抹着什么,看见他们来了,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捆卷轴扔过来。卷轴看起来小巧,却出乎意料之外地重,我差点没接住。好家伙,至少有十斤吧?

骷髅解释道:“这是地图,上面记录了从鬼都到旅双之间的地形和人文风俗。你有二十天的时间把它背熟,之后我们会用法术把你暂时送出鬼都。”

“你们肯放我走了?”我眉毛一挑,无数诸如“外面世界好­精­彩这里世界好变态赶紧离开了这里上一下青楼闯一下江湖泡一下美男回不回去无所谓了反正穿越人一般都能混个风生水起活着不就图个吃香喝辣……”瞬间在脑子里走马观花。

骷髅冷笑:“我是说‘暂时’把你送出鬼都。你也知道,鬼都被法术封了起来,想真正离开根本就不可能。把你送出去最多三天你就会自动被传送回来,逃也逃不掉。”

思绪从走马观花的路上挣扎着被拉了回来。我豪迈地一抹口水,大义凌然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那什么,就算不能回去,这个忙,我帮定了!什么时候出发?”

“……”骷髅的头转向我的方向,虽然看不到眼珠子,但一种特别的锐气还是透过头骨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窟隆传递了出来。然后我被看出了感觉来,娇羞地垂下头,特狗腿特心虚地扭了起来:“任务是什么?”

“去旅双拿一样东西。”

“什么!?”我和童音同时咆哮出声。童音的蘑菇头一把撞开我冲骷髅吼了起来:“等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做这个决定的?为什么我身为大长老居然没有人知会?”

骷髅的眼神冷得像冰窟:“那是因为大长老您整天除了玩就什么都不做,您已经近百年没参加过长老会了吧?”

“呜呜呜,小伯桃好过分!想当年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童音被骷髅的冰窟眼神吓到,泪眼模糊地不知从哪里弄出个手帕叼着,骷髅没好气地推开它,看向我的方向:“你又喊什么?”

我二话不说扯着卷轴打开,带着厚重灰尘的卷轴一下拉长到两米多,而卷轴的两头分别是鬼都和旅双的所在地:“你自己看看,话说这张地图的比例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吧?中间隔了那么山河湖海,只有三天时间我死都死不过去!你在耍我是吧!?”

“这个不用你费心,我们自有办法。反倒是你,最好尽早把地图背熟了。还有,这二十天里你跟大长老几位学习一下鬼术。要是一不小心死在了外面……哼!”骷髅飘然离开,顿了顿,又折返回来,“对了,忘记告诉你。前些天我们‘一不小心’在你身上下了点咒法,可以保证我们看到你的一举一动。所以如果你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而我们又非常‘不小心’看到了的话……”

骷髅看着我瞬间变青的脸,心满意足地扭着猫步慢慢踱开。我一把抢过童音嘴里的手帕狂咬:该死!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穿是真理(下)

于是开始了所谓的训练……

场景一:自己背书中

“从左边走经过瀑布……恩,瀑布……然后有个近道……”冥思苦想中。

“阮璐,吃东西了。我把今天炼化的灵球放这了,记得吃啊。”秦飘渺的声音。

“恩……下山时会路过那个山贼盛行的岔道……喀喇喀喇(咀嚼的声音)……”

“我说小璐璐,先别背了。昨儿你给我讲的那个灰公子和白马公主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哎哟!小伯桃你敢打我,我当年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童音的声音。

“啧,背到哪了?哦,岔道,岔道,然后是……森林?”

“笨蛋!还不到森林!接着是大峡谷!重新来过!”骷髅的声音。

“啊……”痛苦地抓着头发,“岔道……大峡谷……然后是森林,迷宫阵法是左转……恩,三十步,往前一百二十步,往右……呃,三十步,再往后一百二十步……搞什么?那不是回到原位了吗?”

“哇哈哈哈,我跟你们说,只要……”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啊!烦死了!你们全部跑过来我这­干­嘛?还让不让我背了!通通给我出去!出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世界安静了。我心满意足地捧着卷轴继续。

过了一会儿。

“阮璐!你个笨蛋居然睡着了!起来!”骷髅气急败坏的声音。

独自奋斗学习法,失败。

场景二:童音教导中。

“我说,不学可以吗?我一个大活人学什么鬼术,万一有副作用呢?”我半死不活地半靠在枯树上咕哝着。

“那怎么成?看你小胳膊小腿的,从鬼都到旅双路途遥远,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把你撂倒。”童音唠唠叨叨地,“来!跟着我做,手掌向上,从掌心生出一团火焰……”

我瞪大眼睛盯着它:“童音,你就是一蘑菇而已。哪来的手?”

童音:“……小三你来。”

小三(就是那个破墙)二话不说,伸出墙壁的血手掌心向上,“轰”的一声掌心便窜出了一道冲天的火焰。

“好厉害!”我咽咽口水,学着伸出手掌,憋气。

一分钟过去了,手掌上空空如洗。

“你不够用力,要集中全身的力量!”童音煞有其事。

我坚定地点点头,深呼吸,全身力气灌注起来,气沉丹田,然后猛一使劲——“噗!”地一声,下面漏气了……

“……”我看着童音和小三迅速闪到一边无声抖动的背影,无比哀怨,“于是我想问,你们是不是在耍我?”

“怎么可能!”童音一下蹦起来了,“鬼术也不过是通过灵力释放而已。这些天我们喂了你那么多灵球,那些灵气就是灌也该把你灌满了。不对,小三,弄多点灵球过来!”

“又吃!?那些东西又硬又苦,我才不要!”

“小三,给我塞她嘴里!我还不信了!!”

挣扎打闹纠缠地过了一个时辰。

童音的蘑菇头趴在我的脸上,我脸朝下大字型趴在地上,小三背部朝下趴在我的身上,我的嘴巴张得老大塞满了一个个弹珠大小的灵球,脖子以一种别扭的方式歪着——以上就是秦飘渺姗姗来迟以后见到的诡异的场景。

“……你们在­干­什么?”

童音委屈地对手指,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出来后,秦飘渺的脸黑了一半:“我只想问一句,大长老,灵力­操­控的方式,你给她说过了吗?”

童音:“……”

童音教导学习法,失败。

场景三:秦飘渺接班中

“我们先从基础的四种法术学起。其中御火术是最基本的法术,就像这样。”秦飘渺扬手一挥,一个半径一米的巨大火球就带着滚滚热浪冲上了半空,“因为实在是太基础了,所以我就不说了。下一个。”

“御土术是第二基础的法术,就像这样。”秦飘渺脚一跺,一个土墙自脚底升起,就像升降机一样把我送到了半空,“因为这个也很基础,所以我也不说了。下一个。”

“御风术是第三基础的法术,就像这样。”也不知道秦飘渺做了什么,反正我的身子晃了晃,就悠然地被风吹着平稳地落在了地上,“因为这个比刚才那个更基础,所以我更不用说了。下一个。”

“御水术是第四基础的法术,就像这样。”秦飘渺打了个喷嚏,没错,是一个喷嚏。原本就压得很低的黑云忽然翻滚起来,隐约间还能看见云团里如电蛇般的紫­色­的闪电。一场倾盆大雨瀑布一样倾覆而下,劈头盖脸浇了我一身。

“这个法术和御火术的基础­性­是一样的,相信我也不必费口舌解释了。你认为如何?”

我抹了把脸:“我知道我要学什么了。”

“学什么?”秦飘渺脸带欣喜地看向我。

“有没有避雨的法术?”

秦飘渺:“……”

秦飘渺教导学习法,三连败。

场景四:骷髅出马中

“像你这样的人,想从御火术什么的开始学,根本就不可能。只有教你最愚蠢最简单的法术,你才有可能学得会。”骷髅皱着眉头,“你那是什么表情!把你恶心的嘴脸转过去!”

我翻着白眼,视线放在空中。

“隐身术算是所有法术里基础的基础,就算是刚出生的小妖小怪都会。”骷髅继续念叨,手指骨在手架上敲得“吧嗒叭嗒”作响。我忘情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它一下怒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啊!?把脸转过来!”

我又是一番白眼,视线回到它身上。

“接下来我给你示范,你就学着我的样子,把灵力集中起来,从脚部开始隐……”骷髅还在说,我则专心致志地数着它身上的肋骨,视线从上到下慢慢移动,最后停在盆骨的位置仔细琢磨。

骷髅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一声怒吼拍案而起:“你到底在看哪里啊!?把你恶心的嘴脸转过去!转过去!”

“……”都是骨头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哀怨地再度仰头望天,理解不能。

于是再于是,教导无方的童音和秦飘渺俩鬼被骷髅罚站了五个时辰,而它直接把地图卷轴狠狠甩到地上,指着我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够了!你看看自己那德­性­!这二十天来,地图没背出!鬼术也只是学会了最简单的的隐身,而且还只是半桶水!这样你出去了根本就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那有什么关系,我在学校里可是学过散打的。”我无所谓地掏掏耳朵。声音真大,耳朵都麻了。

“我才不知道什么‘三打’,我只是在怀疑,像你这种做事没交代的人出去了,到底会不会把任务做好!”骷髅咆哮着。

我的火气也窜了上来:“说的也太过分了!有本事不要叫我做啊!”

“这可不是我们求你,要知道,这可都是你自己要求的。你不是要回去吗?要回去就得我们帮忙,这是理所当然的吧?”骷髅冷笑。

“那我不回去了。”我斩钉截铁。

“什么!?”骷髅气得骨架上都冒出了黑­色­的火苗,“哪有你这么没节­操­的!再也回不去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反正在这里过也挺好的。有吃有穿还有住,四季­阴­凉没考试。搞不好过几年我还会在这成家,抱着十几二十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夫婿天天研究造人呢!”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瞪它。

骷髅瞬间静了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眼神光盯着我不说话。思索了半天后,它突然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寒森森地说道:“抱上十几二十个夫婿?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种命!”

“笑得那么恶心,你要­干­嘛?”我警觉地退后了几步。

“没­干­嘛。”骷髅笑着往我身后望去,“哎呀,大长老您怎么来了?”

“童音来了?”我回过头去,还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突然背后一道强劲的力度袭来,一声尖叫划破天际,登时天旋地转,隐约间只听见骷髅咬牙切齿的声音:“现在就让你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到几个好夫婿!”

“你把璐儿踹下去了?”秦飘渺半捂着嘴巴问道。骷髅“哼”了一声,没作答。

童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肥肥的蘑菇身笑得直发抖:“哈啊哈啊……我看见了哟,刚才小伯桃给她下了咒。哈啊哈啊哈啊……”

“什么咒?”小三皱眉。

童音笑得近乎抽搐:“哈啊哈啊哈啊……也没什么,不过是让她看到的影像稍微扭曲一点,可能会导致不举的咒法而已……”

秦飘渺和小三对望一眼,视线回到沉默的骷髅身上,顿时了然:“为了不让未来妻主出去鬼混的破釜沉舟之法啊……”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恼羞成怒的骷髅。

“没,只是觉得这个方法太歹毒了。”秦飘渺开口。

骷髅沉吟了一下,刚要承认自己的确太过冲动。秦飘渺就平静地接了下一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

初见展想墨

二十天过去了。

琅琊山终年被浓雾包围,再加上山路崎岖,凶兽横行,人迹罕至,但凡想上山的人都有去无回,故又被称为“绝地”。

东祖三年,有一个异邦商人在琅琊山附近发现数量惊人的上等灵芝,引来商邦大量采购,更有普通百姓携带家眷蜂拥至琅琊山以挖灵芝为生。一时间,琅琊山人马喧嚣,名声传扬天下。几十年后,竟是在山脚下形成了一座繁华的大城镇,以“绝地逢生”的寓意,命名为逢生城。

此时逢生城内人潮汹涌,熙熙攘攘,人们互相闹哄着往市集中心张望,一波又一波的人浪被挤着上下移动。与此完全相反的市集中心却是安静至极,一行三个人正悠闲的走着,所到之处人们都会自动让开一条道,并时不时发出“哇!好美!”的感叹。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袭红底白纹金丝袍,单从袍子上华美的花纹便可看出它的价值不菲。然而与之更胜的是男子的绝美容颜。光洁皎滑的额头,一双水晶般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浅棕­色­眸子,鼻梁高挑,红润的小嘴娇­嫩­得让人几乎忍不住要扑上去咬一口。顾盼谈笑间,却又怎么也挡不住眉眼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与高傲。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手执倒刺马鞭的女孩,年纪与男子相仿,相貌上也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头紧皱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长长的倒刺马鞭拖在地上,随着女孩的前行不断发出 “滋滋滋”的拖拉声。但凡有人不识相想靠过来,女孩手里的马鞭就会猛地往地上一挥,随即在地面留下一条深至二寸的裂口。

女孩身边是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小厮,忽略。

几个纯粹是凑热闹的女人一边张望一边低低议论着:“哎,那男的是谁家夫郎?出门居然不戴面纱?”

“夫郎?我说你不会连他都不认识吧?鼎鼎有名的京城二公子,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席话说退敌国三万大军,而且还是圣上御子……”

“他就是京城二公子,那个才华横溢的展想墨?”

“难怪呢!也就只有展公子才能生出如此美貌,真是恍若天仙……”

展想墨一声不落地把话听进了耳朵,嘴角的弧度牵得更大了些。抬起脸向四周的人群妩媚一笑,啪滋,顿时电晕一群人。

女孩脸上的怒气更甚,一鞭挥下,蠢蠢欲动的人群迅速平伏了下来,眼巴巴看着三人优雅地往前走去。

“哥,我们回去吧。”女孩靠近展想墨,狠狠瞪向黑压压的人潮,“你看看这些人的眼神,好像想把我们吞了似的。”

“哦呵呵呵,那样不是很好嘛?就是在他们灼热的眼神中,才能展现出我无人能挡的魅力。”展想墨脸上依然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信手将划到胸前的黑丝甩到脑后。

女孩一翻白眼,逃也似的远离展想墨。

展想墨却是笑眯了眼,停住脚步,将手轻轻搭在女孩的头上,一副仁慈兄长的模样:“晴儿,你对你大哥我的美貌有质疑吗?”

“没……没……”晴儿抽搐着嘴角,感觉头顶的力度渐渐放缓,一脸无奈,忍不住在心里诽谤:如果不是我看上了蔺家三公子,如果不是蔺家三公子恰好是大哥的师弟,如果不是……我才不会为了讨好大哥满大街走着遭罪呢……

展想墨得意地笑着,高扬着一张狐狸脸继续往前走,时不时还向四周的人招手微笑,完全忽略了身后两人哀怨的表情。没走几步,一段相似的议论声又传入了耳中。

“哎,那男的是谁啊?”一个不解的女音。

“啧啧,不认识吧?他可是京城二公子,文武全才,貌若天仙,­性­格温和,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还是圣上疼爱的御子。谁若是能娶了他,当真是……”说话人已经流着哈喇子幻想中。

展想墨“啪”一声打开手中的白玉纸扇,优雅地挡住笑得近乎抽搐的嘴角。晴儿和一旁跟随的小厮眼睛都瞪大了:京城二公子­性­格温和?还入得厨房出得厅堂?都说市井之辈擅长流言蜚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都是哪传来的歪解啊?

“是吗?”刚才的女音带着浓浓的兴趣,随即一个脑袋迅速从人群中探了出来,往展想墨的方向望了望,又缩了回去,动作快得让人捕捉不住。但随即一个不大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我靠!就那样还貌若天仙!?你的眼睛长哪里的!?丑得差点吓死我了!”

“哗!”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包括晴儿和小厮在内的人都惊讶万分地望向刚才说话人的位置。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头上简单地用草绳绑了一个马尾,穿着黑白底­色­的浅蓝双襟条纹袍,袖口过小,一看就知道是用其他衣物(校服)改成的。说她是个穷苦人家吧?但那衣服的质量却出奇的好(现代产品,质量保证)。说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吧?她的腰间什么饰物都没别着,唯一的装饰就是一个用丝绳挂在胸口的四四方方的红­色­“石块”(手机,还是红­色­的够闪)。但那“石块”看起来十分光滑,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女子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惹人惊悚的话,还在一边往人群外挤,一边伸出手指算卦一样数来数去,嘴巴里还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TMD的,一路走过来就没看见长得像人的……全世界的美男都死哪去了?早知道就不穿了,回家抱着咱的海报美男还舒服咧……真是的,遭罪!”绕来绕去始终绕不出人堆,女子终于眼神惺忪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众人冰得掉渣的脸,吓得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是什么人?”展想墨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俊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但语气中的冰冷是谁都听得出来的。人群喧哗了一下,自动自觉集体往后挪了两步——谁都知道,对外貌极度在意的京城二公子曾在两国谈判时,因邻国使者酒醉说了一句“据说号为京城大公子的曾少离公子比你还美”而在凌霄殿迅速变脸,一副伶牙俐齿外加笑得扭曲的恐怖表情,硬生生吓得使者尿了裤子,马上答应退兵,并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真相)。

如今眼看悲剧重演,围观的众人还没来得及为这不知死活的女子祈祷,就听见她疑惑的声音:“户口调查吗?我叫阮璐。”

孩子!你怎么那么冲动呢!?

众人未语泪先流,回答得那么诚实,看来这次要抄家了……

“丑……不是,先生,调查完了的话,能不能请你让开。”我很不耐烦地瞥了下眼前那个自称“京城二公子”的男人,视线在接触到他的脸那一瞬间迅速回到了天空。­奶­­奶­的!为什么世上可以有那么丑的人!?看他那张连鼻孔都长满流脓青春痘的脸!看他那双还挂着眼屎的猥琐斗­鸡­眼!看他那个歪的跟用剩棉签差不了多少的酒糟鼻!看他那张烈焰红­唇­猪蹄嘴!最恐怖的是他嘴角边恶俗的大黑痣和上面连着的一根黑毛!

这样的脸居然还是“京城二公子”!?什么世道啊!?我哀怨地斜眼望向他身上一看就知道是值钱货的绫罗绸缎,叹一口气——有钱人就是好。要是我有钱,搞不好还能在这成个“京城大小姐”呢……

“你,你你你……你这个庶民!”展想墨被气得脸都青了,伸出手指抖了半天才冒出那么一句话,“晴儿!把她给我押下!”

“大哥,万万不可……”晴儿匆忙开口想要阻止,却被展想墨一个暴栗敲在额头,痛得她“哎唷”地叫了起来,但还是和小厮一边一个扯住展想墨的袖子,不让他冲出去。开玩笑!大哥的脾气谁都清楚,要是出了什么事,丢的可是他们展家的面子。

“他……这个男的是你大哥?”我瞪大了眼睛看向展晴儿,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好可怜,居然有一个这样的大哥。”

晴儿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冲我笑了一下。能够不被大哥的外貌迷惑直接看透他丑恶本质(展想墨:喂!)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果不是大哥正气在头上,她还真想和这个叫阮璐的女子好好聊聊。

“放开我!”展想墨铁青着脸挣扎着,他现在只想冲上去把那个该死的女人掐死!无视他的美貌,这个世上居然会有人无视他的美貌!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这世上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无视我的美貌的。展想墨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动作,用玉扇半遮嘴­唇­莞尔一笑:“我知道了。你是想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吧?”

“啥?”我额头出现黑线。

“呵呵,死相!”展想墨笑得那个花枝招展,捻起兰花指风情万种地在我肩上一点,“你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专门说反话的吧?真调皮~唉,我也知道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像你这种小姐,一定是早就对我芳心暗许,偏偏又没有足以匹配我的家世,不得已才想出这种方法,在我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展想墨闪闪发光并投­射­出无限同情的双眼看向我:“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可是请原谅我,小姐,我,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语毕,一个优雅无比的转身,一滴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泪掠过脸庞,飞溅到我的脸上。

展想墨优雅万分地扭着柳条腰跑开了,只留下背后无数尖叫的粉丝和那个如同化石般在风中碎掉的我。当天的景象被恰好到逢生城游玩的“江湖通”百晓生目睹,向来感­性­的她挥笔一蹴而就,书写了一卷以“京城二公子无情若有情,流泪拒爱旁观众人同伤心”为题的书刊,当下风靡各地。以至后来得知真相的展想墨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用自制小木偶扎针诅咒肇事的某骷髅。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初见刘莲

“这年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搓着­鸡­皮疙瘩穿过车水马龙的闹市,想起展想墨适才在自己面前惊人的“表演”,还是忍不住打个哆嗦。快点离开这里吧,再呆下去,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怪人。

按照记忆中那个卷轴画着的方向左拐右拐,可绕是她绕了个九曲十八弯,还是没绕出菜市场。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天­色­渐暗,身边的商贩一个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就连在街头乞讨的那两个衣裳褴褛的脏乞丐都心满意足地捧着刚刚从客栈里摸回来的最后几个窝窝头“打烊”了。

我终于泄气,看着天空直翻白眼:话说我也不像路痴吧?怎么的就找不到那条密道呢?枉我还用3天时间去背地图,真是亏了亏了亏了啊!纠结不已的我咬着袖子(人穷没手帕)哀叹命运,肚子适时地响起,我呆了呆,仰天长啸。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一声咆哮吓倒半空中飞得老低的乌鸦,顿时惊起鸦叫连连。

如洪钟般响亮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姑娘,现在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你若是在这大声吼叫,城管官兵可是会来缉捕你的。”

回头,对上一个比我足足高两个头的富态中年­妇­女。长得油头粉面的,一看那浑圆的肚子就知道里面有不少油水,但看样子又不像­奸­诈的人。中年­妇­女背后还有几辆满载箱子的推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推车的几个女子正好笑地看着我,其中一个看起来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这位姐姐一直在转圈,难道是找不到路了?”

我“哇哈哈哈”狂笑几声,瞬间面无表情:“对。”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一旁听着的几个女子也忍俊不禁:“这城门就在前面左拐二十米,你居然也能找不着?”

“那有什么?我是异地人士,第一次来这里,迷路算什么。”我没好气地回了话,站起身来拍拍衣服,“谢谢你们指点啊!我走了,不送!”

左拐二十米是吧?哼,要不是被之前的地图迷惑,我区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迷路?我自信地昂首阔步向前迈去,直往左拐角冲,连后面的人喊着什么都没听到。

十分钟后。

“……不是说左拐二十米吗?怎么这条巷那么长?”我边走边发着牢­骚­,猛然眼前一亮,面前出现一众人马。你看那个目瞪口呆的富态中年­妇­女,你看那几辆满载箱子的推车,你看旁边站着的几个捧着肚子笑得不成样子的女子,看上去就像是之前给我指路的那伙人——靠!

回头看看,身后有三条岔道,我现在是从中间那条岔道出来的,至于刚才我跑进的地方……

“喂,问个问题。写字和拿筷子的手是左手……对吧?”

“……”沉默,空中飞过的一只胖乌鸦哀鸣着掉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我颠簸着坐在了满载药材的推车上。用金管事(就是那个富态中年­妇­女)的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带收点路费,真可谓不管到哪都不浪费赚钱机会。还好我刚从山上下来时有按照秦飘渺的话挖了下那附近的坟,所以身上还有零零碎碎的几个铜板,好说歹说乐颠颠地爬上了她们的推车。

夜­色­沉寂下去,云层笼罩着广袤的天空,微弱的星光透过厚重的云雾,依稀照出附近景物的轮廓。推车的几个女子给马喂了几把草,又吆喝着将车子“吱呀吱呀”地往前挪去。暗淡的天­色­连带着看东西都模糊,但金管事说私运药材什么的就是应该在夜里运送,一来安全,而来避免药材的曝晒。所以我们现在正马不停蹄地赶着路,估计明天午时就能到驿站了。

听金管事说,下个城池是福雷城,过了福雷城再走过三十里荒野才到江南。如果我要去京都的话,至少得经过八个小城池,五个大城池,步行的话还得不眠不休地走上七、八个月……

“阮姐姐,那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吧?自己一个人四处游览,真厉害。”那个可爱的小虎牙女孩一直坐在旁边和我闲聊。听她介绍,她叫司徒若,是金管事的侄女,这次特地跟着金管事出来学做生意。我听得一脸唏嘘,不住感叹社会主义的好处——才十三,四岁的孩子呐,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按着银行汇款的时间准时去屁颠屁颠地拿钱……

“远嘛,我想应该是挺远的,至少不是坐马车能到得了的距离拉。”我嘴里叼着根稻草随口答道,心里揣摩着出了城该往哪个方向走。按理说骷髅让我背的地图现在是一点用没有了,要去旅双的话还得打听路。可是我又没钱,光食宿就成问题吧?

“那么远啊……”司徒若玩着手指,声音小小的:“想回去的话岂不是很难。阮姐姐,你难道不会想爹娘,不会想家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叼着的稻草险些掉下来。想爸妈吗?说起来倒不是没有。可我老爸老妈是天生的旅行户外加国际计划生育强烈支持者,一年到头除了跑去埃及希腊普罗旺斯之类的地方外就是努力给我增加兄弟姐妹。算起来……我好像在家里排行第七还是第八来着。从出生就被寄养到学校、一年都没见过几次家人的我能有多想父母,还真是个严肃的问题。

“阮姐姐?”司徒若轻轻推了推我。

“哦!”我回过神来,冲她咧嘴笑笑,“不会。”

司徒若稍微有点失神,惘然地“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对“想父母”这三个字不太来电。别说我不孝顺,估计就算他们发现我失踪了,也不会有多想我吧。毕竟子女多得惊人,我怀疑他们就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要说想的话,也该是现代的电脑,手机,银行卡,冲水马桶……方便快捷,哪像这古代,解决个问题都麻烦得要死……

至于回去……说真的,我还真的不太积极。之前喊得那么大声完全是因为我以为自己掉进了鬼堆(事实上也是),现在既然没有所谓的生命危险,又到了传说中的女尊国,不好好享受我的第二春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呢!慢慢来,先去传说中的青楼打下工,顺带看看所有小说描写的穿越女尊国主角的必临之地——搞不好还会遇到小美男啊……

我沉浸在脑海中幻想的幸福场景,“哦呵呵呵”地­奸­笑起来。司徒若惊讶地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一摸下巴,呃……流口水了……

司徒若不解地用一双白兔眼无辜地看向我,我厚着老脸解释:“没,我肚子饿了,刚刚在想着吃烤鱼呢。”

“哦,那样。”司徒若恍然大悟,一笑,又咧出两只小虎牙,“那你等我一下。”说完,双手一撑坐板,一个漂亮的前空翻跃到另一辆推车上,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拿了点什么,又跳回我身旁,“阮姐姐,这是药膳,补血养颜的,你吃吧。”

“哦……”我随手接过那个巴掌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塞去,一边嚼一边表情扭曲。TMD的,毛味道也没有……

“好了,若儿,别老黏在阮姑娘身边。都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男孩儿家,怎么就不识分寸呢?”金管事声音尖锐地在旁边吼了一嗓子,司徒若露出个苦瓜脸,冲我吐吐舌头,自动自觉跑下去赶车。我呵呵笑了几声,看看手里咬了一口的“药膳”,想想丢掉太可惜,还是放进袖口的兜里。正准备问司徒若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吃的时候,突然前面不远传来那几个女子的惊叫,推车剧烈颠簸起来。我“啊”地一声,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耳边全是风声。抬起头时,突然发现周围明晃晃地,突兀地出现了上百个左手握刀右手捏着火折子的强壮女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血­肉­模糊。每一本女尊小说里都或多或少涉及一点江湖传说,毕竟能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的总有那么几个超凡脱俗皮相超好的。所以当我意识到自己走了狗屎运遇见传说中的配角山贼时,我的眼球登时冒出闪闪金光,兴奋得金管事她们几乎以为我是这些山贼的同党。

这些山贼虽然都是女的,但个个虎背熊腰,眼神凶狠。我们被环形地围在中间,放眼望去,明晃晃折­射­着火折子微光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她们的人马。金管事冷汗狂飙,捋起袖子一边擦一边颤抖着念台词:“各位英雄,各位豪杰,在下只是一介商贾,上有八十岁老爹,下有五岁小女,你们行行好……”

晕!敢情哪里的求饶台词都一样啊,那接下来山贼的台词是不是该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来着?我看得直摇头,深深对这里符合逻辑的情节发展不感兴趣。眼睛斜去,发现司徒若吓得脸都白了。

还没等金管事说完,周围就传来了一阵不屑的哄笑。一个温和得像水一样的磁­性­声音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阁下可是私运琅琊山药材的金管事一众?在下刘莲,恭候多时了。”

榴莲!?刚挪到司徒若身边准备安慰她的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猛地笑喷了。包括司徒若在内的所有人都抬头惊恐地看着我,那眼神寒碜得我差点没呛死。

“怎么了,小若?你们的眼神吓死人了。”我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地开了口,然后扫­射­过来的眼神力度登时强化了不止两倍。

司徒若整张小脸都白了,满脸惊恐:“你……你没听过琅琊巅盗匪首领……刘莲的名号吗?她,她是朝廷重金通缉的五大恶女之一,带领手下一群死士专门在琅琊山窝强抢名贵药膳,杀人如麻,无恶不作……但,但凡见过她本人的,都必定死……无全尸……”司徒若断断续续,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撒,拽着我衣袖的手力度也不断加大着,“最,最重要的是……她,她还,沉迷女­色­……”

“……”我沉默了半响,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掠过什么画面,一声怒吼惊雷般炸开,“搞Les!!!”

二见展想墨(上)

“呵呵,小姑娘你对刘某的事情了解得还真是清楚啊,刘某甚是愉悦呢。”又是那个温和得像水一样的磁­性­声音。随着声音的接近,面前的山贼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一个窈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我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那双灵动的惹人犯罪的眼睛,那个笔挺雪白的鼻子,那个含笑的鲜艳欲滴的小嘴,那胸脯的size,那肩宽腰细臀圆腿长——TMD的,长成这样不去祸国殃民反而玩同­性­恋,太可惜了!

就在我摇头晃脑满面可惜的时候,刘莲也在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一听到她名字就笑出声的女子。虽然她的名号在江湖算是早有传播,但她可不认为这小畜生是害怕得笑出来的。看那小畜生一身状似素朴实则华贵的装束,估计也是个尊处优不问世事的主。这不,一看见她本人就满目可惜,肯定是在想象她若身为男儿身的场景。

刘莲想着,眼中的冷意浓烈了几分,别在袖口的毒匕正准备弹出,却忽然听见我沉痛不已的声音:“可惜啊……太可惜了!你为什么要当山贼呢?要是去开窑子的话,我保证你是妓院一枝花!”

啥!?

众人惊诧万分,刘莲也被这句话弄得一愣。回过神来时,刘莲眼中的冷意突然消失,换上了妩媚娇柔的笑脸:“呵呵,小姑娘你真爱说笑。妓院可是男子卖身之地,我一个女子,莫不是要女扮男装吸引顾客?”

我一皱眉:“用得着吗?开间让女子卖身的妓院不就得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惊得同时一吸气。我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里肯定不像现代那么开放,不存在什么男公关部什么的。如果我在这里开间女公关部,抚慰一下寂寞的男人们,说不定能赚大钱呢!

“女子卖身的妓院?呵呵,小姑娘说得甚是有趣,但女子为尊,又岂能委屈在男儿身下?”刘莲勾起一抹柔美的浅笑,眼神若即若离地瞟向我。啧,明明就是很感兴趣嘛,装什么?

“女子为尊,难道就不可以委屈在男儿身下了?须知道大丈,哦不,大女子能屈能伸。千百年来都是女子顶天立地,谁又知道男儿也会心存寂寞。难道有法律规定只准女子寻花问柳,不准男子寻欢作乐?”我一手叉腰越说越激动,简直把以前摘抄过的那篇诠释“男公关部为什么存在”的论文换个版本再现,“女子之所以为尊,就是因为她们在外养家糊口,在内尊夫爱子。但若是女子不能尽全责任,让家中夫郎备受冷落,那男人出去─夜情找慰藉也没错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我斜眼望去甚至看到司徒若脸红红地成下巴脱臼状态。古代人……果然是古代人,心理承受能力不怎么好。

“呵呵,就算你现在这么说。”刘莲倒是强大,不但没有被吓到,还扬起袖子挡住嫣然的笑意,眼底流光回转,“若是将来你的夫郎到女子卖身的妓院光顾,你又能怎么样?”

我眨巴眨巴眼睛,还真是没想到她会摔出这个问题。不过……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会?”刘莲眼底有着微微的讶异,但又迅速回复波澜不惊的平和,“我倒是好奇你何来的自信?”

“只要我诚心诚意地爱我的夫郎,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对他们不离不弃,不背叛不欺骗,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尊重他们,那就一定不会。”我认真地说着,竭尽全力从脑海里搜刮以前看电影看到的经典台词,“就算真的发生了,事出有因的话,我也会原谅他们。人生一世,要遇到一个对的人很难。不想错过的话,就绝对不能轻易放手。”

随着我这段抑扬顿挫的演讲结束,周围的山贼军团和身边同样被围困的金管事一众眼中瞬间折­射­出钦佩的光芒,就连司徒若也一脸崇拜。哇卡卡卡,看过那么多穿越文,没吃过猪­肉­都见过猪跑啦!一般而言危机出现的时候,女主都应该出头说出一连串经典台词,借此化解危机并赢得众多美男的心。呃……虽然这里暂时没有美男,但如果可以用我这段­精­彩的对白换回山贼团的“英雄所见略同”,放过我们之余还和我结拜的话,那真的是发了!

我内心轻轻抽搐着,沉浸在想象中不断□。猛然回过神,才突然想起一个坏消息:榴莲同志貌似是朵……百合?

“呃……我的演讲不会起到不该有的效果吧?”我嘟哝着,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那个榴莲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见我抬头望她,稍微一晃神,脸上迅速飘起两朵红晕。不得不说她那样一张超凡脱俗的脸这样的表情惹火得让女人都几乎喷鼻血,但现在我怎么就……那么想吐呢!?

我还在纠结的时候,刘莲猛然抬手。所有女山贼马上将手中的武器“哗”一声举起来,巨大的声音在寂静的浅夜里异常尖锐,金管事一众脸部表情顿时僵住。我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还好,没起反作用。她还是想杀人灭口……

“诸位不用紧张,刘某并无恶意。”刘莲浅笑盈盈,“只是没想到世上还有此等女子,言论惊为天人。可惜今天耽误太多时间,惹来了无聊人的­干­预,不然刘某还真想和这位姑娘秉烛夜谈。”

说罢,她抬头冲我的方向一笑,转手一挥手:“撤!”

“达拉达拉达拉”的巨大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我们一晃神,再看时,那几百个山贼居然齐齐跃上了树稍,几个来回就全部消失了!真牛!

“吁——”长长的吆喝声传来,十几个官差装扮的女人驾着马在我们身边停下。然后就是就是漫长的调查以及金管事官商之间的“意思意思”,总之,天亮后我们如愿在这些官差的护送下抵达驿站。我带着一颗被榴莲惊吓过度的心和司徒若等人道别,独自步入了福雷城的城门。

福雷城不是特别繁荣,顶多算个中小城市,人来人往的挺热闹。但当我花光身上最后五个铜板换回一个小窝窝头的时候,还是发自内心地诅咒了一下这里的通货膨胀。如果接下来不打点零工的话,估计我连京城的门廊没摸着,就得提早饿死回鬼都当永久居民了。

“小姐,行行好吧……”正想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身上的衣服明显是用破布随便缝成的。看他样子不过七,八岁,长得瘦瘦小小的,估计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看看手里的小窝窝头,为难了:“可是我也没有钱耶……”

小男孩眼神黯淡下去,转身想走。我急了,把手里的窝窝头掰成两半,冲过去将其中一半塞到男孩手里:“那啥,将就着吃,总比饿肚子好。”

小男孩很意外,嘴一咧露出个腼腆的笑,眼眶居然红了:“谢谢……谢谢小姐。”

“呃……不用不用……”我吓了一跳,­干­笑几声就跑开了。回头看时,那小子居然隔得远远的冲我鞠躬。望着他那样,我都不太舍得吃手上那半个窝窝头了……

“驾!驾!让开让开让开!”轰雷似的马蹄声突然闯入耳膜,震得地面都在发抖。远处的菜市场人声沸腾,­鸡­飞狗跳,人群纷纷惊叫着退避。几匹高头烈马叫嚣着冲了出来,将躲闪不及的人们撞翻在地,菜叶和趁乱跳走的­鸡­鸭毛羽乱飞,连一边的花布玩物摊档也撞翻了几个。

“哎!小心!”我一声尖叫,那个小鬼正站在路中央,如果不躲开,一定会受伤的!可是,晚了……

小鬼惊恐地回头,背后是高高仰起的马蹄,我只能看见他恐惧万分地张大嘴,腿软了一样向前扑倒,背后的马蹄纷纷落下,在他身上以及旁边的地上溅起阵阵尘土。他小小的哀鸣就那样淹没在马蹄之下。

“吁——”烈马顿住,马上的男子一袭华贵的绒衣,长长的头发随意斜绑在脑后。手里执着一条赤红的倒刺长鞭,轻轻回头一看,一双漂亮的浅棕­色­眸子里写着不耐:“怎么回事?”

“回主子,是个小乞丐。”男子身旁的侍卫答道。

小鬼狼狈地半伏在地上,头发凌乱,满身都是灰,衣服甚至有几个异常清晰的马蹄印!周围也有不少被撞伤的人,个个都互相搀扶着躲闪到了一边,整个菜市场一片狼藉。我推开人群往那边挤去,远远就认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是昨天遇到的什么“京城二公子”,顿时怒气冲天:丫的为什么我反反复复遇到的都是这种货­色­!

“下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展想墨冲旁边的侍卫扬扬下巴。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挥到了他的脸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挨了个正着。然后他僵住了,侍卫们也僵住了,甚至连一旁战战兢兢的围观者和跟在背后匆忙赶来的晴儿都僵住了。

我没僵,除了在把那半个窝窝头摔出去那一霎那想起来那是自己一口没咬过的伙食外,稍微有点心疼外,基本上我还保持着清醒。所以我很冷静地架起地上的小鬼,听见他痛苦的呻吟声,稍稍松一口气:还好没死。

“你……你你,是你!?”展想墨惊吓过度,半天才指着我咆哮起来。

二见展想墨(中)

“是我又怎么样!?我才不想见到你呢!丑八怪!”我姿势不雅地夹着小鬼冲他吼了一嗓子。

“你,你你你……”展想墨差点没煞过气去,一张脸硬生生憋成了青绿­色­,“你这个狗奴才!你敢说我是丑,丑八怪!?你当真认为我是丑八怪!?”

我火气更胜,丫的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丑男的觉悟也没有:“­干­嘛!不能说啊!长得丑就算了,还要出来害人!我以为你原本就是外表不怎么好看,没想到连心地都那么坏!人家还没死就想把他埋了,你当你是神啊!?”

“大胆!”一旁的女侍卫们怒喝一声,“哗”地从腰间抽出剑向我冲来!我狠狠地“靠”了一声,斜眼看见一旁站着几个小乞丐,想也不想就把手里夹着的那个也推过去:“帮忙照顾……”还没说完,一道长剑就横着从我头顶劈了下来!幸好我闪得快,但鼻尖还是被刮掉了一层皮,痛死我了!与此同时,另外几把剑也从天而降——太没道德了吧!居然群殴!?

“不公平!你们人多欺人少……哎唷!有本事把剑丢掉和我单挑!我可是学过散打……哎!别往我衣服上砍,砍坏了我没得换!”围观者郁闷万分,只见场上一个穿着浅蓝双襟袍的女子猴子似地在人群中上蹿下跳,饶是背后几个持剑女侍卫追也追不上。反而那个女子还游刃有余地边跑边骂,气得展想墨和女侍卫们火气更胜。

晴儿急了,这样打下去展家的颜面可就丢光了!­干­脆挥出长鞭往地上一扫,登时扫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坑:“住手!”

可惜,声音大但不奏效。晴儿一鞭下去只听见我的声音隔得老远传过来:“姐妹,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想住手,问题是她们拿剑追着我来砍,我不躲会死的。”

晴儿听得哭笑不得,但碍着展想墨在一旁,又不好说什么。反倒是展想墨,冷冷哼了一声,也是一鞭子挥下:“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都要耗那么久,你们没吃饱吗!?”

话音刚落,我这边瞬间压力大增,侍卫们的攻势凌厉得好像我是她们的杀父仇人。还好之前童音教过我把灵力灌到四肢加快移动速度,不然我是死定了。但即使再快,我一个平凡人又怎么和这些练武起家的侍卫比呢。一个躲闪不及,身上脸上就挂了好几道彩。一气之下我­干­脆破口大骂:“丫的!我生气了!看我的,轻功水上飘!”

背后女侍卫们剑气齐发,锋芒毕露地横扫过来。我身形一矮,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她们的攻击全部落到空处,再看时,已经失去了我的踪影。

“怎么回事?”展想墨的脸­色­很不好看,“你们这群废物!居然连一个小贼都对付不了,还让她用轻功逃跑了!”

轻功?开玩笑,我要是会这种时髦的东西,早就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了。其实我用的不过是在鬼都学的半桶水隐身术,现在我正隐着身毛兔一样努力向前奔跑着,力图在失效前离开这些瘟神的视线范围。因为我的隐身术顶多可以坚持两分钟,而且每天只能用一次……好吧,我承认这是我懒得练习的报应。

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跑出一半,灵力透支,整个人又冒了出来……

“她在那里!”“追!”“站住!”

我飙着泪迅速奔跑,周围的人群因为害怕被误伤都躲到了一边,正好空出一个小巷的入口。我咬牙低头往小巷深处冲,结果头顶“哗啦啦”一声,展想墨就跃到我前面堵住了去路。晴儿跟着一旁拦住他,正好帮我挡住了她哥的鞭子。但后面的侍卫们没人帮我挡啊!正当我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只手不声不响地从旁边伸过来,“啪嚓”一声,将我拉入墙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暗道里。

福雷城并不是个特别繁荣的都城,定居在这里的百姓也多是安土重迁的人。除了来往的商贾外,一般出入城门的人寥寥无几。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福雷城的城门异常拥挤,数不清的重兵将城门层层围住,每个出城的人都得经过排查。城墙上还挂着一副大大的画像,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头像上满是墨迹,下方还写着“乌龟孙女”几个大字。

“啧啧,用得着这么大排场吗?”临近城门的墙根底有一个小小的狗洞,我和几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正小心翼翼地从洞口往外打量,边看边摇头。这些小乞丐都是福雷城的孤儿,平常一起乞讨一起过活,感情好得很。上次我被堵在小巷里,就是他们趁乱把我揪进暗道,才救了我一命的。

“阮姐姐,你不是有武功吗?用你上次那什么轻功跳出去不就得了?”一个小乞丐晃着脑袋。

“不行啊,我的武功差得要命,那道城门好说也有五十米吧,没等我跑出一半就让他们乱箭­射­死了。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不行不行。”我咬着牙齿含糊地答道。

“那就走地道啊!反正可以直接通到城外,多方便!”另一个小乞丐提议。

“你们那条地道是直接通到城外断崖口的,我又不会飞,怎么下山……”我龇牙咧嘴地半趴在地上。

“呃,其实……”又一个小乞丐跃跃欲试,“那个城墙上挂着的画像画得那么丑,就算阮姐姐直接走过去,也没人会认得出的。”

三秒后,墙根底爆发出一阵小小的笑声,将在一旁半趴着休息的狗吓了一跳。“我听说啊,那个京城二公子亲手执笔,一边画一边骂,结果把墨泼得到处都是……”

“我听说他是气得手都抖了……”

“哈哈哈哈……真的吗?”

正在笑得欢,背后突然跑来一个慌张的小鬼头:“不好了……不好了……小小他不行了……”

“啥?”众人一惊。

小小,就是那个被我从马蹄下死撑活抗拖出来的小乞丐。偌大的福雷城城底被废弃的暗道纵横,小乞丐们就把找到的几条当做他们的聚集点。昨天我被乞丐团救出来后,他也被一并送到了暗道里。可昨天我看到他的时候,情况还没那么坏啊?

“我,我也不知道。昨晚他还好好的,只是喊着胸口疼。咱们没有钱,大夫也不给治,所以只能给他喝点米汤……今天就……就……”把我们喊回密道的小鬼头这样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我心里一酸,知道这些小家伙也很艰难。听她们说最近官府下了禁令,不许当街乞讨,她们讨不到吃的,已经连续几天没东西下肚了。回想小小遇到我那天,因为得到半个窝窝头就高兴得眼都红了,估计那个米汤也是来之不易。再看他现在,正平躺在杂草堆成的席子上,满脸通红,额上全是冷汗。我伸手摸摸他的手,温度高得惊人。十几个小乞丐站在旁边吸鼻子抹眼泪,我发了半天呆,突然狠狠地扫了自己一巴掌:“我发什么呆!我可是个大人啊!”

“阮姐姐……”众小乞丐惶恐地看着我。

“好了,别呆着了。快­干­活去!不然小小可真的没命了!”我冲她们一挥手,“小一小二小三,你们出去找点布,新旧好坏没有关系,­干­净就行,不­干­净就拿到水里洗洗。小四小五小六,你们出去讨钱,遇见官府的人就说是准备筹钱自力更生,不想一辈子当乞丐什么的,我保证她们不撵人。小七小八小九,你们负责讨吃的,方法同上。小十小十一小十二小十三,你们去准备些瓶罐针线之类的东西,还有,出城捡几根棍子回来,别太粗也别太细,手臂长短就行。”

说完了,小鬼头们还傻傻地定在原地,仰起脑袋怯生生地问:“这样做小小就有救吗?”

“当然啦!快去啊!”我冲她们挥挥手,一群小鬼欢呼着冲了出去。我则将小小抱起来,一摸身子,才发现他衣服背后和头发几乎湿透了,难怪会感冒。

小小人如其名,身子骨瘦瘦弱弱的,抱在怀里跟只猫一样轻,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受了不少苦。我唏嘘不已,帮他把衣服脱了,又脱下自己那件校服改装的外袍。一看反正都被刮得破破烂烂的,­干­脆撕开下摆,用碎布帮他擦身。他的皮肤还算比较好的,摸上去手感一流,但无奈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青黑­色­淤痕,尤其是背后那几个马蹄子印,可谓触目惊心。我擦的时候根本不敢用力,还好我的校服质量也算不错,不然用那些麻布给他擦汗,他非得活活痛死不可。

“阮姐姐,阮姐姐……”小一小二小三动作倒是快,捧着一堆碎布冲了进来,还没跑到跟前就齐齐“哇”地叫出声,捂住眼睛往后退,碎布散了一地,“阮姐姐,你怎么把小小的衣服脱了!?”

二见展想墨(下)

“不脱衣服怎么帮他治伤啊?”我好笑地看着他们扭着身子,手下不停,擦完身又用外袍细细把他包住。

“可是,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啊……”三个小鬼捂住眼睛鬼吼。

我动作顿了顿,腾出左手挑起小小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小脸脏兮兮的,但轮廓还算标致,一双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盖下,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这样的脸放到现代也算是清秀的,就算不能当老公拿来当个跟班也不错啊,要了!

我这么想着,当下咧出了个­奸­诈的牙龈笑:“对,所以你们不能看。至于我,我将来可是要娶他的。”

“哦哦哦哦————”小鬼头们起哄似的叫了起来,随即兴冲冲地跑出去宣告天下。我还没来得及拦呢,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了。偏偏怀里的小东西又突然咳了起来,满脸通红跟要吐血差不多。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抱着小小一点点挪到刚才掉下的碎布旁,将质感比较柔滑的碎布集中平铺在地上,质感粗糙的放在另一边待用。这真的是项伟大而麻烦的工程,首先得一一用手摸过质量不说,移动时还要注意怀里的小家伙,时不时给他擦擦汗,以免汗水倒吸情况恶化。就这样这样一个人做做停停,老半天才把软碎布铺成一个一米左右的厚垫子。四个老小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冲回来,被我安排去烧水。小七小八小九惊喜万分地带着几棵菜,几个馒头还有半袋米冲回来,被我安排去“再作战”。讨钱的小四小五小六生怕到手的钱会飞,轮流将钱送回暗道,细细数来居然收获颇丰。

抹了把汗,松手将怀里的小小轻轻放在垫子上,顺着他胸口的位置往下摸去。摸到某根肋骨时他浅哼一声,没猜错的话应该骨折了。我也没学过驳骨,只能找根圆木­棒­用软布绑着。接着整理小鬼们找回的瓶瓶罐罐,捡了个大口瓷罐,再捡个粗一点的棍子,从袖口掏出那天随手塞进的咬了一口的药膳,掰出一半开始磨药。好说歹说把药膳碾成颗粒状,松一口气转身去熬粥。

半袋米,省吃俭用维持十几个人生计的最好方法就是熬粥了。生火我是不会的,只好逮住抽空回来放钱的小七。看着她轻轻松松把一个叫火折子的黑块弄出火来,登时让我倍感渺小,只好赶着她出去继续讨钱。

控制火候和搅拌力度,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再加上两棵菜的菜叶,撒上些药膳颗粒,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引得众小鬼口水直流。就连昏睡着的小小,也在闻到香味时转醒——我看他小子八成是饿晕的……

忙碌一整天,也没空去管城门的通缉令,喂饱小小后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酸了。再看看满地横七竖八躺着喊“撑死了”的小鬼头们,那个成就感啊……真让我觉得自己提前当了十几个娃的妈……

“哇……我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粥,好想再吃几碗啊……”小九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上的米粒,眼睛直往装粥的砂锅里瞟。

吃饱了的小小­精­神好多了,此刻正脸红红地窝在我怀里让我给他擦汗,闻言忍不住柔声说道:“别再吃了,总得留一点给阮姐姐吧……”

“哦哦,小小你过分,还没过门就帮着未来妻主欺负我了……”小九委屈地喊着,惹来其他几个小鬼的哄笑。

我­奸­笑着看到小小耳朵都涨红了在辩解:“胡,胡说……我是担心你吃得太胖,将来嫁不出去。”

小一急忙开口:“小九别怕,将来我娶你!”

小九脸红:“养我要很多米的……”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闹着闹着,大家也都累了。我笑着把小小放回软垫,细细想想,才从鬼都出来第三天,就得罪了那什么二公子,还发生一连串的破事,真可谓流年不利。正考虑着回头有了钱是不是该请人做场法式转运,一边站起身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视线猛地黑了过去。

耳边依稀听见众小孩的惊呼,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似乎听见了骷髅从鼻子处喷出的一声冷哼……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一个人遭遇昏迷晕倒中暑做梦等事情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某个他认识的人,那这个人在潜意识里一定对你很重要,甚至可以说,你的潜意识里很在乎这个人。

我一直觉得这句话相当神棍,所以耳边传来骷髅的“哼哼”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他妈的又见鬼了!

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漆黑,我正被包围在无数枝节扭曲、古怪畸形的枯木中。如老人­干­瘪皮肤般裂开的树­干­上相互缠绕着许多零落破碎的白­色­布条。与枯木凋零样子完全不同的野草却反常地茂盛,长得高至膝盖。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同时露出隐匿其中的数不清的破败坟墓,以及坟墓上各个冲我打着招呼的形态各异的鬼鬼怪怪。

我张张嘴,冷静地闭上眼睛,半晌再次睁开,猛然爆发出轰雷般的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又回来了啊啊啊啊————!?”

“声音小点……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大吼大叫啊……”童音的蘑菇头睡眼惺忪地从我头顶的枯树枝上掉下来,­干­脆在我头顶找了个合适位置,边打呵欠边解释:“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鬼都被法术封了起来……想真正离开是不可能的。把你送出去最多三天……呼哈,你就会自动被传送回来的。”

我欲哭无泪地捶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们不是说另有办法吗?我才刚找到个老公替补啊……”

“咳,小声点。”秦飘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跟我对耳朵,“虽然姐妹我很想恭喜你三天就上手了,可你也太饥不择食了吧?难道你就没发现周围没有一个美男子吗?”

“……什么意思?”我泪汪汪地瞥了她一眼,“什么叫‘我没发现周围没有一个美男子’?你们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像是给我下咒什么的?”

“关我什么事……不是,就算下咒也不该是我下啊……”秦飘渺脸黑了一半,不该她聪明的时候,她头脑怎么就转那么快呢,“咳……跑题了。我说,这才几天啊?你再饥渴也不能看到就上吧?”

“去你的!什么叫‘看到就上’啊?我可是很有原则的。”我撇撇嘴,伸手拔她的头发,一不小心把她整个脑袋拽了下来。顿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提这个,解释下吧?我怎样才能回去啊?我突然不见了,小小他们会吓死吧?”

骷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摆了个思考者的经典姿势坐在旁边的老树根上,声音闷闷的:“……放心。你回来的只是魂魄,躯体还留在原位。在这里呆满三个时辰就可以回去了。”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吧。我松一口气,还好只是魂魄回来。要是他们告诉我,我又要再赶一次路,我非得跟他们拼命不可。

“对了,童音,隐身术不光自己用,也可以施在别人身上的吧?”我突然想起什么,抓起蘑菇头拼命摇晃。

童音睡眼惺忪地含糊道:“可以啊……很简单……”

“那快教我!赶紧的!”我一把将蘑菇夹在胳肢窝里就准备往外窜。骷髅一个眼刀­射­过来,声音颇为忿恨:“隐身术是我教你的,为什么你不问我?”

我被动地停下,眼神极为猥琐地在它身上自上而下扫描了一下,然后停在盆骨的部位仔细打量。骷髅的脸­色­逐渐由青变白,然后骨架上方开始氤氲明显的黑气。然后突然一声怒吼拍案而起,转身嗖地不知跑去哪里了。

终于调好脑袋角度的秦飘渺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咦?伯桃呢?”

我道:“跑了。”

秦飘渺好奇道:“是气跑的还是吓跑的?”

“都不是。”我老实回答,“他是神情扭捏、满脸绯红、手足无措地迈着小碎步奔跑的。”

秦飘渺大惊:“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摊手:“什么都没做。”

秦飘渺:“……那他怎么会神情扭捏、满脸绯红、手足无措地迈着小碎步奔跑?”

我:“不知道,发情期?”

秦飘渺:“……”

三个时辰后。

我的意识渐渐回转,头隐隐作痛,童音说这是回魂的正常现象。往后每隔三天我都会被鬼都的阵法吸一次魂回去,然后呆满三个时辰就能再回到­肉­身了——不管怎么说,不用我整个人赶来赶去,其他的就随便他们吧……

还没睁开眼睛,就隐约听见耳边传来的夸张的哭声。小一几个正齐齐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那眼泪鼻涕什么的通通抹我身上,把我恶心得……

“……去去去,没事全趴我身上­干­嘛?我又不是猪槽……”我无比艰难地伸手推开正试图把一大坨鼻涕也揩到我衣服上的小一。小鬼们惊喜万分地抬头看我,几张脏兮兮的脸蛋都哭得红肿了,上面还有着许多触目惊心的淤青。

“淤青!?”我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捧过她们的脸惊叫起来,“你们被谁打成这样的!?”

几个小鬼刚开始还唯唯诺诺地不敢说,只是不停边哭边叫着“阮姐姐”。我越发觉得不对劲,环视一下周围,眼睛掠过几个孩子的脑袋,突然定住。

“小小去哪了?”我的脸­色­不太好看。

“小,小小……”小鬼们惊恐地抬头看向我。又支吾了好一阵,小一率先哭喊起来:“阮姐姐,你救救小小他们吧……”

二见展想墨(尾)

我脸黑了一半:这阵势,有点太吓人了……

小二边哽咽边说:“刚才,刚才你突然晕了,我们都好害怕……小小说要出去找大夫……可是,可是我们刚跑出秘道,就看见外面为了好多官府的人……她们冲进来抢走了我们讨回的东西,还说我们窝藏罪犯,把我们打了一顿……我们一早把你拖到秘道的暗门,所以他们找不到你……可是,他们捉走了小小,小九护着他,也被一起捉去了……”

我咬住手指头,还真是没想到展想墨那丑男会毒成这样:“他们去多久了?”

“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小一抽泣着,拽着我的袖子摇着,“他们现在被挂在了城门口上示众……阮姐姐,求求你了……”

“挂在城门示众!?”我一下瞪大了眼睛,爬起来就往秘道口冲。还没等我跑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叫嚣声。不敢出去,我­干­脆爬上秘道内的高架,透过墙上特意开的小洞往外看去。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远处城墙下挂着的两个小点,估计就是小九和小小两个。秘道外,展想墨邪笑着摇着一把玉扇指点十几个女侍卫准备——晕,居然是投石车!一旁的展晴儿着急地对他说着什么,却被他冷冷一句话弄得蔫了似的跑到角落去画圈圈。

“靠!那丑男也太毒了!”我咬着牙从高架跳下来,拉住小一几个的手往秘道里拽,“你们从秘道走,直接跑到城外那个断崖边等我。快点!我救了他们就跟上。”

封闭的秘道口不断传来“轰轰轰”的破击声,小五几个一走,我就立马跑到秘道暗门动起了手脚。刚用长绳在门口绑了个结,秘道口就“轰隆”一声碎了一地。一群剽悍的女侍卫握着长剑冲了进来,却没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展想墨冷笑着走进来,四处巡视一下,缓缓走到我关闭了的暗门前。

我躲在角落里暗暗咽了口口水,看着他优雅地伸出手中的玉扇指向暗门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玉扇即将碰到暗门的一瞬间!

“轰!”暗门上方轰然裂开。展想墨不屑地冷笑着,媚眼往上一挑,面­色­瞬间变了——那上面喷涌而下的是明显带着恶臭的尿液和无数沾着油污泥水的破条烂布!

“啊——”展想墨和众多女侍卫的尖叫声混在一起,淹没在那堆数目惊人令人作呕的半黏浊布条下。我从慌乱的人群中一闪而过,边冲向远处的城门边暗自发笑:一般自恋的人都有洁癖,敢碰我的御用小老公——看你这次死不?

幸好我聪明,在暗门那捣了下乱,这下街上的人潮都涌到秘道口看热闹去了。所以我一路闪闪躲躲地跑来,居然没有什么人留意。好不容意跑到城门下,仰头就看见高高的墙边悬挂着的小九和小小。他们的双手用绳子拴着,披头散发,头无力地垂下,瘦弱的身影就那样曝晒在烈日之下。城墙上看守的人不多,估计是她们觉得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乞丐没什么好提防的——那样正合我的心意。

我隐着身迅速从包围重重的看守间穿过,直奔城梯。刚在鬼都时童音教会了我怎样即时利用外界的日月­精­华施法(感觉像是太阳能折­射­原理),所以我可以保持隐身直跑到小九和小小身边都不被那些看守发现。但上去以后我彻底地呆住了,小小和小九悬挂在墙上,用粗绳死死绑住的手已经磨得血迹斑斑。小九还清醒着,半闭着眼睛虚弱地抽泣着。小小则完全昏死过去了,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我开始犯难了。小小和小九挂在墙上,周围来来回回的都是看守的人。就算我来到这里不被看守发现,我总不能隐着身去救他们两个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闹鬼呢。

“哎,你们看着,我去下茅房。”正在纠结的时候,其中一个看守对其他人冒出这么一句。我看着她提着长剑走到了拐角,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隐着身跟在了后面。

十分钟后。

一个头发蓬乱,身上脏兮兮湿哒哒的女侍卫冲到了城门边惊叫:“不好了不好了,那些臭乞丐动了手脚,暗道的门塌了,展公子被埋在了下面!”

“此话当真!?”看守们半信半疑,推搡着往外跑去,“走走走,都看看去。”

“快去快去,去英雄救美吧,我留在这里帮你们看守大本营……”女侍卫挥着手帕在她们身后送别,看着她们快步跑开后,挡着脸的头发往后一摆,就露出了我直翻白眼的脸:“一群笨蛋!”

到了城墙边,先扯住绑了小小的绳子往上拖,把他稳稳地放到了地上,再用佩剑砍断粗绳。小小的脸­色­很差,­干­裂的嘴­唇­都见血了。粗绳黏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一揭开,他就疼得呻吟了起来。我龇牙咧嘴地把绳子全部解开扔掉。然后再转身把重量级小九拉上来——不得不提的是,小鬼也太重了,难怪吃得那么多……

呼天抢地的叫嚣声从城墙下传来,我刚把小九身上的绳子解开,拽起他们两个准备溜人。抬头一看,白眼习惯­性­地又是一番——展想墨怒气冲冲地手执长鞭站在最前头,身后同样狼狈的女侍卫们眼中杀气腾腾—……

“姓阮的,我知道你在上面!”展想墨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就算不看他那张脸,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如何,难不成还要我派人上去请你不成!?”

我猫着腰从城墙的这一头钻到那一头,两边手里还夹着小九和小小。俩孩子似乎被展想墨刚才在城墙下的一嗓子吼慌了,异常听话地跟着我低头、弯腰、四肢着地、爬。好不容易挪到一块较高的挡板前面,我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挡板伸出半个头,“嗖”地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我一个机灵往回缩去。

“嚓”一声,一枝还在不断颤抖的白羽箭准头极好地深深Сhā入我正背后的某旗杆上,整个旗杆就开始“嗡嗡嗡”地响了起来,连带着上面活像鬼画符的三角旗也抖了几抖。我和小小、小九大眼瞪小眼,耳边传来“喀拉”一声细响,再抬起头时,竹子做的旗杆已断成两截,上面那头顺着倒势“呼~”地从我们面前一晃而过,然后——

“唰!”

一支尖锐的长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Сhā在了展想墨的脚下不足两寸的地方,让刚刚运气打算再吼一嗓子的某人活生生把脸憋成了绿­色­。我则是嘴角一抽搐,双手一把夹起俩小孩,头也不回地往城墙外头一跃!

“给我把他们拿下!!!!”展想墨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在身后炸开,与此同时,两股沸腾的人浪轰然冲上城梯。而我在身子腾空的一瞬间就后悔了:我又不会轻功,耍什么帅跳什么楼啊!?

“妈——”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我抱着俩小孩的身子就陨石一般直直坠下了。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自己死得不要太难看,听说跳楼的人都是脑浆蹦出面容扭曲舌头咬碎极为恶心。但一回想起鬼都里同样死得不太好看的众鬼,这个念头就流星过境一样闪边去了。再见了现代,死掉以后估计我也回不去了;再见了爸妈兄弟姐妹万千同胞们,死掉以后估计我就算能回去你们也看不到我了;再见了鬼都的大家,特别是那只骷髅,等下真的是再见了,再次相见——难道我真的要和你当鬼夫妻?

“嚓——碰!”一阵剧痛从后背传来,还在准备哀悼词的我一下睁开了眼睛,却惊人地发现自己正悬挂在半空,脚下两米多高的地方就是土地。“嚓——”又是一阵衣服撕裂的声音,我眼睛一大,原本滞留的下落动作再度恢复,抱作一团的三人狠狠摔到地上,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放箭!”展想墨咄咄逼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一下挺直腰板,一手一个抓住小孩猛然向前冲去:“快闪!”

下一秒钟,城墙下的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几十道箭­射­出,因为失了准头凌乱地落在地上。眼看到手的敌人逃走,展想墨的感觉就像半个夹着鱼刺的馒头塞住了喉咙,狠狠地扫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的女侍卫们,倒刺长鞭在城墙上扫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断痕:“该死!”

城墙上,展想墨开始大发­淫­威拿那群女侍卫们出气,下面,隐着身的我正扶着腰在同样被隐身法术包围的小小和小九的搀扶下一瘸一瘸地往前挪着。

“跳楼都会被城墙上的牌匾给挂住,真是狗屎运。但怎么就不能一直狗屎下去了,居然还摔下来……”我走路都抽气,回头望望矮墙上那歪了一半的牌匾,再看看上面志高气昂对着空气大骂“别让我找到你,不然一定要将你@#¥%&×”的展想墨,脸黑了一半,“恩,狗屎运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太多比较好。摔了就摔了吧……”

脸­色­还苍白着的小九用力支撑着我的身子,胖胖的脸上写着不安,连声音都变得特别小:“阮姐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惊魂未定的小小闻言一愣,怯怯地仰头看向我,一双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泛起些许水花——那种场景让人特别想激发母爱。于是乎,我骨子里埋藏得很深的母­性­就那么爆发了,异常豪情地开口:“没关系,有我在,不会再让你们受苦了!”

“阮姐姐!”俩小孩特好哄,一下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于是乎更加豪情地宣布:“我们先去下一个城,然后吃个饱饭,给你们换上新衣服!”

“吃饱!?”小九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光芒,拖着我瞬间加大脚步,嘴里开始低声念叨,“吃饱吃饱吃饱吃饱吃饱吃饱……”

被拖在身后一路跌跌撞撞的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回头再看看小小瘦弱的身子,开始认真思考到底该用多少伙食才能把俩孩子养大这一迫切的哲学问题……

夕阳西下,一行三个人乐颠乐颠地冲前方奔去。远处的某座山坡断崖处,小一小二小三乃至小十一小十二都乖乖坐在地上张望远处渐渐沉入地平线的余光,表情活脱脱像是被人遗忘的一群无害小绵羊。

结伴出发(上)

路在前方延伸着,萧瑟的草木顺着崎岖的小道生长。还是夏天,即使临近黄昏,阳光还是明晃晃地耀眼。原本摔得腰疼的我一手抹汗,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小,还得时不时回头揪下快趴在地上睡着掉的小九——真是提前品尝了下一个妈妈两个娃的滋味……

“呀,不走了!不走了!走那么久都快饿死我了!”小九双腿一蹬,赖在地上不肯动了。小小原本身上就带伤,被我连拖带扯走了那么远,现在也差不多不行了。但还是咬着嘴­唇­摇头,冲我笑笑:“我还能走。”

“别笑了,看你嘴巴都出血了。”我心疼地伸出袖子给他擦汗,再将他往怀里凑了凑。小小脸红红的,垂下眼帘靠着我不说话。

小九不乐意了,摸着肚子­干­嚎起来:“阮姐姐……要死了啊……要饿死了啊……”

我一翻白眼,没好气地看向他:“早着呢!人不吃饭起码可以撑十天,我们之前不是才喝过粥。”说罢又翻了个白眼,“小弟你饭量大,我真怀疑你之前是怎么撑过来的?”

小九不作声了,缩成个­肉­团一样委委屈屈地看着地面。天又热,太阳离完全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整条路就是在烘烤着。我再次母­性­爆发,­干­脆蹲下来:“得了,上来吧,我背你。”

小小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背后的小九。我还想着小九会先婉拒一番呢,没想到背后猛地一沉,那小鬼直接就骑猪一样直接趴我背上了——那重量,唉,不提也罢……

龇牙咧嘴地稳了稳身子,拉着小小靠过来,借着起势一把将他抱起。身体才抬到一半就向后倾斜了——前面的小小没什么重量,但后面的那只,真的,真的是一个顶俩啊……

“阮姐姐,你,你不用……”小小被我一把抱起,慌得口不择言。我拼命把后倾的重心硬是移回了原位,说话都带了点大喘气:“咳咳咳……咳,没事,我在学校,可是练过散打的……教练都说我除了力气大没别的优点……”

于是,在我爆发的母­性­坚持下,一行三个人的移动变成了一行一团人的挪动,基本上就是龟爬。苍茫酷暑之下,身边蚊子又多,身上的汗水又多,最重要是背上还趴着个只懂死勒脖子的小胖子。刚开始我还没有意识,直到夜­色­渐暗,身上黏糊糊的汗水­干­透得衣服都贴在皮肤上以后,我才突然冒出一头黑线:话说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遭这些罪的?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我不是应该从鬼都出来以后就遇见一堆美少年,然后身上的现代人本质成功发挥,令他们对我瞬间爱慕,然后钱财两得、呼风唤雨,甚至进下青楼勾引下正太的咩?

现在的处境也跟我想象中差太多了吧!?

还是说,这人一倒霉的最高境界不是喝水塞牙缝,而是在爆发了这一辈子所有的好运穿越以后,才发现自己掉进的是鬼窝呢?

一头黑线变成了瀑布汗,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好像被夜风吹得屁颠屁颠的白­色­塑料袋一样,悠悠地在半空中飞舞,八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色­塑料袋!?”我一回神,看着远处半空中飘着的白­色­半透明物体张大了嘴巴。刚要惊喜自己是不是跑着跑着回到学校门口了,那个疑是白­色­塑料袋的物体就“呼啦”一声从远处飘进,体积随着距离的靠近……一下变大了不少……

好吧,就算我眼睛再怎么不好,也不会以为那是个像人那么大的白­色­塑料袋。但还没等我看清楚,那白­色­的影子突然就不见了。

“……小小,小九”我闷声问道,“你们刚才有看见什么吗?”

“?”小小歪着脑袋不解地看向我,小九压根不用回答,我已经可以听见他轻微的呼噜声了。想想也没什么,顶多是只野鬼(在鬼都胆子练大了),都说人走夜路总会遇到几只的,就当是看见童音他们老乡得了。

于是继续龟爬。

小九睡着了,掐住我脖子的两只手劲一点没松,反而随着他的身体的自动下滑不断地加深对我脖子的蹂躏,简直就是个背后灵。我边挪边咬牙切齿,寻思着他再要往下滑一厘米,我就把他狠狠地扔在地上!结果小鬼心电感应似的睁开了朦胧的眼睛,“蹭蹭蹭”地使着手劲又爬回了我的背……

我无比哀怨。

“阮姐姐,那边好像有光亮。”小小轻轻开口,手指往一旁高高冒起的草堆里指去。茂密的草丛­阴­森森的,在蓝黑­色­的天幕下显得尤其诡异,一抹微弱的光芒从草缝间透过来,在风中不安地抖动着。

我抱紧点小小,小心翼翼地挑开草丛望向里面。是座巨大的坟头,墓碑已经裂开了一半,周围长满了野草,从这里望过去黑洞洞的,但坟头前面却熊熊地燃烧着一堆火把。

我直接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疑是白­色­塑料袋的物体,感情我们来到它家了。

“阮姐姐……”小小似乎很害怕,往我怀里缩了又缩,小九也牙齿打结,抱脖子的两只手简直是往死里掐:“阮,阮姐姐……走了,好恐怖……”

“不走,天都黑了,这刚好有避风的地方,­干­脆在这里过一晚,明天再出发。”自从和鬼堆里一窝鬼熟了以后,我的心志被磨炼得异常强大,抬腿就往里面走去。

“不要!”耳边传来小九鬼哭狼嗥式的叫声,身子一轻,小鬼头居然跳了下来,还跑得远远的:“我才不要在坟头过夜,多晦气!而且,而且那么吓人,要是有……怎么办?”

小小表情不定,看看我又看看小九,但看表情估计也是害怕。

“有什么好吓人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你要怕鬼,我还怕人呢!”我没好气地撇下他继续往前走,“鬼始终是鬼,死掉以后,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反倒是人,活着,对什么事情都执着,有时候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喏,就像那个展想墨一样,不过是争个面子,就把我们害得那么惨。真要说,人比鬼恐怖多了。”

小九没支声,但不多久就“吧嗒叭嗒”地跟了过来,估计不是被我说服了就是一个人呆着怕了。抱着小小来到火堆旁放下,转身装模作样地对着坟墓合十:“那个不知道该叫兄弟还是姐妹的,不好意思来到你家,我们路过打酱油的,明天就走。不要介意,我保证不吵到你。”

“这么说有用吗?”

我看向小小和小九:“怎么没用,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毕竟是进了人家的地盘,招呼还是该打得嘛!”

小小睁大眼睛惶恐地看向我。小九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地开口,一副快哭的样子:“刚,刚才……不是我们问的……”

“……”

有那么三秒,也许是五秒,我认真地思考着应不应该回头。

五秒后,我看见小小和小九目瞪口呆的表情,视线直直投到我背后,并且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推移,俩孩子的嘴巴夸张地长大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于是我回头了,不然放着这俩孩子继续看下去,我担心他们的下巴承受不了。

背后站着的是一个穿得白晃晃特渗人的影子,脸上盖着一块白布,只露出的两只眼睛又小又斜,稀拉拉的头发,额头一片油汪。然后我瞬间惊悚了——盖着白布都那么难看,要是摘下来,那张脸该丑到什么地步啊!?

白晃晃的身影侧了侧,视线落在我身上,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你……”

“你不要过来!”我一个机灵往后退去,一把揪过小小和小九塞到怀里远远退开:“我们只是到这借个地方挡挡风,绝对不会吵到你的!要是你嫌我们烦,我们走就是了,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

“……”

白晃晃的身影一顿,锲而不舍地往前移了一步。

“你千万不要过来!”我又是一声凄厉的嗥叫,“那啥,我知道你寂寞,当鬼嘛,啊呸,独自在这种荒郊野外的确是挺难过日子的。我给你修坟,我帮你把坟修得富丽堂皇的,保证让你在下面吃好喝好住好,所以借尸还魂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

白晃晃的身影再次一顿,又锲而不舍地往前移了一步。

“好!是我的错!”我都快要哭了,“我现在没钱,但我明天就会去赚的!我发誓!”

这下好了,白晃晃的身影连顿都不顿,就直直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这下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想不到刚从跳楼危机跑出来,还没一个日夜呢,这就又要回去跟骷髅当鬼夫妻了,­干­脆一咬牙:“喂!真要借尸还魂一个人就够了,你别碰我两个弟弟!不然我绝对带着一票鬼姐妹回来找你!”反正我被借尸横竖也是跑回鬼都,搞不好还能让童音它们帮忙再把身体弄回来,没必要搭上俩小的——我可不能保证童音救得了他们。

白晃晃的身影立在了面前,我僵着身子和他对峙着,心里内牛满面。袖口紧了紧,低头一看,小小脸红红地指了指地面:“阮姐姐,那人,有影子……”

“……”

结伴出发(中)

“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天那么黑,你又穿得一身白的,再加上环境背景比较特殊,所以一不小心就发生了小小误会。”我­干­笑着抱着两个孩子坐得远远的,看着那个白衣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小心翼翼地添了句:“绝对不是因为你长得像鬼。”

虽然隔得老远且夜视能力不太好,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人奇丑无比的歪斜眼一抽搐,立马惊恐地抱着俩孩子用ρi股“蹭蹭蹭”地挪得更远一些。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一座破败的坟头前,­干­柴烈火就那么熊熊燃烧着。我左手环着小九,右手环着小小,对面是个身份不明、姓名不明、目的不明,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除了知道他是个长得忒丑的男的以外一无所知的白衣人。

凉飕飕的夜风无声地在后背刮着,如果说前面有火堆烘得人分为温暖,那我现在的感觉大概就是一个身体两个感知,冰火两重天了。小小挨着我的腿睡着了,小九却眼睛睁得大大地死盯住那个白衣人,时不时还舔下嘴­唇­啧啧嘴。

我不解地看了小九几眼,突然想起以前看过某本(哔——)系列书里提到“男生对着同­性­(或异­性­)舔嘴­唇­,表示他正处于(哔——)时期,即表示他对面前的同­性­(或异­性­)有(哔——)冲动。”

难道……!!

我无比震惊地看向小九,只见他还是定定地看着白衣人,嘴巴微张,一副饥渴的样子,然后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

“天啊!”我一把揪住小九,恨铁不成钢地飙泪道,“小九你口味重啊!虽然说姐姐我原本也是半个骨灰级腐女,对这种男­性­间的互动不但没有反感甚至有时候觉得非常愉快,但你的品味实在是太差了!再怎么没条件也不能这么随便吧,如果你要跟他CP的话我半夜会做噩梦的!”

“什么什么呀!?”小九被我说得稀里糊涂的,突然肚子一声巨响:“咕——”

“……”顺着小九委委屈屈再次投到白衣人身上的目光,我看见了那人爪子上正抓着一个疑是馒头的东西正在啃。悻悻地松开了勒住小九脖子的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呃,我也饿了……

估计是被我和小九狗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的不自在了,白衣人别扭地转过身子,从背后摸出一个小包裹:“要吃吗?”

“要!”小九惊喜地一个飞扑,我伸手一扯,他便“碰”地脸朝下啃了满嘴泥。

“不客气了,我们又不认识,吃你的东西不是很好。”我一副老实人不占便宜的嘴脸­干­笑着,双手用力地将小九拉回来。

(我要吃东西要吃东西要吃东西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小九坚持不懈地翘着ρi股往前爬去,拼命用肢体语言表示对我的不满。

(陌生人的东西你也敢吃,还是个半夜三更像个鬼一样不知跑到坟头­干­什么的诡异陌生人的东西,你就不怕吃了中毒!)我持之以恒地抓住他的脚往后拖,拼命用力度表示我的不满。

“没有毒的。”白衣人轻轻开口。

抓住小九的手力度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小九借此机会往前挪了两厘米。

“也没有蒙汗|药。”白衣人又开口。

抓住小九的手力度再次放松,小九兴奋地往前冲刺式地一口气爬了十厘米。

“不用你们给钱。”白衣人再次开口。

抓住小九的手力度瞬间变大,将爬得正起劲的小九猛地拖回了原位。一阵凉风从小九身边掠过,我“嗖”地从白衣人手里抢过包裹,露着小人得志的牙龈笑,极其猥琐地摸着下巴:“嘿嘿嘿嘿,那怎么好意思呢~”

“……”

“来,小小,吃东西了。”我抓着两个馒头坐回小小身边,包裹早就被小九整个抱走了。小小乖巧地靠着我,接过馒头一口一口咬着。那馒头摸着又­干­又硬,他居然可以吃得那么香甜,看看缩在旁边的小九,也是咬馒头咬得无比幸福。心里不禁感叹这些孩子真的受了不少苦。

回想我以前,因为一直住校,所以家里每月都会有伙食费。刚开始不会省钱,每个月收支不均,总是有的时候吃很饱,有的时候吃很少。最糟糕的是有一次假期,原本钱花得已经差不多了,还非得出去逛街,结果在公交车上被扒手扒了,所有钱不翼而飞。那一次的教训,就是一连饿了三天。

人啊,只有在饿肚子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莫过于饥饿时的一碗饭。只有穷过的人才知道温饱的重要,而且不想再穷下去。我好像也是在那之后,才慢慢学会理财的吧。

看着眼前乖乖吃着馒头的小小,我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干­脆抬头看天,才发现漆黑如墨的天幕中,点缀着无数璀璨的繁星,或大火小的微光在夜空中,是以前在都市里看不到的风景。

“阮姐姐,怎么了?”小小关切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我伸了个懒腰,把第二个馒头递给他,“来,再吃一个。”

“不吃了,阮姐姐吃吧。”小小很谦让,我感动得一把抓住他的小脸磨蹭着:“乖。我不饿,你吃。”

“咕——”肚子不合时宜地伴了声奏,小小无语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之前粥喝多了,那是在放屁。”

“……”小小脸红红地继续啃馒头,我猛翻白眼,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的烂理由,视线却不自觉投到白衣丑男那一边。他还是没事人一样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但我怎么看他就怎么可疑。

你说嘛,一个男的,半夜三更不在家好好呆着,反而跑到荒郊野外的坟头面前。要是放在现代也就算了(其实放在现代也很诡异),这里可是女子为尊的世界耶。虽然长得丑,但我看他也就跟我差不多岁数,这样的年龄在古代不是应该那什么“待字闺中”的咩?

我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咳……”小小吃得太急,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忽然随之一变,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我着急起来:“怎么了!?是肋骨疼吗?断掉的那里我还没接好的!”

一把按住小小的肩膀,只见他脸­色­都白了。人一咳嗽就会引起牵扯肺、气管、胸骨等多个部位的震动,原本小小就断了肋骨,这下估计疼得厉害。我也没想太多,手一伸就把他的衣服从下摆撩了起来。

“阮姐姐……”小小不知所措地叫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喉间突然一冷,一把寒光灿灿的小刀就抵在我的喉咙。

看古装小说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形容武器的词汇诸如“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来着,当时我还对古人武器的质量居然能赶上现代不锈钢刀深感崇拜。现在脖子上确确实实撂着一把刀子,我才无比悲哀的发现,那都是骗人的——就我脖子的皮肤感觉,那小刀钝得跟手指差不多粗——还是说古人根本就不懂磨刀吗?

刀子一钝,人对它的恐惧自然而然就会降低。所以我在思绪横飞的同时,表情无比正义地瞪向抓刀的白衣丑男,义正言辞道:“你要­干­什么?”

“哦。”白衣丑男不明所以地收起了刀,动作快得看不清楚,居高临下地瞄着我,“我刚才以为你要轻薄他。”

“……”我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从一个丑男嘴里冒出“轻薄”两个字,虽然对象不是指他自己,但我还是感到了一口咽下纯肥猪­肉­的感觉……

“我是药师,这位小公子似乎身体不适,要不要我替他诊断一下。”白衣丑男又说。

我一口纯肥猪­肉­还塞在喉咙里,表情相当诡异:“你会吗?这孩子肋骨断了,你会接骨吗?不,应该问,你知道什么叫肋骨吗?”

白衣丑男的表情也诡异了起来,沉声道:“人的肋骨共12对,左右对称。后端与胸椎相关节,前端仅第一到七肋借软骨与胸骨相连接,称为真肋;第八到十二肋称……”

“……你不用背了,治吧。”

白衣丑男立刻蹲下为小小查看,嘴里不忘带上一句:“其实,骨骼学是药师入门的基础之一。”

“……”

一分钟后。

白衣丑男的手按在小小的某一肋骨处,隔着衣服。我瞪着眼睛蹲在一旁看着,无比专心。

两分钟后。

白衣丑男的手还是按住小小的某一肋骨处,隔着衣服。我瞪着眼睛蹲在一旁看着,无比专心。

三分钟后。

白衣丑男的手依然保持按住小小的某一肋骨处,隔着衣服。我瞪着眼睛蹲在一旁看着,终于不耐烦地开口:“我说,你的手放在那都快发霉了,到底会不会治啊?”

白衣丑男回过头,一副考究的表情:“其实我早就找到了断骨的位置,已经准备帮他驳骨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会一直蹲在旁边,不懂自觉走开而已。”

“……”我讪讪地缩到角落画圈圈,跟我蹲一边的小九瞄了瞄我,悄悄把还放着最后两个馒头的包裹挪到了ρi股后面。

我:“……”

结伴出发(下)

火堆“噼里啪啦”地发着微响,漆黑如墨的夜­色­,抱着膝盖看白衣丑男给小小驳骨——其实也就一背影,具体技术含量我也看不到,全被丑男挡住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兴趣,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往下掉,混混沌沌地,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想杀你,现在已经够你死十次了。”一个声音突然贴着耳朵响起,我一发悚,浑身­鸡­皮疙瘩瞬间窜起。睁眼就看见那个白衣丑男蹲在我面前,小九和小小七瘫八倒地睡在我腿上。上下摸一边发现自己器官健在,便自动忽略了刚才那句特有威胁­性­的话。

白衣丑男眼神考究地瞄着我:“年纪轻轻就要带着两个儿子东奔西走,你挺不容易的。”

我一道气猛地呛到喉咙上,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咳……你,你说什么!?”

白衣丑男站起身:“他的伤我包扎好了,日后善加调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祸根。只是他原本底子就差,你要小心照顾。”

“那个我当然会!你别给我转话题!”我伸出的手锲而不舍地指向它,“你!你刚才说我年纪轻轻带着两个儿子!?我到底要多少岁跟孩子他爹那啥,才生得出这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啊!?”

白衣丑男沉吟了一下:“这种事情,你不用告诉我也可以。”

我抓狂:“他们不是我儿子!!!”

“哦……”白衣丑男眉头皱了起来,“拐带?”

我咬牙切齿:“弟弟!是弟弟!”伸手一指流口水中的小九,“这个,弟弟!”再一指安静睡着的小小,“这个,现在是弟弟,以后不知道!”

“哦……”白衣丑男了然,“拐带未遂。”

“……”

我自暴自弃地仰头望天,试图忽略长得丑还要盖上块布玩神秘的某白衣。他坐在火堆旁,看着篝火在漆黑中不断冒出细碎的火星,“噼里啪啦”地作响,突然冒出一句让我更为惊悚的话:“你对展想墨做了什么?”

我一身冷汗飙出后迅速回收,脑子光速转动,无数念头走马观花地掠过:这人谁啊?他怎么知道展想墨的?他怎么知道我知道展想墨的?他怎么知道我不但知道展想墨而且还对他做过什么的……

无数念头流转的空档,白衣丑男斜眼盯着我,似乎非得等出我一个回答,于是我被动地开口:“关你什么事。”

话刚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扫自己一耳光,这么说不就承认了我对他做过什么了吗!?传出去的话,那丑男也就算了,对我名声影响多不好!

白衣丑男再度了然,语气淡淡地:“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我一下警戒起来,两只腿被小小、小九枕着动不了,但ρi股还是挣扎着往后挪动:“你想­干­什么?”

“……”白衣丑男没搭话,只是两只歪眼斜着瞟了我一下。然后我被那种类似桃花飞眼的眼神看出感觉来了,一种被鄙视的感觉——这家伙居然用眼神鄙视我!?

我愤愤不已,但没过一会,心里愤怒的火焰就被更大的八卦水泼灭了:“哎,那个谁,你跟展想墨是有仇还是有一腿啊?”

白衣丑男眼角用力地一抽搐,斜眼扫­射­过来。我抬眼望天,心里莫名其妙地亢奋起来:有□!

且不说那个展想墨长得人不认鬼不鬼还有个特标志­性­的黑痣加长毛,也不说这个白衣丑男凭着上半张脸就可以让人误以为是不带气的,光是在这种狗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古代能找到两个CP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谁还会去在意他俩的长相呢!

我义愤填膺地握拳,低头一看白衣,只露出半张脸的他额头剧烈地扭曲着,似乎是想用力挤出个“川”字,两只歪斜的眼睛自由状向两边扭着。下一秒我面无表情地把视线重新投回夜空:恩,还是会在意的……

然后夜继续沉寂下去。我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但又害怕睡着后白衣丑男会做出什么勾当——例如把俩孩子抓了卖给妓院,例如把我抓了卖给展想墨……不管是方案一还是方案二,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夜完全沉寂下去,我的手放在小九和小小头上,垂着脑袋,三人有节奏地一起打着呼噜。白衣丑男抬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们一眼,身子一晃,空灵地跃向了远处的半空。

夜凉如洗,展想墨站在庭院里咬牙切齿,手里的杯子摇晃着,杯盖与杯盏“喀拉喀拉”地不断发出哀鸣:“那个贱民……那个贱民……那个贱民!”

展晴儿环臂靠着旁边的栏杆上,头点得像上下摇晃的骰子一样。展想墨回头,脸上浮起怨气,手一甩,茶杯“碰”地在晴儿脚下清脆碎开。

晴儿脚一缩,­精­神抖擞地挺直了腰:“对!贱民!贱民!”

展想墨磨牙霍霍:“那个贱民……那个贱民!”

“对……贱……恩……”晴儿身子再度软下,趴回栏杆上准备补眠,嘴里不满地念叨着,“我说大哥,赶紧洗洗了睡吧……你都在这骂一晚了……还是来来去去这几句……”

“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这句骂了十五遍……”

“我,我要启禀圣上,要诛她九族!”

“这句……三十七遍……”

“我要将她处以­肉­刑,要把她的眼睛(哔——消音)出来,让她看看到底我是美还是丑!”

“……”晴儿歪着脑袋靠在栏杆上睡得正香。展想墨面无表情地往后一伸手,小厮了然,立马奉上新的茶杯。

“碰!”

又是一记灵敏的缩脚功,晴儿哭丧着脸挠栏杆:“大哥你就让我睡吧……这都几更天了,你还在这闹……”

“我闹!”展想墨的眼睛一下瞪圆了,抓起身后的茶杯不断地往晴儿身上摔,“我闹!我闹!你居然敢说你风华绝代婀娜多姿貌美如花的哥哥我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没心没肺的过桥拆板的……”

“叮铃哐啷”的瓷器砸碎声不断,展想墨的手就这么前后前后,抓起了就摔,动作流利得一看就知道修炼多年。这么摔了很长一段时间,手再向后方摸去,空了。

“茶杯呢?”展想墨的样子很难看。

小厮道:“扔完了。”

“那拿茶壶来。”展想墨的样子持续难看。

小厮道:“茶壶也扔完了。”

“那拿吃饭用的碗碟来!”展想墨的样子已经不能再难看了。

小厮道:“所有的碗碟筷子勺子,能摔碎的全都扔完了。”

“那还不去买新的!”展想墨一声怒吼,小厮遁跑。

“大哥……”晴儿抱着栏杆泪眼花花,脚下全是白花花一大片瓷器的碎片,厚厚地积了一层起来。

展想墨瞪向她,突然莞尔一笑,把刚做好心理准备的晴儿又吓得一哆嗦:“晴儿,你我兄妹多年,你应该很了解我。我若是想威胁你,方法可以百式百样各不相同。”

“我知道……”晴儿哭丧着脸。

“你知道就好。”展想墨咧开嘴巴笑得­奸­诈,“那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晴儿茫然地抬起头,眼神里写着两个字:不解。

展想墨的表情一下敛了回去,沉声道:“蔺……”

“我知道了!”晴儿一声怒吼,“我马上传令给东南西海的几个姐妹,让她们加派人手搜查此人,就是她死了,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尸体拖出来给大哥□,啊不,报仇!然后再派出我旗下最出­色­的江湖义士,必定会让大哥这次受过的侮辱千百倍地还给那个贱民!”

“恩。”展想墨满意地点点头,“你下来吧。”

“谢谢大哥!”晴儿含泪欲泣,刚一跳下,双脚就深深陷入锋利的瓷器碎片海中,当下痛苦得咬住衣袖:果然!不管什么情况,答应了大哥的任­性­要求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少爷,少爷。”小厮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

“怎么了?”出了一口恶气的展想墨现在心情很好。

“小的刚从店铺里回来,城内的所有瓷器之前都已被我们买完了。不过,白玉打造的小马桶要不要?”小厮真诚地问。

“……”展晴儿看着小厮身后推来地堆积如山的白玉马桶,脸黑了一半。

展想墨猛地回过头,手指从发梢一抹,一道光影倏忽从屋顶处掠过,随之是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才反应过来的晴儿看着展想墨再度沉下去的脸,心颤了一颤,小心翼翼地问:“刚才,是谁?”

“会无声无息地偷听我说话不被发现的,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展想墨咬牙切齿,怒气更甚,双手抓起白玉马桶就死命地往前摔!

夜­色­淡去,展家别宅里一直回响着展晴儿的哀号声。

清晨第一缕阳光嚣张地直直落在眼皮上,我挣扎了一下,翻身不遂,只好勉强地撑开半个眼皮坐起来。小小和小九还是斜七竖八地歪在我的腿上,两条腿已经麻了。一个全身白晃晃的人蹲在我的面前,两只歪斜眼直直盯着我,稀拉拉的头发在风中飘荡着,出油的额头折­射­着阳光显得异常光亮。

一块亚麻白布挡住了他的半张脸,虽然看不到他的嘴角,但我觉得他一定在笑。因为他说:“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相处(上)

“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们一起走。”某个全身白茫茫的人死死地盯着我,就像­精­神失常的病人一样令人发悚。

还处于刚起床的茫然期,我基本上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呆滞着应了一声:“……啊?”

“我决定了。”见我没反应,他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我的瞳孔开始慢慢聚焦,脑子混沌地运动着。

“我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他接着说。

瞳孔彻底聚焦,脑子又迟缓地回放了一下刚才跳进耳朵的话,我开口:“……所以?”

“所以我决定了,要和你们一起走。”他总结­性­地发言。

“……”我的表情于是变得很诡异,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会,两双眉毛就差没扭成个圈了。

他很沉稳,隔着白布异常冷静地开口:“你那是什么表情?”

“……猜错了你说话意图的表情。”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我摊手:“我以为你是从一开始就默默关注我,在我极力对抗展想墨恶势力时被我的魅力彻底征服,心生仰慕甚至觉得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便偷偷跟在我的身边努力寻找机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料经过昨天一晚偷看我睡觉,情感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决定扑到我面前亲吻我的脚趾对我告白!”

……

沉默了很久,久到我的头几乎要重新低下去的时候,白衣歪斜眼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我是曾少离。”

江湖的人都知道,京城二公子展想墨贵为圣上御子,文武双全,貌若天仙。可惜这人天生无法容忍别人蔑视他的美貌,锱铢必较。但凡得罪了他的人,他必定会用最狠辣的手段将其折磨得死去活来。因此虽然他出生豪门身份高贵,但却无一人愿意娶他。

江湖的人也知道,京城大公子曾少离是已故大将军曾倾慕之子,温文尔雅,文韬武略,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偏偏容貌比展想墨还要胜上一筹。圣上有感其母为国捐躯,发布国诏应允他三个要求。其中一个就是让他自主选择妻主。

江湖的人更知道,展想墨与曾少离,是宿敌。

但很可惜,我不是江湖的人,所以当我听到曾少离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所以咧?你叫曾少离跟你和我们一起走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你不认识我?”曾少离略微有点吃惊。

我一挑眉:“我应该认识你?”

曾少离没有回答,一双歪斜眼死死地盯着我,就像­精­神失常的病人一样令人发悚。就在我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他突然眉眼一弯,浅浅地笑着,开口道:“不,那也没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了恍神,虽然还是两只又小又斜的眼睛,虽然还是稀拉拉的头发,虽然他的额头还是一片油汪——但不知为什么,在他恬静说话的那一霎那,我居然觉得,他长得其实也不是很难看……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曾少离疑惑地瞥着我。原本只想随便拍一巴掌打醒自己,没想到用力过度,我讪讪地缩回手,肿着半边脸咕哝:“有蚊子……”

曾少离:“……”

小九含着手指头在我腿上翻了个身,腆着个小肚子直啧嘴巴,估计又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小打着轻微的呼噜,沉睡的样子很安稳,只是捋起的衣袖间还能看见手臂上清晰的绳索泪痕。我和曾少离静静地看了一会,他又开口:“所以,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所以!你能不能把理由说一下啊!?”我一下没忍住,差点揭竿而起,这家伙大清早跑我面前唠叨一堆,除了说出了他的名字以外就是不断重复那句“所以,我要跟你们一起走”——耐­性­再怎么好的人都会有举刀的冲动吧!?

“你得罪了展想墨。”曾少离淡淡地开口,我一下竖起了耳朵。

“如今他在各大城门设下关卡,并派出江湖义士四处搜寻你的踪迹。没有我,你寸步难移。”他接着说,“他是个有仇必报锱铢必较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而我,是个好人。”

“……”我摩挲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头脑中飞快地掠过众多诸如“一般说自己是好人的人有80%都是反面角­色­我有没有必要去跟他赌这20%反正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想法。

曾少离一直半蹲在我面前,等我的答复。

终于,我一捶手,希望满满地看向他:“你和展想墨互相认识吗?”

曾少离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平静地回答:“……很熟。”

我:“我看他招兵招将一副嚣张的样子,他后台不小吧?你确定你能保得住我们?”

曾少离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理解我那段话的意思,但很快他就认真地点头:“我能。”

我:“你有钱吗?”

这次他很快就点了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是问题。”

谁管你的身外身内,你那样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啊?我一翻白眼,板着手指计算一下利弊,­干­脆地一敲响指:“决定了。包吃包住,还要负责治好小小和小九的伤。花的钱我当你保镖抵债,但在还清之前你要保证我们三个不被姓展的抓走——成交的话我们就一起上路!”

曾少离安静地看着我,一双歪斜眼轻微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我心里暗暗敲着鼓,琢磨着这么不公平的条件,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但没想到,他的迟疑只维持了几秒,歪斜眼就突然舒展开来。眉眼一弯,似乎是笑了,声音轻柔地吐了出来:“好。”

他说:“好”。

我……是不是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

古语有言,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离开鬼都第四天,在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之后,旅途的同伴由两个增加到了三个。

还是个长得不怎么像人的行为诡异的丑男。

我恨铁不成钢地挠着地面,暗骂自己被鬼掩住了眼睛。突然想起童音、骷髅一众等在鬼都拉长脖子等着我的“非人类”,发了下呆,再次边挠地边暗骂自己还真是被鬼掩住了眼睛……

曾少离对我的行为不置评价,只是肯定地说了声:“我是好人,你大可放心。”

“我是好人”——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句笼统概括的陈述句,但没想到,曾少离是把它理解为动词的……

行走不到二十米的路程中,曾少离总共救出三只跌入泥坑的蚂蚁,五只险些被我们踩死的蚱蜢,还有一只他自己用轻功飞起来时不小心撞伤的小鸟。

也就算了……

可是当我看见他泪痕半悬地趴在地上半天拼命对那三只蚂蚁说着“加油!别泄气!还差一点就可以爬出泥坑了!”的时候;当我看见他董存瑞舍身炸暗堡式飞扑到我们脚下抢救蚱蜢的时候;当我看见他满脸歉意地为那只小鸟包扎完伤口还递上一张银票的时候……

我唯一能做地就是纠结地问他:“你以为把银票给这只鸟,它就会自己飞去店铺门口,然后对老板说一声‘麻烦来三只虫子’吗?”

曾少离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反问道:“真的吗?”

我瞪大了眼睛,半晌,怜悯地看向他,然后轻轻开口:“恭喜你,你在我的眼里,地位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了。这绝对是个不小的进步。”

……

曾少离无奈地笑笑:“天地皆有灵­性­,万物皆有感情。善待身边万事万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只要抱着这样的心去看世界,就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追求什么。”

小小和小九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我一个激灵把俩孩子拽回怀里:“别听这种东西,会变傻的!”

“……”

然后旅途还在继续中。路在前方绵延,昏黄的草木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阳光火辣辣地在头顶炙烤着。我的腰从一开始笔挺笔挺,到后来的开始弯曲,再到后来的拱桥状,眼前的路还是绵延着,昏黄的草木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

身边不断经过骑着高头大马的女人,个个穿着官府巡逻小兵的衣服,手里拿着画像仔细盘查。每次隔着老远看见她们,曾少离都会马上转移路线。

小小是个好孩子,但无奈话不多,跟他说什么问什么,最多回你一个微笑,心情好的时候答上一两句。曾少离完全是个闷­骚­,一路就懂沉默地走着,时常爆发“好人”的神经质行为。小九保持着周期­性­大喊“好饿啊……要死了啊……想吃东西……”的吊嗓子习惯,而后曾少离总会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堆­干­粮。接着众人坐下来休息,短短一天的路程硬是被延长成成好几天……

所以当我走得半路头昏眼花视线一黑的同时,被旅途生活寂寞得千疮百孔的心感动得猛然一抖,沉寂已久的灵魂荡漾着:三天终于到了……终于可以去见鬼了……

相处(中)

无数枝节扭曲、古怪畸形、如老人­干­瘪皮肤般裂开的枯木,无数缠绕在上面的零落破碎的白­色­布条,无数在风中不规则扭动的高至膝盖的野草,还有无数藏在野草之间破旧断裂的坟墓。

我一脚踹上坟头,热泪盈眶地呐喊:“同胞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碰”一声,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鞋子正中我的脸部,随即是从坟墓里头冒出的激烈的骂声:“吵死了!每次都是大天亮时回来!”“人家还在睡觉呢!”“伯桃在哪!?赶紧把你家娘子拎回去!”

“……”我一手搭在树­干­上,捂着脸爬了起来。虽然刚才被鞋子砸中,但这丝毫没有减退我回到鬼都的愉悦心情。所以当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时,想都没想就兴奋地转身一扑:“童音!我回来了!”

“啊……”低低的惊讶声响起,但还没停顿一秒,就“碰”地淹没在了我轰然而下的身躯以及一阵被激起的灰尘中了。因为是灵魂状态,所以能够很好地感觉被我压倒的身躯。身子软软的,虽然感觉不到温热,但的确是皮肤的触觉。我按住撞得酸溜溜的鼻子边笑边抬起身:“哎唷……飘渺你死了那么久,尸体怎么还……”

“……那么软……”话音轻飘飘地在喉间打了转,想收没收回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下咬牙切齿的骷髅,揉揉眼睛,又把脸凑近一点。沉默半晌,我还是伸出手按在骷髅的肋骨处,却惊异无比地发现——虽然看起来是骨头,但摸上去的时候,手部触觉就跟摸到有血有­肉­的身体一样……

原来灵魂状态还有这种功能啊。

我心里感叹着,手掌却死死贴住那层不存在的皮肤来回抚摸。虽然看不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这手感多好啊,有弹­性­,又顺滑,比我自己的皮肤好上不止一倍!我口水流得稀里哗啦的,心里琢磨着他到底用的什么护肤品,手掌倏忽一下往下滑去。

“!”

我突然猛地定住了。虽然光线不足,但我还是看见了骷髅先是不解而后震惊,再然后骨头的颜­色­“唰”地变成了深红。我撑起身子往下看去,我的手正凌空握着什么,正对着的是骷髅的盆骨下前方……

“……你­祼­奔?”我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然后身下的骷髅瞬间崩溃了,一个巴掌猛然挥过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却“碰”地撞上了后面的一堵不知何时出现的墙,当下痛得直在地上打滚。

骷髅带着哭腔一声冷哼,“嗖”地从地上弹起,一下消失了踪影。

我欲哭无泪地捂住脑袋爬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那堵突如其来的墙笔挺笔挺地伫立在身后,中间一条明显的裂缝间,几双眼睛瞪得老大地盯着我。

我黑线:“如果要偷看,我拜托你们也找个好点的伪装。这堵墙往我身后一摆,再蠢的人也知道那是小三……”

“……”

小三慢吞吞地从墙间的裂缝里伸出血淋淋的两双手,秦飘渺­干­笑着从他身后走出来。童音则­干­脆地落在我头上,边敲我的脑袋边怪声怪调地絮叨:“不错嘛——还没成婚就先准备洞房了……”

“嘿嘿,璐儿,老实说,有什么感觉?”秦飘渺特姐妹地一手搭着我的肩膀。

我一个白眼回给她:“因为没看见,所以没感觉。”

“别这么说嘛!”秦飘渺猥琐地磨蹭着下巴,“不是还有手感么?手感……”

“……”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脸诡异的童音和满面­奸­笑的秦飘渺,我撒开腿往鬼都深处跑去。根据小说里的超级铁定律,越是Boss就住在越深入的地方,按照骷髅在鬼都横着走的地位,估计往里摸索得伸手不见五指才能找到……

身体还处于狂奔状态,视线却突然瞥到一个影子倏忽从旁边掠过,不由一下定住了脚步。回头再望时,身后一片绰约的树影延伸开去,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却不明光源地充斥着刚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的亮度。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影笼罩下来,反­射­着凄白的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的脸。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都变得冰凉了起来。一个寒碜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耳边撩过:“你在­干­什么?”

我惊得差点没蹦起来,一个闪身往后看去,骷髅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我的视线于是很自然地往下移动,停在了他的盆骨处……

骷髅二话不说就把手骨甩了过来,一截坚硬的手骨“咔”一声固定在我头部,我条件反­射­地往地上一趴:“别打脸!”

……

骷髅的头骨盖微微泛起黑气,从我这个角度看来,很有住在我家旁边那个剽悍杀猪人的气质。我咽了口唾沫,仰头努力地冲它露出了个友善的牙龈笑。

于是它直接地别过了脸。

我不死心地往骷髅的方向凑过去,见它半天没有反应,又踮起脚尖挨近一点。骷髅额头一抽搐,气势不足地从嗓间挤出个“哼”字,但似乎没有打算赶我走。

我的胆子于是壮了起来,­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冲骷髅开口:“我说骨头,啊呸,左伯桃,你没有在生气吧?”

“生什么气?”骷髅头也不回,语调平和温暖得好像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但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它的骨头缝隙间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浮躁不安的黑气——那种东西,在现代我们一般都称之为怨念……

我识相地开始转话题:“我们来聊点愉快的事吧!”

“愉快?”骷髅难得没有吐槽,很配合地坐在了我的旁边,“你想聊什么?”

“我想想。”我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我和骷髅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嗯,说下你是怎么死的吧?”

“……”

三个时辰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我愉快地问着骷髅诸如“这里的男人是站着嘘嘘还是蹲着嘘嘘”之类尴尬的问题,然后拼命躲闪它恼羞成怒的攻击时,一阵晕眩感袭来,再睁开眼时,我无比遗憾地对着视线里被无限放大的胖脸叹一口气:“唉……早知道要这样,还不如一辈子对着骷髅呢……”

“骷髅?什么骷髅?骷髅是谁?阮姐姐你是不是在家里还有夫郎?你对小小不忠了是不是?”小九过重的身躯死死地压在我肚子上,还不停地揪住我的衣摆扭来扭去。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的胃是不是准备和肠子分离了……

还好……小小及时拉开了那个胖墩……

要真死在一个小胖子的身下,还是被压死的……那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咳咳……怎么就你两个,曾少离呢?”我揉着肚子艰难地爬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个惨白的身影不见了,额头突然冒出一片黑线:“难道他为了跑去帮助什么陷入沙坑的野生动物,自己也跟着跳进去了?”

小小摇头。

“那他是在抢救蚱蜢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小九压死了?”

小小摇头。小九愤慨道:“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小九啊,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你就不会做的了……”我语重心长地摸着他的头,眼神噼里啪啦地闪烁着暗含“就你那体重,刚才不也险些压死我”的杀气。

小九:“……”

曾少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套粗麻布衣。地上被扑腾得尘土飞扬。而我正和小九以及其诡异的姿势扭打着,一边摸爬滚打扑腾着一边死掐对方的脸不放手,嘴里还不断冒出诸如“你敢掐我脸你造反了你明明就是胖”、“你也掐我的脸你过分我这叫做丰满”的话。小小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声音弱弱地叫着:“不要打了……动手打人不好——我不是叫你们用踢的!”

曾少离静静地看了一会,把手里的衣服递出来示意小小穿上。两件素­色­的麻布服,虽然有点旧,但却十分­干­净。小小受宠若惊地接过,还没说话,小九就“嗖”地从旁边窜过来:“衣服,新衣服!有我的吗有我的吗有我的吗?”

“另一件就是你的。”曾少离平和地回答着,话音未落,两个小孩就“呀!万岁!”地喊叫着跑到草堆后面“窸窸窣窣”地换了起来。

我气喘吁吁地躺着地上喘着粗气,心里对自己人高马大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屁孩深深不解。想了半天,决定把理由归结于小鬼惊人的体重和同样惊人的胖墩身材上。一个黑影突然从头顶笼罩过来,我眼白一翻,盯着头顶那个一片惨白的男人,语气相当地不善:“你­干­嘛?”

“我去拿衣服了。”曾少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手里拿着的最后一件衣服得意地往我脸上戳。我登时一头黑线。

“穿上吧。”见我半天没反应,曾少离又把衣服往我脸上凑了凑,“没有武功没有良驹还带着两个孩子,要躲过逃亡,唯一能做的只是乔装了。”

我瞄了几眼他递过来的衣服,没接:“我就想问,为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是尿­色­的?”

曾少离很淡定,“这不是尿­色­,这是黄|­色­,只是稍微泛黑而已。”

我黑线:“所以我想问,为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是黄|­色­稍微泛黑的?明明小九和小小的衣服都白得很正常。”

曾少离依旧淡定:“因为要乔装。他们两个乔装成小厮,你是挑夜壶的。”

“……”我强忍住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异常愤慨地别过头,“不穿!”

曾少离沉默着站起身来,为难地看着我,半晌,轻轻开口:“你过来一下好吗?”

“啥……”我半眯着眼睛含糊地应着,身子忽然一轻,后领就被人揪住,整个人“嗖”地腾开而起!还没等我尖叫出声,后领处的手猛然松开!“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划破荒野,某人以无比扭曲的姿势被从高空中扔下……

“哎哟……痛痛痛……痛死了!”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两边小腿不住抽搐着,还没来得及仰头望天感叹一下“这么高摔下来都死不了,果然是人品问题”,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就在耳边炸了开来!

“嗖嗖嗖嗖嗖!”无数道闪亮的箭影在视线中掠过,我一惊悚猛抬腿,“啪啪啪啪啪”——脚下的土地顿时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人在这里!抓住她!”“展公子有令,要活的!”“包抄!用箭­射­她的腿!”无数人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手里或者提着明晃晃的弓箭、长剑或者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画像,看了我一眼,登时大喊:“没有错!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快上!”

“妈呀!”我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窜进草堆里,身后是密密麻麻追击而来的箭矢和鼎沸的人声。

……

“呼呼呼呼呼……咳咳……”气喘吁吁地跑回原处时,曾少离正在给小小和小九扎头发,见我回来,歪斜眼一弯,像招呼着丈夫吃早饭的妻子一样贤惠:“衣服,要穿吗?”

“穿……”我认命地接过衣服哭丧着脸走开,“我马上穿……”

相处(下)

于是,穿了。

一件衣服黄中带黑,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靠近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尿味。我强忍了好久才抑制住心头想将这件衣服撕下来扔到曾少离脸上的冲动。再看一眼已经梳洗­干­净的两个小孩,心中怨气倍增:“­性­别歧视!”

曾少离头也不回,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前走。为了乔装成功,他还特地给了我一个类似挑杠的古铜­色­器具,那东西臭烘烘,也不知道是从哪捎来的。我一脸嫌弃地把东西抗在背上,耷拉着头跟在后面迈小碎步。

走出高过人身的草堆,周围突然热闹起来。数不清的马匹从身边飞窜而过,穿着官服的女人提着刀剑举着画像四处询问——我的脸霎时黑了一半,脑子很不幸地回想起刚才无数根擦肩而过的箭。一想到自己曾经距离成为一只箭猪那么近的距离,我握住挑杠的手就忍不住随着身体左右震动。

一个靠在旁边的官府女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视线扫过我们四人,突然定在曾行身上,微微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我只是途径此地的一介男子,带着书童和挑夜粪的手下出来闲逛而已。”曾少离笑眯眯地说着。我一翻白眼,连腹诽的心都没有了——难道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把书童和挑夜粪的放在一起是多么诡异吗?

还是说,他的脑子是冰箱做的吗?

果不其然,那女人的脸狠狠地扭曲了几下。就在我以为她要大声吆喝“姐妹们快过来这里有嫌疑犯”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步后退一个拱手,特狗腿地恭敬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告辞!”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女人­鸡­飞狗跳式地跑到远处喊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大群搜查人员同时回头望向我们,而后慷慨激昂得像要赴死一样狂奔离开……

我整理了下思绪,严肃地问曾少离:“你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吧?”我们跟着你,生命有保障的吧?

曾少离:“……”

华光四­射­的艳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的缝隙,在间或有一两个路人的林间小道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刘莲正翘着脚毫无形象地倚在树­干­上,双手有一把没一把地往嘴里扔瓜子。胡乱嚼几下后,瓜子壳便子弹般从­唇­间弹飞出去,深深嵌入对面的树­干­中,赫然形成 “刘莲到此一游”的字样。

一道道密报在她吃瓜子时传过来,被她不耐烦地当苍蝇拍到了一边。现在瓜子吃完了,看着堆成小山状的密报,刘莲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工作热情,便捻起纸条瞟了起来,妩媚妖异的脸上登时万紫千红神­色­诡异无比扭曲。

“报,阮璐抵达福雷城。”

“报,阮璐与京城二公子在福雷城大打出手,初步判断是阮璐看不惯二公子恃强凌弱挺身而出。”

“报,二公子手下侍卫尽出,阮璐安然无恙。”

“报,阮璐不知去向……”

“报……”

“报……”

最新的密报是阮璐携两个小乞丐杀出重围直冲城外,把刘莲看得那个心花怒放眉飞­色­舞。本来嘛,刘莲对阮璐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好感,但毕竟是自己看上了的人,能有那个魄力跟京城二公子大打出手,也就说明了她不为美□惑。再加上阮璐之前惊心动魄的演讲,可以说现在刘莲对她的好感是进度惊人直线上升。

又一道密报呼啸而至,刘莲头也不抬地信手“唰”一声截住,打开一看:“报,阮璐一众距林荫处仅三里。阮璐速度下降。”

“就在附近?”刘莲一蹙眉,旋即露出一抹淡然自信的笑,身形一闪,飘忽地从树顶间飞掠过去。

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显得那么安静肃穆。曾少离一手拉着小小,一手拉着小九,边走边对着周围的花草树木颔首微笑——在我看来他的举动完全是­精­神病患者的初期症状,但碍于拿人手短(我身上那件黄|­色­泛黑并时刻散发着幽臭的衣服),吃人口软(几天的­干­粮都是他负责的,虽然我本身没吃多少,但小九的实力不可忽视),最重要的是他帮我们挡住了成为箭猪的命运——至少在确保安全之前,我忍!

沉默,走。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这里有棵小树好像被折断了,我且去看看。”

我严肃地点头:“好。”

于是他带着小小和小九细心地用手帕将被折断的小树包扎好,又给它浇上水,站起来观察半天,发现小树生长的地方实在太接近交通要道,­干­脆将整棵树挖起来,迁移到比较深入的地方。临走前,还特地温柔地对那棵在风中颤抖不已的小树轻声鼓励:“你一定会成为一棵苍天大树的,加油!”

“……”你要鼓励那棵树也就算了,用得着在人家树­干­上绑一个人头那么大的蝴蝶结吗!?你到底是想让它成为苍天大树还是想提早压断它啊!?我在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却保持着一片平和。

继续沉默,继续走。

一声箭响呼啸而过,随即不远处的草丛轻微地晃了晃,一个拿着弓箭看起来像是猎户的矮小女子从隐匿的地方跑了出来,往草丛一捞,一只染血的大田鼠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你等我一下,我去救救那只小田鼠,马上回来。”

我额头微微抽搐,严肃地点头:“好……”

于是他义愤填膺地拉着小小和小九冲上去和那个矮小女人理论,可怜那女的刚抬起头就被他惊人的气势吓倒,脸登时红了大片,唯唯诺诺地点头。最后迫于威胁,将那只小田鼠好好埋葬了起来。曾少离嫌气氛不够,还半蹲在那坡小土堆前面梨花带雨地念了首悼念诗,题名为《少离葬鼠》。

“……”所以说,你脑子有毛病是吧?你脑子真的是放在冰箱里的吧?黛玉葬花也就算了,你还来个少离葬鼠!?人家杀只老鼠关你什么事啊,搞不好人家是拿来吃的呢!我在心里边翻白眼边竖中指,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一片平和。

然后继续沉默,继续走。

我­阴­沉着脸拖着千斤重的身体艰难地往前挪着,那个挑杠型的东西不但臭,还相当有重量。我边磨蹭着那个东西粗糙的表面,边暗自斟酌这是不是镶金的。一个身形冷不防“呼啦”一声从空中落下挡在了眼前。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阮……”

“又怎么了!?你有完没完!?”我一声怒吼。

曾少离愣了愣,伸手往前面戳了戳:“找你的。”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前面看去。

“璐儿,没想到又见面了,莫非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缘分?”眼前的人笑得清纯可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水波含情地看过来,好像我们是在某个风花雪月的良好环境之下偶遇一样。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头顶炽烈的太阳,再看一眼这个突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女人。

疯子一个,鉴定完毕。

垂下头绕过她,继续往前挪,曾少离不明状况地拉着小小和小九跟上。走出了大概十米左右,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了的某人猛地回头,脚下一点,倏忽追了上来:“等……”

“嗖”一声,刘莲脸一侧,恰好躲过一支呼啸而过的白影,但随着躲闪的动作,伸出的手稍微偏移了一点,没有拍到目标的肩膀。

白影在空中转了个弯,“咕噜咕噜”地转了回来,稳稳地落在了曾少离的头上——发髻。刘莲眉头一皱,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意料外的人,突然露出一副吃到一百只苍蝇的表情往后退去:“男人!”

曾少离淡淡一笑。

刘莲目光诡异地在我和曾少离之间来回荡漾,脸部表情变换了几次,终于还是平和了下来,轻轻开口:“璐儿似乎已经不记得刘某了呢,刘某甚是伤心啊。想当初你我在琅琊山下一见如故,夜­色­撩人,秉烛夜谈……”

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这丫有幻想症吧?

我额头黑线地腹诽着,脑子里跳跃着“刘某刘某刘某”,一道灵光闪过:“啊……你是榴莲啊……”

“你记得我!”刘莲脸上喜­色­一闪,伸出双手就向我这边扑过来。“嗖”地又是一声破空音,刘莲的身影“噌噌噌”往后倏忽退开几米,一脸嫌弃地拼命擦着差点被碰到的衣袖:“啊!男人!”

曾少离没管她,回头看向我,一双歪斜眼疑惑道:“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

“险些被抢劫算不算?”我面无表情。

“哦……”他坦然了,突然转过身去对着刘莲蹲下。眼中闪烁着慈悲的光芒,“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你肯悬崖勒马……”

有那么一瞬间,刘莲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是曾少离!?”

“正是小男子。”曾少离笑得两双歪斜眼都成了牙签状。

刘莲又是一窒,转身一跃,几个来回便消失在了树巅上。只留下一段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中回荡:“璐儿,璐儿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我看向曾少离, “你真的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吗?”其实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什么恶人榜老大吧?

曾少离:“……”

新城遇旧人(上)

“从福雷城到新城,步行者不眠不休,少则两天,多则三天。”曾少离开口了,“逢生城与福雷城本是双城,相距原来就近。行车者半天来回是自然的,步行者好歹也要一天多。当然,若是骑马,速度会更快点。”

“是吗?”我用眼神鄙视着他,“那能不能解释下我们走到这里花费了五天的理由呢?”

曾少离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面前高大的城墙。果然是个大城,福雷城那仅有两米高的城墙在高度上就跟它不可比拟了。蓝灰­色­的厚实墙面上布满细碎的纹路,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墙面上浮着淡淡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斑点。城墙正中央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的“新城”两个大字龙飞凤舞,乍眼看去,能感觉一种古老城市特有的沧桑感和折服感。

但真正让我感到折服的是这堵高大威严的城墙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通缉令,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画像一看就和福雷城上的一模一样。数不清的人群拥挤在通缉令下议论纷纷,城门口,两排黑压压的带刀女侍卫门神般站着——说实话,看着这光景,我都不太想从门口经过了。

“说真的,这画也画得太抽象了,明摆着侮辱我嘛!”我磨蹭着下巴对通缉令理解不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那样的人存在吗?”

曾少离温和一笑:“展想墨论起文韬武略在东临国皆是上乘之辈,唯有画工难登大雅之堂。画成这样,按他的技术而言,已经是不错的了。更何况寻人的侍卫们都只是根据画像人的服饰寻找,只要你换了衣服,就不会有人认出。”

看着他歪斜眼明显扭曲的笑意,我心中的八卦之火忍不住熊熊燃烧:“你怎么知道他画工不好的?”难道你们真的有过一腿?

“这件事情东临国众人皆知,根本不是什么大秘密。”曾行一句话浇灭了八卦的火苗,“走吧,先进城去。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先找个客栈歇脚。”

于是一众四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了新城。

新城,一个繁华的地方,从街头到街尾遍布着种类繁多品种各异的小吃零嘴,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都说人多的地方会有安全感,一下走进那么多人的街道,几天来赶路的辛劳、没有正常人和我说话以至于我只能向鬼都的骷髅寻求安慰的压抑、还有出山以来一直都只遇到半丑不美的男人的高度不满——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曾少离轻车熟路地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客栈。客栈名称是“喜客来”,门面朴素大方,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啧吧着嘴巴正想着凑合着跟上,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面前。

“客栈内,乞丐和挑夜粪的不许进入。”一个两米多高的女人伸出双手挡住了门,看她的装束,应该是店小二。

我一愣神,幽怨地把视线投向女人背后走得正欢的曾少离。也许是听到了店小二说的话,小小的脸­色­白了白,微微挣开曾少离的手,紧走几步来到我身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掌心。

然后我又是一愣,低头看向小小,深感无语:虽然我对你患难与共的行为很感动,但你这不就是告诉别人,你是个乞丐了咩?

曾少离走过来解围,大致说了几句“她是我的马夫,之所以穿这种衣服完全是因为夜间失禁,一不小心尿了一身,但做主子的还是得宽宏大量不能因为她犯下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就嫌弃”云云。

店小二死死地盯着曾少离,脸上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初步判断是中暑。而一旁的我已经连腹诽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要说我掉进水潭里还好,尿床?我得以怎样的姿势尿出多少公斤的水才有能力把整件衣服弄成这个样子啊?

“所以,能请你通融一下吗?”曾少离总结道。

放弃吧,怎么可能……尿床,谁会信啊……

“好,好的。几个请随我来。”店小二口齿不清地应道,随即娇羞地边往前冲边娇羞状。

我震惊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型身体频频回头回头眼送秋波,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再看一眼,当我发现她送秋波的对象居然不是小小不是小九甚至不是我,而是那个头发稀疏油脂过多眼神猥琐的曾少离——的时候,我哭了:原来还真的有……

然后我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这个世界是以丑为美的……

“碰”一声,我挺尸状趴在了硬邦邦的床上,鼻子撞在床板感觉很疼,但比起痛觉更让我想哭的是不断悬浮在我脑海中的“以丑为美”四个大字。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颠覆传统惊世骇俗的话,就意味着我的泡美男计划不能在青楼、茶馆、XX大臣家里等高雅场所进行,因为那里绝对找不到按照地球标准的美少年……

难道真的要和小小一样,每一个都从乞丐堆里淘宝吗……

有人敲门,曾少离正安顿着小小和小九的床铺,闻声微微抬头:“谁?”

“客,客官,适才你说要的衣服,我拿来了。”门外传来店小二紧张的声音。

曾少离打开门,那个粗壮结实的女人正捧着一堆衣服拘束地站在门口,一看见他,脸上“唰”地浮起两团红晕。别扭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火烧ρi股般跑下了楼。

曾少离看着她的背影浅笑,市井之地虽然杂乱,但里面总会有各种各样纯朴的人们。他就是一直喜欢这点,才常常独自离家四处游览。能够遇到不同的人,听各种不同的故事,总能给他宛若新生的愉悦。

这次,也算是遇到奇怪的人了吧。

曾少离看着手里的衣服,想起那个把展想墨气得咬牙切齿的女子,不禁溢出笑意。眉眼一弯,脸上霎时漾起一阵迷人心神的光彩。还在整理着东西的小小不禁看得愣住了,回过头来,桌上的铜镜正好映­射­出自己的模样——只是普通的清秀,眉目间也没有那种高雅的气质,一句话说来,就是简简单单。

小小忍不住垂下头来,抿住嘴­唇­,求助似的望向小九。

小九一只手放在头上,一只手撩起衣服按在白皙的小肥肚上,已经腆着肚子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敲了几次门,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曾少离换了个站姿,屏住呼吸附耳倾听起来。屋内传来缓和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如无意外,屋内的人应该已经睡着了。

曾少离迟疑了下,看着手里的衣服,转过身去。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纱直直落在我的侧脸,火辣辣得像扎人的红蚂蚁。我不适地用手挥了挥,勉强地睁开眼睛。

木头做的扁平枕头,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麻布,估计是用来当枕头巾的。棕绿­色­的床单上绣着粗糙但形象的两只肥鸭子,还有一个­色­泽明显要深的不规则图形……

我艰难地把脸从粘着的床单上拔起来,伸手摸摸床单,再一抹自己脸上的口水。顺手从木枕头上扯过那张麻布掂在被口水打湿的地方,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会继续睡下去直到死掉的,但可惜,在那之前我的肚子因饥饿发出的轰鸣声已经跟打雷差不多了——所以很不幸,我是被吵醒的。

虽然已经是夕阳西斜的余韵,但阳光还是很火辣。睡得有点混沌了,头脑都开始变得不清醒。我边斟酌着该怎么摸进厨房偷点吃的,边游魂似的飘下了床,“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人正背对我站在门口,听到声音,蓦然回首,一张粉­色­的脸上泛着凄白的暗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一样。一双死鱼眼瞪得老大,脸上盖得白布边上起毛,正随着那人说的话一下一下飞舞着,而后一股恶气直喷鼻腔:“你醒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忍不住将身后的桌椅劈头盖脸往他脸上砸去!中国人有句老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以前离得远,我一直觉得他五官虽然排列得不太规则,但好歹是按照人类的原型堆放的。现在近距离一看,才惊觉我曾经是多么的天真!

长得跟寿司一样,你真的是人类吗!?

我脆弱的心灵不住吼叫着。

曾少离不解地看着我,迟疑了片刻,眉眼溢出一点笑意,双手抬起,手中便露出一件­干­净的衣衫:“这个,我给你拿了衣服。现在身上这套不­干­净,你就先换了吧。”

我警惕地接过衣服,拉开一看,一阵白光耀眼地闪着,嘴巴忍不住一抽搐:“好白……跟你那件有得拼……”

曾少离微微一笑:“白­色­是高雅柔弱之­色­,千百年来届属纯朴男子、才子与志士最爱。”

……

所以,你穿白­色­是为了烘托你那双外斜眼下有着一颗纤弱而细腻的心吗?

我无言地收起衣服,准备关门。

曾少离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我,歪斜眼中透露出圣母一样慈祥的笑意。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我抓住门把的手已经微微泛白了,脸上还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你还有什么事吗?”

曾少离一愣,一脸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很快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了。”说完便径直往楼梯走去。

我一头雾水,刚才曾少离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又太过突然,再回想到他一直站在门口不愿走开的场景,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夹带番外:曾少离

我是好人,而好人的出生向来不会得到太多人的认同,例如我的祖母。

“将军世家,要的是能­精­忠报国为国效力的女儿,不是柔弱纤纤,迟早嫁作她人夫的男子!”

那年我七岁,刚兴冲冲地跟着娘从市集里闲逛回来,手里还握着她买给我的棉花糖。那个威严却极少见面的祖母就站在大堂中间,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了这席话。一字一顿,声声刺耳,爹和娘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语气对我说话。

我呆了,怯生生地躲在娘身后,听着娘跟她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眼睛只看见白­色­的棉花糖渐渐变黄、萎缩,一滴一滴落下粘稠的糖浆,眼泪一样,咸的。

最后祖母被娘气得挥袖而去。

爹和娘从来不介意我是儿子还是女儿。爹总拥着我,反复地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算生出了块叉烧,爹也一样疼你。”娘也总说:“还是儿子好啊,多乖巧。要是生个女儿和我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得被烦死!?”

我总被这些话逗得偷偷发笑,心里甜得像溢出了糖。

时日流逝,自出生至成长,祖母依旧不喜欢我。爹娘依旧宠爱着我,并时时与意图给我娘多添个侍郎给曾家多添点香火的祖母斗智斗勇。

其实我也不解,既然不愿意娶侍郎,那为何不多生一个孩子呢?毕竟是将军世家,有个女儿继承家业,才算不磨灭家威啊。

开口问了,娘笑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着:“少离,你出生时是难产,你爹为了保住你,险些连命都失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我还敢让他冒险吗?”

娘说这话的时候,爹也在旁边。想不爱哭的倔强脾­性­,当时却一下湿了眼眶,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傻瓜!”手却从桌底下找到了娘的手,紧紧握着,相视而笑。

我忽然明白了,无怪爹和娘感情这么好。早听说娘不顾一切将爹从青楼赎出,娶作正房,在自己出生以后,每次同房都先计算好日子;而爹在青楼以死守贞,嫁作人夫后陪同娘的左右,战时同出征,闲时共扶桑——这样的深爱,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也想寻得自己那份深情,不求她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求万千人里,她顾盼十次便能望见我的身影,能陪我种最美的韦陀,找一个宁静安详的地方住下。

展想墨说:“你那是在放屁!”

展想墨,和我一样出身名门,自小便长得妖艳水灵,圣上因其聪慧,把他封为御子,地位与众皇子同高。他也的确是个能人,文韬武略琴棋书,除了画画比较丑,基本上没有什么不足。

但从见他第一面开始,我就不喜欢他。

我娘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因为有了理由你才能判断出你对那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因为这世上有人天生八字不合。”

我想我和展想墨就是八字不合,两人共存,必有一伤。

八岁那年的御前拜见,我亲眼看见他将一个不小心把水泼到他衣摆的小厮一脚踹开,伤口正中脸部的小厮惊恐地躲闪,鼻子下淌着源源不断的污秽的鲜血。

而面对我的阻挠,他居然高傲地仰起了头,目光中带着露骨的不屑:“曾少离?听说你爹是青楼之人,那你也就是个狗杂种罢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

我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他飞了出去。当然,一同飞出的还有他的几滴血沫和一颗门牙。

然后我们两个就那么在皇宫内扭打了起来,不管不顾左右两侧坐满了的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和正上方兴致勃勃的皇上……

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那是当然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而又被我打掉一颗牙的展想墨顶着一乱糟糟的头发愤恨地瞪着我,眼里夹杂着的疯狂杀气我现在都还记得。

血海深仇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虽然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然后日子有那么平静而安稳地过去了。我每天习武、看书,偶尔溜出家门在外游览。娘偶尔接到军令,然后率兵打战,赢了再回家。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爆发了,是临西亲王勾结外邦发动的篡位反叛。娘带着爹再一次奔上了战场,临别时气势十足地拍着皇上的肩膀许诺:“放心吧姐妹,你的江山,我一定帮你守住!安心等我回来!”

七个月的恶战,到了兵粮竭尽、无计可施的地步。那一天,疯狂的暴风雨在无尽的黑暗中肆虐着,皇上坐在凤椅上引颔张望,满朝文武都等在朝凤殿,我也在其中。

当第一道阳光渗透云层照耀大地的时候,城门大开。负责传递消息的将士高举旗帜骑着马飞奔而来,一路哽咽着欢呼:“我们赢了!赢了!东临国赢了!亲王被杀,敌军全灭!”

娘说会帮皇上守住江山,娘说安心等我回来。第一个诺言她完成了,第二个却没有做到。

隔着百官晃动的身影,我看到了皇上竭斯底里的哭喊,她疯了一样喊叫着我娘的名字,疯了一样推开百官要冲出去。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再厉害的人,就算是站在了万人之上,总会有崩溃的时候。娘和皇上是自□心的挚友,当听到娘的死讯的时候,皇上也不再是皇上,而只是一个常人而已。

我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吗?

虽然战场上死伤无数,早已无法寻出我爹娘的尸骨,但皇上还是尽全力给了他们一个举国的葬礼。

她下了国诏,宣布要达成我任何三个愿望。我寻思良久,觉得这样的机会不多,便先许了其中一个“让我自由选择夫婿”,然后递上我娘前几天偷偷遣人给我捎来的信。她带着娘出去游山玩水了,因为知道回来跟皇上请辞一定不被批准,所以­干­脆先斩后奏,就当自己死了。

皇上当时掐住信的手不断发抖,并不断重复:“这死狐狸!死狐狸!”但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出来。

而后,我便走上了一个人四处游历的生活。

穿越在市井之地,看着周围或喜或悲的人,心情每次都会有点变化,却一直没有遇见命定之人。展想墨对我恨之入骨,自从我娘的喜讯传来后,天天四处晃荡着媚笑。原本以为他那样会安分一点,没想到后来皇上派他与邻国使者谈判,更没有想到他会因使者一句“据说号为京城大公子的曾少离公子比你还美”恼羞成怒,一天到晚拉着大批人马说什么“既生展何生曾,我和他不死不休”。

我倒是没想过要和他不死不休,他整天拉杆拖马的也实在是烦。只是我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产生出想感谢他的时候。

一个叫做阮璐的女子。

知道这个女子,是源于展想墨。当时我正准备前往“绝地”琅琊,听说展想墨早已带着人马等在那里,便改了行进的速度。原本一天的路程,分作了三天,正好可以欣赏路上美景。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的三天,福雷城居然会哄闹得如同闹市一般。从旁人话语中推测旁敲,又是展想墨做的好事。只是这次得罪他的居然不是比他貌美的男子,而是一个说他长得丑的女子。

居然有女子认为展想墨长得丑,莫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起初只是好奇,所以也跟着寻找起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却没想到初见是在荒郊坟前,她一前一后护住两个孩子,表情变化莫测,还指着我大喊“你别过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被人误认为是鬼。就连那个不喜欢我的祖母,也曾勉强地说过“少离长相颇优”。

又去偷听了展想墨说话,心情一下愉悦了不少:能被他记恨至此的女子,估计也是个奇才。

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的建议,包吃包住并让她当保镖,虽然她看起来很是后悔,但我的心情却变得很好。

派出的人马无功而返,展想墨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我从中作梗了。看着身边一下多起来的江湖人士,我很无奈,只好选择在新城暂留一段时间,也算是为接下来该做什么做好打算。

她不像别的女子对我百般迁就,不会看到我就发出下流的叹息声,她甚至护着那两个小乞丐的表情比看向我的表情还要专注。可以容忍我故意做出的奇怪事情,可以在小九吃多的时候一掌拍过去骂道“吃那么多,你想变成死胖子啊”,一边将自己的口粮递过去。甚至连琅琊巅的恶人刘莲都围着她转。

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兴趣,可她却对我不屑一顾。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虽然原因不明,但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丑吧?

难道,这就是娘所说的,有些人会天生八字不合?

就算如此,我也不信命。

新城遇旧人(中)

叹一口气,曾少离放在楼梯道的脚抬了又放,转身委委屈屈地看了我好一会,又叹一口,欲言又止:“唉,没什么了……”

我抹汗:老兄,这句话刚才我已经听你讲三次了。你到底走不走!?

曾少离转身,抬起脚,一咬牙,“啪啪啪啪”地走了下去。我听着声音远去,信手关门,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忍不住嘀咕起来:“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啊……”

“两个时辰而已!”一只手“啪”地盖在门缝间,曾少离的头部猛地在视线内被无限放大,“碰”一声巨响,额头霎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唔……你搞什么……”我捂着脸边在地上滚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啊,我瞎了!我有幻觉了!视网膜破裂了啊!”

“好痛……你在哪里……”曾少离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估计也撞得不轻。我勉强张开半边眼睛,世界都有了两重幻影。曾少离一手捂着脸,一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向门口方向摸索着,结果一头撞到了门槛,捂着脸的手移到了鼻子处,还不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你是智障吗?”我嘴角猛一抽搐,刚想嘲笑他,额头便冒出一阵火辣辣的痛觉,霎时眼泪都出来了。曾少离半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泪眼模糊看去,毛茸茸的一坨白­色­影子,特别像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大白狗……

“小白,你没事吧?”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伸出去了;手伸出去也就算了,我还不知不觉中用某动漫X笔小新的特有腔调说出了一句那么猥琐的话;说了那么猥琐的话也就算了,最该死的是,就在我反应过来准备缩手封口的时候,曾少离悬空摸索的手突然扯住了我的衣袖!

“轰!”

就在我脸盖在地板上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物理老师曾经苦苦教导的力的相互作用。然后脑子里关于为什么牛顿会被一个苹果砸出万有引力定律的谜底也随之解开了,心里只余下四个大字:

“我顿悟了!”

这个世界的丑男都是万年炸弹,离得越远越好。

当我一脸郁卒地对着那面扭曲的铜镜擦脸上的鼻血时,心里一直这么愤恨地想着。

曾少离坐在我旁边,一双歪斜眼笑得半睁半眯,两颗突兀的眼珠险险地夹在眼缝之间,直直地瞄向我。我被看得一个哆嗦,心里的愤恨吓得缩回去了一点。

“两个时辰而已。”

“……啊?”我将湿毛巾搭在鼻子上,不解地看着曾少离。

他微微低头,脸上似乎飞快地闪过两朵红晕,声音小了一点,但还是吐字清晰地说着:“你适才问我在外面等了多久。两个时辰而已,没什么。”

两个时辰“而已”。

我优雅地微笑着,心里一个劲地腹诽:而已……两个时辰,折算成现代时间就是四个小时了。你真要觉得没什么,那­干­嘛故意在“而已”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你是想提醒我道谢吧?

“真的,真的没什么。两个时辰而已。”见我不说话,曾少离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专注得好像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毛孔似的。

我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艰难地将视线移开。虽然明知道应该说谢谢,但一对上他那副表情我的喉咙就不自觉被堵了。

空气有点凝固了。

我又咳嗽了一声,试图找点话题打破僵局:“两个时辰,你就一直站在外面等吗?”

“对。”曾少离答得很快。

“你直接把衣服放进来不就行了?”我疑惑,要不是我饿醒了,搞不好要睡到明天一大早,难道你就这么傻呆呆地站一晚上?

曾少离微微一笑:“女男授受不亲,未经许可,男子怎可随便进入女子的房间呢?”

我一翻白眼:没想到你还挺传统嘛……为什么平常普度众生的时候没见你的观念那么正常呢?

“就算你不可以进来,难道就不能让小二帮忙?”我又疑惑。

“那怎么行。”曾少离咋舌,“待人处事都需认真。若我让小二代为转交,那岂不是太没诚意了。”

我又是一翻白眼,脱口而出:“你白痴啊?”

曾少离双眉皱起,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冰冷:“你说什么?”

“……一时口快。”我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的意思是,咳,你不应该站着等那么久,多累啊。男孩子该好好照顾自己,咳……还有就是谢谢你帮我送来了衣服……”

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通废话,眼看着曾少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我的心就像沉入水底一样越来越低。可是当最后一句话出口时,他原本­阴­暗的脸­色­像幻觉般突然绽开了光彩,眉眼轻轻一弯,极其温柔地笑了起来:“不用谢。”

然后那一瞬间我天雷了:你在门口扭了那么久都不肯走,走后复归撞伤我的脸,还不断重复“两个时辰而已”多次……

……只是为了我这句“谢谢”?

“话说回来。”曾少离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尖锐的语气开始上扬,“你说我白痴!”

我的心一个咯噔。

“白痴是什么意思?”

“……”

对了,白痴是现代词汇,古代人貌似是不懂的……

我无语地看着曾少离一副好学的样子,心底无比虚弱:想问问题的话,你的脸­色­有必要摆那么深沉吗?

语气有必要放那么高昂吗?

……不行了,好累……

我“噗”一声从水桶里冒了出来,无比享受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曾少离打发走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从来到这个鬼地方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洗过澡,虽然我是懒,但那也不代表我不爱讲卫生。好吧,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可以自动散发出猪食的味道了……

微凉的水浸得身子很舒服,连续几天的疲惫在水里一泡,似乎也全部消失了。因为肚子已经饿到了一定的极点,我没有折腾太久就从水桶里出来了。全身­干­­干­净净的,再换上新衣服,整个人恍然一新,心情也好了不少。

用校服改制成的古装早在城外已经扔了,取而代之的是曾少离硬塞过来的挑夜壶工作人员专用服。但其他东西我可都收得好好的,例如我那部红闪闪的滑板手机,现在已经好好地挂在了胸前。虽然没电有没有信号了,但好歹是我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不中用也中看啊!

新城是座繁华的城镇,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的。纵是现在黄昏时期,日暮将至,市集周围还是热闹非凡,偶尔会听见小摊档上传来的吆喝声。有些商铺已经准备好了灯罩和蜡烛,看样子这里盛行夜市。

我神清气爽地一把推开窗户,夸张地伸着懒腰:“啊……”

正对面是间典雅出名的茶馆,楼道格局设计得很是­精­致,从二楼间层可以俯瞰街景。一般文人才子或有钱人家闲时都喜欢去那里品茶聊天,对论风流。但相对的,那里的花费也相当的高,总而言之,是纨绔子弟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可是那个地方,现在却被包了起来。优雅秀美的二楼间层里,只坐着两个衣饰高贵的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一袭红衣,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满脸都是流着脓的青春痘,由大又歪的酒糟鼻,一张烈焰红­唇­似的猪蹄嘴,还有嘴角边恶俗的大黑痣和上面连着的一根黑毛!

我的脸黑了一半,“唰”一声滑到了墙壁下面,脑子里轰然出现三个大字:

“展——想——墨!!!”

展想墨蹙眉,抬头往对面望去。那里是间平常的客栈,二楼正对着茶馆的窗户大开,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摆设。普通的桌椅,一个还热气缭绕的木桶放置其中,屋内却空无一人。

“……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展晴儿不满的声音将他的视线勾了回来。展想墨一声冷哼:“你再啰啰嗦嗦,就给我一个人滚回家去。”

“大哥,你太任­性­了!曾家与展家向来交好,你却处处跟曾少离作对,每次出行都闹出一堆大小麻烦。别的不说,展家的颜面何在?”展晴儿生了气,说话的语调也开始上扬。

“颜面颜面!你就知道颜面!”展想墨一下怒了,手中的茶盏信手飞出,“碰啷”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你是我妹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什么也学着那些老不死的满嘴颜面之说了!?总顾着你们的颜面,对我处处挑剔!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心里想着什么!”

展晴儿一时语塞,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展想墨一双眼里满满的杀气,又咽了下去。

“你若是担心,可以自行回去。反正我也从没指望过你!”展想墨又开口,语气冷静多了,但当中夹杂的寒意更添了几分,“我都已经追到了这里,就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但凡得罪过我的人,不管是曾少离,还是那个该死的贱民——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展晴儿的心随着“不死不休”四个铿锵有力的大字上下抖了抖,心里苦笑:老哥,你要是不说这句话还好……现在你说了,我还怎么敢一个人回去呢……

新城遇旧人(下)

窗口大开,黄昏的余晖透过窗口洒在地上。我姿势僵硬地四肢粘着地面,努力往门口爬着,心里一个劲地骂着古代的房屋设计。好好地把屋子装修得那么潮­干­什么?普普通通的木窗弄得像落地窗一样大,偏偏还没有窗帘!

谁知道从对面看过来,整件屋子可以被偷窥到什么程度啊?

上帝保佑我顺利离开这间屋子,不然我可想象不到展想墨发现我时,会不会兴奋到一把剑直接从对面挥过来……

“阮姐姐!”一声脆响随着门“碰”一声撞开的声音传来,小九胖墩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我张牙舞爪一下扑了过去,猛地按住他的嘴巴:“趴下!”

“轰!”

正准备下楼的展想墨突然定住了脚步,凤眼一挑,视线直直投到对面的客栈。走在前面的晴儿回过头催促:“大哥,走了……怎么了?”

展想墨还气在心头,闻言一声冷哼,只是视线依旧放在对面。窗户大开,木桶边上热气缭绕,再加上刚才听见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展想墨眉头蹙起,满脸不屑:“又是哪家女人带着青楼男子在胡搅吧?哼,全天下的女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被擅自划分到“不是好东西”行列的展晴儿一声咳嗽,委委屈屈地跟着展想墨往楼下走去。

“好痛啊……阮姐姐你­干­什么?”小九拼命挣扎,两只乱挥的拳头“噼里啪啦”地往我脸上招呼。我奋力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吵!展想墨来了……好痛!别打了!”

^奇^“哐当”一声,盆子落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和小九的动作同时一顿,抬头一看,小小正脸­色­煞白地看着我们,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后一个转身,“哇”地哭着奔了出去。

^书^“搞什么啊!”我咆哮着一下抱住他的腿,“你别给我露出那种老婆邂逅老公及其情­妇­之后凄凄切切的眼神,居然还哭着飞奔出去!要是让人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网^“呜呜呜……”小小双手盖在眼睛上,就那么低低地哭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偏偏小九还满脸悔改地扯了扯我的衣袖:“阮姐姐,我都说了那样不好的……”

“你什么时候说不好了!别讲些尽让人误会的话!”我都快疯了,眼看小小哭得更加大声,耳边突然传来曾少离疑惑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仰头望去,我发誓那一刻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内正在熠熠闪光。基本上是以流浪狗见到圣母一样的姿势我直接就扑了上去:“展想墨在对面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展想墨?”曾少离身子微微一侧,闪过了我的狼扑,视线顺势往对面望去,顿了顿,“在哪?”

被他冷静的语气影响,我也冷静地站了起来,望向对面空荡荡的茶馆发了下呆,一下按住心脏感叹:“好在……我刚才还以为这么吵,他一定会听到来着……”

“……他?”小小慢慢收住哭声,两双眼睛红得跟白兔一样。

“就是那个展想墨啊!那个在福雷城就开始死命追杀我的丑男。”

曾少离浅浅一笑:“展想墨虽然行事鲁莽,但好歹头脑灵活。前些日子被遣返的侍卫们就算不告密,他只要仔细一猜,便能料到你们身边有人相助。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为了埋伏我才千里迢迢赶去福雷城,仔细推敲下,我这一死敌遇见你们,帮了你们,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情急之下,他就只能往前追赶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曾少离的视线移到茶馆二楼层,还能看见隔间茶桌上几个摆放不整齐的茶盏,一把半开的白玉扇也被随意放在了茶桌上。虽然隔得远,但曾少离还是清楚地认出了那是展想墨的随身之物,“不过,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他就必定猜不出我们已经混入城中。就算他的手下找到了我们,也没有那个胆子高密。你们大可放心好了。”

我看向曾少离的眼神顿时尊敬了起来:想不到这丫还是个有来头的。

走出茶馆的展想墨习惯­性­地抬起手,一愣,不禁皱起了眉:“我的扇子忘在楼上了。”

“我去拿吧。”晴儿很有当苦力的自觉,抬脚就往回走。

展想墨侧身,目送她再次步入茶馆。

曾少离的目光定在我的胸前,考究的视线上下移动着。我一挑眉毛,娇羞状:“客官,请自重,小女子卖身不卖艺的。”

小小和小九同时仰头看我,视线里满满的惊吓。曾少离身子一震,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坨红­色­“轰”地在脸上炸开:“我,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见到这个,这个……”

“这个,这个”了半天,曾少离伸出的手还是颤巍巍地悬在半空,指头直戳我的胸部……上挂着的手机。

“这个­干­嘛?你看上了?”我很警惕,一下伸手护住手机。这手机可不是便宜货啊,我攒了两个月的伙食费才忍痛买了下来的。虽然现在它没有电更没有信号,在古代除了当临时砖头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这丝毫没有减少我对它的爱。

“什么东西?”小九来了兴趣,踮起脚直嚷嚷,“我看看我看看!阮姐姐别那么小气,让我看看嘛!”

“看你个头!”我一记弹指“啪”地敲在他额头上,“这东西很贵的!要是弄坏卖了一百个你都赔不了!”

“这东西很珍贵?”曾少离也来了兴趣。

“那是……”我眼珠一转,信口开说,“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我娘把它传给我的时候就说了,只能把它给我的心上人。所以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给你,那是原则问题啊。”

小小眼中一闪:“这是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小九眼前一亮:“这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

曾少离眼睛一眨:“你还有家人?”

三人同时开问,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地别过脸去。

“……”我有点搞不透现在的气氛,不觉得很诡异吗……

“等一下。”展想墨突然开口叫住晴儿,“我自己上去拿好了。”

展晴儿不解地回头,脚步依旧往上移:“大哥,我帮你拿好了……”

“我说了自己拿!一边去!”展想墨不知从哪来的火气,一把将晴儿推开,气势汹汹往楼上跑去。

“大哥?大哥!”展晴儿的叫声从后面传来。

沉默。我紧紧握住手机,心里琢磨着如果面前表情诡异的三个人扑过来抢的话,我就一把将它塞进胸部然后大喊非礼。

“那个定情信物……”

“那个宝物……”

“那个家传的……”

三人同时开口,视线飞快地碰撞在一起,又各自别过脸去。

继续沉默。我握住手机的手微微松了一点,紧张的情绪松了一点。按照他们欲言又止这种状态看来,我应该不用豁出去做到那一步。毕竟如果真的喊了,让其他人知道我被曾少离这种样子的调戏,对我自己影响也不好……

“能给我看一下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三人再次同时开口,这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默契,而且视线再次碰撞后统一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心中霎时警铃大响,身子一震,险些扯下手机往窗外扔去,但随之冒出脑海的“价值两千七百块两千七百块两千七百块”还是硬生生地压下了冲动。

一个人一辈子能赚多少个两千七百块啊?更何况来到古代,也许这两千七百块就是我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纪念品了。因为两个男孩外加一个(丑)男人的犀利眼神就扔掉——太不值得了!

为自己打气过后,疑惑就来了。

小小想看手机,理由很单纯,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这是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就知道——这丫发情了。

小九想看手机,理由更单纯,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这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就知道——这丫脑子就想着钱。

可是曾少离想看手机的理由也太难以想象了。因为他问的是“你还有家人?”——关我家人什么事啊?

我疑惑地盯住曾少离,他对上我的眼神,脸又“轰”地升上一坨红晕。然后我突然冒出一个令自己浑身冒冷汗的想法:难道这丫也发情了,而且,直接跳到准备见家长的阶段!?

“大哥!大哥!”展想墨跑的正欢,袖子一紧,展晴儿气喘吁吁地拉住了他,“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松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展想墨一掌拍开她的手,脚下一蹬,窜上了最后两层阶梯。

“肚子突然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被心里的想法吓到,我忽地将手机往衣服里一收,昂首阔步往屋外冲去。留下的三人急急叫着“阮姐姐……”“宝物啊……”“且慢……”急急地也追了上来。

展想墨一下冲到二层对外的间道,视线飞快掠过对面的窗户。一袭白衣的背影正好从屋内离开,长长的发梢在空中划下一道完美的曲线。

展想墨定在了原处,瞳孔猛地睁大,嘴角慢慢咧开一丝满是杀意的微笑:“找到你了,曾——少——离!”

仇人见面(上)

“阮姐姐,阮姐姐,你给我看一眼,一眼就好……我不会拿去当铺卖的啦!我发誓!”小九吊在我的手臂上摇摇晃晃,一只手还不停地往我衣服里探去。

“你都这么说了,信你的才有鬼呢!”我满头黑线地将他的手推开,声言­色­厉,“爪子放规矩点,再摸我就告你非礼!”

“哼!小气!”小九嘴巴翘得老高,转过身拉住了小小的手,“就算你不给我看,给小小看总可以了吧?你可是说过将来要娶小小的。”

小小的脸“唰”地成了红番茄,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扭着衣角。我好笑地看着小小含羞的样子,视线掠过曾少离,正好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转过身大步大步地往饭桌冲刺。

不管他想说什么,就那副欲言又止幽怨重生的表情,都令我不得不从心底冒出­鸡­皮疙瘩……

还是先逃吧……

“小二,给我们来点吃点。”ρi股一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呼叫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倒上满满一碗茶水,一下往嘴里灌去。

“大哥!你等一下!”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膜,我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嘴里的茶水已经“噗”一声全部喷了出来。可怜对面的小九躲闪不及,刚张开嘴准备说话,就被我劈头盖脸喷了个正着。

“阮姐姐……”小九耷拉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一脸“我很受伤”的怨­妇­表情,“不让看就不让看嘛,用得着喷我吗?呜……”说罢,还顺手拉起小小的衣袖往脸上抹去。

我脸都黑了,不是因为小九的反应,而是因为此刻身后传来的一个嚣张的声音。

“放手!大哥的路你也敢挡!展晴儿你不要命了!”随着几声短而清晰的打斗声和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大红袍的男子闯了进来。之所以没有回头都可以判断他穿的是红­色­,是因为他进来那一瞬间,我面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印着一片红­色­。

红­色­,不是大喜就是大凶。正常人都不会大白天穿着件大红袍办喜酒的,更何况是那个嚣张过分无理取闹的展想墨?

脚步声停了,看清楚来人的小小和小九脸上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我一边深深庆幸自己坐的时候背对门口,一边根据面前人们的表情暗自模拟他在门口的动作。

好的,他正在四处环顾,目前似乎没有发现我们。

等一下,小小和小九表情僵硬了!他正看向我们这个方向!

再等一下!小小和小九浑身都发抖了!他正在向我们这边走来!

天啊!小小和小九已经面无血­色­浑身凝固了!我要死了!他站在我身后了!他应该不会认出我们吧!?

“找到你了……”一个沙哑可怕的声音自靠近耳朵的位置传来,夹带着三分铁锈七分厕所的味道,我差点没被熏晕过去。然后心里顿悟,原来骷髅的声音是那么磁­性­,而曾少离的口气是那么的清新……

曾少离表情淡漠地看向我身后,语气冷冷地:“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展家公子。怎么,闲来无事,又带着侍卫四处闯祸,给展家蒙羞吗?”

“哼!”展想墨在身后冷笑着,“我令展家蒙羞?不敢不敢。我展某只是一介男流,哪像你曾大公子抱着自寻夫婿的理由四处勾搭女人呢?”

曾少离抱着自寻夫婿的理由四处勾搭女人?

我的眼中­精­光一闪,死尸复活似的看向曾少离:听听,听听,这语气,这句型,根本就是小受遭小攻抛弃后看似怨恨实则伤心的经典对白啊!展想墨和曾少离果然有过一腿!虽然他俩的样子确实不怎么能入我法眼,但按照这里以丑为美的本地眼光,这俨然就是两个绝美少年谱写的世纪恋歌啊!

曾少离被我的眼神看得有点懵懂,明明是和展想墨对峙着,视线却不自在地往我脸上瞟来。我看着他无辜的眼神笑得很是邪恶:装吧!你就装吧!早看出来你外表绵羊内在豺狼了。只是展想墨啊,没想到你这么剽悍,居然是个受——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兴许是被无视的时间过长,展想墨怒气更甚了一点,视线浅浅掠过小小、小九,定在我的背后。我霎时觉得芒刺在背,才突然想起自己和姓展的貌似还处于敌对状态。虽然现在展想墨帮我,但这也可能他们小两口正在吵架,曾少离为了把自家老公哄回来故意使的诡计。按照展想墨之前对我恨之入骨的态度,很难想象如果曾少离把我交给他,他会不会高兴得一下蹦起来。

然后再高兴地用最毒辣的方法好好教育一下我曾夸奖过他“长得丑”的嘴巴……

抹一下汗,我认真地分析着如果跑路的成功率。

对方人数:展想墨一只,曾少离一只,侍卫杂兵无数只。

己方人数:我,小小,小九。

对比程度:悬殊过大,打不过。

对方财力:不是很清楚,但看上去是两个土地主,财力物力相当雄厚。

己方财力:无不动产,移动财富为两个可以卖出的小孩,唯一不足是要寻找买家和定价钱。

对比程度:悬殊过大,没办法用钱摔死他们。

分析完毕,以上所有想法掠过我脑子只用了0.02秒,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脑中一直警铃大震,不断回荡着“向他求和夸他漂亮”的字样。也以至于展想墨眼中一闪大喝一声“是你!”的时候,我猛地回过头冲他笑得非常阳光无比灿烂:“是我啊,帅哥!”

那一瞬间展想墨定住了,他身后小心翼翼缩着查看情况的展晴儿也定住了。周遭的空气似乎有那么三秒种的凝固,然后我听见了自己一直凝视着展想墨的眼球轻轻发出了破裂的声音,霎时一声哀嚎,猛地敛起笑容往反方向冲去:“啊啊啊!好丑啊!我不行了!绝对不可能向他求和的!绝对不可能说他长得好看的!我做不到啊!”

展想墨深吸一口气,脸上霎时一片死青。四周一众人目瞪口呆,沉默的空当中,一阵笑声突然打破了平静:“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展想墨长得丑的……”

展想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中忽地卷过一阵疯狂的杀意:“曾——少——离!”

曾少离没管他,自顾自地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认真问道:“阮小姐,你可是真的觉得他长得丑?”

我咽了口口水,脑中又掠过关于“曾展一家亲”的猜想,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们点面子改下口,但主意在视线投到展想墨脸上的一瞬间轰然倒塌,随之涌上心头的是——胃酸……

“呕……”不顾众人看怪物般的眼神,我一个转身便吐了起来。能让一个没有食物果腹的人看到吐出胃酸——我之前真的低估了展想墨的威力。

曾少离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招,愣了愣神,莞尔一笑:“看来,你是当真觉得展想墨长得丑了……”

“放肆!”展想墨一声怒吼,手中倒刺长鞭“呼”地席卷而出,直直扫向我的脑门!曾少离眼中­精­光一闪,信手捻过桌上一把筷子“哗啦”一下尽数洒出。十几双筷子笔直地刺向长鞭,居然“噌”地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将长鞭“啪”地打回了原处。余下的几双筷子倏忽­射­向展想墨,“嚓”地一下,划过一道血痕。

“啊……”小小低低地叫了起来,于此同时,小九更大的一声惨叫响起:“啊——”

吐得千辛万苦的我一下回过头,还以为他俩又被展想墨挟持住。没想到俩小孩正好好地站在曾少离背后,小九一边哭丧着脸着一边笨重地单脚跳着:“呜呜……小小你踩到我的脚了……”

我:“……”

倒刺长鞭“唰”地回到展想墨手中,他冷眼一扫,正要说话,脸上却一阵轻微的疼痛。手指抬起轻轻往脸上一点,一抹淡淡的红­色­霎时出现在指尖。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脸——”一阵不亚于泰山怒吼的尖叫轰然炸开,将还在跳着的小九硬生生吓到跌倒在地。展想墨一手握住长鞭不断颤抖,一手抚在脸上不断发出惨叫:“我的脸!我的脸!我白璧无瑕如花美貌的脸!”

只是一道小血痕而已……用得着吗?更何况跟你脸上黄豆那么大的青春痘相比,那道痕迹根本就不明显好不好?

我捂住耳朵不断摇头,顺手将小小和小九扯离曾少离远一点——那里是前线啊。

“姓曾的!你居然毁我容貌!你居然敢毁我容貌!”展想墨捂住脸的手还不断抖着,说话都有了颤音。曾少离还没说话,反倒是展晴儿看不过眼靠了过来:“大哥……说什么毁你容貌,只不过是道小血痕而已……”

“滚!”展想墨一巴掌将她拍开,指向曾少离,定了半天,突然又把指头移到我的身上。

曾少离皱了皱眉,侧目凝视着他。

展想墨笑了:“你想护她?”

“……”曾少离看向展想墨,眼神平和不带一点感情,“不­干­你的事。”

“原来如此……”展想墨一声冷笑,视线投到我的身上,突然千娇百媚地冲我露出一个无比恶心的牙龈笑,“阮小姐吗?之前多有冒犯,就算是想墨不对了。”

我脑子忽然“轰隆”一声,忍不住往身后退了几步。

向来狗屎的人突然向敌人示好,不是脑子中毒,就是必有所图!

仇人见面(中)

“阮小姐,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想墨呢?”展想墨一手放在­唇­下,一副娇羞的样子。他眉眼一飞,嘴角黑痣上连着的那根长毛有力地抖了抖,我霎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刀子捅穿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长得那么丑的人存在,而是那个人明明都长得那么丑了,还不知道自己长得丑似的搔首弄姿挑战别人的视觉极限。

无视周围众人霎时憋住呼吸群体脸红的诡异行为,我下意识地往曾少离的方向挪了挪。

曾少离用眼神回了我一个微笑。

展想墨眼角一挑,似乎非常不满我们之间的互动,娇羞的表情添了几分哀怨:“阮小姐,难道,较想墨而比,你比较喜欢曾家公子这一类型的吗?”

啪嚓!轰天大雷!

我无比惊恐地瞪着那个语出惊人的丑男,还在移动的双脚自动倒带,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小小和小九身边,一手一个拉住挡在面前。然后松一口气:前面多了两个挡箭牌,感觉好多了……

“唉……当日阮小姐在福雷城对想墨示爱,是想墨处理不妥,伤了阮小姐的心。”展想墨假惺惺地抹着鳄鱼泪,双手翘起兰花指在胸前扭啊扭,“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你那是事后寻机惹我生气,想借此机会引起我注意。你对我的深情厚意,人家都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

我的脑神经随着那抑扬顿挫的“明白了”三个大字严肃有力地跳跃了一下。看着周围众人投过来的“原来是情圣啊”“原来是对展公子有意的情圣啊”“真看不出来啊久仰久仰”的视线,额头霎时一坨黑线排山倒海而下:完了完了,这种黑锅都让展想墨给我扣上了,以后想做人都难了……

视线向四周扫­射­一下,不意外地接受了小小和曾少离疑惑的表情。但让我无语的是,小九那臭小子居然故作沧桑地摆出了一脸认同感,还一边踮起脚拍我肩膀一边连连点头:“想不到阮姐姐也是个­性­情中人,为爱拼搏固然是好,但你现在有了小小可就别这么做了,不然……”

“你个头啦!”我一把将他的脑袋往地上盖,急急向着小小解释,“千万别听他胡说,我又不是视觉有问题,眼光再差也不可能挑这种货­色­是吧!”

小小憋红了脸,嚅嗫着嘴­唇­轻轻地开口:“阮姐姐,你不必解释,小小相信你。”

我一下圆满了,还是咱家小小乖,虽然平常话不多,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给我予以莫大的支持——所谓闲夫良爹也就是这样了吧。

我磨蹭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真的应该把这孩子给收了。

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我肩膀,我抬头,面前的曾少离用歪斜眼告诉我他笑得很是愉快:“我也相信你。”

我:“……”我明明是向小小解释来着,你凑的什么热闹?

四周人群在低声议论着,细微的声音潮水一样涌上来又涌下去,与此同时,围观者的视线还不断在我们几人之间来回打转。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但随着耳边传来几声“估计是这女的先调戏展公子后招惹曾公子末了还拐带两个小孩准备私奔”的猜想后,我霎时觉得扫在身上的视线正在将我千刀万剐了……

前几回合被KO的展晴儿接着众人议论的空当复活成功,踮着脚凑到展想墨身边小心翼翼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展想墨横眉一竖,扯着嗓子一声大吼:“少拿家法颜面之说压我!我就是对姓曾的横着来又如何!?”

“哗——”议论中的众人一阵沉默,展晴儿尴尬地看着怒气冲天的大哥几秒,委委屈屈地蹲回墙角画起了圈圈。

我同情地为她比着十字。

漫长的沉默。

客栈外已是一片漆黑,掌店的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胖­奶­­奶­,颤巍巍地提着火折子从对峙着的众人面前走过,边走还边嘀咕“怎么今天小二不先把灯点好”。我被展想墨和曾少离之间行雷闪电式的杀气夹得半边身子都硬了,理所当然地凑上去帮胖­奶­­奶­忙。

于是,客栈外,我一边爬上梯子为灯笼点火,一边和胖­奶­­奶­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客栈内,漫长的沉默。

展想墨站着,一手拿着玉扇悠闲地扇风,另一手垂下腰间,倒刺长鞭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缠在手臂上,让人忍不住怀疑上面的刺到底会不会扎疼他。曾少离则垂眼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面前的一个旧得发黄的茶壶和一个缺了一个口的茶杯。

展晴儿和剽悍的女小二紧张地蹲在旁边观察形势,周围是一圈同样忐忑不安但同样期待看到什么好戏的食客。

漫长的沉默。

我将灯笼点上火的时候,已经和胖­奶­­奶­聊得很开了。胖­奶­­奶­亲热地说:“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身体也挺结实的——就是头硬了点。”我看着门口那只被她摸得欢的大石狗黑了半边脸,提醒道:“胖­奶­­奶­我在这边。”

展想墨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胸,玉扇和倒刺长鞭分别擒在两只手中,虽然现在他平静地站着,却始终有种蓄势待发的感觉。曾少离伸出手里握住壶柄,往杯子里慢悠悠地倒茶,旁观众人的呼吸就随着茶水落入杯子的潺潺声有节奏地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小九站了一会,扁扁嘴,拖着小胖身材挤过众人惊讶的眼神走出客栈,拉拉我的袖子,无比委屈:“阮姐姐,我饿了……”

我往屋里飞快地瞟了一眼,展想墨和曾少离同时飞快地抬头向我望来,一道电力十足的轰鸣在他们视线交接的瞬间炸开,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噼里啪啦”的碎响以及夹在中间的小小身上发出烤焦味。

我伸手往小小的方向一指:“上!”

小九心领神会,踮着小碎步挪到小小身边,轻轻一揽,小小便游魂似地跟了出来。

“阮姐姐……”一出门小孩就崩溃了,直扑我胸前,但无奈彼此个子不成比例,他的头正好狠狠地撞到了我明显隆起的肚腩上。我严肃地思考着近来伙食那么差我都能长肥­肉­的问题,再一瞟小九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一软: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不顾大的也要顾小的啊(好吧,我承认是我自己也想吃)……

漫长的沉默。

我跟着胖­奶­­奶­从后门摸进了厨房,看着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馒头花卷卤面米饭感动得泪流满面,一边鬼吼一边冲上去消灭。胖­奶­­奶­笑眯眯地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年纪轻轻的可不能饿着了。­奶­­奶­请你们吃!”我咬着半个包子转头,发现她正面带微笑地对着米缸说话,一头黑线滑下:“胖­奶­­奶­我在这边。”

小九满嘴油汪地以飞快地速度咀嚼着什么,双手还不住地将包子糕点往兜里揣,所到之处就像刮了十二级龙卷般一片狼藉。原本我还想着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一小孩计较,但转头却发现刚还摆在面前的­鸡­腿不翼而飞,顿时怒气上冲,开始追杀那个连­鸡­腿都要放兜里的咱鬼。

任由厨房内锅碗瓢盆摔摸滚打闹翻了天,客栈大堂还是漫长的沉默。围观者的呼吸变得很紧张,有人不小心咽口水大声了点,旁边的人立即飞过眼刀,始作俑者瞬间死于流血不止。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展想墨来来回回换了无数个姿势,久到曾少离面前的茶壶再也倒不出茶水,久到围观者的视线不知不觉模糊起来,其中几个甚至已经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厨房里的咆哮声终于渐渐淡去……

我一脸得意地从厨房里钻出来,边走边拍身上的灰尘,手里提着那根从小九那里没收回来的­鸡­腿。正准备溜回房间,突然觉得背后毛毛的,回头一看,展想墨和曾少离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我。

我嘴角一抽搐,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他们,咬咬牙,向曾少离走过去。站定,慢慢地,慢慢地递过­鸡­腿,(强忍住内心的不舍)道:“要吃吗?”

展想墨一声嗤笑:让曾少离吃­鸡­腿?还是那么脏的提在手里的­鸡­腿?他要会吃那才有鬼……

“好。”曾少离轻轻答道,抬起手接过我的­鸡­腿,微闭上眼睛闻了下,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意,“好香……”

展想墨一下定在了原处,看怪物一样看着曾少离。

围观者一下定在了原处,随之而来的是她们鼻子下“滴滴答答”的红­色­液体……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个脸上盖块白布的丑男,明明就那么丑,明明头发少到跟秃头差不多了,明明一双斗­鸡­眼又歪又突那么吓人……可为什么就是那样的外表,我居然会突然感到……其实他也不是很丑而已……呢?

曾少离微微抬头,看见我盯着他不放,脸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但很快又仰起头来,歪斜眼里有着明媚的光芒,双眼一眯,一个笑容慢慢溢出眼角,声音轻柔:“谢谢你。”

仇人见面(下)

时间:东祖六十九年。

地点:新城某间名为“喜客来”的小客栈。

人物:被百姓误称为“京城大公子”的清高自傲、行为怪异的我的宿敌曾少离,以及嘴巴活该被抽烂的说本公子长得丑的一个贱民。

事件:那样子的一个曾少离对那样子的一个贱民柔情似水、温婉贤淑、脸红心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展想墨难以置信地按住心脏深呼吸了几口气,暗自记下这令人激动的一刻。

然后他的嘴角突然邪恶地向上扬了起来:曾少离啊曾少离,没想到你也有这天,只要我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估计是想到了曾少离身败名裂的落魄样子,展想墨开始露出了很猥琐的牙龈笑。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一敛,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皇上好像曾经下圣旨允许他自择良偶,若是他说这个贱民就是良偶,那我岂不是无法反驳?

不,不会的。这贱民­性­子如此恶劣,行为如此鲁莽,虽然曾少离眼光肯定不比我好,但作为我的宿敌,他也不可能太差不是。展想墨想着,难看的脸­色­开始缓和,露出一抹尚算安心的微笑。

等一下!刚才姓曾的才接受了那个贱民的­鸡­腿!还是被贱民拿在手里又小又瘦脏兮兮且看起来沾着口水的­鸡­腿!他现在都能做到这样了,把贱民视为良偶也不是不可能的!一道惊雷劈过,展想墨脸­色­发青,努力消化着自己视为宿敌的人眼光低下的事实。

我冷静地看着展想墨匪夷所思千变万化的表情,扯了扯曾少离的袖子,语重心长:“说真的,我觉得你相好脑子有点问题。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你还是不要靠他太近比较好。”

曾少离手还捏着­鸡­腿,闻言哭笑不得:“他才不是我的相好。只是一个一直耐不住别人比他优异,喜欢追着我赶的锱铢必较的小人而已。”

喜欢追着你赶……

我了然:是嘛,想当年亚当和夏娃也是这么追着赶着就过来了……

曾少离看着我,沉吟片刻,开口问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我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主动浮现出先前关于“见家长”的猜想。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我随你们出发时就该问了。”曾少离慢慢打着铺垫。

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丫居然一开始就看上我了!难道他真的不是展想墨的相好,而是一开始就瞄准了我这颗艳丽的小花!?

你眼光不错嘛!

我表情平和,心里却诡异地浮起了些许兴奋。意识到自己貌似有点期待,我下意识地安慰自己“被告白是天下所有女生都会高兴的事情”。但一想到待会可能要用到诸如“你很好,可是我不适合你”之类优雅的情场对白拒绝他,我心里就禁不住涌起热流般的期待:啊啊……怎么办,好开心啊!被告白和拒绝对方告白耶!人生的第一次啊!!

我热忱地盯着曾少离不放。

曾少离板着手指:“你先前曾提过,此次外出是为了帮人拿点东西。那你是要去那里拿呢?”

“旅双!”我抑扬顿挫地回答者,眼神依旧热忱。

“旅双!?”两个疑惑声音重叠着响起。曾少离还未来得及说话,展想墨就开始讽刺了:“旅双?你居然说要去旅双拿点东西?果然是庶民,你没读过书吧?”

我无视他。

展想墨面子放不下,脸都青了,手上的长鞭蠢蠢欲动。

曾少离动得更快。一支筷子“嗖”地从展想墨耳边飞过,刮起一阵风来,“啪”地,整支没入了木柱上。

展想墨脸都黑了。

“旅双是个丰饶的大国,国境辽阔,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要道险峻,国境被完全包围在料峭的千尺寒山中,山道直入云霄。别说人,就算是擅长翱翔的雄鹰也飞不过。”曾少离耐心地讲解着。

我听着他的话,脑中慢慢浮现出一座气派的高山,我背着行囊攀岩在上面,无比潇洒地从悬崖边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下飞跃而过。然后站在最顶峰张开双臂作胜利状,汗水迎风飘洒,闪闪发光……

我一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且,就算旅双国不是处在那么险峻的地带,你想去到那里,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曾少离补充道。

“为什么?”

“哼!还为什么?”展想墨­阴­阳怪气地学着腔,“果然是个没念过书的贱民——早在一百多年前,旅双国就因天灾毁成了一地废墟,都城更是卷于海底,无一人生还——你想去旅双?行啊,直接跳海吧!”

啪嚓!

晴天霹雳!

曾少离紧跟着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其实,就算旅双不灭国,你能平安去到那里,你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吗?”

“也许是件珍宝,也许是条绸带,也许是个人。”

“你要找的东西是大是小?是圆是方?是黑是白?你能确定那样东西能经受得住一百多年的时间不破不灭吗?”

……

我眼角微微抽搐:怎么会想到曾少离对自己告白的——我是有被害妄想症了吧?

默默地转身,往厨房走。捡起吃撑了的小小和小九各一只,带回房间。

直到关上门那一刻,曾少离的眼光都追随在我身上。斜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展想墨握着倒刺长鞭的手开始用力,然后——

“碰!”

“叮铃哐当霹哩叭啦嘭嘭嘭……”

无视楼下大堂­鸡­飞狗跳的嘶吼对打,我自顾自地躺在了床上。木头粗制而成的床,很硬很平,窗户还是大大地敞开着,晚风从那里吹来,很是舒服,夏天应有的蝉鸣早已在一片轰吵的氛围中被淹没。我的身边,小小和小九安心地躺着,各自做着梦,梦里面估计也还在笑。

突然回想起自己刚穿过来那一天。那个时候,刚下晚自习的晚风也是这么吹着,凉凉的,可是不过一个睁眼闭眼间,就忽地到了另一个地方。还是恐怖­阴­森的墓场大集合,被吓得半死半晕,然后就遇到了骷髅。

虽然骷髅没有告诉过我具体要拿的是什么,但从它紧张在意的程度看来,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让它知道那个所谓的旅双国已经沉到水里,应该会很难过吧……

脑中闪过一个骨架暗自神伤的样子,呆了呆,木然地在床上来回滚动:“啊……不管了,反正本来也没想过要回去,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哼!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这样你出去了根本就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只是在怀疑,像你这种做事没交代的人出去了,到底会不会把任务做好!”

“愉快?你想聊什么?”

……

啊,不行了,脑子里突然冒出很多个骷髅……

说起来,曾在小说里看过那么一句话:“穿越的雌­性­,穿到一个新环境里,一般都会从了她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知道把这句话里面的人换成“鬼”会不会也成立咧?

再说起来,来到这个世界来来回回总共不到半个月,身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鬼。一直琢磨不清的骷髅,是个美女却玩百合的榴莲,自恋得人神共愤的展想墨,他的看来颇为正义的妹妹,寡言害羞的小小,贪吃贪财的小九,然后还有救世当正职的曾少离……

正常人没一个……

不正常的倒是一堆一堆涌过来……

死都别告诉我那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再再说起来,骷髅虽然看上去只有骨头,但身体手感还是不错的。如果能看见他真身的话,说不定意料之外的是个美少年呢……

可我却一直将骷髅归类为“物品”一列,时时以“它”作为骷髅的称呼。骷髅的名字,好像叫左伯桃吧?左伯桃……伯桃……

嗯……不行了,明明是只鬼,名字却比小小好听……

决定了,明天开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小改名……

然后给骷髅换个称呼……就叫他名字好了……名字是……

“名字是……左伯桃……伯桃……”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意识模模糊糊地。昏昏欲睡的空当,突然想起:今天,又是一个第三天了……

风起了,些许稻草在地上扭曲地旋转,发出沙沙的寂寞的声音。惨白的月亮从东方夜幕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枯树在风中局促地摇摆,歪斜的枝丫挺拔在鬼哭狼嚎的回响里。

骷髅正坐在高高的枯树上,月光放出冷冷的光辉,照得他的骨头格外的白。枯树下,阮璐正半睡半醒地躺在地上,乐滋滋地流着口水。

骷髅不爽地一声冷哼,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对着阮璐的头便伸出了手骨。

“名字是……左伯桃……伯桃……”阮璐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松一口气,又睡了过去。骷髅一个恍神:说梦话?

这女人说梦话时,叫得是自己的名字?

脸忍不住红了红,伸出的手骨晃了晃,叹一口气,还是收了起来:“这次就算了……毕竟法术用多了,对凡人的身体也不好。”

“哼……想见到身边人真实的样子,你就自己慢慢等法术消耗完吧……”

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再抬头四处看看,空荡荡的平地。月亮刚升起的时刻相当于外界的黎明,众鬼应该都没起床吧。

这么想着,骷髅安下心来,靠近阮璐,安静地坐下。

远处黑暗角落里,以小三所在墙面为伪装,童音、秦飘渺以及携带着的一众鬼怪正咬着手帕看向这里。隐约中还能听见她们无比欣慰的抹泪声:“太好了,看样子婚期不远了。”

“唉,我就说小伯桃口硬心软,早就对小璐璐有意思了,还装……你说我没讲过!?我怎么会没讲过!?想当年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我对他有多了解……”

“真好,看着伯桃能嫁出去,我这个当表姐的也就放心了。”

“#!%¥&%¥*¥*……”

一枚玉坠引起的(上)

清晨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显得那么安静肃穆。官道上铺着青石板,里面的青苔都被修葺得十分平整。高挂着“喜客来”牌匾的客栈门外挤满了拥挤的人群,个个人头耸动地往客栈内探望,却静得连呼吸声都难以听闻。

有好事者费劲地穿过重重障碍来到门口,才一探头,霎时被眼前对峙的两人迷得憋住了呼吸。

一个红衣热情,高挑的眉眼间杀气盎,嘴角微斜地冷笑着。美艳明媚的外表不加任何遮挡,可明明如此迷人,却让有种让人无法靠近的高傲气势——传说中最野蛮最毒辣的“京城二公子”展想墨。

一个白衣淡漠,视线平和地注视地面前的桌子,虽然披了面纱,但光是那双狭长漆黑的双目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那是一双多么清澈美丽的眼睛!如果是微笑的表情,一定可以用如沐春风形容——传说中最温柔最美貌的“京城大公子”曾少离。

客栈内此刻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墙面上有着一道道长而深的刻痕,数不清的筷子凌乱地Сhā入在地上、墙上、桌椅上。数不清的瓷器碎片布满了地面,当中甚至混着酒坛子的碎片,酒水撒了一地,空气中的酒气浓郁得几乎要漏出。其中一堵墙前,正坐着十几个面如土­色­状似想吐的食客,还有一个满脸无奈缩在角落画圈圈的女子——传说中最可怜最可悲的二公子他妹展晴儿。

一连三个传说都出来了,这种状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把客栈折腾成这样的肇事者是谁。但问题是那两个肇事者正一派祥和地各自坐在客栈大堂中央,当中弥漫着的诡异气氛让围观者都忍不住齐齐往后退去。

“小二,掌茶。”展想墨突然一声令下,毒辣的视线刺向墙边。一脸呆滞的高大个小二触电似的,身子一抖,唯唯诺诺地站起身便退了下去,速度快得像被鬼追一样。

曾少离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上的杯子,眼睛连瞟也不瞟向他们。

茶很快就上来了,小二端着茶碗的手十级地震一样激烈地抖着,茶水不停地往碗外泼洒。展想墨眉眼一挑,手中缠着的倒刺长鞭“哗啦啦”一甩,“啪”地落地有声。

高大个小二手一抖,茶碗“哐啷”地落在地上,茶水泼了一地。众人心“突”地一跳,同时忐忑不安地看向展想墨。小二更是惶恐地直接往地上一趴:“饶,饶命啊!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

展想墨的嘴巴缓缓咧开,微微下压的眼角中流露出­阴­沉的氛围,脸上却挂着令人心寒的冷笑:“饶命?可以……”

小二感激地抬起头,围观者霎时发出一阵“看吧我就知道展公子为人善良”的低声议论。唯有展晴儿依然一脸惊恐地瞪下自家大哥。

一把­精­致的匕首“当”一声落在地上,展想墨双手环胸,下巴一努示意道:“自己捡起那把匕首把舌头割下来吧。”

啪嚓!

一道惊雷闪过,小二和围观者被劈了个正着。

展晴儿一抹额头的汗,轻声嘀咕:“还好……只是割舌头……”

小二冷汗狂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住地跪拜着:“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我不是说了饶你命吗?”展想墨眉头蹙起,满脸的不耐烦,“所以你赶紧地自己动手把舌头割下来不久成了。”

“当真,当真……要割舌头?”小二脸­色­煞白,眼泪已经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了。

“哼!没用的东西!”展想墨怒气一闪,倒刺长鞭破空而出!

“哐当”一声巨响,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头顶是木制的床盖,朴素结实。空气安静得像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一样,把我惊醒的巨响了无声息。我叹一口气,正想闭上眼睛补眠,突然——

“叮铃哐当霹哩叭啦嘭嘭嘭……”一阵比刚才更大更刺耳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床盖被震得“吱呀”作响,一堆堆灰尘扑簌而下,呛得人连连咳嗽。我怒由心生,当下“碰”地跳起来大吼:“楼下的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叮铃哐当霹哩叭啦嘭嘭嘭……”没反应,巨响像打了­鸡­血一样有活力,锲而不舍地持续着。我无力地坐下,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

五雷轰顶!

“唔,好吵……我才刚梦到油炸麻花,只差一点就能吃上了的……”小九呻吟着,翻了个身,身体呈大字型霸占了大半张床,一只手还“啪”地挥到了小小的脖子上。

“唔……”小小吃痛,揉着眼睛爬起来。睁眼一看距见到了我,脸一红,手足无措地捂起脸来:“阮,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同床共枕,我们同床共枕了……”

非常无语,我说孩子,你全身都被我看光了,老夫老妻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小九……”小小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上,一个转身便扑到小九肚腩上寻求安慰去了。

我冷静地看着那个埋在小九肚子上抖得欢的小脑袋,沉声问道:“小小,你还好吗?”

“嗯……”欲拒还迎、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

“小小,你不觉得脸上、手上湿湿的吗?”

“嗯——”羞涩脸红、自己在胡思乱想的声音。

“小小,你不觉得湿湿的地方还有一股明显的尿­骚­味吗?”

“嗯?嗯!”疑惑不解继而发展到突然惊醒的声音。

然后——

“嗅,嗅嗅……”很明显的几声吸气,期间夹杂不确定的几个短暂中顿。小小猛地一下往后退去,抬头看向我衣服上热气腾腾的湿哒哒一片,再看看小九身上很明显写着“出口”的同样湿哒哒一片,目瞪口呆。

我洋溢着杀气的脸努力维持着扭曲的表情,欢快地开口:“小小,麻烦你出门左转,然后帮我把厨房专门用来砍猪骨头的大刀拿过来好吗?”

小小脸都黑了,手伸到小九肚子上死命推着,带着哭腔低声叫道:“呜呜,小九,起来了……小九快起来……”

手里的鞭子唰地一下就抽到了面前,快如闪电。展想墨眼露杀气,整个人像被鞭子的黑影包裹在其中一样,纤细的身体时而翻折时而跃起。鞭子就是长在他身体里的一条蛇,呼啸着对挡在小二面前的曾少离张开毒牙。

曾少离却表现得相当沉稳,手中握着的发髻轻盈地上挑、下挡、左右开击,动作优美得恍若舞蹈。动作看似慢,实则快,就像在逗着小孩玩一样惬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曾少离的武功比展想墨的高上不止一层。

展想墨已经完全处于劣势,或许是由于动了真怒,他的动作开始杂乱,招招又急又狠,却全不见平时的­精­准难缠。曾少离开始步步逼近,发髻像利刃一般刺向前方,展想墨眼皮一跳,倒刺长鞭“啪”一声脱手飞出!

“哇啊啊啊啊——”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尖叫。曾少离一个恍神,动作迟疑了一点。展想墨却没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顺手往腰间一拽扯过一件挂饰就猛地向前一挥!

“大哥!”展晴儿突然失声大叫。

曾少离双眼­精­光一闪,身子微微侧过,挂饰“嗖”地擦身而过。视线往挂饰上一瞟,突然定住了:“那是……”

“……咦?”才反应过来的展想墨脸­色­突然很难看。

就在这时,二楼的某扇门突然“碰”地被从里面摔了开来。一个胖胖的小身影从里面冲出,嘴里还胡乱叫着:“阮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你大人有大量……”

“站住!臭小子!”另一个身影倏忽出现在门口,于此同时,那件挂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了过去!

“不要!”展晴儿的声音。

“小心!”曾少离的声音。

“啊……”展想墨的声音。

我自然而然地转头,然后视线在那么零点零一秒的瞬间捕捉到一个黑­色­物体向我的脑袋飞速过来,脑子一热,出于练过散打的对抗反应,手往小九头上一按,身子一矮,右脚一道旋转飞踢!

“啪!”

“轰!”

“啪嚓!”

随着三声衔接得很是紧凑的巨响,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忍地闭了起来。第一声巨响是我的脚踢中了那个不明飞行物,不知道是它裂开还是我的腿骨裂开的声音。第二声巨响是小九符合不住我的力度,两个人轰然倒下的声音。第三声巨响是那个不明飞行物很华丽地顺着原来方向飞出后,落地碎开的声音。

鉴定完毕。

不管怎么说,那个暗器都算是被我挡回去了。这件事情让我觉得颇有成就感。

这也以至于当我站起身时,看着下面黑压压的群众很是自然地挥了下手:“同志们好啊……”

……

“啪!”

摔在地上的那个东西又发出声细微的破裂声,众人的视线停在上面。展晴儿一脸痛苦地捂着脸,曾少离则满目为难,围观众人一副完全摸不清头脑的样子,但还是很配合气氛地憋住了呼吸。

然后我看见展想墨嘴角缓缓咧开,目露凶光地­奸­笑起来:“嘿……姓阮的,你死定了……”

一枚玉坠引起的(中)

厢房里。

展想墨得瑟地笑着,长毛黑痣在那副可恶的嘴脸上跳得很有节奏。他的身后,展晴儿脸­色­煞白的呆滞模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我和曾少离对视一下,很有默契地坐下,双手环胸,沉默对抗。

桌上放着一枚玉坠的残骸,显然就是让我们四个气氛诡异地坐在厢房里发呆的原因。虽然被摔得惨不忍睹,但还是可以从玉坠断裂边缘看出溢转的流光。再配上玉坠表面隐约可见的飘逸的古字,一看就知道是翡翠做成的值钱货。

曾少离轻轻咳嗽一声,我勉强从玉坠上移开自己差不多要贴上去的眼睛。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检验翡翠的方法,心中霎时蠢蠢欲动。

站起身,在三人不解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开门。走到厨房,打水,举着水盆到房间,关门。随手拈起一块玉碎丢进水里。

“噌——”

一片绿光从水中泛起,折­射­出的玉石碎块通明剔透的­色­泽。如果说刚才开门打水乃至于将玉碎拿起时我都还处于正常人状态的话,那现在我的眼睛一定像豺狼一样反­射­着不正常的绿光。事后根据一直在床底偷看的小九的复述,我当时死死抱着水盆垂涎三尺,一副恨不得把里面的水全部灌进肚子的没出息样。

“哼哼哼哼……”展想墨抱着胸发出了诡异的耻笑声,眼中尽是讥讽之­色­。我一抹口水,不满地瞪向他:看看,看看他那副有钱人的嘴脸!啧,真不爽……

话说回来,他那种笑法,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玉坠价值连城。你把它弄碎了,打算怎么赔?”展想墨一开口就丢出个巨型炸弹。

我眼皮一跳:“你脑子烧坏了吧?明明就是你自己把它扔出去的!弄坏了关我什么事?”

展想墨嘴角咧得好像要裂开,手指在桌上清脆地敲着:“哦?就算是我把它扔出去的。那可是和邻国使者与交的信物,是圣上御赐给我的玉坠。如果我到圣上面前禀报,你觉得圣上是会信我,还是信你呢?”

我一翻白眼,信手抓起其中一块玉碎在手心打圈圈:“你吓谁呢?真有那么重要的话你会把它随便挂在腰上吗?咱家小曾腰上的挂饰也是一坨一坨的,按照你的逻辑,那些全都是皇帝御赐的咯?”

展想墨眉毛一挑:“咱家?”

展晴儿眼睛一眨:“小曾?”

曾少离轻声一咳,低声提醒道:“其实展想墨没有说谎。那个玉坠确实是圣上御赐之物。”

……

一把揪过曾少离,把他丢到地上再踹一脚,然后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嘲笑讥讽鄙视他:“曾少离,你居然已经沦落到被贱民称作‘咱家小曾’都不敢反驳的地步了!你从前那副高傲的嘴脸呢!?哦呵呵呵——已经落魄至此的你已经没有资格与我相争了!我会代替你成为举国爱戴的京城大公子!你就等着嫁给那个贱民辛苦一辈子变老变丑然后哭着仰望依旧美貌高贵的我吧!哦呵呵呵呵——”

……

——当然只是展想墨的意­淫­。

我无视身后眼珠上吊笑得近乎抽筋的展想墨,认真地问:“那东西真是皇帝给的?真的很值钱?皇帝那么财大气粗,弄坏一个小玉坠而已,不赔也没关系吧?”

曾少离无比坚定地点头,点头,然后摇头。

我泛起了难,转头看向展想墨。那丫一发现我在盯他,马上摆出一副高贵气质的圣母坐姿。我强忍了好久才把喉咙蠢蠢欲动的胃酸压下去,指着玉坠笑得春光灿烂:“嘿嘿,展大公子,我看你长得就是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小小一个玉坠,没了也不痛不痒吧?不如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

“你做梦!”数十滴黄豆那么大的唾沫星子飞喷过来,我的脸当下就像刚用水淋过一样“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不明粘稠液。

强忍着一抹脸皮冲过去将那个丑男可恨的嘴脸撕烂的欲望,我努力地维持着快要掉下去的笑容:“做人别那么小气嘛!你看这个玉坠还不是好好的,用口水一粘就好了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断成几块的玉坠凑在一起,好不容易摆出一个轮廓:“你看你看,粘起来不就行了,多完整的一个……呃,小­鸡­啊……”

“放肆!什么小­鸡­!那明明就是凤凰!”展想墨脸都黑了。

“行行行!凤凰!你说凤凰就是凤凰……”我敷衍着应和道,暗自嘀咕,“有什么分别啊?明明在酒楼里,­鸡­爪子就叫凤爪来着……”

“你还说!”展想墨恼羞成怒。

“好,好……不说就不说。”我龇牙咧嘴地卖笑,“大家斯文人,说赔钱什么的多伤感情啊……”

展想墨单边嘴角一上挑,邪气地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京城二公子也不是不讲理的蛮徒。”

“这样吧。那个玉坠虽然是圣上所赐,但最主要的还是作为和邻国使者与交的信物。在与邻国相交的过程中,使者向来是认物不认人的。如果你能在使者来到时向她解释清楚信物被毁的原因。又或者,让她在没有信物的情况谈妥先前的未定议事。那你弄毁玉坠一事,不了了之也未尝不可。”

“吱呀”一声打开门,我和曾少离便往厢房外走边若无其事地对话:“肚子好饿啊……”

“也是,大家都未曾用餐。我去让小二准备一翻,叫上小小和小九一起吃点东西吧。”

“你们两个那是什么态度!给我回来!回来!!”

无视他——这种蠢事要是答应了才有鬼。

看着我们置若罔闻地向楼下走去,展想墨怒上心头,伸手往床底一揪。不知何时藏在下面的小九被抓住腰带扔了出来,呜哩哇啦地鬼哭狼嚎状……

我和曾少离被动地回到厢房。

展想墨一把将哭丧似地小九扔出门外,还在ρi股上补了一脚。转过头瞪向我们的时候,他的眼睛红得血丝纵横,恶鬼一样。

我往曾少离的方向挪了挪:“真的,我觉得你该离他远一点。”

曾少离会给我一双笑得半眯的歪斜眼。两个不规则的眼球险险挤在眼眶里,眉头一舒,空旷的额头处登时一片油光“噌”地闪过。

……

我捂住眼睛无声挠地:那片油……太闪了,好刺眼……

“你们够了!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展想墨突然横Сhā一脚,将我和曾少离从中间分开,十根手指“噼里啪啦”地悬在我眼前,大有我不答应就把手指往我眼球里□去的趋势,“听着,贱民!东西是你弄碎的,责任就该你负!今天,你若是不答应,就别想着能直着走出这厢房了!”

我左闪右闪,十根白骨嶙峋的手指还是死死地粘在我眼球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叹一口气,弱弱地开口:“答应就答应啊……把你的­鸡­爪移开点!把我弄瞎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展想墨得意洋洋地收回手,闻言脸上青红白绿一阵变­色­:“啧!贱民就是贱民!竟然说出这等无耻的话!”

也不知道曾少离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声音虽小,但那句冲击力极大且带有浓重怨­妇­氛围的话确实是从展想墨嘴里冒出来的。我吃惊地回头看向展想墨,却发现他正一脸愤恨地往曾少离身上­射­眼刀。

果然,这两个丑男之前发生过“不得不说”的□。

……

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虽然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们俩是一对,但忽略了曾少离平常过激的行为,他也算是个好人。没想到居然被展想墨这种劣质品染指了……

总觉得,很不爽。

唉,其实也轮不到我不爽啦。都说夫妻条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放到夫夫身上也成立。更何况按照他们两个的样子,估计放眼世界,也找不到可以比得上对方“美貌”的配偶了吧?

我暗自点头,心中不明的怒火稍稍往下压成了迷你火苗。回头再看,曾少离眉眼低垂,一脸平和地看着窗外。他一旁的展想墨正挤眉弄眼地冲他的侧脸做着鬼脸。

“轰!”

怒火更甚!

超——不爽!

凭什么那个自恋高傲恶劣的展想墨居然都能勾搭上曾少离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啊,这实在是太天理不容了!随着社会发展时代进步,曾少离这样一种温和型好人已经濒临绝种了!居然让展想墨这种一走出来就知道是万年­奸­角的人抢到手……啧!

我愤愤不已地双手捉住桌布拼命蹂躏,心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冷汗霎时流了一身——

话说,我生的哪门子气啊?

曾少离被谁勾搭上,不关我事吧?

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愤世嫉俗了?

­鸡­皮疙瘩随着冷汗“吧嗒吧嗒”地爬了我一身。还没等我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路,就听到了曾少离温润无比的声音:“你说让阮璐向使者解释,那邻国使者到底什么时候来?”

展想墨似乎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你死定了”的猥琐笑意,嘴巴一张一合,一字一顿:“——明——天。”

一枚玉坠引起的(下)

“明天?怎会如此匆忙?”曾少离眉头微皱,一个问题轻轻踢给展想墨。

“邻国使者天­性­好游玩,最喜四处游历。就算明天来到,又何奇之有?”展想墨皮笑­肉­不笑,一抬脚将问题踢回给曾少离。

“哦?”曾少离面不改­色­,一直背负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递给他一只­肉­嘟嘟的白鸽,“那我刚刚抓到这只信鸽,绑在它脚上那张写着‘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明天之内给我死到福雷城!不然就将你上次佯装公务实则是到花街喝酒的事告诉你家公老虎!’的纸条,是谁写的呢?”

一记重击!

展想墨被曾少离冷静的一记问题砸得不轻,接过白鸽的手都忍不住抖啊抖。看着那只白鸽欢乐地扑腾着翅膀,脸一黑,“啪叽”一声,一小滩鲜血便从他的手心喷洒了出来。

我和展晴儿同时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往门口缩。

第一回合,曾少离VS展想墨——曾少离胜。

“呀!你­干­什么呢?”曾少离突然一手夺过展想墨手中的白鸽,一脸心疼地为那只可怜的白鸽包扎起来。展想墨约摸还沉浸在自己语言失利的悲剧中,好半天才回过神:“信鸽,信鸽脚上的信可与我无关。看我展想墨一脸正气,又怎么会做出威胁他人此等龌龊之事呢?”

曾少离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飞快地在白鸽身上环绕着雪白的布条,一边很是凉快地反问:“是吗?这么说那封信是自己冒出来,自己盖上展家印章,再自己跳到展家专门训练的信鸽脚上的了?”

“嗯……”展想墨眼中怒火一闪,转过头一声大吼,“晴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是我没……”展晴儿话还没说到一半,一柄叶片似地薄刀刃便寒光闪闪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展想墨狞笑着,没持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妹妹头上拍着,只露出牙签那么细的眼缝间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展晴儿无声地缩回角落,不断哆嗦:“大哥您忙,小的在用肺说话。”

……

其实可以理解她的感受的,我要有那么个大哥早晚崩溃,她只是抖几下,算是相当勇敢的了。

第二回合,曾少离VS展想墨——展想墨挡住了攻击。

曾少离捧起白鸽,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包扎完成后,微笑地递给了我。转身看向展想墨:“如此说来,是少离误会了展公子了?”

“当然!”展想墨恬然不知耻地一抱胸,“本公子从不徇私枉法公报私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又岂会做呢!”

“哦。”曾少离点着头若有所思,“所以,从不徇私枉法公报私仇的展公子,想必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咯?”

“那是!”展想墨一时应得爽快,话一出口,脸­色­突然巨变。

“那请心胸宽广的展公子把遍布全国的关于阮璐的通缉令撤下,你一定不会拒绝吧?”曾少离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怎么展公子也从不徇私枉法公报私仇,想必不会因平民的轻言巧语动怒吧?”

……

“曾公子,你知道吗?就算心胸宽广的人,也会有难忍之事的。更何况你叫我撤下通缉令我就撤,那我京城二公子的颜面该放在哪里呢?”展想墨嘴角邪恶地勾着,双眼笑得眯了起来,背后一阵­阴­沉的密云压顶而至。

“呵呵,展公子真是幽默。颜面什么的,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有过呢?”曾少离笑得温润如水,向来都眯着眼睛猛然睁开,背后瞬间传来行雷闪电的轰鸣。

“霹雳啪啦霹雳啪啦……”

空气响起连绵不断的破裂声,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屋里仅有的两个男人之间熊熊燃烧的杀气。屋内霎时一阵死寂,唯有那只被展想墨活活捏到吐血的白鸽偶尔扑腾翅膀的声音。

一个是曾少离,一个是展想墨。

一个心地善良态度温和,一个自恋傲慢歹毒无耻。

唯一相同的,就是两个都是丑男。

我按住白鸽不老实的翅膀,认真地寻思着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有着怎样“不得不说的故事”。视线移到曾少离处,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他一愣,面对展想墨时的怒气削弱了一些,嘴巴轻抿,一个微笑就那样浮上了脸颊。

淡若水,醇似酒,看着就让人心神恍然的一个笑容。

原来曾少离是气质美男啊……

咦……我刚才……在想什么?

难道……我是觉得他是“美男”吗?

不会吧!!就算是一瞬间也不可能这么想吧!?

难道果然是身边怪人太多,连我的脑子也跟着出了问题!?

还在在纠结时,视线突然一阵模糊,远处曾少离的笑脸突然扭曲了起来。我一愣,揉了揉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见到了一张异常漂亮的面孔从曾少离头上一闪而过。是个非常清俊的男子的脸,面­色­有些苍白,却不让人觉得虚弱。一头很长的漆黑的头发,扎成简易的发髻绕在身后,仿佛丝绸一般柔软。白纱飘飘,笼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星光璀璨。

看惯了丑男,突然看见那样一张垂直比例可以用地狱与天堂来形容的俊脸,虽然只是飞快地一瞥,但我还是被深深地惊悚到了。可惜等我再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去时,曾少离还是那副万年丑角的油脸,额头上仅有的十几根稀疏的头发正在迎风招摇。

……

完了完了,连幻觉都有了,看来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

我无力地揉着眼角,开始想念在鬼都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毕竟每天对着一群丑男,没有点心理压力才是不正常的。难得三天一次回到鬼都放松神经的机会,居然被我睡觉睡了过去……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压力负荷过大,连幻觉都有了……

忍不住叹一口气,我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跟小小发展一下,以达到缓解压力的作用。肩上却突然一暖,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曾少离关切的眼神。

心头不由一暖。虽然曾少离长得丑,但心底却是真的善良,比起展想墨,也更有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

“不用担心。虽然那个玉佩确实是圣上所赐的使者信物,但邻国使者并不会随意来访,每次来访时间都有间隔,一般是三到五年一次。而早在前几个月,东祖国已经接待过使者了。”曾少离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也就是说,现在起三到五年,使者都不会来了?”我眼前一亮。

“哼!”展想墨一脸不屑地冷笑,“谁说使者不来的?我之所以赶到福雷城,就是因为听说了邻国使者御大人带领人马来访。曾家手下刺探消息的人马应该也不少啊?怎么?出来找夫婿找得太专心,曾大公子连这点小事都没听说?”

啧啧,瞧他那副怨夫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爽。我对着展想墨翻了个白眼。

曾少离沉思了一瞬,笑着摇起了头:“若是我没记错,御大人此次东祖国出行,是为了处理私事而已,并不是以邻国使者的身份来的。既然不是以邻国使者身份而来,展公子这么贸贸然前来寻找,莫不是想和邻国勾……”

“曾少离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展想墨一下勃然大怒地打断了他,手里的倒刺长鞭捏得“噼啪”作响,蓄势待发。

所以说,造反啊勾结啊什么的永远都是皇亲贵族这类人怕听到的词。只是我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女尊的国度,展想墨一男的居然真的可以代表一国和别国的使者的谈判,而且就这样看起来,曾少离的身份地位一点不比他低嘛……

喂,这里真的是女尊国吗?

“呵呵,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曾少离语气淡淡地,“怎么看展公子你也没有勾结外敌的头脑。反正怎么看,你也只是追在我身后赶到这里来的吧?”

“你!”展想墨眼中怒气更甚,凶光一闪,脸­色­一下变得狰狞起来,“就算没有使者,你以为毁坏圣上御赐之物的罪可以轻罚吗?那可是和邻国与交的信物!只要我禀告圣上,别以为你们能脱得了罪!”

我一翻白眼,看了看面前不动如山的曾少离,鉴定为最佳盾牌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恶人先告状。把东西先扔出来的人可是你,就算我是个平民,皇帝不一定信我说的话。但有个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你武功那么强,人又那么毒辣,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从你那里摸到一根葱吗?就算你说曾少离抢过玉佩交到我手上然后我再把它往地上砸——撒谎也得有个限度吧?”

“你……”展想墨眼中怒气横飞,眼看就要爆发。曾少离却突然捂住嘴巴,笑了起来:“噗……呵呵,呵呵呵……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了有人反驳京城二公子。”

“曾少离!”展想墨一声怒吼,手中的长鞭一下举了起来。正待发作,脸上却飞速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哼,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展想墨放下了倒刺长鞭,脸上挂着匪夷所思的笑容,视线瞟到我身上:“你,不是说要去旅双找东西吗?”

“是又怎样?你笑得那么猥琐­干­嘛?”我浑身一抖,一阵­鸡­皮疙瘩窜了起来。

展想墨眼角一挑,连着­唇­边黑痣的长毛似乎狠狠地往我心脏戳了一刀:“作为我不禀告圣上的代价,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逃脱计划(上)

让展想墨跟我们一起走?

让那个无比恶毒­性­格恶劣举止恶俗且对我怀有明显敌意对曾少离怀有明显特殊癖好的展想墨跟我们一起走?

傻子都不会答应!

夜深时分,万物静谧。打更的女人拖着慵懒的音调经过客栈,渐渐走远,我眼皮动了动,一个挺尸状从床上坐起来。视线一片黑暗,只听得见我自己故意放轻的呼吸声。

确认周围没有目标,行动!

我一个鲤鱼打滚想从床上滚下,可不知道是动作不规范还是方向错了,还没滚到一半,我的头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床边的柱栏上。含泪捂住脑袋无声地抽搐了半天后,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下床。

古代的床架不是很高,所以我也不担心会一脚踏空,便自信地把腿一伸。一样冰凉光滑的盆状东西突如其来地在我脚板下出现,然后——

“哐——咚咚咚咚……”

清脆的东西被打翻在地,并随之反弹滚了几圈的声音。空气中顺势荡漾起一股浓郁而诡异的气味。

夜壶!?

而且还是个装满了不明肮脏粘稠液的夜壶!?

我什么时候把那种东西放在床头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一下憋住了呼吸,全身僵硬地保持固定动作。

四周一片死寂。

没有听见周围有什么响动,我安慰自己也许那个夜壶是之前小九放的,也许我打翻东西的声音太小其他人没注意,也许……

脚再次往地上放。

“哧溜——”

完全没有意料到的脚下一滑,我的重心猛地往下一道,“啊——”一声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发出,ρi股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挣扎间我的手胡乱往周围一挥,一不小心拽到了床头边的木架子,木架子轰然倒下,“碰”地撞翻了一旁放着的巨大屏风,屏风轰然倒下,扇起一阵呛鼻的尘土,并“碰”地压在了我用来洗澡的木桶上。沉重的大屏风砸在纤弱的小木桶上,推倒与被推倒基本是不变定理了,于是我很不意外地听到木桶“咔哒”一声裂开的声音,然后“轰”地一声,木桶中满满的水汹涌冲来……

……

知道什么叫多米诺骨牌吗?

……这就叫多米诺骨牌。

我面无表情地吐出嘴巴里含着的洗澡水,湿哒哒地站起身来。伸手往衣角上一拧,一滩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啊嚏……”一声轻微的喷嚏响从我的床底冒出。声音虽小,但我身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其中某些还可以直接排除的,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会是谁了。

面无表情地转身、低头,对着黑压压的床底开口:“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反应。

“你哥叫你来的吧?”

“……”没反应。

“刚才那个夜壶是你放的吧?”

“……”没反应。

我愤怒了。

而让我愤怒的直接后果就是,我猛地用两只手笼起地上的积水,狠狠地朝着床底往死里泼去!

“噗!咳咳咳咳咳……”床底马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愤世厌俗地站起身来,­干­脆地两只脚也拼命向床底灌水——敢无视我!?半夜三更,害我一个人湿哒哒地半蹲在床前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床底说话之后,居然还敢无视我!?

才咬了几天馒头,你就以为姐姐我只会吃素了!?

“不……咳咳咳,别,别泼了……”一只手垂死般从床底伸了出来,颤巍巍地抓住了我的裙角。我翻了个白眼,顺势停下动作,弯下腰来冲床底露出一个无比凉快的露牙笑。

“……”床底又安静了下来,展晴儿伸出来的手颤巍巍地松开了我的裙角,以慢镜头的动作缓缓缩回床底。我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默默地对着床底方向划着十字:到底是搭上了个变态的大哥,这孩子现在­性­格那么诡异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同情归同情,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像她现在缩在我床底摆明一副监视我不让我逃走的样子就是可恨。

我摸着良心这样默默重复了两遍,眼睛盯着展晴儿的手慢慢、慢慢地往床底里缩,直到整个手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然后!

“嗖!”我一个跨步向门口猛扑过去,速度之惊人动作之简洁爆发之强悍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走出亚洲冲向世界——可惜,被展晴儿拽住了。

“我大哥说了,要我看好你,如无意外不得离开房间。”展晴儿无奈的声音传来。

我嘴角一抽搐,就知道是那个展丑男做的手脚:“我要去茅房。”

“我已经把夜壶拿来了。”展晴儿不准备让步。

夜壶?那个刚刚被我打翻了的明显装满了不明肮脏粘稠物的东西?你当我原始人啊!?

我瞪着展晴儿,狠狠地用眼神表达心中的不满。

“嗯……那好吧。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展晴儿受不了我目光如炬的视线,看着屋内一片水汪,臭气熏天,也实在是心感抱歉,只得做出了让步。

我的不满稍稍平息了一点。能够离开这间屋子就好。走得出去,害怕没机会跑路吗?

……

等了半天,空气略微停滞。我一脸黑线地回头:“我说,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等一下。”展晴儿的手颤巍巍地抓住我的裙角,声音略带哭腔,“趴得太久,脚抽筋了……”

“……”

于是,千辛万苦地出来了。

虽然是夜晚,但月­色­很亮。顺着微弱的烛火绕到客栈庭院后,澄清的月光便如水般倾泻了下来。原本还想着要趁展晴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的,但她却一直用手抓住我的衣袖,结果我连隐身都用不了。

“哎哟哟,好痛好痛……慢点走,我的脚啊……”展晴儿边走边小声嘟哝着,一脸的委屈。

我黑线:“你是小老头吗?”

“……”展晴儿尴尬地笑笑,侧过头瞟了我好几眼,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大哥啊?”

我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点头。

展晴儿笑了:“还真是……能那么直率地说讨厌我大哥的人,这世上除了曾大哥,也就只有你了吧?”

“……虽然你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是在夸我,但我听着一点都不高兴。”

展晴儿叹一口气,斟酌着开口:“其实,我大哥并不是个坏人。虽然他平常的确娇蛮任­性­、自以为是、刁钻狡猾、毫不讲理,得罪人多称呼人少,锱铢必较心胸狭隘……”

“……”说得真狠毒,不过全部都说中了。

“可是大哥本­性­并不坏的。”展晴儿继续念叨着,期待盯着我,“虽然他做事向来激烈,多有冒犯之处,但我希望你不要怪他。”

“嗯,明白明白,我理解的。”我敷衍似的应了几句,在心里直翻白眼——我是理解你的心情的,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可以理解不能接受啊!一想到展晴儿刚才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我就禁不住猜想她接下来会不会说出诸如“其实我大哥口是心非虽然老是追杀你但实际心里早就想和你来一腿……”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承认自从见了曾少离以后,我就好像得了被爱幻想症一样。但丰富的经验告诉我们:幻想是会变成现实的!丑男是要保持距离的!

忍不住再加快脚步,我暗地发誓一定要在到达茅房之前从展晴儿的视线里溜走。

结果——

我一脸扭曲地半蹲在茅房里,一边捂住鼻子,一边欲哭无泪地用爪子刨着门。茅房门外,展晴儿一脸正义地站着,只抛下一句:“放心,我会一直守在门口的。”

就是有你在才不放心好不好?

我一抹鳄鱼泪,磨蹭着下巴开始寻思该用什么方法从茅房里溜走。

茅房是密封的,几间彼此相连,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门和……我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类似黑洞一样的便坑,眼睛开始抽搐。

唉,算了,估计也逃不掉了——难道我还能指望这里的茅房有后门吗?

我挫败地往后墙上一靠,身子突然一轻,“噗通”一声,视线中的景物来了个180度大旋转。而后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顶,一轮皎洁的明月闪闪发光。

“……原来还真有后门啊。”我嘀咕着,突然听见展晴儿疑惑的声音从茅房前面传来:“阮璐,你没事吧?是摔倒了吗?”

机会!

一个隐身术施展出来,我踮着脚从茅房后面溜了出去。展晴儿还在那里喊着“阮璐,阮璐?”我却早已顺着原路溜回了客栈,一脸­奸­笑地摸向了曾少离的房间。

所以说,人活着还是要靠运气的,危难时候能够化险为夷,怎么看都是人品问题啊!

乐呵呵地一把推开曾少离的门:“快快快,趁着那个姓展的不注意,快点收拾……”

一个眼神冷冷清清地瞥过来,眼神中带着的­奸­诈笑容让我一下将接下来的话全部咽进了肚子里。这的确是曾少离的房间没错,灯还盏着,曾少离和小小、小九分别坐在桌子前。

可他们的对面,是一脸笑得一脸猥琐­阴­险的展想墨……

逃脱计划(下)

午夜时分,坚持过摔跤水淹头撞床柱,摆脱了茅房危机展晴儿监视乌漆摸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走路困难后,推开公主的门,见到的却是公主他后妈——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绝对晦气!

“入夜已深,居然偷偷闯进男子闺房。哟,怎么?难道被我说中了,你是打算收拾行囊一走了之?”展想墨双手环胸,犀利的眼神沾沾自喜却是瞟向一旁的曾少离。

曾少离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表情掩在白纱下,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小小拘束地坐在他和展想墨之间,双手忐忑不安地捏着衣袖,时不时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目光闪烁得好像唯恐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小九唯恐天下不乱,捧着心故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想不到阮姐姐居然是这种人。一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就想着抛弃人家,一个人逃走。女人啊……果然都是不负责任的……”

我嘴角一抽搐,黑线庐山瀑布般从额头倾流而下——这小胖子,老是说那么暧昧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展想墨做什么了?他不要形象,我可要形象!

“哼!妄自逃命,果然是市井贱民!”曾少离不做声,展想墨便趾高气昂了起来。

“谁说我要逃走了!”我眼睛一瞪,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大的嘴脸。一眼瞟到小小,联想到之前关于给他改名的创意,愣是把话的原意扭了过来,“我说收拾,是指收拾下思路,给小小改个名字而已!”

“改名字?”众人一愣。

小九率先喊了起来:“阮姐姐,你好笨哦!撒谎也得找个好的理由嘛。真蠢,真蠢!”

“你才蠢呢!”我没好气地一掌拍在小九­肉­嘟嘟的脸上,看着众人毫不信任的眼神,一下来了火气,“知道什么叫改名字吗?改名字就是换个新开始!小小这个名字是他当初在福雷城乞讨时用的,当时的他吃苦受累挨饿。现在小小跟在了我身边,我说了会好好照顾他,自然就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如此一来,给小小换个新名字有什么不对?”

展想墨眉头一皱,双手环胸反驳:“若只是为了改名之事,为何要深夜闯进男子的闺房?这种小事明天一早谈也可以啊!鬼鬼祟祟,非­奸­即盗!”

“什么小事!对我来说,和小小有关的事就是大事!”我瞪着展想墨直磨牙。这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管他说什么,我就是忍不住想反驳。

“阮姐姐……”小小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团红晕飞快地浮上脸颊。一旁刚挨了我一掌的小九不满了,拽住我的袖子嚷了起来:“阮姐姐就只顾着自己说,都没问过小小愿不愿意!”

一个眼刀­射­向小九,我想如果靠近点,一定能看到我眼球里熊熊燃烧着的烈火:这小鬼头实在太不懂做人了!展想墨还栋在前面,居然不对抗外敌,还反过来给我Сhā刀子——怎么说我也曾在烈日炎炎下背过你相当长一段路吧?给我点面子会死啊?

“小九,没关系的。”一双软软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掌心,低头一看,小小的脸红得要滴血一样,嘴角微微翘着,眼神闪烁,“阮姐姐为小小换名字,小小愿意。”

啪嚓——

一把尖刀狠狠地Сhā入了我的良心,顿时流血不止。

天啊!多么纯洁多么小受的眼神啊!看了这样的眼神,听了那样的话,就算我再怎么想反口,说我刚才所讲完全是一时冲动——我哪还好意思说啊?

“啧!”展想墨一蹙眉,眼中又透出狡黠的光芒,“既然你说,这小乞丐的事都是大事。那想必在你赶来这里之前,已经想好了为他取个什么名字了吧?如何,说出来听听啊!我倒想知道,你对这小乞丐能有多上心!”

“呃……”一下语塞。

名字什么的,我想都没想过,说得出来才有鬼啊……

“看吧!我就知道!讲得多么堂而皇之,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适才你进来时就喊了,要趁我不在赶紧收拾。哼!若只是为了改一个名字,犯得着提防我这一京城才子吗?”展想墨一边嘴角勾起,邪邪地笑着,看向小小的眼神带着些许嘲讽,“会相信这一贱民的话,你也是蠢到了极点了!”

“阮姐姐才不是……”小小涨红了脸,低低地反驳着。

晚风从窗户处吹来,凉凉地扑面而过。弄湿的衣服已经不滴水了,但还是凉凉地贴在身上,冷风吹过,鼻子一酸,小小的话就被我掩埋在巨响无比的喷嚏下了。

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骂你。

打两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

打三个喷嚏,说明——流感入侵了。

我到底打了多少个喷嚏,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因为一连串连绵不绝的喷嚏过后,我只觉得脑子像充血一样晕沉沉的。根据万年小说迷的经验总结,在古代打喷嚏可以和得风寒直接挂钩。而风寒这个颇为艺术的名词,放在小说里,奇迹般地是会死人的。

于是,我一脸茫然地从头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似乎又见到了“回鬼都跟骷髅做鬼夫妻”这一几率不大但还是有的未来。

再于是,我想到将来也许自己会成为死于感冒的现代人而被以后的穿越后辈们膜拜,甚至会刻在墓碑上成为我的永久历史。

再再于是,我回想起这个可怕未来是因为我半夜不睡觉,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跑到一丑男房间里吹风引起的。而导致我做出这一可怕举动的始作俑者就是展想墨。

然后我愤怒了。

人一愤怒,就会爆发出以往未曾发现的潜能,这也就导致了我用五秒钟时间说出了下面这一席话。

“不想趁着你在这里的时候讨论小小的新名字问题,是免得你看见小小在我呵护之下这么幸福太过妒忌!小小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言笑!言是希望他能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告诉我,和我商量,不要把事情放在心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守在他身边保护他!笑是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快快乐乐,每一天都幸福地笑着,没有痛苦没有担忧,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

沉默。

曾少离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茶杯,似乎是在回想我刚才说的话。小九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了桌子前,双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展想墨还保持着瞪我的姿势,一副被人点|­茓­的样子——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连小小都要微侧着头满脸沉思啊!?

……不会是我说得太快,他们没听懂吧?

“言笑,言笑……”小小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一红,一抹甜蜜的笑容浮上脸颊,“这个名字小小很喜欢。不,言笑很喜欢。”

“啊!好好哦!”小九双手往空中一举,撑着桌子叫嚷了起来,“阮姐姐,我也要我也要!也给我取个新名字嘛!”

“呵呵。言笑,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想必你一定很在意这个孩子吧?曾少离不愠不火地抬头笑笑,视线黯淡了点,又移回了茶杯上。

“哼!市井之民取的名字,俗气!”展想墨不屑地别过脑袋。

……

原来全都听懂了啊。果然,不能小看古代人啊……

展想墨又开口了,口吻还是那么锐利,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小小:“天下女儿皆薄幸,不过是口上挂着而已,谁能妄图她做到什么?哼,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会被抛弃的!”

“我说,你自己对爱情信不过,也不要跑来这里打击小小啊!”我不满了,“又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对啊,我可能做不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但最起码我能保证,一旦我爱上了,就会由始至终,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对他们不离不弃,不背叛不欺骗,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尊重他们。人生一世,要遇到一个对的人很难。我不想错过,所以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轻易放手!”

曾少离手一抖,茶杯掉了下来,“轱辘轱辘”地在桌子上滚着,看向我的眼神闪烁着。小九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听懂了没。展想墨愣了半天,别扭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最感动的是小小,嘴巴嚅嗫着,双眼一红,便扑进了我的怀中。

……

主啊……原谅我又一次盗用你们婚礼用词。但经验告诉我们,这席话真的不是一般般的好用!

客栈庭院处。

展晴儿把茅房挖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阮璐的踪影。夜风凉凉的,吹得她直打哆嗦。茫然地蹲坐在茅房前,展晴儿开始玩起了撕花瓣……

“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

“啊!告诉大哥!?”

“……刚才的不算,再来。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

“又是告诉大哥!?天啊!会死的!再来!”

“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

……

夜­色­淡去,天空尽头泛出鱼肚白,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顷刻间,光芒笼罩了整个大地。

展晴儿脚下已经堆积着厚厚一层花瓣,两个大大黑眼圈顶在眼睛下,异常无神,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撕着:“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咦?哈哈!不告诉大哥!撕了那么久,终于!终于!”

“晴儿,你在那蹲着­干­什么呢?”展想墨的声音突然传来,展晴儿抬头一看,自家大哥正站在庭院门口,身后依次是曾少离,两个小孩,还有阮璐。

“啧啧,看你那副狼狈的样子,真的是风华绝代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我的妹妹吗?太丢人了!快点去梳洗,不然别想站在我旁边!”展想墨絮絮叨叨地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就走了。

展晴儿呆滞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的最后一朵花瓣掉了下去,落在地上。脑子里还浮现着刚才见到的场景:大哥,曾少离,两个小孩,然后还有——阮璐。

“……咦?”

以姐之名(上)

吃早点的时候,大抵相安无事。

曾少离动作优雅无比,无视他头顶那几根招摇的毛发的话,看上去的确像个贵公子。展想墨也收起了凶神恶煞的表情,自顾自地品着香茗。只是我就不明白了——

整个客栈座位那么多,为什么他俩就非得和我们挤在同一张桌子呢?

“阮姐姐,你坐过去点!”小九嘟哝着推了推我,胖嘟嘟的身子往旁边一挤。几乎是同时,一股冲力袭来。我愣是被挤得弹落在了地上,还连带上坐在我旁边的言笑。于是我更不明白了——

整个客栈座位那么多,为什么连小九也非得和我们挤在同一张板凳呢?

昨天刚刚说完一通温柔的话,要想巩固感情就得趁第二天他还处在感动期间嘛!

难道他们就没有点让我和言笑独处的自觉吗?

我怨恨他们!

心里腹诽着,我温柔地拉起言笑重新坐在板凳上,顺便温柔地帮他拍拍ρi股上的灰。言笑被我将近轻薄的温柔行为弄得一下红了脸,但还是温顺地靠在我身上,看我的眼神小狗一样闪闪发亮。

于是我圆满了。一边神清气爽地将小九面前所有包子抢给言笑,一边回味着刚才给他拍灰时弹力十足的手感。

展晴儿失魂似的飘到了我的正对面,脸先爬到桌子上,“啪”地一下落地有声,然后ρi股慢慢往椅子上凑,再接着,两只眼睛泪汪汪地盯着我——两个黑眼圈像烟熏妆一样挂着,异常招摇。

说起来这孩子昨天貌似一直蹲在茅房门口找我来着,看着她那副落魄凄凉的样子,我良心颇为过意不去,一掌拍开意图将包子抢回去的小九,顺势安慰道:“没事没事。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昨天你倒霉够了,今天说不定就会转运啊!”

展晴儿不动如山,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往下“啪嗒”:“你又不是神仙,说的话哪能算什么……昨晚进茅房时你还不是说了会好好呆在里面,结果还不是骗我的……呜,命苦啊……”

“不……我说的‘老子’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昨晚我也没说过会好好呆在茅房里……”话说茅房又不是金子盖的,我一没特殊癖好二不便秘,­干­嘛要好好呆在那种东西里面啊?

咽了口唾沫,我决定还是把后面那句话吞进胃里。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反正我就是如此,连市井流言都说我是京城最可怜最没用的女人……颜面什么我早就没有了……”展晴儿气若浮丝地趴在桌子上啜泣,嘴巴不停地低八度絮絮叨叨。

同一桌子上的曾、展两人不动如山,稳稳当当地各自吃着早点。想来也是,展想墨这么追着曾少离跑肯定不止一次,这样的场景也许出乎意料之外地已经上演过很多遍了吧……

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展晴儿这人活着还真是悲催……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口,四处张望一番,便向着展晴儿的方向迎了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我很惊悚地发现她的脸­色­由灰变白,继而渐渐转红。瞳孔放大,嘴巴张开,额头冒汗,青筋爆出,四肢发抖,鼻子用力地喷着气,然后颤颤巍巍地握住我的手,嘴巴哆嗦着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我害怕了。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特像电视剧里吃了砒霜一类剧毒,临近毒发却还死死吊住最后一口气,抓住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挣扎着想要传达出:“救,救命……”之类的话。而这个倒霉的人一般不但没有办法救她,而且最后的结局通常都是被人误当成凶手……

一个哆嗦,我觉得自己受21世纪电视剧情荼毒太深了。但对上展晴儿眼睛的那一刻,我的手还是下意识往旁一挥!

“啊——啊!”展晴儿双手被挥开。脸上已然红得滴血,双眼一翻,身子一仰——

“碰——”

一阵灰尘轻轻扬起,展晴儿呈大字型倒在了地上。

……

言笑离得展晴儿最近,很不幸地目击了全过程,一张小脸“唰”地变得煞白。小九手里还抓着刚从我嘴里夺过的半个豆沙包,一下从手心脱落,掉到了地上。四周的食客突然变得奇静无比,惊恐万分地将视线投到我们身上。

一时静谧。

“来喽!来喽!新鲜出炉的小春卷子咧!”女小二粗犷的声音不适时地从里间穿透出来,紧接着帘卷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捧着两大笼包子“嘭嘭嘭”地冲了出来,抬眼看见面面相觑的众人,视线一转,笑着向我的方向冲了过来:“客官!您要的小春……”

“啪叽”一声脆响,女小二的动作和我们的呼吸同时一窒。

莫名其妙地停下脚,莫名其妙地低下头。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女小二的动作移动,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她脸上忽地血­色­全无……

两米多高的女巨人,身强力壮,四肢粗壮,腰围数值等于三个小九加一个言笑,体重数值经目测可确定为一百五十——还是公斤——如此剽悍的一个女人脚下,展晴儿的脑袋被踩得不见其踪影……

……

“死……死……死……”不知是谁颤抖着开了口,嗓音里有着令所有人为之战栗的不安,一声尖叫忽地划破天际——

“死人啦——”

“死人啦——”

“死人啦啊啊啊——”

“轰!”客栈顿时大乱!

食客们惊慌失措四处奔腾,内心无数念头飞闪而过:死了死了死了!京城二公子展想墨的亲生妹妹展晴儿居然在我们面前死了!据说二公子最宠小妹最喜迁怒,他妹妹在我们面前丢了­性­命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抓我们陪葬诛我们九族以表伤心难过……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最后结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贪图美­色­特地为了见传说中的两个美男一面从城东赶过来这里吃早点了……

女小二更加惊慌失措面如土­色­,趴在地上用力磕头,脑海以同样惊人的速度飞闪而过无数文字:怎么办?怎么办?俺踩死人了!俺踩死那个很恐怖的京城二公子的妹妹了!天呐!俺不想死啊!俺夫君还没抱上一个!前两天才和对面街的大珠好上,俺怎么会作出这等蠢事呢!?大珠!俺对不起你啊……

最后结论:呜呜,大珠……俺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俺被抓了,你不用等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当然,如果你等的话就更好了……

……

客站已经乱得像闹市一般了。食客与围观者乱作一团地嘈杂着,唯我们一桌五人雷打不动。

言笑煞白了好久的小脸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就在我暗自琢磨“这小孩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大胆”时,软绵绵地倒入了我的右手——感情他刚才一直都在为这一刻酝酿着。

小九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哄闹弄得有点发愣,由于他的坐的位置太过靠外,被胡乱奔跑的某食客一撞,便重重地砸入了我的左手,理所当然地粘在了上面。

我仰头45度,左手是纯粹装柔弱的重量级小九,右手是晕倒了还蛮轻的言笑。脑中自动生成等价定律:我甩开展晴儿的手=展晴儿挂了=展想墨杀人报仇=我死回了鬼都=鬼夫妻啊鬼夫妻……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最后结论:万一展想墨群杀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叫骷髅加个名额,让言笑给我当个小的呢?

展想墨兴趣盎然地看着周围众人的反应,视线不意间瞟到曾少离身上。那厮笑得一脸含春,定定地看着一旁,眼底似乎跳动着些许不明的光芒。

展想墨一脸恶心地顺着他的视线移动,果不其然对上阮璐的脸。却忍不住一愣:那女人一手护住一个孩子,保护他们不让疯跑的食客撞伤。脸上带有看透这一闹剧的坦然和不好说破的无奈。双眼凝望虚空,神­色­专注,气宇轩昂。

心莫名一跳,展想墨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来如此,这个贱民还有如此一面。也对,毕竟是曾少离看中的人,终究不会太窝囊。心底又一动,突然想起这个贱民说过的“丑男”二字,杀气滕然升起。

曾少离的视线早已收了回来,专心品茗之际,身旁一股灼人的杀气汹涌而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出的。

可抬头望去时,却比预料中多了那么几分不同:瞪人的的确是展想墨,但他怒视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的阮璐。

不过是说了“丑男”二字,展想墨对她的怨恨会比对自己的怨恨更深?

曾少离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决定还是打破一下这种诡异的氛围。尽管当事人的阮璐并没意识到展想墨的视线,尽管展想墨泄出眼底的是浓郁的杀气,但那种盯着阮璐的灼热视线还是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轻轻咳漱一声,京城大公子温润无比的声线适时响起。像拂过湖面的温柔春风一样,轻轻泛起一圈圈涟漪。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很诡异的话。

“好久没见过晴儿她这么开心了。”

以姐之名(中)

“好久没见过晴儿她这么开心了。”

……

乱轰轰的客栈因这句话一时无声,离得近的人因这句话的内容处于茫然状态,离得远的人则因说话人的声音感到心中淌过涓涓细流。

我从发呆状态清醒过来,一脸黑线地看向曾少离,却发现他半眯眼睛笑得一脸高深。琢磨一下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的视线开始下移。

展晴儿的头深深嵌入木板。客栈的设施好像不太结实,女小二那一脚将她的头踩住的同时,木板也随之爆裂开了。展晴儿的身子在地板上,脑袋下仰,双目紧紧闭着,胸膛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脸上还挂着幸福得白痴一样的笑容……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

你姐姐我在这边被打击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一边扶住左右两只体重极不平衡的小孩的同时 还得凄凄切切地构思和骷髅做鬼夫妻的婚后生活——就在我已经做好所有心理准备打算回去就拜堂成亲那啥子时,你才告诉我你在倒地昏睡!?

也太对得起我了!

我愤愤不平咬牙切齿中。

不同于我的低落,女小二和众多食客很有默契地同时发出一声松一口气的叹息。

众食客感动得泪流满面心潮澎湃:万福金安!感谢上苍!我们不用被诛九族了!真是上天有眼啊!小人以后定当天天杀猪日日还神,还请各位大仙多多庇佑,以后我们流连烟花之地时多有关照……

女小二激动得嗓门哽咽直挠地板:大珠啊!俺不用被收监也不用掉脑袋了!俺没有对不起你!俺就说嘛,俺那么小身子小腿的怎么可能踩死人呐!俺决定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俺明天就给你家送聘礼去!俺们马上成亲!大珠……

周围忽然洋溢起的愉悦气氛让展想墨大怒,凶狠地向曾少离一瞪,愤怒之情劈头盖脸砸出:姓曾的,你什么意思!?

曾少离双眼微睁,眼底投­射­出普度众生的光芒:我只是看不惯你如此戏弄他人的恶趣味而已。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空气中闪过无数火花,眼看新一轮的暴动又将开始。

“公,公子,需要小人把小姐送上厢房吗?”适才跑进来通信的小厮不知死活地问了句。展想墨一记眼刀­射­过,顿时将他吓得花容失­色­,颤巍巍地垂下了头。

“不用了,叫她起来吧!”展想墨被人打了岔,心情很是不爽,自动将怒气投放到了自家妹妹身上,冷着脸­阴­森森地笑了几声,“既然她那么高兴,那我这当大哥的,也该恭喜恭喜她不是?”

还在昏迷中的展晴儿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高兴?”我不解。

曾少离笑着,轻轻把头凑到我耳边:“晴儿但凡听闻自己喜爱男子的事情,或是与自己喜爱之人在一起,就会有面红耳赤不能言语的毛病。就算晕倒,也是常有之事。她自幼如此,身边的人都已习惯。适才定时她听了什么开怀的消息,才会一时激动……”

我额头一沉,一排黑线:开怀开到晕倒……先不探讨那个晕倒的姿势有多难看,最重要的是,你确定那个恐怖的场面是即将晕倒的人的表现吗?我怎么看她都像喝了一百瓶农药毒发的状态啊……

没有多少时间腹诽,这一头展想墨已经不客气地拽着半昏半醒的展晴儿往楼上厢房走去了。曾少离看着她被倒提着往上拖去,脑袋沉重有力地一下下敲在阶梯上,实在可怜。沉吟一下,也跟了上去。我怀抱无穷的八卦之心,抱着抱着言笑窜上楼道,只听见后面小九紧张的声音:“阮姐姐等等我!我也去!等我拿个包子……哎,两个……等我拿了这笼包子……”

……

厢房里,展想墨居高临下地坐在,戏谑地盯着展晴儿。展晴儿脸颊红红的,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傻笑,却不看她哥哥,而是时而低头捂嘴,时而仰头露牙。

我抱着言笑,身旁坐着小九,在曾少离的带领下公然坐在屋内旁听。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小九咀嚼包子的“吧唧”声和展晴儿自我陶醉的美人笑。

就那样过了大概三分钟,展想墨龇牙咧嘴地开口道:“晴儿,说说,刚才听了什么消息如此愉悦?”

“大,大哥……”展晴儿的­精­神似乎处于恍惚状态,闻言双手往脸上一挡,无限娇羞,“呀……大哥,你明知道……”

“噗!”小九口中的香茶喷了出来。

“大,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展晴儿突然放下手,忐忑不安地结巴着,“能不能……帮……”

“不能!”展想墨毫无商量一句完工。

“大哥!”展晴儿急了,“大哥你自小看我长大,你是我的亲大哥吧?”

“我的确是。”展想墨事不关己地挑着手指甲,丹凤眼一挑,露出一个可恨的邪笑,“想让我帮你?求我啊!”

我白眼一翻,这台词真是怎么听怎么熟悉——记得我曾经很沉迷的高H高虐“吡”(消音)系列小说里,某个小攻就经常这样对小受说同样的话。明明看着小受已经风中凌乱了,还及其恶劣地冒出一句:“想要吗?求我咯!”

……能对自家妹妹说出这种有腹黑欲的人才会说的话,展想墨是个变态吧。

我对着空气无声地叹息着。

“大哥……”展晴儿哭丧着脸,一副恨不得九叩十拜的样子。

展想墨微微一笑,眼神悠闲地传达着:你爱求不求,不求我就不帮。

展晴儿咬牙,双眼一闭,身子一挺,一坨流利的语言喷涌而出:“大哥的美貌出凡脱俗娇艳欲滴清纯无比,你那如飞天般迷人的身姿,如水波般荡漾的温柔眼神,如蛇果般诱人的醇香红­唇­,深深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我对大哥崇拜憧憬全力支持,愿意为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求回报,只希望大哥能偶尔运用一下你天赐的才华为你愚钝的妹妹指点前路!”

……

展想墨对着空气无声地笑得很抽搐。

比他更抽搐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我们一众人。

什么叫娇艳欲滴清纯无比,你有见过那个人类能同时拥有这两种特征啊!?

还迷人的身子,水波荡漾的温柔眼神,诱人的红­唇­……

撒谎也要打草稿啊!你就这么看着自家大哥长着黑痣麻花一片油光满面的脸信口开河,小心今晚被雷劈!

“……呵呵。”展晴儿谄笑着,满怀希望地开口,“那大哥,你会帮我吧?”

展想墨斩钉截铁:“不帮。”

展晴儿震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展想墨狂笑:“我就是想看到你绝望的样子,哇哈哈哈哈哈……”

……展想墨果然是个变态。

展想墨自顾自打开门走开,夸张的笑声渐行渐远。展晴儿脸一沉,气场全失地缩在了角落划起了圈圈。

从头看到尾的曾少离又好气又好笑,转头看见我们三人一脸不解,便细声讲解了起来:“晴儿自幼爱慕想墨的师弟蔺家三公子,可惜因为她每每和爱慕之人相处,便会脸红晕厥,所以从来不敢与蔺家三公子单独相处。如果没有她大哥相陪,她连见蔺家三公子一面都无能为力。”

“咦……”我感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纯情的人。

“蔺家和展家一样,都是名门世家。蔺家三公子作为闺中男子,与我和展想墨稍微不同,并不能随意出门走动。所以两人能够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曾少离一声轻叹,“我听闻蔺家进来为避暑南游,而新城附近恰好有一处避暑山庄挂在了蔺家名下。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个人来到了这附近吧。”

“那岂不是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啧,真可怜!”小九托着腮帮子随意地冒出一句。

曾少离深深地看了小九一眼,若有所思。

展晴儿一直背对着我们,即使不回头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飘散开来的浓郁怨气。来了古代这么久,难得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心里窒息已久的八卦之火不由熊熊燃烧。

“喂,你哥不帮你,我帮你怎么样?”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蹲在了展晴儿面前,眼冒红光地盯着她。

展晴儿飞快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的希望的光芒在对上我的脸那一瞬间迅速湮灭。空气静止了那么几秒,她重新低下头,继续画圈。

我持之以恒:“我说认真的。我帮你吧!姐虽然低调,但好歹当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红娘,撮合过的俊男美女那是排着队都数不清!你要错过这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展晴儿手指不离地,身子一转,撅给我一个ρi股。

我不依不饶,绕到她面前继续宣传:“这样吧,都那么熟了。最多我给你打个折,团队价 ?”

“……”展晴儿面无表情,转身,画圈圈。

我:“……你再信不过我也用不着这样吧?别人和你说话时给别人看ρi股是很不礼貌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得太粗俗了,包括曾少离在内的所有背部都有点僵硬。展晴儿别别扭扭地转过身来,手指还在地上划着:“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无聊!我已经来到这个鬼地方差不多一个月了,还是天天见丑男天天吃馒头天天当跑腿天天没事做!别人玩个穿越都是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偶尔上个战场见个皇帝逛下青楼跳个崖,就我无聊得都快回鬼都和骷髅拜堂了!难得突然冒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你说我能错过吗!?

以姐之名(下)

我在心里愤怒地嘶吼着,表情却维持得正义凛然:“帮人,需要理由吗?”

展晴儿的眼神很茫然:“不需要吗?”

我一拍她的肩膀,潸然欲泣:“当然不需要!像我这么无私的人,帮助别人基本上就是本能!你看我这双真诚的眼睛,你有见过像我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好人的人吗?我告诉你,没有了!这世界像我这一样心地善良写在脸上的人几乎都绝种了!能遇到我是你的奇迹啊!”

展晴儿毫不掩饰眼底的怀疑。

我再接再厉:“知道什么叫红娘吗?红娘就是帮助世人于大苦大难,不管你是单恋还是双恋,暗恋还是明恋,红娘一出,保你抱得美人归!有杀错没放过,给我一个机会,我还你一段幸福美满的姻缘!”

展晴儿呆呆地开口,“你是专门负责绑架买卖的山贼什么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一掌拍在她脸上。

但还是在血案发生前一秒想起了她哥是展想墨。

于是硬生生把高高扬起的手拐了个弯,放在头上,开始挠。

展晴儿看着我,有点发愣。

我决定最后来一击,实在不行就算了:“晴儿,在我和你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跟我的妹妹长得特别像!真可谓一见如故。所谓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眼看着和我妹妹长得那么像的你即将步入求爱不得然后心灰意冷最后孤独终老的不归路,身为你良友知己的我难道不该挺身而出救你于大苦大难之中咩!?”

……

我承认我说的话很狗血,也觉得自己双脚打开蹲在地上说话的形象相当猥琐。但鉴于输人不输势,我还是坚定不移地看着她,眼底就透出两个字——真挚!

展晴儿被我眼底的真挚弄得有点发悚,脑袋左摇右摆地躲开我的视线。

我锲而不舍地跟着她移动,力保自己完美的笑容充分展现在她面前。

被我逼得退无可退,几乎完全贴在墙上的时候,展晴儿终于半推半就地点了个头。

我瞬间圆满,兴奋地从地上跃起,还没来得及用语言表达下涨得满满的成就感,就对上了小九哀哀切切的眼神。

“……你趴在地上­干­嘛?还有,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眼神?”

“没……刚才那阵势看起来就像你要强吻人家。小小不好意思,所以我帮他过来看着点你。”

……

小小的脸唰地红了,飞快地看了我几眼,捂着脸转过了身。曾少离也扭扭捏捏的,两朵红晕慢慢浮上了他的脸颊。虽然有面纱遮挡,但眉眼处突然增添的艳丽还是让我看得恍了恍神。

小小害羞也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

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泡男这一道路上坚定不移地打持久战——简单明了地说,就是应我的要求,展晴儿红着脸将那个传说中的蔺家三公子的资料一水桶倒了出来。

姓名:蔺佑

我的感想:名字没什么特­色­。

身份:官拜一品的蔺大学士家中三公子,兼京城美男排行榜第三名,兼展想墨师弟。

我的感想:又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也就算了,反正除了我和俩小孩,貌似身边的人个个都背景一箩筐。但是至少告诉我一下那个美男排行榜是怎么回事啊?不会真的是曾少离排第一你哥排第二的那个吧?你开什么玩笑!

­性­格:温柔体贴气质高雅贤夫良爹……一句统概,和展想墨完全不一样。

我的感想:可以理解,你哥就是一反面教材,与之完全相反的人就算不是完美也应该离那差不多了。

兴趣:琴棋书画诗酒花全部。

我的感想:接下来那句应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无能”吧?果然是有钱人的兴趣爱好,我怎么就没那个命呢?

展晴儿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一副“我看你能想出什么主意”的模样。

我心底多么的善良,哪会让她失望,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好方法:“所谓泡男,啊呸,所谓追求真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展晴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我­干­咳一声,继续道:“所谓追求真爱,一开始就是要让对方看到你的优点,无视你的缺点。然后发展到为你优点深深折服的同时,连带你的缺点一起包容……”

“听不懂你说什么……直接点,我该怎么做才好?”展晴儿对手指。

我嘴角一咧,一字一顿:“英——雄——救——美!”

这下不止展晴儿,连小九扫过来的眼神都深沉得像在看白痴。

我不满了:“你们对我说的有什么意见?”

“阮姐姐真笨!”展晴儿没来得及开口,小九就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起来,“蔺佑是大学士之子,平常出门身边哪会没人跟随。别说遇险,就是走路摔倒都有小厮在下面垫着。再说了,那个叫蔺佑的不还是展想墨的师弟吗?我听说,展想墨师承断晓派,师傅颜落当年在武林可是响当当的厉害!有个那么牛气的师傅和师兄,想要动什么手脚玩英雄救美,那是根本不可能!”

曾少离摸着小九的头,笑道:“没想到小九懂得这么多。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小九得了夸奖,鼻子高得差不多都伸上了天:“那是!也不看我是谁!我遇,遇过那么多人,每天在福雷城摸爬滚打,消息最灵通的就数我们这群小乞丐了。”

“原来如此。”曾少离笑着,若有所思地移开了视线。

展晴儿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咧开嘴­唇­一阵狂笑:“你傻呀!英雄救美只是个统称。反正救美是救,救丑也是救。你救了个美男,别人还可能觉得你是贪图美­色­。反过来说,如果你救的是个丑男,别人反而觉得你心地善良。只要你在救人的过程被蔺佑看到,你觉得他对你的好感会不会……”

想到开心处,我和展晴儿忍不住“嘿嘿嘿嘿”地­奸­笑了起来。

小九黑线:“你才傻呢!要真有那么简单,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做啊。”

我回眸一笑,豪气万丈地开口:“咱们游湖吧!”

新城是个很别致的小城。城池虽小,但景­色­却很撩人,其中出名的莫过于西城郊的泉眼湖。据说泉眼湖湖水清澈,湖水是从泉眼处流淌而来的山泉。这些泉水在月光照耀下,远观如一条飞转盘绕的银蛇,近观如夜空中坠下凡星,异常光彩迷人

但说是这么说,想上演英雄救美,怎么也得挑个大白天——不然天黑乎乎的,最容易弄出个认错人的闹剧。

我现在正摇摇晃晃地坐在曾少离赞助的一艘小船上,一边欣赏着泉眼湖优美的景­色­,一边和展晴儿进行实地教育。

简单来说,我想出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拯救落水路人甲”方案。

“所以,你只需要在见到路人甲落水的时候英姿飒爽地往水里一跳,用你强劲的臂弯将软弱的落水者轻轻地捞起,再摆出一副无比关心的嘴脸询问一下那人状况如何死了没有,最后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蔺佑,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我感情旺盛地顺势做着动作,展晴儿却面露难­色­:“可,可是……”

“别可是了,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马上来练习一下!冲啊!”我一声怒吼,猛地站起身来,将身边坐得安安稳稳的小九往旁一撞!

“啊——”水花激溅,庐山瀑布一样猛然掀起,从头顶方向灌了过来。我没料到小九的重量可以有这种威力,躲闪不及,当下淋了个正着。小九慌张失措地在水里尖叫扑腾着,双手拍起的浪花轰得跟爆破机差不了多少,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展晴儿却还在旁边发着呆。

我急了,一脚将她踹了下去:“还愣!给我救人啊!!”

“啊————”一阵更大的尖叫声传来,水花激溅,展晴儿慌张失措地水里尖叫扑腾着,“救命——救——噗——我不会游……噗噗噗噗……”

展晴儿挣扎的速度比小九快,沉得更快……

我愣愣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看着还在湖中扑腾得欢的小九,和他旁边一连串不断冒出湖面的水泡。

一声怒吼猛然爆发:“两秒钟而已!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吗!?”

……

结果,还是我去救的人……

湿哒哒地回到客栈,不意外地看到曾少离和言笑意外的眼神。听了事情的梗概后,言笑忍不住担忧起来:“真危险……若是再晚一点,可是会出人命的……”

我垂头,虚心接受批评。

晴儿刚从落水的虚惊里恢复过来,见我低头,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乖。认错就好,以后不要再犯啦。”

我一记眼刀!

展晴儿心脏鼓声如雷。

曾少离问:“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不过是不会游泳,让她学会就好了!”我回眸一笑,冲他露出两排尖牙,“不过,可能得让你帮个忙。”

曾少离一愣,眉眼眯起,缓缓应道:“好。”

展晴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水深(上)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在哪里都是灵的。

半个时辰后,展晴儿已经在水里飞快地扒着,速度超然在湖水两岸来回游动。可是她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反而惊慌失措,满脸惊恐,好像身后有水鬼追着她一样。

我无比欣慰地看着水中的她,扬声鼓励:“游泳就好好游,不要在那里鬼叫!眼睛睁那么大­干­嘛!你就不能摆出个英姿飒爽的表情吗?”

展晴儿尖叫依旧,声音不低反高。

视力比较好的人,可以看到展晴儿白浪滔天的身后,有一条清晰的黑线跟随着她飞速移动着。展晴儿心里一慌,动作微滞,身后的黑线嗖然赶上,然后——

“啊——”又是一声尖叫,“它咬我了——它又咬我了——”

水里一阵扑腾,激荡起来的水花隔得老远的都能溅到岸上的我身上。我忍不住感叹起来,顺手扯了扯曾少离的袖子:“实话说,你那只东西哪弄来的?”

“那只……”曾少离疑惑似的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你是指红鳖吧?”

对,红鳖。红­色­的鳖——就是现在水里追着展晴儿咬得正欢的那条黑线。

“红鳖是我娘和我爹外出游览时买的,据说在海外很是常见。估计是吹多了海风,­性­子暴躁得很,一下水就会咬人。”曾少离语气中略带笑意,“我见它颇有灵­性­,便一路带着,只是没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场。”

我­干­笑:何止能派上用场,让那只鳖露一下牙齿再把它扔游泳池里,估计我也能游得出世界纪录……

看着在水里挣扎嘶吼的展晴儿,我实在不忍:“晴儿,加油!我支持你!我用­精­神支持你!”

展晴儿:“我¥@#¥%*#……”

又是半个时辰。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岸上玩着手指,内心无比寂寞。

言笑和小九呆在客栈,曾少离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很忙,虽然每次回到客栈都能见到他,让他帮忙­干­点什么他也绝不推挽,但一转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至于展想墨,我跟他八字压根儿不合,别说对话了,几天来基本没见过几面。

人一无聊就犯困,我吧嗒着脑袋,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先回客栈补个眠再回来看展晴儿。就在这时,一滩水“哗”地从湖里泼出,展晴儿气喘吁吁地一手支在地上爬了上来。

“啊!你上来了?学会游泳了吗?”我勉强睁开眼睛,­精­神了一点。

展晴儿抬起头,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哭丧似的表情。预先包裹了几层白布的双手如今明显的布条破碎,凑近了看,还能看见上面一排排异常清晰的牙齿印。

我完全清醒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别难过了,最起码你学会了游泳。告诉你,不会游泳还跳下水救人,那种蠢事只有小说里的陪衬配角才会做!你该感谢那只鳖,它是你生命中的明灯啊!你看,刚才你不是游得挺好的嘛?来,跟姐姐给你师傅拜一拜。”

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总计两个小时身上心上伤痕累累的展晴儿迫于没有力气反抗,懵懵懂懂地朝着湖水行了个大礼,终于轰然倒地——下面压着我。

“重死了!你要晕可以回到客栈再晕嘛!你哥武功那么牛,你怎么跟他一点都不像啊!快给我起来!”

夕阳西下,巨大的吼叫声惊起了树上的鸟雀。我半扛半拖着展晴儿往回走去,不远处的庭院里,两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正朝这里看来。一个出神地顺着远处望去,另一个则媚笑着挑了挑眼角,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

把展晴儿弄回客栈后,一点不出奇地,那孩子倒在床上就不动了。跟在后面屁颠屁颠捧了盆洗脸水的小二见状尖叫,穿透力极强的叫声活生生将正在走着楼梯的老板娘胖­奶­­奶­吓得跌倒在地。

无言,走出门口,将胖­奶­­奶­扶起来送到厨房,顺便捎回两笼烧卖和一只闻到香味自动自觉跟在身后的小九。

回到房间,女小二还在叫……

刚从外面回来的曾少离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了楼梯,转头看了一眼,平淡道:“……睡着了。”

女小二瞬间失声,讨好地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我们“嘿嘿”一笑,耷拉着脑袋往门外退。

曾少离脸­色­不太好,风尘仆仆的样子,头上还挂了一根草。没有多想,我伸手就将那根草拿了下来。手指略过他的头发,没有想象中中的油腻恶心感觉,反而好像拂过秀发一样柔顺。

我愣了,脱口而出:“你最近头发是不是多了?”

“……啊?”曾少离一下没听清,疑惑地询问着,低头看见我手上的草,脸霎地一红,声音一下压低了好几度,“啊,谢……”

“阮姐姐,这个小笼包太少了!”手上突然一紧,小九不满的胖脸挤满了我的视线,“小小还在房里休息呢,你说你也不拿点吃的给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那孩子现在叫言笑。”没好气地瞥一眼已经清空的包子笼,对于小九三十秒内解决完两笼包子的神速,我倒是没有多吃惊。换句话说,要是他没吃光,那才是怪事。

“阮姐姐快点去拿吃的给小小啦!”小九扯着我的手就往门外拽。

“等等!”被冷落了的曾少离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手指相触的一瞬间,感觉就像我摸在骷髅身上一样——手感一流。

我呆滞了。

小九呆得更彻底,揣在怀里不放的包子笼“咚”地掉在地上。

曾少离回过神,手缩了回去。

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舍。

曾少离浅浅一笑,递过来一张­精­美的帖子:“这是以我名义邀请蔺三公子出游的拜帖。约在了两天后的泉眼湖游湖。”

我眼中­精­光一闪,一下飞扑到床上:“晴儿!你赚到了——”

被我以天外飞仙姿势重重压住肚子的晴儿口吐白沫中……

两天后,泉眼湖上。

阳光灿烂,但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翻着一道道光彩驳离的虚幻。泉眼湖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景地,湖水在温暖的阳光下笼罩着一层金边,草木闪着光泽。湖上摇曳着的几艘小扁舟悠游自得地随着湖水轻轻荡漾着,遥远的湖边挤满了围观的平民和隐匿其中的女侍卫。

几个绰约的身影在小扁舟上出现,隔得老远看不清晰,却还是引起了岸上百姓的阵阵欢呼。

这就是古代的明星效应。

要制造出展晴儿和蔺佑独处的方法很简单。首先,曾少离以个人名义邀约蔺佑出来游船,然后游着游着“巧遇”也出来游船的展晴儿和我。曾少离还佯装对我这个所谓的展晴儿的朋友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勾搭着上了同一条船,为他们两个留下一片发展的空间。

展晴儿对这个方法很满意。

小九嗤之以鼻,半晌,拖着言笑搭上了我们的船,美其言“看着点你免得你对不起小小”。

然后,两艘小船在泉眼湖上晃荡了一会,我们看好机会,一叶扁舟冲锋似的晃到了曾少离所在的别致小船前。两船微微相触,船体晃荡了一下,可以听见曾少离不经意似的轻问:“有别的船靠过来了?”

再然后,别致小船上的青竹帘被轻轻掀起,露出一个挽着轻纱的男子的脸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

被吓的。

眼前的人皮肤奇黑,透过阳光,明显地反­射­着光芒。没有眉毛,不见眼睛——当然,如果仔细找的话,还是可以在他眼睛应在的位置找到两颗花生米大小的籽的……

我为展晴儿的眼光感到折服。

但吃惊归吃惊,好歹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怎么曾少离和展想墨也在我面前晃荡了那么多天,有了近乎终极的版本做借鉴,我瞬间觉得蔺佑的样子虽然不大美观,但已经算是优等了。

于是重新站好,顺便将旁边浑身颤抖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的展晴儿往前一撞!

展晴儿一个踉跄,站在了船前的甲板上,一抬头,便对上了蔺佑的视线。

我发誓那一瞬间我从蔺佑那双花生米大小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有□!

“啊,原来是晴儿。”“托儿”曾少离掀起了另一边帘子,略带吃惊,但很快绽开了微笑……“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晴儿也是来游湖的吗?”

“啊……啊啊……”展晴儿一见到蔺佑就慌了手脚,脸颊通红,眼睛东瞟西望,好不容易挑了个合适的角度,才松一口气,道,“是,是啊……早已听闻新城的泉眼湖景致如诗如画,恰好近来途径此地,便顺道来此游览一番。”

……

话是说得很好听,但你有见过谁跟别人说话是ρi股朝上眼睛朝下的……你就要是要躲开蔺佑的视线,难道就不懂挑个好看点的角度吗!?

我恨铁不成钢,装作要走上甲板,抬脚便往展晴儿的鞋上一踩!

“嗯————”展晴儿猛地从地上弹起,一声凄厉的尖叫被活生生噎在喉咙。

我挤眉弄眼,以表情传达出痛心疾首的效果:你叫啊——叫出声来你在蔺佑面前可就一点面子都没了!有点出息好不好!

展晴儿龇牙咧嘴,满脸批评接收马上悔改的神­色­:我不叫……我有出息……你松下脚可以吗……

水深(下)

“咦,这位小姐是……”曾少离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缩了脚,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他眼睛一闪,垂下头来羞涩状,两只脚还有意无意地撩着地面,充分将发情期少年的动作模拟出来。我忍不住感叹:曾少离,你不去当影帝真是太可惜了……

“这,这位是我的良友阮璐,今日是陪我来此地游览的。”展晴儿勉强往前挪了半步,可能是由于脚还疼得厉害,居然让她面对蔺佑说话时意料之外地没有脸红发晕,而且眉头半皱的表情看上去还蛮有魅力——这点从她对面盯她盯得眼睛发直的蔺佑就能看出来。

我暗自点头,决定以后要给展晴儿准备一把小刀,什么时候她想和蔺佑见面了,就拿起刀子往大腿上一扎——相信治疗她脸红晕厥的毛病疗效一定很好!

“阮璐?岂不是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了师兄的民女?”蔺佑说话语气不是很好,略带嗔怪地瞄了一眼展晴儿,“展小姐怎么会和这等人成为良友的?”

我脑筋一抽搐,看向蔺佑的眼神马上不友好起来。

他刚才说话那语调,听上去就像在说“你怎么会和一只老鼠成为良友的”。

虽然我相信凭借展想墨的恶意攻击,我在这里的名气就跟过街老鼠一样大——但在我充满现代人尊严的心里,我距离老鼠那种生物还是有一段相当的距离的!

曾少离看出了我的不爽,开口道:“你师兄行事狠辣,能够得罪他的人也未必不是个人才。”

蔺佑不做声了,估计也是默认。

曾少离继续:“既然今日偶遇,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四人一同游湖吧?”

“不行!”蔺佑骤然爆发一声狮子吼,把周围的人被吓得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能从他的身上看出展想墨那股泼辣的味道——不愧是师兄弟,­性­格也太像了——谁能教出这种徒弟啊……

蔺佑反应过来,迅速地看了一眼展晴儿,好像受了惊吓一般,声音变得细细软软的:“啊……我的意思是……我们与阮小姐初次相见,贸贸然一同游湖,会不会有点不妥呢?”又看了眼展晴儿,添了句:“绝不是我不愿与展小姐同游……”

……这个叫蔺佑的,­性­格比展想墨还纠结。

毕竟是展想墨的妹妹,在那种人身边呆的久了,眼光难免会有些扭曲。我了解地拍了拍展晴儿的肩膀,真诚道:“我不怪你。”

展晴儿一脸迷茫。

我趁热打铁,回头建议:“既然你不愿和我一起游湖,那不如我们四个人分开吧!晴儿就交给你了!”

“……咦?”展晴儿一声不解,背后一股力气袭来,身子不由往前一倾!

曾少离云淡风轻地从展晴儿头顶掠过,脚一点,正好将她往蔺佑的方向反脚踢了过去。然后“呼啦啦”一阵衣袖轻舞的声音,一个睁眼闭眼的瞬间,曾少离和展晴儿已经成功换位。

“那么,你们就先行一步吧!”充当船夫的女小二按照我们之前的吩咐,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嗖”地把船划开了。才回过身来的展晴儿花容失­色­,在甲板上奋力跳着:先别走啊!太快了!你们该给我点时间组织下气氛啊!

不得不说的是,女小二的臂力实在惊人,转眼间,他们所在的船已经距离我们很远了。曾少离看着远处不断在甲板上跳跃的小黑点,疑惑道:“晴儿她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叫我们不用想她吧。”

曾少离:“……”

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清晨——天时。

一艘荡漾在波光粼粼水面的­精­致小船——地利。

一个可以被忽视的划船小二和一个离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近过的意中人——人和。

当时间地点人物都对了的时候,即将发生的事情里暗涌的粉红已经成了理所当然——当然,前提是展晴儿有那个勇气的话……

短短小小一叶不到两米的扁舟,展晴儿愣是把自己和蔺佑的距离保持在了一米以上,头部保持着刚才凝望远处的角度看向虚空,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却怎么也不敢回头。

蔺佑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鼓起勇气往前挪了一步。展晴儿一直竖着的耳朵一动,兔子一般“噌噌噌”往前躲开……

以上就是我们把船悄悄移到他们附近时看到的场景。

“真没用!太没用了!”小九趴在船头往远处瞄去,一边看一边忿忿不平地嘀咕着,“比阮姐姐还没用!这样的人想娶夫郎,难了!”

“啧!这样不行啊!”我咬着手指犯起了难,回头一眼盯住小九,突然­奸­笑起来,“嘿嘿嘿嘿嘿……”

小九紧张,胖胖的手慌乱地挡在胸前:“你想­干­什么?我不会答应的!”

我笑得更开心了,一手按在他头上,语重心长:“小九,辛苦你了……”

“……咦?”小九嘴角一抽搐,与此同时,我的手猛然松开,一只脚高高抬起,直往他的ρi股踹去!

“又是我!”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小九力挽狂澜地往后一退。我没想到他如此肥胖的身体居然能够在瞬间爆发出那么惊人的速度,高高抬起的脚失了目标,脚下一滑,“吧唧”一声……

“啊——”久没有开过一字型的双腿如今完全贴在船板上,我眼泪都痛得流了出来。曾少离哭笑不得,只得上来扶我。

小九摸着肚子笑得很得瑟:“嘿嘿,看不起我——我小九身手可是很厉害的!”

“你……”我大腿筋脉火辣辣地疼,欲语泪先流。

“稀里哗啦噗……救……”虚弱的求救声若隐若无,连同水花被胡乱泼打的声音一起传来。船上三人一同愣住,四处环视,低头一看。

小九的身后,原本言笑站着的地方——空的。

远处的水面,一个小孩正慌乱地扑打着水花,眼看越来越无力——言笑。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迅速模拟出了一个所谓的事件发生流程图:我们看见展晴儿和蔺佑发展不顺利,然后我为了施展救人计准备把小九踢下水,然后小九为了躲开我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撞,然后这一撞活生生将他身后弱质纤纤虚弱无力的言笑以百米投球的方式撞出了船外撞到了水里……

“你到底有多重才能把他撞飞那么远啊!?”看着五米开外痛苦挣扎着的言笑,我忍不住冲小九爆发了。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响亮的求救声突然响起,却不是从我们这边传来的。转头一看,展晴儿船上的女小二正扯着嗓子叫得正欢——这也是我们之前吩咐她的,在我们这边有人落水时,她一定要在对面船上大声吼着,尽量制造出情况紧急的假象。

但问题是,我们这边都没开吼,你一个人在那边吵什么吵啊!?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来不及等展晴儿救人——按照她那速度,捞起来时言笑搞不好已经在鬼都等我了。我深呼吸一下,双手按住船边,英姿飒爽地往水里一跃!

“阮姐姐!你别冲动啊!”小九一声尖叫,抓住了我的脚!正在往空中做跳跃式的临空飞腿被这用力一扯,我只感觉脚腕处“啪嗒”一声脆响。一阵刺痛的感觉扎过脚腕,原本应该无比唯美的头部先入水姿势变成了我“啪”一声全身同时打在水上……

“噗噜噗噜噗噜……”水花飞溅,原本只有一个孩子苦苦挣扎的湖面现在多了一个人。不同的是这人是一脚被死死抓住,头部完全浸在水里拼命扑腾,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只黑手。

曾少离看出了端倪,一时心急,手一挥,一股气流打在小九手上。

小九一声惊呼,松了手,被他捉住扑腾了半天的我脚上力道一松,顿了半秒。刚准备就此冲锋向言笑游去,不料……

“噗噜噗噜噗噜……”水花飞溅,我胡乱拍着湖水,边喊边挣扎,“救……咳咳,我脚抽筋了……”

……

另一艘船上。

“啊……有人溺水了!”蔺佑一声惊呼。

展晴儿恍了恍神,从紧张地气氛中恢复了一点。

“啊!又有人溺水了!”蔺佑又是一声惊呼,“不会游泳还跳水救人!?”

展晴儿再一恍神,完全清醒过来,看着远处水里扑腾得欢的言笑和阮璐,心里一阵感动:璐啊……你才跟我说过不会游泳还跳下水救人,那种蠢事只有小说里的陪衬配角才会做——现在你居然为了我做出这等事情,好人呐……

“啊——”一阵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我一边痛苦地拍打着水花一边哀嚎,“天呐……什么东西在咬我!啊!红鳖在咬我!偶买噶——”

展晴儿一个激灵,仿佛是呼应我的尖叫一样,英勇无比地往前一踏——

身后蔺佑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

岸上围观者发出漫长的欢呼——

接下来的情景请大家自由想象,反正,十多秒后展晴儿已经英勇无比地站在了岸上。脚下趴着几乎气绝的我,我身上趴着几乎气绝的言笑。

岸上围观者欢呼声阵阵,夹杂着船上蔺佑略带朦胧的眼神,看得展晴儿心花怒放。她好不容易控制住即将晕厥的欲望,低下头:“他,他,他看我的那种眼神……我好开心……”

……

言笑一阵咳嗽,虚弱的身子趴在我肚子上抖了抖,略带哭腔。我用力甩了甩手,那只红鳖还稳稳地挂在我手指上,欲哭无泪:“我更开心啊……”

思想也深(上)

拯救落水路人甲计划完美成功。

按照展晴儿的话来说,蔺佑回去前一秒眼神还朦朦胧胧地盯着她,把她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我不好打击她,只能一边腹诽她到底是怎么从那两个爆米花大小的眼睛里看出朦胧,一边­阴­沉着脸,将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汤勺起,放了一碗在言笑面前。

回来后一路沉默不敢说话的小九闻到香味,屁颠屁颠地从房里跑了出来,走到我身边小狗吐舌状:“阮姐姐……这是什么汤啊?”

我清清冷冷一个眼神­射­过去:“……红鳖汤。”

小九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我看这红鳖汤调料放得不太够碍……要不我给你们尝尝味?”

我不理他,给自己又勺了一碗,坐下。

言笑不忍地看了他一眼,捧着碗的手缓慢地向他那个方向移去。

小九眼睛发光地迎上去。

我伸手一拦,截住了汤。然后转身,拿起勺子对着言笑温文尔雅:“亲爱的,我喂你。”

言笑脸轰地红了,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地被我抱在怀里喝起了汤。

小九看着那碗原本快要入口的汤现在一点点消失在言笑嘴里,抓着头发很是纠结。我趁着给言笑擦嘴的空当抬头,一咧嘴,冲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于是他更加纠结了……

言笑的汤没了,我的汤还放在桌子上飘烟。小九没有纠结多久就直接伸长了手——颓废不是解决办法,出手才是硬道理。

我又一拦,比他快半步拿起碗,从他鼻子下一晃而过,递到展晴儿面前:“说了那么久,喝完汤补补口水吧!”

展晴儿停下了话匣子,满脸幸福地接过汤。抬头看见小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下笑颜绽开:“我跟你说,今天蔺佑的眼神是多么的朦胧……”

小九黑线,看着那碗汤在自己面前飘来飘去,伸手就抓。

“我的英姿已经深深留在了他心中……”一个左转身,扑空。

“刻在了他的脑海……”一个右转身,扑空。

“我好幸福!”一个高抬手,扑空。

展晴儿低头,小九眼睛通红瞪着她,大口喘着粗气,目光锁定在她手上那碗汤。

展晴儿了悟,指着汤冲小九笑了起来。

小九拼命点头,眼中闪过无数期待的星光。

展晴儿几口把汤灌进嘴里,将碗放到小九手上,无比真挚地一点头。

小九手持空碗,呆滞状。

然后小九蓦然回首,眼睛一下对上桌子上高高放置着的汤锅。

小九脚步如飞!

我飞得更快!

事实证明人长得高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手比较长,当时小九的手距离汤锅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四分之一柱香之后,汤锅已经完全落在了我的手上。

小九火了,用尽全力往我的方向一扑!

我撒腿就跑!

客栈内其它食客纷纷躲闪,我捧着汤锅上蹦下跳,从锅中溢出的汤汁热气腾腾,被不幸淋到的食客哀嚎鬼叫此起彼伏。

曾少离身影绰约地出现在客栈门口,我眼见,一个转身往他飞奔过去,正好夺过小九的险险一扑。

曾少离配合地停了下来,看向我。我一把将汤锅递上去,豪气万丈:“小曾,喝汤!”

曾少离一愣:“喝汤?”

“新鲜出炉的红鳖汤,物美价廉味道可口只此一家,要喝趁早,不喝的话……”我回头,瞟了眼可怜巴巴的小九,咧嘴­奸­笑,“我就拿去孝敬下胖­奶­­奶­。”

曾少离又一愣:“红鳖汤?”

我移开视线:“最近市场里有很多鳖,这只是小二昨天买回来的。”

曾少离默然,伸手掀开锅盖。

锅底只留下浅浅几滴汤水的痕迹,一只被煮得熟透的红壳小鳖呈大字型趴在里面,嘴巴半张,可怜巴巴。曾少离信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拈起一支筷子,手指轻点,小鳖被筷子挑起,180度大翻身。

光滑洁白还沾着点葱苗酱汁的鳖肚皮上盖着一个显眼的红印,虽然看不懂里面三扭五拐的字体,但这个图案和曾少离腰间挂着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从我见到曾少离第一面我就对那个玉佩很是关注,甚至天天偷看想着到底值多少钱——用脚趾头想我都不可能记错。

曾少离看向我。

我望天:“没有汤的话吃点汤渣也可以,壮阳啊!”

曾少离:“……”

小九隔得老远谄媚地冲曾少离笑着,吸引了他的注意后,再使劲往我手中的汤锅打眼­色­。

曾少离了然:“既然小九对这道汤如此在意……”

小九拼命点头,眼中闪过无数感动的火花:终于……终于……好人呐!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伸手,曾少离接过汤锅,抬起头,真诚地向小九一笑。

小九顿时风中凌乱。

“对了!”展晴儿突然一下站起身来,转头看我,眼神热忱,“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方法吗?”

“接下来碍……”我摩挲着下巴,咧嘴一笑,“外在形象塑造成功,当然得轮到内在形象!”

“内在?”

“内在!?”

两个声音夹杂在一起响起,一个是展晴儿的,另一个……

众人抬头,一个浑身火红的男子飘然走进客栈,头发被风吹得卷起,手中长鞭呼啦作响。注意到众人的视线,男子缓下脚步,一记媚眼横飞,千娇百媚,霎时雷声震耳,电晕一群人。

“……”比起众多食客,我们一圈人相对冷静得多。展晴儿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小九也和言笑挤在一起说起来悄悄话。甚至曾少离头也不回,直接捧着汤锅冲小二打起了招呼:“有勺子吗?”

展想墨猛然回头,犀利的眼光盯在我脸上,原本荡漾着的表情突然消失无踪:“我说,你们刚才讲的什么内在?”

“反正不是在讲你的内在……”我小声嘀咕着,“不过看你也没有内在这种东西……”

“大哥!”展晴儿心情很好,一下迎了过去,面红耳赤地报喜,“大哥,今天我和蔺佑游湖,然后有人落水,然后我救人,然后……”

“早知道了!”展想墨不耐地一掌拍开她,“就你那点破事,出了点问题侍卫们都涌过来报告!烦不烦!?”

展晴儿一脸幸福地傻笑。

展想墨没好气地一声冷哼,长鞭一挥迈上了楼梯。

众人目送他上楼,拐弯,门“碰”一声撞上,溅起一点尘土。

我冲展晴儿招招手:“过来,又轮到姐姐教你求爱的好方法了。”

展晴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于是,求爱第二话,文艺路线。

我脑子没装多少关于爱情的理论,看过的小说基本都是看了就上上了再爱的行动派,所以当我决定让展晴儿走文艺路线后,脑子里之来来回回荡漾着那么几个可称之为经典的场景。

第一招,死了都要爱。

这招参考于某部曾引起相当轰动的电视剧,台词简单而不失深度,只需要把握时间,趁着对方被千万人拥护着打猎的时候冲出来——可以的话最好让胸口中下箭,然后留着血仰头四十五度,略带痛苦稍微心酸地说一句:“陛下,你还记得当年未名湖畔的夏雨荷吗……”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实力演以上戏码的。别的不提,就是冲出来往箭头面前昂首挺胸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就相当大。

第二招,宿敌我也爱。

这招引用于外国经典名著。莎士比亚曾经曰过:“真诚的爱情永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这个时候,就有了传说中朱丽叶所说的那句:“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呢?”

这一招相对第一招来说就要简单多了。需要的道具是阳台一个,表情是三分惆怅五分悲催,再带一点点用洋葱熏出来的若隐若无的眼泪。

只是蔺佑那么尊敬展想墨,而且看他的样子貌似对展晴儿也不是没想法——宿敌的先决条件就不符合了。

第三招,用诗文示爱。

这招最俗了,无需参考引用,囊括古代现代,基本是人人都知道的桥段。但方法不怕旧,只要有用就好。鉴于这点,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拍着展晴儿肩膀上:“来,作首情诗给姐姐听!不要那些五言、七言的绝句。风格要豪迈,词语要露骨,句型要优美!”

展晴儿脸红,迟疑着点点头。

“吾爱郎,美!好美!好美!

吾爱郎,俊!好俊!好俊!

吾爱郎——”

“爱你个头啊!”我一下没控制住,一掌拍在了她的头上。旁边的小九、言笑捂着肚子笑得很抽搐。曾少离背对着我们貌似冷静,但看着他两只抖得欢的肩膀,不难想象他忍笑忍得多难受……

“你们这边的诗都是那么极端的吗?”我问曾少离。

曾少离回头,笑得太厉害的缘故,眼角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泪水:“不是的……这种诗,我也是第一次听……”

我无奈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用得着笑得那么激烈吗……”

“碍……”曾少离好像没意料到我的动作,身子一僵,我的手已经抚在了他的脸上。

请容我直观而真诚地描述一下当时我手指的触觉:温暖,光滑,豆腐一样!只不过是手指碰到他眼角而已,就已经让我萌生出强烈的兴奋感:好想掐他的脸!皮肤好好啊!感觉好像那时候骷髅的皮肤一样!好喜欢啊!

思想也深(中)

空气突然浮动着些许暧昧成分。

我的手固定在曾少离眼角处,极其专注地借由擦泪的动作来回磨蹭着他的脸。曾少离一动不动,不知是僵住了还是因为太感动所以没反应。

的确他是长得不那么好看,可能除了我以外都没有别的人有那个勇气帮他擦泪了……但世界总是需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相信我这个伟大的举动一定会被记载于史册——理由是我过分饥渴直接而令人崩溃地吃了一个丑男的豆腐!

……我狠狠地心里唾弃自己。

“你们够了吧!擦个泪都擦了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小小还在旁边看着呢!”小九的声音突兀响起,打破了空气中荡漾的小粉花。

我有点不舍地缩回了手,转头看向展晴儿,准备继续传授知识。

那孩子一脸傻笑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崇拜,一伸手给我竖了个大拇指:璐儿,好样的!

我:“……”

展想墨坐在屋内,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密函。窗外若隐若无一阵轻响,他一蹙眉,不耐烦地挑起眼角:“说。”

几个穿着暗­色­袍子的男子灵巧地跃进房内,冲展想墨一鞠躬,递上手中的文书。

展想墨面无表情地打开,视线一扫而过,眼中突然迸出狡黠的光芒:“哦,还真是……”

半晌,他合上文书:“姓曾的拿到消息了吗?”

“虽然不确定,但在下几个追查此事的时候,确实有与形似曾府的人马相遇过。”一个为首的男子恭敬道。

“哼!”展想墨一声冷哼,将手中文书和密函放在烛火上。火苗窜起,从纸张的一角迅速吞没开来。烛火晃动,连着他倒影在墙上的影子也忽大忽小,“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挡住他的消息!”

“是!”

声音瞬息而发,下一秒钟,屋内只剩下展想墨一个人。他看着手中渐渐燃成灰烬的纸张,嘴角一掀,“哇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一次一定是我赢!哈哈哈哈哈!姓曾的!还有那个说我长得丑的贱民!我这次一定……”

“展想墨!”一声巨喊突如其来地打断了展想墨的臆想,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碰”一声摔了开来。

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展想墨一愣,狂喜的表情龙卷风过境一样瞬间消失,眼睛一瞪:“贱民!你太无礼了!如此擅闯少男闺房,信不信我拉你进官府!”

是是是,我是贱民我无礼……鬼才对你的龟房有兴趣呢……

我腹诽着,翻了个白眼,脚步顿了顿,还是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非常非常重要?”展想墨狐疑地皱眉,“站住!你能有什么话跟我说!?”

是啊是啊,鬼才有话跟你说呢……

我继续腹诽,表情却适当地转变成三分忧郁七分悲伤:“其实……你误会我了……”

展想墨一蹙眉,双手环胸,一副“我听着”的表情。

“我始终记得那天,我在绝地琅琊见到你。你那么自信,那么光彩夺目,走在路上的时候,眉梢眼角一如当年。”我努力挖寻着记忆,边说边死死盯住展想墨,眼神要多纠结有多纠结——这种眼神难度系数不是很高,只要我抑制住不断涌上来的胃酸,眼神效果差不多也是那样了。

“……当年?”展想墨被我盯得有点不舒服,表情僵硬,手里的长鞭蠢蠢欲动。

我装作没看到那鞭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墨,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吗?”

“别叫那么恶心!”展想墨眼睛一瞪,长鞭蛇一样窜出!

我一下往后退去,动作太急,手不小心一下撞到桌子上,顿时眼泪狂飙……

“你哭什么哭!?”估计展想墨没看到我手撞桌子,抬起头发现我两眼泪汪汪,惊吓不小。

“我,我是心痛啊……”我憋着一坨眼泪,悄悄将差不多肿了的右手放在身后,微微仰头,无比凄怆,“我心痛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展想墨狐疑地往后退了几步,从他那脸诡异的神­色­我就可以猜出,他脑子里现在只飘荡着两个字:疯子……

我再接再厉:“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经去过一件庙宇,那里的庭院有一棵很大的桃树。那时是春天,粉红­色­的桃花开了满满一棵树,风一吹,花瓣纷飞……”

“小时候的事情谁会记得啊!”展想墨不耐烦地打断我,“更何况本公子天­性­好动,东奔西走,遇到的树木不计其数,哪还会记得……”

我一脸悲哀地看着他,右手的痛觉火辣辣地传上来,眼泪“吧嗒”一声落下。

展想墨没想过会看见我哭,一下愣住了。

“这句话,你前世也说过……”我装作不经意地转身,看着已经肿起来一块的红通通的右手,略带哭腔继续道,“前世的你,也不相信我……”

“……”展想墨瞠目结舌,张了张嘴巴,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龇牙咧嘴地吹了吹手,调整下表情,再一脸悲催地回头:“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展想墨难以置信地一瞪眼睛。

我不管他,继续抒情:“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呵……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展想墨嘴角抽搐着,声音弱弱地。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想墨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展想墨表情很诡异,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无语。

他死死地盯住我,一动不动。

我也不动,眼泪还含了两泡,看人都模模糊糊的。于是很诡异地,也许是光线折­射­问题,也许是手太痛影响了脑神经——展想墨在我面前的样子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火红的衣领处连接着披肩,散散地挂在肩上,衬得皮肤异常白皙,柔顺的头发简单地侧绑着垂在肩侧。一双水晶般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浅棕­色­眸子,鼻梁高挑,嘴巴紧抿,淡­色­的粉红让人忍不住会想亲下去。

就是那样一张脸,跟展想墨原来的样子一对比,恍若天堂。

我呆愣愣地擦了擦眼泪,视线清晰了一点。

展想墨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安心了。

然后听到了展想墨冷淡的声音:“胡言乱语讲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你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企图……”展想墨的脸一正常,我的反应也随之正常了。微微侧过脑袋,我作捧心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爱你,爱得化作了一棵树。日日守在你必经的路边,日日开花。风来的时候,花瓣飞洒,只是为了能让你回头看一看我……”

展想墨沉默了。

我得意了,回头看他,准备再接再厉,沿着革命的最终胜利前进。

一回头就愣在了原处。

皮肤白皙的少年,微微垂头,嚣张的神­色­收敛了一点,眉目柔和,似乎在想着什么纠结的事。火红­色­的衣服衬得他轰然而出一种特别的气质,虽是突兀的张扬,但也觉惊艳,抑或是、艳羡……

……我眼睛有问题吗?

苦笑着伸手又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展想墨,顿了顿,重复以上动作一次。

然后……笑不出来了。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两个人,但诡异的是展想墨的样子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丑了还好说……但是变美了……

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什么,几乎被我捕捉到的时候,门口突然一阵喧哗。一直缩在外面偷看的展晴儿一众人重力不支,轰然倒塌,叠罗汉似的出现在大开的门口。

展想墨脸­色­突然巨变!

我回头,呆滞。

除了展晴儿以外,我不知道她身边那几个男的是谁……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脸上蒙着白纱的男人。眉目清秀,眼眸流光溢转,会说话一样。淡雅的气质,第一眼就给人温和的感觉,忍不住想让人亲近——曾,曾少离!?

两个穿着相似青衣的小孩,一个偏瘦一个偏胖。瘦一点的那个眼睛水汪汪的,略带黄|­色­的头发柔软,看上去有小狗的感觉。胖一点的那个眼底满是聪慧灵气,小鼻子微微翘起,嘴巴鼓鼓的,包子一样——言笑和小九!?

我下巴有脱臼的冲动。

“你……”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回头看时,那个貌似展想墨真身的俊美少年迟疑着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是不是都是假的?”

我呼吸一窒。

偶买噶……就算是假的……你让我如何跟一个突然变得那么好看态度貌似也好转了很多无论是视觉还是内心感官都给予我极大冲击的可怜兮兮的美男说:“是啊,刚才我是在实地演练,让你妹妹看下到底应该如何运用文艺示爱啊!演得不错吧?”

展想墨定定地看着我,一副怒视背叛者的眼神,如果我视力没下降的话,可以肯定他眼角微微泛红。

曾少离轻轻倚在门口,视线落在我身上。我不用回头都能感觉芒刺在背,然后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把他误认为是鬼……

心头悲哀一阵一阵袭来……

我咋就那么傻那么天真,不知不觉中犯下了如此弱智级的错误呢?

……从基因来说,能有个展晴儿这种长相的妹妹,展想墨的样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

……从社会来说,以丑为美这种事情不可能只发生在男­性­身上啊!

……从人口来说,就算这里是以丑为美,我也不可能只看得见丑看不见美啊!

突如其来的真相打雷一样将我劈了个外焦内­嫩­。下一秒种,我很荣幸地视线一黑,彻底同现实中对峙的场景挥手告别。

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我确定我是在愤怒地大喊:“左——伯——桃——”

思想也深(下)

中国有句老话: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

因为一般说了,那个人或者鬼都会冒出来。

我从来没有晚上说鬼的坏习惯,但还是在高考前一天稀里糊涂地窜到了某坟场,然后和一大群视觉效果难以言喻的鬼鬼怪怪碰了个面。

我敢发誓那是我人生在世18年来有过的最糟糕的邂逅。

然后我安慰自己,这种诡异的穿越一定用尽了我所有的霉运,以后状况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一出门就被山贼打劫……还险些在一女山贼手里搭上了我宝贵的“美­色­”……

我又安慰自己,毕竟才从鬼窝里钻出来,可能身上的霉气还没自然蒸发。

但接着又遇到了展想墨……

再接着言笑、小九、曾少离排着队出现在视线范围……

我才顿悟自己的倒霉系数是随着时代发展而发展的……

但是!

眼前的丑男们居然在某一天突然变成了美男——这对于长久面对丑男和鬼怪生活的我而言是多么幸福的冲击啊!

可问题来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嘛之前看的时候是丑的,后来却诡异地变美了……

然后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貌似很久以前秦飘渺曾吞吞吐吐忐忑不安地给过“关我什么事……不是,就算下咒也不该是我下啊……”的提示——真相君就那么突兀地跳了出来。

在鬼都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头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雄纠纠气昂昂地用标准普通话把骷髅狠狠骂一通,好让他知道给人下咒是件多么不道德的事情——万一恢复不了那我的终生幸福不就毁了咩!?

抱着如此雄心壮志的我奔跑了整个鬼都,然后惊悚地发现:整个鬼都,空的……

全世界的鬼都跑哪里去了!?

一根红线浅浅搭在阮璐手上,另一头由曾少离的手指按着。沉默良久,曾少离睁开眼睛,语气古怪地道:“……心有所思,忧心所致。”

“忧心?哼!不过是个贱民,哪有什么可忧心的!哦……估计是在担忧本公子会如何处置她吧?”展想墨立于窗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众人听得清晰。

言笑弱弱地开了口:“怎么会,阮姐姐她……她刚才也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展想墨一记眼刀­射­来,赤红的眼球瞪得杀气盎然,硬生生把言笑吓得憋住了声。连带着一旁坐着吃包的小九也被吓得呛住。

曾少离不愠不怒地瞥了一眼展想墨,语气淡淡地:“适才,阮小姐的确是为了让晴儿能学会如何随机应变,自告奋勇找你演了一场戏给她看。”

真是哪壶漏水提哪壶!展想墨的怒气一下转了方向,视线蜇人地直扫曾少离。

“但是……”曾少离不动声­色­,“那眼泪,不像是假的……”

展想墨呼吸一缓,慢慢地冷哼了一声。

“而且晕倒前那个绝望至极的的眼神,也不似假的。”曾少离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又是一句。

展想墨沉默了,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的百姓行走喧哗,很是热闹。

“这个女子,不是会演戏的人。”曾少离总结发言。

言笑听得意思含糊,心里依稀冒出点不安。没有人再说话,空气突然有点凝滞。

沉默良久,小九­干­巴巴地开口:“问个问题啊……你们,不觉得少了一个人吗?”

我呆呆地蹲在某个坟头画圈圈,百无聊赖。已经回到鬼都半个时辰有多了,还是半个鬼影都看不到。在此寂寞的期间,我已经临近暴走地敲遍了鬼都所有的坟头,却始终没有一个小鬼出来冒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从刚开始的略带愤怒到现在的低八度念叨:“太不给面子了吧,难得我回来一次,大鬼小鬼们都出门探亲了咩?骷髅,最多我不骂你了……好歹出来让我确定一下你们不是被道士收了啊……”

就在我念叨的空当,一面惨白透青的光影从旁边一闪而过。我眼睛一亮,撒腿奔跑,亲热地叫道:“小三!”

光影顿住,一堵高墙艰难地慢动作转身。

我飞扑过去:“太好了!终于让我逮着一个了!”

高墙“嗖”一声弹开,诡异地速度全开。我一下刹不住车,脸朝地狠狠啃了一嘴泥。

“为何你会在此地?”小三的声音闷闷地,透过厚重的墙面透过来,有点像回音。

我做小女抽泣状:“我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到了,可是整个鬼都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一个孤独的我,芳心寂寞,空虚无助。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小三默,墙面突然裂开,一只瞳孔无限放大的人头大小眼球嵌在当中,带着血丝眼珠一转,定在我的方向。

我条件反­射­地往后连退三步。

然后听到了小三的声音:“鬼都原本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默……

好吧,是我的错。

我转移话题: “其他人,啊呸,其他鬼哪儿去了?”

小三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眨了眨眼睛:“楼下。”

我:“……啥?”

小三直接把我带到了树林深处。我环视一下周围,这里刚才我也找过,来来回回三、四次,但没发现有楼梯啊?

小三伸手指了指地上一口枯井,直截了当:“跳吧。”

我:“……”

倒不是吃惊于他突然间让我跳井,而是我实在想不明白——没看错的话他的手是从眼睛的角度伸出来的——他的内在到底是用什么规律构造的呢?

小三见我没反应,便收回了手。然后在我吃惊的注视下,从原本手的角度突然弹出一只脚——横空一脚将我踹下了井里。

……

我的结论是不要研究鬼的内在构造,不然估计你会死得比他难看……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冰冷冷刺得我皮肤生疼。我正酝酿着准备发出一声尖叫,身下突然一软,下落的身子猛然刹转—然后在下面充当了临时软垫的童音发出了吐血状的“噗——”一声。

这种状况貌似以前也发生过。

我沉默半秒,直接站起身来,四处环顾一下,果然鬼怪们都集中到了这里,半呆滞状地看着我。然后我一眼看到了骷髅,那丫坐在最中央的一棵枯树上,视线凝固在地上某点,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雄纠纠气昂昂地冲了过去,准备向他兴师问罪。

没冲到一半,一个平静的大湖横亘在了当中。湖面如镜,放电影一样正折­射­着某些场景。当中一个熟悉的脸突然放大,惊得我一愣一乍:“展晴儿?”

骷髅垂头看我,轻描淡写:“那个叫展晴儿的,要出事了。”

我眼皮一跳:“她还能活几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骷髅眼神古怪,“你适才魂归鬼都,躯体也倒下了。那个叫展晴儿的听了你的方法,心里激动,趁着众人忙做一团的时候跑出去找了她爱慕的那个男子。”

“啥!?”我只觉得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她也太冲动了!哪有人会一天跑去故意和喜欢的人邂逅两次啊?而且那些方法我只是先说给她听下而已,还不是最终定案啊!”

骷髅不可置否地耸耸肩骨头。湖面的画面突然转变,我一下屏住了呼吸——看了再说。

第三次给自己打气,展晴儿调整了呼吸,闭上眼睛往前冲去。

蔺佑正带着小厮走在庭院,草木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风和日丽,如诗如画。突然想起早上展晴儿在泉眼湖的英姿,脸一红,忍不住溢出一个微笑。

“谁啊这是!?”湖面趴着的我指着投­射­出来的影响叫得无比凄厉——画面中的男子眉毛修长,剪水双瞳,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一笑起来简直是天上人间啊——这是早上我见到的那个不长眉毛眼睛花生状的蔺佑吗!?

我笔直地瞪向骷髅。

骷髅望天。

一个身影突兀闯入视线,蔺佑猛地从神游中惊醒,定睛一看,脸不由更加通红——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就站在面前。

展晴儿红着脸睁开眼睛,却一下对上蔺佑的眼神,不由添了几分慌乱,急急往后退了几步,结巴道:“真,真是巧啊……蔺公子,也出来散步吗?”

蔺佑轻咳一声,似是想掩盖自己的害羞:“是啊,真巧。我看今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所以就……”

身后的小厮很不解:巧吗?这里好像是蔺府的庭院……

短暂的沉默。

展晴儿偷偷伸手从衣袖里掏出小纸条看了看,酝酿了一下情绪,真诚道:“蔺佑,你,还记得当年宰相府上从茅房走出来的展晴儿吗?”

蔺佑一愣:“哈?”

展晴儿开始抒情:“啊——蔺佑啊蔺佑,为什么你是蔺佑呢?”

蔺佑又是一愣:“呃,这个,我娘给取得名字……”

展晴儿渐入佳境:“蔺佑,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蔺佑瞳孔一缩,握紧了双手。

“我始终记得那天,我在宰相府上的茅房外面见到你。你那么自信,那么光彩夺目,走在路上的时候,眉梢眼角一如当年。”

蔺佑脸一红:“当年?”

展晴儿:“蔺佑,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吗?”

蔺佑迟疑着点了点头。

展晴儿:“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经去过一件庙宇,那里的庭院有一棵很大的桃树。那时是春天,粉红­色­的桃花开了满满一棵树,风一吹,花瓣纷飞……”

“可是……”蔺佑打断了他的话,“我自幼跟随师傅习武,就是后来想墨师兄下了山,我也一直留在山上,一间庙宇也未曾去过。”

展晴儿愣住了:有这回事?

湖面的我和众鬼也愣住了:那接下来的台词怎么办?

初吻(上)

事实证明,展想墨当展晴儿大哥不是白当的,这么多年,展晴儿早已磨练出了处事不惊临场发挥的才能。只见她顿了几秒后,立即缓缓一笑,准备开口。

我看着湖面,一握拳头高高扬起:“加油!”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高高扬起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我呆滞状地盯着画面中的展晴儿,无语凝噎:人家都告诉你没有去过庙宇,自然也没见过什么破树了?你还念诗!接下来该怎么收尾你有想过没!?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蔺佑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诗念完了。

蔺佑半天不动。

趴在湖面观看的我和一众鬼怪同时发出叹息。看过电影的人应该有过这种感觉,就是一部动作激烈表演激|情剧情激动的影片在峰回路转的打斗撕杀了一个多小时后,居然在最后一分钟进化成全体演员对着屏幕大喊“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何其悲催……

小三忿忿不平地将墙上的裂缝“噼啪噼啪”地开开合合,嘴里念叨:“啧!难得我还特地回家拿了看戏吃的零食!”

我大汗——难道这里的大小鬼也有看电影吃爆米花的习惯?

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小三很大方地“嘎吱——”一声裂开墙面,掏出食物递过来:“想要?我请你!”

我看着他血淋淋手上掐着的半把香烛:“……”

蔺佑僵硬地站在原地,视线左闪右躲,就是不敢对上展晴儿鼓舞的目光。

不是他不想有所反应,而是刚才那首意义不明的诗词一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偏偏展晴儿的态度又如此热忱,借由师兄认识了展晴儿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见她能用如此热情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万一一个反应不对,以后想要有此等气氛可就难了!

蔺佑揪着手帕左右为难。

展晴儿的心情更不好受。

明明小抄做得很详细,自己也一字一句完全没有读错。根据自家大哥的反应推论,蔺佑现在应该是脸带桃花心神不宁外加死死地盯住我才对啊!可是这反应……

展晴儿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蔺佑揪着手帕的手一下用力,手帕“啪嚓”一声四分五裂!

展晴儿心一跳!

湖边的我和众鬼也一跳!

然后我们有幸看到了展晴儿渐渐涨红的脸,渐渐模糊的眼眶……

我抹汗,扯了扯旁边秦飘渺的袖子:“有没有方法可以让我立刻回去?”

秦飘渺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下骷髅的眼­色­,八卦道:“你想­干­嘛?”

“我想英勇地冲到展晴儿身边,狠狠手起手落给她一个贯顶的拳头!”

秦飘渺:“……”

“展公子!展公子……”蔺佑慌了,不是没见过展晴儿哭。跟在展想墨身边的话,从小开始,展晴儿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就不计其数了。可是现在她这么眼睛一红,感觉好像是他的错一样……

蔺佑脑子一片混乱:果然,还是应该给点反应的……

“小青,过来一下。”展晴儿半仰着头,源源不绝的透明的泪珠滚落下脸颊,看得蔺佑无比揪心。

一直站在晴儿身后的女侍跑了过来。

“帮我看看眼睛,是不是进沙子了?好疼啊。”

蔺佑:“……”

……

某个程度上,我觉得展晴儿比她哥强大多了。

于是,拉锯战仍在继续。

展晴儿一边眼睛半张,眼睛红红地,含着泪花一脸抑郁。

蔺佑小心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关怀地神­色­。

被叫做小青的侍女专心地研究着展晴儿的眼睛。

以上画面已经在湖面静止了将近十分钟,就在我忍不住想问骷髅这玩意是不是出故障了的时候,展晴儿终于动了。

“好了,没事了。”展晴儿直起身来,眼睛虽然还带点红,但已经可以睁开了。

蔺佑和湖面观看的我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柔和的阳光透过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洒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半圆。风微微拂过,轻柔地带着点暖意。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味道,让人的心情忍不住放松。

展晴儿突然笑了起来:“今天,天气真好。”

蔺佑一怔,抬眼看去。展晴儿恰好也看向他,眼睛明亮,嘴角挂着的笑容灿烂得如同三月的雏菊,整个人好像笼罩在阳光般温暖的氛围般。

气氛一下子变好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招……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看向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的秦飘渺:“你­干­嘛?”

秦飘渺:“先抄下这方法,将来用得着啊。”

我迅速脑内秦飘渺挂着­肉­屑的­干­涸的血痕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发亮地死死勾住某个地方的恐怖场景——然后我很不可避免地发了下抖,­干­笑道:“……你真好学。”

秦飘渺:“那是。”

我:“……”

就在这时,巨变突然发生了!

身边的鬼怪忽然猛地吸气,发出了难以置信地惊呼。我和秦飘渺一下回头,正好捕捉到展晴儿脸­色­惨白,瞳孔放大的震惊模样。然后下一秒钟,展晴儿受惊似地闪开了蔺佑试探的手,含糊道:“今,今日打扰了。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就……”

话音未落,眼泪扑簌而下。蔺佑不解地想开口,展晴儿却一下抿起了嘴,一副受伤的惊恐模样,逃也似地向远处跑去。转身前脸­色­一抹决绝的悲痛表情震得蔺佑愣在了原地。

愣的还有鬼都看戏的一票非人类。

“我能知道刚才我和你说话的短短三秒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呆滞地问秦飘渺。

秦飘渺默然地看着我:“我也想知道……”

然后沉默三秒,同时转头看向树丫上的骷髅。

骷髅沉吟半晌:“我也不太清楚。刚才画面一闪而过,我只看到展晴儿一下定住,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

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摩挲着下巴:“难道蔺佑是女扮男装,刚才被展晴儿看到了胸部?”

秦飘渺呆滞:“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我斜眼看她。

“……没有。”

“那就是这样了。”

秦飘渺和其他:“……”

“想知道理由的话,你回去直接问不就得了。”骷髅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从头顶传来。

我眼睛一跳,回头看他:“说到回去,左伯桃,你是不是有点东西需要跟我解释一下?”

骷髅动作一滞,沉默了几秒,突然从树丫上一跃而起:“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下雨收衣服!?”我一声怒吼伸手抓他,可惜手的长度有限,一把没捞着,他已经直直冲上了井口。

我悻悻地缩回手,眼刀­射­向秦飘渺。

她正抱着被砸成纸张状的童音偷偷摸摸往后溜去,背后一僵,­干­笑着回头。

……结果是可以想象的。

半天后,在“背叛者”秦飘渺的帮助下,我顺利摸到了骷髅的所在地。

其实骷髅没有躲起来,事实上,他只是回到了自家坟地躺着。只是我想都没想过,他家墓碑下居然别有天地。

是个一处典雅幽静的小楼。两个清清冷冷大灯笼,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并不张扬,只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是融入了夜­色­里,无声无息。两个灯笼的中间,挂块牌匾,匾上几个古老扭曲的字体纠缠着。

我一手架在半倾泻的墓碑上,看着下面异次元似的景­色­,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飘渺,作为一个人,我忽然觉得你们的住宿福利真好……”

没有回音,回头看去,别说鬼影,人影都没有一个。我撇撇嘴,刚想腹诽,骷髅的尖叫就响在了耳边:“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眉毛一挑,转过脸,不意外地看见窗台上浑身骨头泛着粉红­色­光芒的骷髅,以及他身后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桶。

然后一抹­奸­笑慢慢浮现在我脸上,随着我嘴角的拉长,骷髅骨头的粉红­色­愈来愈明显。

再然后,我理所当然地手一松,身子一跃。厚重的墓碑“碰”一声在我身后合拢,黑暗瞬间笼罩下来,骷髅的尖叫瞬间爆发:“你要­干­什么?”

“不要!别过来!”

“哈哈哈,别……哈哈……”

“啊……好……啊哈哈哈……快停……”

“啊……不行,不行了……嗯……”

坟墓外,一票鬼怪满脸通红地把耳朵凑在墓碑上。秦飘渺边捂着状似要喷鼻血的脸,边拼命抄着什么:“霸王硬上弓——这么经典的方法……要记下!一定要记下!”

童音激动得浑身颤抖:“想不到啊,璐儿居然还有这一手,真直接!我回头就给他们准备婚宴!”

小三兴奋地掐紧了手中的香烛,裂开的墙面不断喷出细微的红水:“太……太刺激了……”

“哇!小三——你流鼻血了!”

……

外面一阵闹哄,里面却隔音状况良好。骷髅已经笑得气息奄奄了,我还对着他上下其手不断搔痒。不得不提,虽然看起来是骨头,但摸在手上那种豆腐一样的手感实在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现在视线一片漆黑,简直是为我吃豆腐塑造的美好时刻。

我还只是在构思中,手下的骷髅就猛地冒出一声让人想入非非的呻吟:“啊嗯……”

我吓了一跳,手的动作缓了缓。骷髅眼睛一亮,猛然从地上窜起。

“想逃!?”我窜得更快,手一伸来了招水底捞月式,脚下却突然一滑!

“啊!”一阵烟尘荡起,我的身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骷髅身上,一人一鬼同时瞳孔一缩!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但嘴­唇­处传来的温润柔软的触觉——已经超越了真实。

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某年某月某日,我将初吻献给了一个人体标本……

初吻(下)

血红的太阳已经有大半落了下去,天边泛出淡淡的墨蓝­色­。展晴儿拨拉了一下脚,无神地看向远方。眼泪已经止住了,只是心情还有点郁闷。吐一口气,展晴儿决定对这夕阳大喊一声,以此悼念自己逝去的爱情。

“啊——”

“谁!谁在我家屋顶吼来着!?”一声愤怒的咆哮从脚下传来,展晴儿吓得一下躲了起来。没过一会,一个粗壮的女人抓着菜刀冲了出来,四处张望没看见人后,悻悻地往屋里走去:“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

展晴儿缩在屋檐的­阴­影处叹一口气,整理下思绪,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吧。”

然后一个翻身,落到地上,直走左拐,和同样一脸郁闷的我撞了个满怀。

“心情不好?”我抬了抬了眼皮。

展晴儿扁扁嘴,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我心情很好……”

我白目:“首先,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其次,这里是客栈正对面。你刚才已经站在屋顶上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你当客栈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展晴儿:“……”

看着她忧伤的样子,我忍不住叹一口气。

“你心情也不好?”展晴儿抬了抬眼皮。

我脸一红,不期然地想起了黑暗之中,我的身下,嘴­唇­和骷髅的相碰。然后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非常不小心地加深了的某个初吻……

捂脸遁跑。

展晴儿一脸凄凉地站在路口,眼中满是羡慕:“真幸福。”

我被她的语气呛住,方向一转跑回她身边,强行拖走:“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说到要问的事,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一件:她和蔺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诡秘的事情,以至于她泪奔回来。

展晴儿被我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愣地,深深怀疑我当时是不是躲在某个地方偷看。我正直地说我阮璐从来就不会做偷窥这等低俗无耻的事情,事实上只要看下你忧郁无力且挂着红肿眼睛的脸就知道了。

展晴儿嘴一扁眼一红,扑入我怀中,扯着嗓子开始对天哭喊……

接着,在她间间断断夹着哭腔的诉说中,我好歹听清楚了的来龙去脉。

东祖国皇帝膝下有七女九子,除了已经定为太女的三皇女外,其他皇女都被封为王女。当中比较花名在外的,就要数相貌出­色­文质彬彬的十三王女了。

按照展晴儿的说法,这里达官贵人的女儿成婚纳妾什么的都有严格的规定。十七岁年初,可以有自己的私人房。十九岁年小,可以纳妾,并在年小的宴会上为自己看中的男子送上定情信物,以作为自己未来的夫郎的凭证。二十一岁年成,这个时候就可以娶正夫了。

十三王女前段时间正好年小,府上举行了大型的庆宴。当时展晴儿跟着她哥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跑,自然没有参加到那个宴会,也不知道她把定情信物送给了谁。但今天下午在蔺府别苑,她确确实实看到了——蔺佑腰间别着的玉佩,是十三王女的贴身饰物……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我凡事向好的方面想。

展晴儿脸都哭红了:“不可能!我和十三自幼便是好友,她的东西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剧情是一男一女情投意合,慢慢勾搭上眼,就在关系即将明朗化的时候,女的好朋友突然冲出来向那男人告白,顺利把感情推到三角恋的范畴……”我咬着筷子无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几个问题你别介意哈。”

“你说。”展晴儿抹抹眼睛冷静下来。

“你和十三王女比,谁比较受欢迎?”

展晴儿认真想了想,嘴巴一咧,开始哭。

“你和十三王女打,谁赢的几率比较大?”

展晴儿哭声渐响。

“最后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咳,还是问吧——你和十三王女斗,后台够她硬吗?”

已经到了河东狮哭的境界了。

我叹一口气来了个总结:“你看你,要背景没背景,要实力没实力,连受欢迎的程度都比别人低……唉,哭吧哭吧,大声哭出来就好了,总得找些途径发泄下,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展晴儿哭着哭着,猛地掏出把尖尖的小匕首。我一把夺过,劈头盖脸给她盖下一掌,恨铁不成钢:“你傻呀!恋爱之路都是曲折而艰巨的,遇上小小挫折就寻思着割腕,以后出到社会怎么做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啊!?”

展晴儿哭得委委屈屈:“我没想割腕……你不是说总得找些途径发泄下吗?我就想割下墙壁……”

我了然,把匕首塞回给她:“割吧割吧,我也不是不明白你感受的。自己被人挖墙脚了,挖回去也是对的。”

展晴儿咬牙切齿蹲在角落用力割着墙壁,几秒后,“蹦”地一声。

她回头看我,可怜兮兮:“匕首断了。”

我:“……”

就这样,展晴儿的失恋虽然未确定,但还是放在日程表上。

“所以,为了安慰一下我的好朋友,好知己,让她从失恋的悬崖底下拥有爬出来的勇气!我决定实行一些措施!”回到客栈后,我这样对曾少离说。

小九用力地吮一口热茶,好奇地眨巴下眼睛:“什么措施?”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哪儿跌倒就该在哪儿爬起,既然晴儿是感情受挫,而且情敌实力那么强悍,估计也是斗不过的了。与其让她闹死闹活地纠缠,不如带她出去走走,看下风景名胜什么的,心情也会变得比较好。”我认真道。

“出门散心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曾少离微微颔首。

“是吧?”我咧嘴笑道,“不过,我对这附近不太熟,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青楼可以推荐?”

……

小九毫不客气地一口热茶喷了一半——另一半呛得口腔鼻腔都是。言笑紧张兮兮地拍着他的背,但眼睛却呆滞地盯着我。就连趴在桌子上挺尸的展晴儿也忍不住抖了抖。

曾少离轻咳一声,试探着询问:“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的应该是茶楼吧?”

我认真地回答:“不,就是青楼,窑子。哦,也可以叫妓院,就是那种由男子出卖身体赚取金钱的地方。”

……

“看风景名胜为什么要去青楼看!?”小九拍案而起。

“不去青楼怎么给晴儿找新人?她总得邂逅些男的,好转移自己对蔺佑的感情吧?”我据理力争。

“哪有人会去青楼转移感情的!?”小九纠结地扯着头发,“阮姐姐我看错你了!你这个道貌岸然内里好­色­的女人!啊——我怎么可以把小小的终生幸福寄托给你呢!我错了——我错了——”

言笑的脸“唰”地红了,手在小九袖子上扯了又扯,声音柔柔地:“阮姐姐,阮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翻着白眼选择­性­地无视小九,回头热忱地看着曾少离。

曾少离被我眼中的热忱看得头皮发毛,轻咳一声:“新城没有青楼。”

“怎么可能!”我激动地一拍桌子,险些揭竿而起。

曾少离软声解释:“新城比较靠近琅琊山,也属于药材运送之地。商人们忙着来回运送珍贵药材,哪里有时间出来花天酒地。青楼什么的在新城也就没有了盈利的可能……”

我一想,貌似说得也对,忍不住嘴一扁:“唉……可惜,太可惜了……”

就这么几个字,立即引起了在座众人的公愤。

言笑委屈地想:有了我,阮姐姐居然还会因为去不了青楼感到可惜?是不是我长得太小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形,言笑决定以后每次吃饭多添半碗。

小九气愤地想:有了小小,阮姐姐居然还敢因为去不了青楼感到可惜!?她是不是太花心了!?

摩挲着下巴,小九决定充分发挥老妈子特质,坚决打压意图思想不轨的阮姐姐,保证自家小小的地位。

展晴儿无语地想: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因为去不了青楼感到可惜……唉,算了……反正我就是这样了……

换了个姿势,展晴儿重新趴在桌子上。

曾少离直接问:“去不了青楼,你就这么觉得可惜吗?”

我抬眼,看白痴一样看他:“当然的吧!青楼可是每个(穿越)人的必经之地。走过路过不去看看的话,怎么对得起自己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将来万一要回去了,还没去过一次青楼,说出去会丢脸的!”

……

气氛一下低落了八度。

曾少离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揣摩阮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同时,也忍不住冒出些许想要扶额的冲动。

……我们东祖国何时是以青楼闻名的了?

结果,想去青楼的念头被无情的现实打消了。

但带展晴儿出去散心的主意没有打消,仍然顶着雄心壮志的外衣在我脑海扑腾得欢。

于是,在床上打了一个晚上的滚之后,我终于顶着两个熊猫眼雄纠纠气昂昂地踹开了展晴儿的房门:“晴儿!走!咱逛庙会去!”

爱我就说(上)

庙会,仅次于青楼的穿越人浏览圣地。

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一般情况下临山靠水,而且不用钱买门票。有情趣的人还可以在庙会的拥挤人流中制造所谓的“拨开人海见到你”戏码,根据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除了青楼,庙会就是制造与美少年邂逅的最佳地点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

我咬着嘴­唇­站在展晴儿身后,左手一只言笑,右手一只小九,表情凄凄切切。

小九不满,抬眼瞪我:“阮姐姐,反正你也是出来玩,带上我和小小也没什么不妥吧?还是你准备背着小小出来鬼混?”

“没有,怎么可能!像我这种专一两个字都写在脸上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我义正言辞,转过头,嘴里含糊道,“真要鬼混的话就不会给你跟着我的机会了……”

“哼,那就好!”小九得意,鼻子都翘上了天,抬头一看远处有卖冰糖葫芦的,抓着猛然向前冲去:“冰糖葫芦——”

过了一会儿,“红烧丸子——”

再过一会儿,“糖果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九疯狂地拉着言笑在各个食摊面前来回窜动,然后下一个瞬间冲过来伸伸手示意展晴儿给钱。心里的震惊是一阵接一阵,冷不防一把抱住言笑:“行了!你自己去!言笑累了,让他休息下!”

“阮姐姐……”言笑早就跑得气喘吁吁了,停了我的话,小脸一红,很配合地往我怀里一钻。

小九不爽了,撇撇嘴,踢着小石子一步三回头。我用一种看病原体的眼光目送他走远后,对着言笑语重心长:“言笑,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变成他那个样子!”

“嗯……嗯。”言笑懵懂地点头,“阮姐姐不喜欢小九吗?”

“不是。”我­干­笑,摸着他的头一脸深情,“只是我喜欢你原本的样子,你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

言笑脸上红晕更深了一点,眼睛闪烁着,含羞地扎进我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言笑这个样子,都好想欺负他……

我抱着他笑得一脸猥琐,脑海中迅速浮现一连串关于“□与养成”的文字。

展晴儿适时地叹了一声气,我脑中无限延伸的思想瞬间收了回来。

想起来了,今天来这是为了安慰她的。

我为自己的跑题尴尬了几秒,抬头看看人声鼎沸的庙堂,拉起了展晴儿:“走,先上去求支姻缘签吧!”

庙会多有善男信女,来来往往,很是热闹。除了在庙堂下方聚集的众多小摊店,寺庙里喧哗的人也不少,每个都虔诚地跪拜在巨大的佛像前,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是不太信佛的人,可是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生物就是骷髅……有鬼的话也就意味着有神,必要的时候改变下自己的信念是应该的。

展晴儿也不太信佛的。用她的话来说,天下如此之大,我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恋,佛哪有时间管我。我很不满她的消极,情深意切地向她讲授着“我心即是宇宙,做人首先要给自己信心”等唯心主义思想。她茫然地眨了很多次眼睛,不知道听懂了没,但好歹还是爬去拿着签筒摇了起来。

我期待地看着她。

一支木签突兀地从签筒中冒出,抖了几下,“啪”地落在地上。

我一把夺过签,硬拖着展晴儿冲到解签尼姑面前。

解签尼姑慈祥地笑着:“施主安康。要解的是什么签呢?”

“姻,姻缘签。”展晴儿答得忐忑不安。

解签尼姑了悟,笑着点点头,转身从背后挂满红纸的墙上探寻了一下,抽出其中一张。一看,眉毛一皱。

展晴儿面如土­色­,僵硬地转身想往外门外走,被我一把扯了回来。

言笑紧张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脱口而出:“上面写什么了?”

解签尼姑慢条斯理地转身,淡淡笑着,将签上的字读了出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展晴儿身子一踉跄,脸­色­煞白。

我急忙搭住她的肩膀,循循善诱 :“晴儿你听我说,这种东西信不过的。其实人最主要还是信自己!”

解签尼姑打了个呵欠,继续道:“今世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

我说你打个呵欠有必要拖那么久吗?

怨念地瞥了一眼解签尼姑,展晴儿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我两面三刀地跟风:“是啊是啊,既然姻缘签都那么说了。你不信自己也得信一下佛嘛!”

展晴儿:“……”

解签尼姑摇头晃脑:“这段签虽是上上签,但眉目之间却有转折之­色­。前世姻缘既定,可惜有缘无分。今世缘分俱全,却是缺了一份勇气。有时红尘之事,不必在意太多,跳出事物的纠结之外,看人看事清楚许多,也不枉在世一活。”

展晴儿听着,眼神闪烁了几下,嘴巴紧抿。

解签尼姑笑了:“其实,红尘中人心中都有无数尘线缠绕。如果弯路走得太久,什么都去畏惧,即使是命定的姻缘也会白白流走的。施主,好自为之吧。”

我被她咬文嚼字的古言弄得一头雾水,暗暗在心里翻了几个大白眼,回头再看时,展晴儿已经若有所思地走远了。

推推言笑,示意他去找小九,我几步跟上展晴儿。

“其实我知道的。哭是因为我怕,怕把话说穿了再也没有回头之路。怕蔺佑是真的接受了十三的玉佩,与她定情。”刚窜到展晴儿旁边,她就悠悠地开了口。我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转了转,又咽了下去。

“第一次见到蔺佑,是在我随娘一起到宰相府上作客的时候。那天恰逢我贪嘴,喝多了香茶,一个劲地赶往茅房。”展晴儿边想边说,咧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真是丢脸,居然在那种情况下……”

……是挺丢脸的,不是说初恋一般都是发生在美好的场景下的咩?没有风花雪月柳絮飞舞也就算了——茅房?

我开始有点明白这段感情夭折的理由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真的,不知道。幼时还小,感情尚且懵懂,只是觉得,那个给我递了一张手帕的男孩真好。于是很想见到他,很想保护他,看得到他笑心就会扑通扑通跳,有时甚至会晕倒。要跟随大哥身旁不能常常见他,就透过手下了解他的近况。有时候我会想,将来要娶他为夫,一生一世一双人,出双成对,四处游览……”展晴儿絮絮地讲着,速度很慢,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淌,看得人忍不住心酸起来。

我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僵硬地给她抹了抹眼泪。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感情问题,让我听听还好,真要我安慰的话——呃,不懂。

“为什么你不告诉他呢?”我试着找话。

“我本来打算说的。”展晴儿回给我一个凄切的表情,“昨天在庭院里,我已经打算说了的。”

可是你就在那时看到了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我摇摇头,暗暗同情展晴儿的不幸,同时也忍不住埋怨起蔺佑:你说你没事把定情信物戴出来炫耀什么呢!好好把它藏起来供奉不行吗?难得展晴儿暗恋你那么多年,好歹也给她个机会传达下感情嘛!

想到这里我突然慌了,拉住展晴儿,我认真地问:“晴儿,你喜欢蔺佑,多少年了?”

展晴儿疑惑地眯了眯眼:“从五岁那年算起,已经十一年了。”

太早熟了!!

不,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展晴儿一生的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用来喜欢蔺佑了,这下突然失恋。她就算再坚强受得了打击,想要再次喜欢上一个人可就难了。如果她意志不够坚定心灵足够脆弱,那一时冲动跑去当尼姑,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惶恐地瞪着展晴儿,小心翼翼:“晴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展晴儿脸­色­黯淡了一点:“……我有想过。如果蔺佑不是真心想要接受十三的话,他不会收下定情信物。但若是那样,我这些年来的真情,也许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长久的沉默,展晴儿垂下脸,看不清表情。时间过得很快,黄昏在我们的沉默中悄然到来,血红的太阳已经有大半落了下去,天边泛出淡淡的墨蓝­色­。累了的小九和言笑安静地跑了回来,坐在离我们不远处边咬着糖葫芦边好奇地看向我们的方向。喧哗的人声逐渐散去,有一对夫妻相互依偎着往家的方向走,背影在身后拖得很长。

然后我听见了展晴儿的声音,虽然有点颤抖,但很坚定。

“我已经喜欢他那么多年了,一下子要我放开他,不可能。我要去告诉他,倘若他不愿接受,那往后我就一心一意为国赋力,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但若他是被迫接受……那我纵是私奔,也要带他离开。”

我看着她,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某个程度来讲,她刚才提到的“被迫接受”和“私奔”,都不太可能成为事实的。

要打击她吗?那样好像不大人道。但若是不说,万一她傻头傻脑冲过去拉着别人私奔——会掉脑袋的……

还没来得及多烦恼,一个拖长的影子慢慢挡住视线。

我抬头,傻掉。

然后扯扯展晴儿的袖子,情深意切:“我觉得你选择告诉他真正想法,很对。”

“为什么?”展晴儿茫然。

“因为……”我笑着将她的头一扭,往后方掉转。

展晴儿瞳孔一缩。

一个人影正站在身后,素­色­的长衣迎风呼呼作响。没有戴面纱,所以表情看得很清楚。眼睛红红地,脸­色­很是憔悴。视线始终定在展晴儿身上,嘴巴轻轻蠕动着,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蔺……佑?”

爱我就说(下)

“蔺佑?蔺佑……”展晴儿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眼泪蒙上眼睛,连带着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

蔺佑深深地凝视着展晴儿,嘴角一咧,似是想笑,眼泪却扑簌而下。

得,都已经上演对视泪流的戏码了……

我­干­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往远处走,顺便一手拉住一个小孩,远离现场。

观众一走,展晴儿压力骤增,流了一半的眼泪挂在脸上,凄哀苦愁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原本还等着看深情戏码的我忍不住缩在角落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关键时候有点出息啊!

蔺佑看着展晴儿慌张的神­色­,噗哧一声笑了。笑颜如花,眼角眉梢间满是无奈和淡淡的宠溺。

展晴儿一愣,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渐渐淡下去,眉头渐皱,低下了头。

“我有话想问你。”展晴儿闷声说道。

蔺佑神­色­很平静,但搅着衣角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你说。”

展晴儿踌躇了一会儿,微微抬头,触目便是蔺佑腰间挂着的玉佩,炫耀般折­射­着光芒。展晴儿脸­色­一下变了:“那个玉佩,是十三在年小的时候送给你的吗?”

“是。”

预料中的答案,展晴儿脸­色­一白,颤抖着又问:“你可是,自愿收下的?”

蔺佑眼睛闪烁了一下:“……是。”

“是,是哦……”展晴儿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眉头慢慢皱起来,眼眶愈来愈红。忍了好久,带着哭腔冒出一句:“你是,真心愿意嫁给她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蔺佑的声音很低。

“若你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收下十三的定情信物……”展晴儿一抹眼泪,发起倔来,“我会带你走!”

“……去哪?”蔺佑的脸在笑,声音听起来却也带着淡淡的哭腔。

“有,有山的地方,有河的地方。女耕男织,闲时共赏月,忙里齐看花……”展晴儿声音颤抖着,身子也在抖,从我的角度看,就像一只被调了震动的手机。

蔺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破涕而笑:“傻瓜。”

我眼睛一亮。在范围囊括电视电影小说现实的所有场景中,“傻瓜”这两个字都是情侣间互相调笑专用的!晴儿,希望就在前方!上啊!

“玉佩是她赠与我的,但我没说,这就是她年小时选中未来夫郎的定情物啊。”蔺佑咬字清晰,话一出来,展晴儿愣了。

“可,可是……怎么可能?”展晴儿语无伦次,视线突然定住,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难道……”

蔺佑笑了:“你忘了?若是女子在年小时选中的男子接受了定情物,按礼法,男子的同胞弟兄们也会从女子处得到一件饰物,作为自家兄弟即将离开自己远嫁的补偿。”

我眼睛一瞪,还有这种设定!?

展晴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难道,被十三选中的是你的……二弟?”

蔺佑眉眼一弯,笑意溢出:“二弟与十三王女情投意合多年,你也知道,为何还会误以为是我呢?”

展晴儿羞得无地自容。

“你适才说,会带我走。”蔺佑垂下眼帘,问得很小心,“为什么?”

展晴儿手一抖,脸唰地变得通红,嚅嗫道:“因为,那样不好……迫于权势嫁给十三,不好……你也知道,我和十三自幼便是好友,所以……”

蔺佑眼里透出深深的失望:“只是如此?”

“不,其实也不光是这样……唉,我想说什么呀……”展晴儿急得都快哭了。

比她更急的是缩在旁边偷看的我们三个。小九气愤得死命抓我的手,咬牙切齿:“快说啊!她倒是快点说啊!”

“好痛!你丫属狗的啊!松开你的爪子!”我的手被他掐得青一块白一块,心里为展晴儿着急的同时,恨不得一掌将小九拍死,­干­脆一下站起身来大吼:“她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她孙子的爷爷的!”

“啊——”展晴儿一声尖叫,血­色­涌上脑门,整张脸像抹了­鸡­血一样,转过脸对蔺佑慌里慌张地解释,“不是的!其实我……也不能说不是,但那样的说法……其实孙女也可以的……我我我……”

蔺佑的脸诡异地随着展晴儿说的话愈变愈红,头垂下,双手不断搅着衣角,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展晴儿说话的声音不禁软下来,踟蹰着用脚无意识地在地面画圈。脑中却突兀闪过解签尼姑的话——“如果弯路走得太久,什么都去畏惧,即使是命定的姻缘也会白白流走的。”眉头一皱,晴儿开始鼓勇气:“我不会娶侍郎的。”

“啊?”蔺佑诧异地抬起头。

“我不会娶侍郎的。”展晴儿咽了咽唾沫,努力斟酌着语句,“我从当年与你初次相遇后,心心念念的,都只有你。我不会娶侍郎,也不会选其他人作正夫。除了你,我没有想过要和谁白头偕老……”

蔺佑眼睛睁大,嘴角微微扬起。黄昏的风很大,他的鼻尖和脸颊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眼眶也是。他看着展晴儿,认真道:“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展晴儿点头,伸出了手,语气很坚定:“我不反悔。”

“那我就等你,十九年小那天,把定情物放在我手上。”蔺佑也伸出了手。

“好。”十指交缠,对视而笑。

空气中突然洋溢着无比欢腾的粉红。

“那是什么呀?”红着脸的小九小声嘀咕着。

“那是成|人的世界……”红着脸的我小声回答。

言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阮姐姐几岁了?”

“十八。”我答得飞快,眼皮突然一跳。

……十八岁就意味着,我明年可以娶老公了?

归途是在展晴儿和蔺佑的腻腻歪歪中度过的。

这俩厮之前感情内敛得厉害,这下不内敛,又奔放过度了。我拉着小九、言笑跟在他们身后一头黑线,眼看两人走路的速度由龟爬式转变成相对静止式,还不停地互相放电含情脉脉。

“晴儿……”蔺佑早已戴上面纱,但眼神里透出的情深意切还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佑儿……”展晴儿一脸痴迷,死死抓住蔺佑的手,大有“一放手即成生离死别”的阵势。

“晴儿,我该进去了……”蔺佑试图离开。

“佑儿,让我再看看你……”展晴儿挽留。

“那好吧!”

“佑儿!”

……

蔺佑,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一个大男人天都黑了还站在自家门口跟女人磨叽!你要真想进去就不会因为展晴儿一句话就留下来了!

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模拟蔺佑老妈子的状态,表情很是恶劣:“我说,你们是不是准备就这么情深深雨蒙蒙默默对望下去?直接点来个临别接吻不就得了!”

“璐,璐儿!你怎么说得如此……”展晴儿成功变成猴子ρi股脸,但看向蔺佑的眼神明显有着跃跃欲试。

蔺佑害羞地别过脸,用脚扒拉了几下地面,又怯生生地转过脸,眼睛轻轻合上。

小九和言笑同时睁大了眼睛,被我一把拽过,整齐转身。

“阮姐姐你­干­嘛?”小九挣扎着想回头。

“别动!”我一把夹住他的头,语重心长,“成年人的世界,你这种小鬼头还太­嫩­了!”

小九不听,拳打脚踢力图挣脱。

但他很快就停下了。

我们的背后,一阵阵令人匪夷所思娇喘连连的细微声音不断回响着。

于是那天黄昏,蔺大学士别院后门上演了如此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女子夹着两个小孩面红耳赤地仰头望天,他们身后,一男一女吻得难舍难分。而方圆二十米范围内,十几个黑衣人正手慢脚乱地将所有意图靠近这附近的百姓挡住。

回客栈的时候,展晴儿嘴巴弧度一直保持在最大。

吃饭的时候,她的嘴巴弧度还是保持在最大。

甚至在我洗澡的时候,刚准备脱衣服,面前就是她无限放大的露出牙龈的傻笑。

“有什么事吗?”我翻了个死鱼眼给她,双手按住衣服上,脱也不成,不脱也不成。

她咧嘴一笑,特讨好地挪了过来:“璐啊,我好幸福……”

“我知道。然后咧?如此幸福的你为什么要趁着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我一头黑线,顿了顿,突然想起某个“好女­色­”的榴莲,心里顿时警铃大响:“难道!难道你除了男人还喜欢女人!?难道你想过来这里诱惑我!?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展晴儿笑容僵了一下,“噌噌噌”地爬了过来:“不是那样。阮璐啊,我们两个是朋友吧?”

我义正言辞地瞪着她:“就算是朋友,关系贞­操­问题,我是不会退缩的!你给我过去一点!”

展晴儿手忙脚乱:“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是朋友吧?所以你才帮我,让我和佑儿……那啥?呵呵……”

我眼睛大了大,看着她欲言又止满脸娇羞,了悟地一把冲上前去,搂过她的肩膀:“哈哈,­干­嘛那么客气呢!虽然这次帮你把蔺佑追上手是遇到了不少技术问题,但按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嘛!哈哈,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你就随随便便给我个几百上千两银子就可以了……”

展晴儿不解地侧过头,纯良的双目和我对视:“啥?”

一秒,两秒,三秒……

我悻悻地松开她的肩膀,心里无限失望:什么呀,原来不是想给我谢礼……

“其实,我挑在如此冒昧的时间里找你,是有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想要问一下你。”展晴儿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跟钱无关的话,我自然也没了兴趣。一边拿起茶杯一边随口应和:“你说。”

展晴儿笑笑,一脸真诚:“你准备何时迎娶我大哥?”

“噗——”一口热茶准确无误地喷到展晴儿脸上,与此同时,大门“碰”一声踹开,我的耳边突然同时炸开骷髅和小九的尖叫:“你说什——么!?”

分道扬镳(上)

骷髅曾经说过,虽然他鬼在鬼都,但想要偷窥我的人间生活,还是比掐死一只蚂蚁要简单的。

当时我完全没有怀疑过这种可能,而在鬼都和众鬼看电影般欣赏完“展晴儿泪奔全过程”后,更是对自己一直处于被偷窥状态的事情有了深切的认识。

可是,直到刚才耳边冒出骷髅的尖叫声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偷窥是带电话效果的……

我为自己这个伟大的发现惊悚了几秒,回过神的时候,小九已经和展晴儿打了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阮姐姐要娶你家那个娇蛮任­性­毒蝎心肠的大哥!?”小九撒起野来,动作不是一般的粗鲁。左脚一踢,一张张凳子横飞出去,齐齐向展晴儿­射­过。

“咦?”展晴儿疑惑地低叫一声,身子鬼魅般左右闪忽,猛然窜到小九面前。

小九一把推开言笑狰狞地冲向展晴儿,我赶紧扑过去将被抛出去那孩子接住。再回头时,眼睛都大了——

展晴儿Vs小九,武器无,规则无,完全属于撒泼式打法。但问题是——我看不到他们双手的动作!

那是什么速度啊!?

我目瞪口呆,颤抖着问:“言笑……小九以前,学过武功吗?”

言笑比我抖得更厉害:“没,没有啊……那天在新城被抓,小九护我时也没有用上武功……”

打斗得正激烈的小九身子突然抖了抖,动作虽然细微,但放在他满是­肉­­肉­的身上,就变得明显可见了。

我皱眉看向眼前凌乱的打斗现场,“啧啧”感叹几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经。视线疑惑地放在言笑身上:“你的意思是……”

“哎唷!”一声尖叫,我才来得及抬头,一个­肉­团团以陨石的速度直蹦我的脑门!然后“轰隆”一声,烟尘弥漫。

“好痛!好痛啊——呜呜呜——”小九张着嘴巴­干­嚎。

被及时推到一边的言笑欲哭无泪,一双小手拼命往小九身下挖着只剩下一只手的我的尸体:“阮姐姐……你不要死……”

展晴儿和半死不活的我:“……”

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光明。我挣扎着想起来,上半身一阵酸痛——请自我想象一下,是那种被卡车碾过的酸痛……

于是,在我养伤期间,展晴儿不知所云的关于“你何时娶我大哥”的问题被完全地被我抛至脑后。乐得被小小服侍的同时,也乐得和死也不肯道歉还天天死皮赖脸跑来跟我抢­鸡­腿的小九打架。

只是小九再也没有显现过那次和展晴儿对打的身手,有好几次到手的­鸡­腿还被我抢了过去。我也没想太多,就当他是一时脑细胞膨胀,突然爆发了非人类的潜能。

展晴儿倒也没有来纠缠,事实上,自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乐呵呵地往客栈外窜。这天和蔺佑赏花,那天和蔺佑品茶,日子过得那个滋润。

展想墨和曾少离好像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一样,上哪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不过我也没什么事要找他们,曾少离一早就把客栈的住宿费、伙食费什么的都结清了。我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累了再吃,日子就跟被包养一样惬意。

可报应,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的。

某年某月某日,风和日丽的某间小客栈内,一声尖叫突然雷鸣般炸开:“我——长——瞟——了!”

曾经的我,虽然不算骨感美人,但至少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小肚子还是平的。可现在——虽然我是站着,但胸部以下腿部以上还是明显地突出了一坨­肉­团团。我摸着软绵绵的肚子,视线不由瞟到球状的小九身上,眼角忍不住抽搐:万一变成那个样子怎么办?

“所以,我们出去逛逛吧!”一脚踏在桌子上,我豪气万丈地宣布。

小九斜眼瞟了我一下,悠然地转过头继续咬­鸡­腿:“不去。”

“不去!?”我一把拽过小九语重心长,“小九,你做人不能那么固步自封!看看你的肚子,看看你的手——你难道就准备这么胖下去!?是时候出门做点运动了!”

小九一脸别扭地挣扎着:“胖一点好……胖一点好生养!”

我一把掰过他的脸,面对面情深意切:“小九,那是假的。做人要对自己负责任!人太胖了,走路都不稳当的!阮姐姐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嘛!”

小九开始纠结,挠着头发用力思考:“阮姐姐,不是我不想出去……最近,外头不怎么太平……”

“不太平?”我挑挑眉毛。

小九怔了怔,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含糊地对我笑了笑。

这小孩最近怪怪的……

我疑惑地耸耸肩,回头看见言笑,咧开一个灿烂的­奸­笑,一把拉过他便往楼上跑:“走!咱们上楼做点床上运动!”

“床上运动!?”小九一声爆发,猛然拽住我和言笑的衣领往门外扯,“不准!小小没过门前不准!走!要运动出门去!”

我:“……”其实,刚才我是想让言笑给我压腿,仰卧起坐来着……

新城的早市一派繁华的景象。宽敞的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珠宝店、丝绸店、酒楼、钱庄、药店、甚至连棺材铺一字排开。生老病死吃穿用度物品一应俱全,和现在的步行街相比毫不逊­色­。小摊上卖首饰的卖水果的卖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拉着言笑乡巴佬进城一样口水直流,这里窜窜那里窜窜。抬头看见前面有卖糖人的小摊,一时激动想叫小九,回过头才发现那孩子正心不在焉地向周围东张西望。

“小九,是不是吃太多东西肚子痛了,怎么发呆呢?”我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

一抹忧愁的神­色­从他眉间一闪而过,扭捏道:“阮姐姐,我们不如回去吧……”

“怎么了?”我好奇地揉揉他的脑袋,没发烧啊。

言笑一脸担忧地看着小九,拉着我的袖子:“若是小九真的不舒服,不如我们暂且回去吧。”

小九愈发局促起来,我才点头,就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往回跑去。

刚绕过一个拐角,周围的行人突然骤少了起来,就像是突然从喧哗热闹的尘世跑进死寂的空间一样。小九突然惊呼:“糟……”

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女人鬼魅般无声地包围了我们,手中刀剑寒光闪闪,眼神直勾勾盯向小九,二话不说便直接砍了过来!

“闪开!”小九眼中­精­光一闪,一掌打来。我只来得及抱紧言笑,便整个横飞了出去。

然后背部着地的撕痛传入神经末梢同时,我耳边也传来了堪比展想墨和曾少离对打的巨响。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在黑衣女人间飞快窜行的小九浑然没有肥胖的感觉,身子灵动得甚至可以看见他掠过时身后淡淡的影子!只是稍稍几个抬手,迎面冲来几个女人的武器就齐齐被打掉。小九一个俯冲从地上捞起两把长剑,双手鬼魅地一阵凌乱飞舞!

黑衣女人的衣服和鲜血天女散花一样喷出,我和言笑瞠目结舌。看着小九愈战愈勇,大有街角卖猪­肉­大叔磨刀霍霍的气势。我心里突然一阵清明,一直迷惑的问题似乎就那么迎刃而解:“我知道了……”

“咦?”言笑诧异地一抬头。远处和黑衣女人撕打得火热的小九动作微不可识地停滞了一下,一个转身,长剑从对方手肘狠狠砍下!

我一下站起身来大吼:“小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为了买吃的跑去借钱!你看人家都找上门来讨债了!”

小九脚一滑,险些摔倒,急忙折返动作给对面的人补上一刀,又气又急:“谁会为了买吃的借钱不还啊!阮姐姐你这只猪!”

“胡说什么呢!?”我恼羞成怒,“我跟你不同祖宗!”

小九不应声了,对方负伤几个后,终于意识到之前太过轻视对手,攻势猛然重了起来。小九渐渐处于劣势,眼看就要力不从心了。我一个紧张有点想冲出去帮忙,但考虑到刀剑无眼,正在为难的时候,一条红­色­长鞭猛然从一旁袭来,“铛铛铛”几声挡开了小九周围的几把利剑。

展晴儿一脸“刚送完蔺佑回家路过看看”的表情站在旁边:“怎么回事?”

我眼前一亮,用看到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膜拜了她几眼后,顺其自然地把刚伸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偏偏言笑会错了意,以为我准备大显身手和歹徒拼命,一时心急想扑过来拉住我,脚下一绊——把我一个踉跄推了出去!

恰巧小九被两个黑衣女人联手逼向我的方向,对方来势猛烈,招招毒辣,小九手上一软,长剑“噌”地脱手。瞳孔一缩,两把长剑直直贯顶而下!

“小九——”

“住手——”

“啊——”

三声尖叫同时爆发,第一个是刚从地上抬起头目睹全过程的言笑,第二个是一直晾着猛然发现状况不对的展晴儿,最后一个是被言笑推出时一个不小心往前走多了一步的我——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两个用劲十足的剑身没入我的身体,“噌——”地一声,双剑相碰,金石火光一阵脆响!

我轰地单膝跪下。

“阮姐姐——”小九撕声裂肺哭喊了起来,表情一变,红着眼睛狂冲了上去!那两个黑衣女人一声冷哼,手中动作飞快,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小九身后,手刀猛然敲在他脖子上,小九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展晴儿一个飞身想要冲上前去,几个黑衣女人猛然簇拥上去挡住她。几个交锋,展晴儿蓦地顿住,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几个黑衣女人乘机将小九一抱,往空中窜去,几个来回便消失了。

突然起来的一场变故,言笑整个人都呆了。放空的瞳孔移动了好几次,才落到前方捂住心脏倒下的人影身上,脸上顿时血­色­全无:“阮姐姐!阮姐姐——”

分道扬镳(中)

“阮姐姐!阮姐姐!”言笑的哭喊响在耳边,我勉强睁开半只眼睛,他和展晴儿惊慌的脸同时映入视线。

“伤到哪里了?快!我被你找大夫!”展晴儿脸­色­糟糕,手一声就想把我往她肩上扛。

我一声闷哼,胸口闷痛闷痛,针刺一般火辣辣的感觉:“心疼……”

言笑手一抖,本无血­色­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阮姐姐伤得如此之深……”

“坚持住!不会有事的!”展晴儿眼神凌厉起来,捉住我的肩膀往上拉。

“等一下。”我一把拍开她,微微扯开衣领,手伸进去摸索半天。展晴儿和言笑看得眼睛发直,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我外行人装内行乱碰伤口时,我突然“啊”一声:“找到了。”

两人眼神微动。

被我从衣服里掏出来的是我那部闪红­色­滑盖手机——但它现在已经不是一部,而是四块了。刚刚本该由我挨的那两刀,准确无误地砍到手机身上,平整地十字切割。我后怕地摸摸手机上光滑整齐的切口,一阵感叹:现代产品质量就是高,虽然失去了手机功能,但好歹能当下板砖……

“这是什么?”展晴儿好奇地问。

“传家之宝……”言笑脱口而出,看看我又看看手机,眼泪突然扑簌而下,手一伸,按在了我的心口。

……

我脑子当机地看着他,用力思考了三秒才发现:我现在是被一个小孩吃豆腐了吗……

“还好……还好,没有受伤……”言笑显然没有我想得那么思想不雅。事实上,他只是查看我有没有流血。确定我一切玩好,身上没被开出洞以后,那孩子嘴一扁,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嚎啕大哭:“阮姐姐,还好……还好……”

我心里莫名地一软,摸摸抵在我怀中不断颤抖的脑袋,信手扯过一旁展晴儿的袖子帮他擦眼泪。言笑脸一红,泪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嘴­唇­半开,微微颤抖着——作为一个正太,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我心潮一阵澎湃,下意识想拿起手机抓拍,手刚碰到冰冷的机盖就反应了过来:我的手机被分肢了。

我的手机被一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用刀子砍柴一样分肢了!

这可是价值两千七百块的手机啊!!

消化着这一事实,我有眼前一黑的冲动。

“阮姐姐——”言笑惊叫。

展晴儿脸­色­肃穆地看向几个黑衣女人离开的方向,嘴巴紧抿。虽然只是浅浅一瞥,但那几个人……不会有错的!

我无语地看着展晴儿蹲在我面前玩起了变脸,联想起刚才她对上几个黑衣女人的态度,眼皮突然一跳。

“小九被捉走了。”我闷声闷气地冒出一句。

展晴儿眼神一闪,回头看我。

“你认识刚才的黑衣人。”我对峙似地盯着她,用的是肯定句。

言笑低声惊呼,身子向我靠过来,看向展晴儿的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展晴儿眉头皱着,认真地和我对视,似乎是想从我脸上探究出什么。半晌,我听见她沉稳的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

我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展晴儿:“……”

我呆呆地接下去:“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展晴儿:“……”

沉默良久,展晴儿弱弱地开口:“虽然她们特意伪装过,但朝夕相处多年,我是不会认错的。”

我抬眼看她。

她咽了咽口水,不自然地吐出三个字。

我瞳孔一缩,握住手机碎块的手力道猛然一大,眼底怒火在烧:“又是那个丑男!该死的展想墨——”

“我要杀了他!”

一声怒吼从巷□发,热闹喧哗的街市霎时一阵沉默。我怒气冲冲地拉着言笑从巷口跑出来,手里紧紧掐着手机碎块,咬牙切齿面孔狰狞。展晴儿从后面扑过来拉我:“你别冲动啊!我只说了那些黑衣人是展家军,但没说是我大哥派出的!可能当中有什么误会呢?”

我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哆嗦了一下:“虽然,虽然除了我大哥以外,展家其他人不会无缘无故下这种命令……”

我继续看她。

“虽然……我大哥的确时常无理取闹,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发誓!大哥最近绝对没有设什么­阴­谋诡计!”展晴儿争论。

“晴儿。”我开口,“你和你哥比,平常谁的地位高?”

展晴儿一愣:“我哥。”

“那你觉得,他要是想设什么­阴­谋诡计,需要向你报告吗?”

……

展晴儿一脸打击。

“晴儿。”我再接再厉,“你和我相比,谁更了解你哥?”

展晴儿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答道:“我。”

“那你觉得,根据你对你哥如此­精­准的评语,我能不怀疑你哥的人品吗?”

……

展晴儿呆滞状,眼睁睁看着我和言笑扬长远去。

半晌,她追上来,用商量的语气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瞥了她一眼:“不打算怎么做。”

“为什么?”展晴儿吃惊。

我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觉得我打得过他?”

展晴儿迟疑半天。

我认真地看着她:“晴儿,知道吗?在我家乡那边,像你大哥这种人就应该关进小黑屋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冬天的话最好在里面灌点冰水,他要是反抗就给他抽俩皮鞭,这样几天出来以后,保证他该招的招,不该招的也招了!”

展晴儿听得眼睛发直:“真的吗!?”

我面不改­色­:“骗你的。”

展晴儿:“……”

“那阮姐姐打算怎么办?”言笑担忧地看着我。

我挠挠脑袋:“没什么,反正就先去问下他。不过我想,就算是他做的,他应该也不会大声说出来吧?”

“就是我做的!如何!?”

还没走近客栈,展想墨杀气腾腾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我眼角微微抽搐,原本打算推开客栈门的手缩了回去。脚一伸——大门“碰”地从外面踹开。

客栈内空落落一片,有着人群散去的狼藉。曾少离和展想墨站着客栈中间对峙着,曾少离手里还夹着几枚发簪,面纱被刮破了一半,发髻缭乱。展想墨更难看,手里的长鞭尾端被劈成了几截,脸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伤痕。

长眼睛的人都不难看出——我碰上了对打的重头戏。

“阮……”曾少离低声叫道,垂眼一看,瞥见我手中捏得紧紧的手机碎块,眼神稍动,轻轻松一口气,“原来……没伤到就好……”

那一头,展想墨眼神古怪地在我身上打着转,眉头一皱,“哼”地别过了视线。

然后气氛一下凝固了。

的确,在回客栈之前,我是雄心壮志满腔怒火。但真正见到本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挖出来!”展想墨红着眼睛一记怒瞪。

我无声地移开视线,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需要贯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传统。

可是,对方是那个展想墨啊……

不管小九被捉走的理由是什么,对上了展想墨这么一号人物,后果必定很凄惨。

……

“刚才,我们在市集被埋伏。”迟疑了半天,我还是开了口,“小九被一群黑衣女人绑走了。”

展想墨回头冷笑了一下:“怎么?想来兴师问罪?”

我努力维持着诚恳的样子:“没这回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不是你做的,你说了,我会信你的。”

展想墨眼神一个闪烁,笑容敛起:“……若我告诉你,就是我做的呢?”

……

我的笑容也敛了起来:“你开玩笑吧?”

展想墨嘴­唇­一咧:“我看上去像开玩笑吗?”

“我看你长得就是个玩笑!”

“你说什么!?”展想墨眼睛一红,长鞭倏忽而过!

曾少离将手一撒,三支发簪带着破风之声迎上,展想墨躲闪不及,发簪穿透长鞭!“啪”地一声,将长鞭钉在了柱子上。

展想墨眼睛发红瞪向我们。

我对他投以“后台很硬我不怕你”的牙龈笑。

客栈的门突然“吱呀”了一声,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男孩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一路小跑到曾少离身边,对着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话。

曾少离为难地皱起了眉,抬起头一脸歉意:“暂且有事,恐怕我得先行告退了。”

我:“……”

于是,一众人眼睁睁看着曾少离整理好仪容,翩翩而去。

看着自家后台潇洒离开的感觉实在不好,特别是当你目送完后台再回头时,视线里是无限放大的一条呼啸长鞭!

“轰!”木板碎开,危机时候我只来得及一把推开言笑,再用一张等死的表情被展晴儿一把推开。尘埃弥漫,木屑浮起。我还没来【奇】得及咳嗽,睁眼【书】一看,展想墨挥【网】舞着长鞭又杀了过来!

“你怎么只砍我!?”我一声怒吼,手上一紧,展晴儿拉着我向前狂奔。

“我砍的就是你!”展想墨咬牙切齿,“晴儿!你敢和我作对!”

展晴儿不应声,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出,她的掌心密密麻麻一层的汗。

“我有个好办法。”展晴儿带着我飞快地穿过厨房后门,窜到客栈庭院,轻车熟路到好像是在她家后院般。

我早已经对展晴儿的大脑失去了信心,但碍于情况紧急,我还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问了句:“是啥?”

“跟我来!”展晴儿言简意赅,身子一转,往庭院几间相连的房内窜去。

展想墨穷追不舍,速度愈加快了起来。

展晴儿拉着我冲到某间房前,“碰”一声推开门,手一推,身子一闪——所有动作发生在一个瞬间。结果是我跌跌撞撞冲进了屋子里,被满屋子的臭气呛得咳嗽连连的时候,一个回头,展想墨握着长鞭也冲了进来!

虽然现在我看人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从某个角度讲,展想墨的脸的确妖艳邪魅得足以让人撞墙——但当这张脸的主人正以一副“想鞭尸”的表情看着你笑时,脑子里还在垂涎美­色­的人就是傻子了……

我不是傻子,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的智商从人类的角度看还是过得去的。所以面对着这很有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后一秒的时刻,我嘶声力竭地吼了一嗓子:“展晴儿你这个混——蛋——”

“碰——”

像是回应我刚才的呐喊般,我听见展想墨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

分道扬镳(下)

“璐儿,你刚才说的那个小黑屋的办法我觉得可以一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展晴儿充满信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

“开什么玩笑!?你想杀了我咩!?”我尽力塑造出嘶声力竭的效果。

回应我的是展晴儿哼着小调走远的脚步声,还有言笑略带担心又自我安慰的话语:“没事吧……嗯,应该没事。”

……

我绝望了。

别人关小黑屋,一般都是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才让心理咨询家去“晓之以理”——但你哥展想墨可是猛兽级别!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坦然地让我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呢!?

难道真的是我平时作孽太多?

空气凝滞,带有浓重的尘土气味。我放弃了呼救,摸黑着向后退去,尽可能避开展想墨的攻击范围。黑暗的空间里,我只听见展想墨一声冷哼,窸窸窣窣一阵声音逐渐向门口方向移动。

“做得好!”我突然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展想墨锐利的目光针芒在背。

“什么做得好?”展想墨沉声问道。

我无声地在嘴巴处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展想墨若无其事地挥了下鞭子,长鞭迎风发出恐怖的呼啸声。

“我以为你准备破门而出。”我从善如流地发挥诚实的好习惯。

“你就那么讨厌与我共处一室?”

我老实道:“是不怎么喜欢。”

展想墨手中的鞭子挥得响亮。

“其实是我担心和你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坏了你的名声。你可是京城二公子,粉丝多嘛!”我特别在“京城二公子”五个字上面咬了重音。

展想墨沉吟半晌,赞赏道:“你倒是挺有贱民的自觉。”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讨厌你。”我平和地总结。

风声呼啸而过,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横扫——进了我旁边堆积如山的杂物。清脆的木板断裂声传来,随之一些不明的冰凉水浪轰然喷出,劈头盖脸灌了我一身……

“噗……什么东西,馊的!”我龇牙咧嘴地将嘴里的液体喷出来,奇怪的味觉引得我的胃酸都有些蠢蠢欲动。

展想墨的方向也是水声哗哗,听了我的话,他明显一愣。沉默了半晌,才迟疑着开口:“80年的上等男儿红。”

……

男儿红?酒!?

我默然。这味道跟硫酸一样,这儿的人活得挺自虐的。

展想墨见我半天没反应,嗤笑起来:“哼,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是个平民,平日必定没有这等机会见识世面。”

我平和地问:“你知道这种味道的东西在我家乡叫什么吗?”

展想墨不解:“叫什么?”

“马尿。”

……

长鞭风声又起,我条件反­射­地抬手挡去。等了半天,一片寂静。

“坐下吧,我懒得和你这么一个贱民吵。”展想墨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声音冷静得好像两个熟络的朋友见面打招呼一样。

我警惕地瞪向他的方向。眼睛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黑暗,朦胧间可以看见他悠然自得坐在某个木桶上的轮廓。修长的身型略显单薄,但丝毫没有羸弱的感觉。鉴于他手上那条长鞭杀伤力太强,我尽可能挪到了离他最远地方。

展想墨好像没有察觉我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话:“你挺特别的。”

我眨眨眼,这算是夸奖吗?

“想我展想墨声名在外,四处游览,见识过那么多女子。唯独你一个,如此的粗俗、无耻、不怕死活。”

……

我自动把以上形容词罗列为优点。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展想墨突然一脸严肃,说话也语气凝重起来。

我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了一拍。

“你是当真觉得我长得丑吗?”

我的心脏于是跳得更有力了。

说觉得他丑,那是假的。自从视觉恢复正常,给我最大冲击的就是展想墨和曾少离的长相——所谓从地狱跳到天堂也莫过如此。

但要我说不觉得,那也是假的。看惯了他千疮百孔的脸上一条黑毛得瑟地抖,现在换上了一脸妖艳邪魅——说真的,我看得挺崩溃。

副作用是在太大了……

展想墨把我的沉默理解为认同,冷哼一声,杀气开始泄露。

我一抹脸:“我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

“闭嘴!这等虚伪之话你以为我会信吗?”展想墨低声怒斥。

叹一口气,我突然发现人想要说实话也挺难的。

气氛一时有点凝固。身上凉飕飕的,跟硫酸差不多味道的“男儿红”淋在身上,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馊了,鼻子尤其难受。

为了分散一下嗅觉的注意力,我决定把小九的问题翻出来讨论一下:“我说,小九真的是你派人抓走的?”

展想墨火气突然上来了:“就是我派人抓的!如何!?你不过是个贱民,还要责怪我不成!?”

我被他劈头盖脸喷了一脸口水,火气也冲了上来:“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烂!说话就好好说啊!吃火药啦!?”

“你说我脾气烂!?”展想墨的声音猛然飚高了好几个调。

“说的就是你!烂脾气!丑八怪!巫婆——啊呸,巫公!”

狭小黑暗的屋子里,我和展想墨咬牙切齿怒目对视,原本不算好的气氛此刻更加恶劣了起来。无名的怒火充斥在周围,“噼里啪啦”闪着诡异的光芒。

展晴儿悠然自得地捧起杯子品了一口香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一旁的言笑心不在焉地转着茶杯,视线总忍不住往庭院方向瞄去,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

曾少离匆忙回到客栈,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展晴儿笑着把小黑屋的方法和自己勇于实践新方法的举动说出来,然后看见曾少离脸­色­越来越难看。

“孤女寡男,你们居然就如此放任?”曾少离的声音有点颤抖。

展晴儿挥挥手,笑道:“别担心。大哥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璐儿想做什么,他还是会抵抗的。”

“而且阮姐姐也是那样的人……”言笑急急地加上一句。

看着面前两人自我感觉良好,曾少离有扶额的冲动:“我没有担心你大哥……我担心的是阮璐……”

沉默了大概三秒,展晴儿和言笑脸­色­突然巨变。

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说别的,就冲阮璐之前曾向展想墨吼过的“丑男”两字——足够展想墨把她狠狠地往地上翻过来倒过去狠狠摔几十次了……

展晴儿挪向小黑屋的脚步有些惊慌。

小黑屋外,一片宁静祥和。

展晴儿抚胸,自我安慰:“挺安静的,大哥也没有破门而出……应该不会有事吧?”

曾少离好看的眉毛挤在一起,满是担忧的神­色­:“也有可能是他杀了人,正在清理。”

……

言笑抖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眼泪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

“啪——”

“哐——”

两声巨响同时从屋内炸开!屋外三人一惊,展晴儿迎面一脚,“碰”一声,木门大开!

屋内的状况看得众人有些懵懂。

两人站在地上对峙着,周围一片狼藉。原本是放酒的酒窖,此刻满地都是流淌的酒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展想墨的脸僵硬地别向了右边,双目睁开,眼里满是震惊的神­色­,就连手中的长鞭也明显地颤抖着。

我比他更震惊,挥出去的手保持着姿势,带着馊味的“男儿红”哗啦啦地从我头顶方向倾泻而下。

闯进来的三人面面相觑。

展想墨愤恨地一甩头,红着眼睛冲了出去,左脸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红得生疼。

展晴儿眼睛瞪得老大,呆了半天才结巴着开口:“你,你你你,你打了……”

我望天。

刚才和展想墨吵得太厉害,一不小心就手乱挥了起来。展想墨那人又那么冲动,手里的鞭子甩得哗啦啦的……天地良心,其实我只是听到声音想要用手挡一下鞭子而已……

谁知道这一挡会挡到他脸上去……

我忐忑不安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曾少离轻叹一声:“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展想墨。毕竟事关两国,他好歹也是邻国使者。自从上次两国谈判,邻国和我国就一直相交甚恶。他也只是尽责……”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

曾少离继续宽慰我:“其实,小九回去了也好。一个男子离家出走,之前就已经混进了乞丐堆里。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

“啥?”我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摆手制止,“解释一下你刚才说的内容。”

曾少离略微吃惊:“你不知道?”

展晴儿更吃惊:“你不知道还打我大哥?”

我一本正经:“要是我说他非礼我,你们信吗?”

……

三个人的眼神霎时变得很诡异。

我识时务地转话题:“小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少离松一口气:“其实……”

……

“其实”这两个字,通常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的开头。

于是我听到了小九背后一个颇为漫长的故事。

小九,邻国使者之弟。因为是遗腹子,所以幼时虚弱多病,家人对他非常宠溺。平日想要吃些什么,都是第一时间买来,再刁钻的要求都千方百计满足。如此一来,日渐养成了他好吃的坏习惯。虽然家人疼爱有加,但看着他长瞟的速度,还是难免扼腕。

那天,他被老母念叨了几句诸如该减肥了之类的话,一下恼羞成怒,离家出走。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玩的恶作剧,没想到四处寻找都不得。

惊慌失措的使者大人开始携兵马四处晃荡,因为邻国距离东祖琅琊山仅有一道国线,原本使者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来访,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一折腾,还真是被他找到了……

……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剧情。

坐在我身旁的言笑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刚开始小九总和我们格格不入,原来他是富贵人家之子。”

我无语地看着他:既然小九是个半路跑出来当乞丐的,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啊。

曾少离说完了,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们。

“那,小胖子现在是和他家人回去了吧?”我问。

“嗯。”曾少离点头,“经过这次教训,想必使者大人会好好教导他,应该没什么机会四处走动了。”

……

言笑垂下头,难掩眼中的失落。从离开福雷城开始,小九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是挚友也是支柱。如果没有小九近乎无赖的坚持,他甚至没有勇气和那几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站在一起。若是小九离开,那他以后会如何呢?

看着言笑失落的样子,我多少也能猜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了笑,我伸手揽过言笑的肩膀:“别难过了。所谓天下无不散之那啥,人生嘛,本来就是走走停停来来去去的。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就够了。”

言笑抬起头,眼底慢慢涌出泪水,脸红红地笑着:“嗯。”

曾少离也是一笑,隔着面纱,看得见他朦胧的表情。我挽着言笑走出小黑屋,被外头灿烂的阳光蓦地刺疼了眼睛。

突然想起远在鬼都的骷髅,想起现代的父母,若是我有一天回去了,若是我一直回不去……

我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吗?

病公子(上)

小九走了,一如曾少离所说。身边突然少了个会抢食的小胖子,听不到他时常自顾自说念叨的话,心情多少感觉有点落寞——这一点,从我开始吃东西没有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可以看出来。

和展想墨的关系被那一巴掌扇得庐山瀑布般飞降——好吧,其实从来就没好过,只是变得更差而已。

只是我真的非常不爽!为什么小九一走,展想墨就代替了他抢食的位置,天天跟我在餐桌上作对!

“咔!”两双筷子又卡在了一起,准确无力地Сhā在同一尾鱼上。那条闪着油光的肥鱼在我们的筷子下抽搐般弹起来一点,溅出一些酱汁。

我瞪向展想墨,咬牙切齿:“展公子,那么好兴致今天也来跟我抢菜啊?”

展想墨头也不抬给我抛出一记冷哼:“抢菜?像你这种只懂吃白食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两字?”

“我那是正当工资,包吃包住……我可是小曾的保镖!”我在“保镖”二字上加了重音,筷子一用力,鱼肚子往我的方向移了几厘米。

“保镖?你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贱民,能当得了保镖!?虽然不及我,但曾少离好歹一身高强武艺。保镖——就凭你?”展想墨又是一声冷哼,手指灵巧一绕,鱼肚子拐了个弯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我眼角抽搐,斜眼瞪他。

他面不改­色­,腾出左手将腰间别着的长鞭抽出,狠狠往地上“啪嗒”了几下。

我歪着嘴巴往曾少离的方向做了个口型:“咱有后台!”

展想墨脸­色­蓦地沉下去。

周围的食客早已见怪不怪,同桌的曾少离含笑看着我们斗嘴,一脸看戏纵容孩子淘气的长辈相。展晴儿更过分,直接端起盘子就躲到另一张桌子咬起了白饭——用她的话来说:你们自家人处理问题,我先躲躲。

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凛冽的寒风倏忽从外面窜进来。展想墨受了寒,一个哆嗦,捂着嘴巴“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我大方地将筷子一撤,坐了下来,给自己夹一根大白菜。

展想墨看怪物一样看看我又看看那条肚子被挤得不像样的鱼:“你不抢了?”

我咬着白菜头也不抬:“算了,你吃吧。”

展想墨愣了一下。一直看戏的展晴儿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璐儿,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哥咳嗽了,所以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吧?”

我“噗”一声差点没被噎死。

天地良心,其实刚才我是看见了展想墨咳嗽时,不小心往鱼肚子上喷了几滴唾沫星子,所以才忍痛割爱的。怜香惜玉这么深层意义的词语到底是被你用哪边小脑想到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抬起头想调侃一下她。

入目就是展想墨意义不明的红脸,两团红晕逐渐弥漫,眼神闪烁着,然后还故意皱着眉头用力地“哼”一声。

……

此种反应一般我判断为发情期。

我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扒饭。

展想墨突然一个转身,往楼道走去:“此等低贱的地方,食物不合我胃口。不吃了!”

“大哥。”展晴儿担忧地站起了身来,“大哥你要注意身体,昨天被酒水淋到,已经略染风寒……”

“不用你管!”展想墨一声爆发,扬长而去。

展晴儿的目光有点担心,我咬着白菜含糊道:“放心吧……按照定理来讲,你哥这种非人类是不会生病的。”

展晴儿:“……”

事实证明,就算是非人类,就算是已经强大到恐龙境界的展想墨,也是会生病的。

站在床前看着他一脸通红不断喘着粗气的样子,我从心里发出感叹。

展晴儿紧张地在屋子里团团转,时不时抬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认命地看着她。

她一下乐腾了起来:“璐儿,你知道吗,今天可是新城每月一次的大节日!是庙会呢!红娘会!据说若能在红娘会上与心爱之人共放一只莲花灯,那相爱的两个人就能白头偕老……”说到这里,她开始对手指,“我想约佑儿一同……”

“想去就去啊!”我鼓励她,“反正大夫也来看过了,说你大哥只要喝几剂中药就能痊愈。你就甭担心了。”

展晴儿咧开嘴幸福地笑着,忐忑不安地开口:“其实,我也打算去的。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我警惕地看着她。

“璐儿!求求你了——你帮我照顾一下大哥吧!!”

好人向来是死得快的。

但若是当好人能有钱收,偶尔当一下又何妨呢?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展晴儿成功将自家大哥以十个铜板一斤的价格卖给了我。我掂着手里白花花的几块碎银笑得甚是愉快,抬头看看展想墨,由衷感叹道:“没想到你偶尔也能有点建设­性­意义。”

展想墨病得满脸通红,直接一个枕头摔过来,力度不大,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视若无睹,搬起木凳一ρi股坐下,数钱。

展想墨眼睛一下瞪大,吼道:“咳咳,你!你这个贱民!这里可是男儿闺房!你怎么可以坐下!”

“站着太累了。”我头也不抬。

展晴儿想笑,被她大哥斜眼一瞪,嘴角僵了僵,艰难地将笑意咽了下去。

展想墨狠狠地瞪了几眼晴儿:“居然把你如花美貌的哥哥留给一个贱民照顾!晴儿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就不懂得从府里遣几个小厮过来吗!?”

展晴儿委屈地扁扁嘴,刚想开口,我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放心吧。就你现在病着的样子,我对­奸­尸没什么兴趣……”

话音刚落,又一个枕头横飞过来,这次力度十足,“啪”一声正中鼻子。

那枕头可是木做的!

我捂着鼻子飙泪,掐着碎银咬牙切齿:看着钱的份上,我忍!

下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挥洒进来,在屋内披洒下点点光晕。展想墨眼睛动了动,微微睁开,嘴­唇­­干­涸的感觉很是难受,整个人懒懒的,也不想起来。便凝望着床上红绳绑着的挂饰发呆,耳边响着外头喧哗的声音,人群谈笑对话的声响来回晃动,听起来好像很愉快。

“啊……红娘会真好……”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展想墨眼睛微微睁大,稍稍撑起身子往后看去。窗口前站着一个女子,阳光淡淡地洒在身上,侧脸朦胧,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宁静祥和到别人几乎不敢辨认。

展想墨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啊!你醒了?”回头看见展想墨睁大眼睛坐在床上,我自觉发挥一个优秀看护的­精­神,凑了上去,“要喝水不?”

瞪了我一眼,点头。

于是我去倒水,因为兜兜里多了几锭碎银压着,所以心情很好,连把茶碗递到展想墨手中的时候,还在不自觉地哼着歌。

展想墨眼神诡异地瞪了我一眼,接过茶碗喝了起来。

难得他有这么合作的时候,我心花怒放,顺手摸摸他的头,以资鼓励。

他握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原本通红的脸更红了一点,眼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认真地冒出一句:“该洗头了。”

他的手又一抖,直接将茶碗盖到我脸上。

……

他这该死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我面无表情地将茶碗放好,顺手拿起床边的帷布抹了抹脸。展想墨往四周看了看,嗓子略微有点沙哑:“其他人呢?”

“小曾和言笑下去拿药了。虽然小二说这种事情吩咐她就好,但现在是客栈生意高峰期,楼下特别忙。所以小曾就带着言笑下去了。”

展想墨不做声,静静躺回原位。我也不管他,站在窗台继续欣赏我的风景。

来到古代这么久,很少有机会四处晃荡下。难得遇上一个节日,虽然没能下去疯玩,好歹看着楼下张灯结彩,人们开心地喧哗——光是看着,就能感染那份愉悦。

什么时候真的要带言笑好好逛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外面的世界好­精­彩。

如果骷髅也能离开鬼都的话,也想带他一起出去走走,一直憋在自家坟地,迟早得憋出病来。

我心里打着算盘,想到开心处,做捧心状,感叹道:“红娘会真好……”

床的方向­骚­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展想墨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若是想看……大可以去看。”

我摸摸兜里的碎银,啧吧下嘴:“那倒不用。你病得这么厉害……”

展想墨心一暖,莫名地感动了起来。

我呆呆地接了下半句:“比红娘会好看多了……”

……

“给我道歉!”展想墨撒野般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往我的方向扔。

“死都不要!”我左闪右躲,还抓住机会冲他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贱民!!”展想墨快疯了,手一伸,不知从哪摸出长鞭,甩得哗哗作响。

“来啊!谁怕谁啊!”我迅速冲到离他最远的地方挑衅。

……

以上场景出自曾少离和言笑的眼睛,就在他们捧着药推开门的时候。

真是怎么都无法让人省心。

两人对视一笑。

病公子(下)

安顿展想墨吃药的过程是个悲剧。

但是,鉴于这个艰巨的任务是交付在曾少离手中的,所以当他正用武力教育展想墨的时候,我很是悠闲地和言笑聊了起来。

“刚才在楼下听食客们提起的,今天晚上为了庆祝红娘会,还会放出烟火。”言笑开心地指手画脚,“我长这么大,都还没看过烟火呢。”

“烟火啊……”我笑了起来,“我也好久没看了,想不到这里也有。”

“土包子!”展想墨一边和曾少离对打,一边抽空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烟火这等市井的东西四处都有,也就你会大惊小怪。”

展想墨骂的是我,可言笑听得比我更不是滋味。看着那孩子黯淡的眼神,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冲曾少离打招呼:“小曾,别逼他吃药了。你看他现在­精­神得像喝过­鸡­血一样。省省力气,他死不了。”

曾少离“噗嗤”一声笑了,动作一顿,果然停了手。

展想墨攻击的动作收势不及,身子一个踉跄,险些从床上栽下来。抬起头时,瞪着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愤恨。

我哼着小曲得意洋洋地转过了头。

“哼!没用的,就算是放烟火,也必定是在庙会放。若非出客栈,否则你们做梦也别想看到!”占不了便宜的展想墨开始用语言攻击。

……

这算什么小孩子的赌气话……

我挠挠脑袋,伸头往窗外看看。夕阳的余晖还在,柔和的光芒在屋子里笼上了一层黄|­色­光晕。我把头缩回来,看看外面又看看一旁桌子上的铜镜,咧嘴笑了起来:“想看彩虹吗?”

“彩虹?”三人同时小声地发出惊讶的疑问,看着我的眼神写着不解。

我得意地一笑,跑出屋子,“噌噌噌”地下楼。

一个很简单的小玩意,需要的不过是一盆­干­净的水,还有一个可以光滑得能够反­射­光的物体——例如我那个破掉的手机外壳。

桌子移到窗边,再将手机外壳斜着在水里放入一半。一道光芒从手机壳处折­射­过来,印在了墙上,由于手机壳是偏红­色­的,所以只能依稀看见一个红­色­的模糊影子。我拿着手机壳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将光芒慢慢引到洁白的墙上。

光影­色­泽开始清晰,圆球一样的模糊影像慢慢拉得细长,然后中间部分颜­色­开始变化。

言笑三人瞪大眼睛看着,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

我动作放缓,光滑的平面渐渐调到了最佳的角度,墙上光影慢慢拉长,­色­泽斑斓起来,一下猛然扩开。

一道七彩的光芒出现在了墙上,虽然还略带朦胧,光影中晃着水波,但的确是彩虹的轮廓。

我听到言笑几个惊喜的咋呼。

于是我咧开嘴得瑟地笑了。

光的折­射­原理,多简单。好歹姐姐也是个新世纪产品,书还是读过一点的。

墙上的彩虹随着水波的颤抖微微摇晃着,身边三个人看得眼神都有些朦胧。我得意地看着他们,顺手将言笑拉过,将他的手一把塞进水里。

“阮姐姐!”言笑吓了一跳,轻声惊呼。

我冲他一笑,将手机壳放进他手里,就着他的手固定了角度。言笑瞪大了眼睛,看着墙上斑斓的光影随着自己的手的动作移动,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惊喜。

“喜欢吗?”我摸着言笑的头。

“喜欢!好漂亮!”言笑点着头,回眸一笑,那笑容灿烂得差点没让我扑上去。

正太啊正太……上等正太……

我摸着他脑袋的手更温柔了一些,笑眯眯地问:“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不好?”

言笑迅速地仰起头,满眼难以置信的惊喜。曾少离也倏忽回头看我,眼睛瞪得大大地,好像想从我脸上看出个洞来。

……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低级的错误。

明明之前才告诉过他们,我的手机是只能送给心上人的家传之宝……虽然现在传家传到一半宝物就由一个分肢成了四个,但它的既定意义还是不会变的。

所以我现在算是……当众求婚?

我悄悄用力把手机壳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揣摩着如果这时我把它拿回来有没有用。但言笑的手死死抓住了手机壳,由于太过用力,连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好吧……

事实证明是没用的。

我放弃了。

言笑眼睛还是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开口:“阮,阮姐姐……你刚才所说……”

“不要也可以。”我眨巴眨巴眼睛。

言笑眼睛猛地变得通红,手一缩,将手机壳揣入了怀中,胡乱点着头:“要!我要!我要!”

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言笑泪眼婆娑,太过激动,身体都在晃动。我看着他笑得像吃了蜜糖的小孩一样,忍不住也笑了。

这样也好。

……希望骷髅不要太生气。

一个想法飞快地冒出,想起那个一直被我占尽便宜的骷髅,我突然觉得有点心虚。按照这种第一次出场就被我压在身下,第二次被我摸光摸净,第三次连初吻都贡献出来的发展速度……估计真的会像童音说的——早晚要“恭喜阮璐和伯桃喜结良缘”。

曾少离轻咳一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顿时了然,羞赧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既然大家那么熟了,如果我硬是要向你收礼金也不是很好。当然,如果你真的那么诚心诚意想要给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团队价?”

曾少离呼吸一窒,显然是没有想到我脸皮能有这种厚度。

我­干­笑,拽着言笑一路小跑,准备到楼下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刚冲到门槛处,一种熟悉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而来!意识临消失前,我脑海中冒出了疑问:三天时间还没到,为什么那么快就要回鬼都了?

难道……骷髅真的生气了?

对一件事情抱有最坏的打算,结果当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要好的时候,人的心情也随之轻松。

但显然我没有那么幸运。

事实上,我抱着的最坏打算根本不沾边。

鬼都众鬼怪正处于一片狂激动状态。四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高挂在扭曲延伸的枯树上,风一吹,头顶红­色­布絮缓缓摇摆。眼中来来回回无数鬼怪面带喜­色­,秦飘渺身形鬼魅地窜来窜去,所到之处都贴满了大红喜字。童音颇有气势地在空中不知喊着什么。

我脑子再傻也不会觉得童音东主有喜。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和骷髅的“喜结良缘”被提前到日程上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缩到枯树丛里,尽可能淹没自己的痕迹。三个时辰六个小时说长不长,但要是童音它们会把握,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拜堂成亲闹洞房不是不可能的……

躲得一时是一时。

我暗自点头,脚步继续往后挪,突然一下踏空!

“啊……”一声尖叫刚冒出个头就陷入了黑暗,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沉沉往下一撞,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觉传来。静默了三秒钟,我撑起手臂一个转身,左手一抚,一阵光滑圆润的手感随即传来。

我愣了一下,用力一捏。

一声压抑的呻吟突兀从身下传来,销魂得我呼吸一窒。

“……左伯桃?”

“……哼。”

“你在我身下­干­嘛?”

“是你突然踩下来把我压倒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

我­干­笑着爬开,爬的过程中手总会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臂肚子什么的,然后那滑溜溜的手感一阵接一阵……

难道他真的­祼­奔?

疑问在脑子转了几圈,听到骷髅的磨牙声,我很自觉地将吃着豆腐的手收了回来。

“鬼都正在准备你我间的婚事。”刚坐到地上,骷髅就冒出这么一句。

早就猜到了。我得意地咧嘴一笑。

“但是,我是不会答应的。”紧跟着就是这么一句。

……

我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他什么意思!?嫁给我有那么委屈咩!?

骷髅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了顿,斟酌道:“我的意思是,在正事解决之前,不应该谈婚论嫁的……”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还是对着空气翻了个大白眼:“正事是啥?”

“拿回我们放在旅双国的东西。”骷髅答得很快。

“到底啥东西?”我无聊地挑着手指甲。

骷髅耐心地介绍:“是一套著紫­色­的盏杯,一共五件,合在一起会形成一个特殊的图案。这套盏杯当年课是旅双国的国宝。”

我来了兴趣:“很贵?”

骷髅一字一顿:“无价之宝。”

……

我用力吸了吸滑到嘴边的口水,热忱地询问:“那个特殊的图案是什么?”

骷髅没答话,一团绿光“嘭”地腾出,流动的鬼火在空中流转着,兀自形成了一个花纹。

我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越看越觉得眼熟。总感觉这个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啧吧下嘴巴,我回头准备问骷髅。

正好骷髅回头想要说一句什么,结果我视线一转,直接对上俩黑洞。

柔软的触觉从­唇­边传来,我愣了好久,才意识到——第二吻没了。

空中的绿光倏忽消失,视线重回黑暗,我和骷髅同时受惊似的往后猛退。

……

良久的沉默。

“刚才我亲到你了。”我闷声闷气地冒出一句。

骷髅的骨头关节响亮地“咔啦”了一声:“……是意外。

“上次我也亲到你了。”我对手指。

骷髅咬牙:“那也是意外!”

“人生哪来那么多意外。”我叹气。

“……”

“不做都做了,这个时候不承认就说不过去了。”

“……”骷髅叹气了。

“所以我认真思考过了,我也不是不可以负责任。其实认识你那么久,我觉得你虽然傲娇,但­性­格还是蛮对我胃口的。”我看向他的方向,语气尽可能诚恳,“只要那啥的时候记得先吹灭蜡烛,我想我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

回给我的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我尖叫连连,顺手抓住肇事者的手脚,往地上一按,摸着黑搔起痒来。

于是原本还是尖叫连连的地面突然冒出骷髅声嘶力竭的笑声,然后转变为略带痛苦的求饶声,最后维持在三分诱人三分迷醉三分沦陷的无尽呻吟中……

事后再回到鬼都,我以外地发现鬼都众鬼怪都以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秦飘渺更是搭着我的肩膀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而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当天那“三分诱人三分迷醉三分沦陷的无尽呻吟”是我给骷髅搔痒痒的效果音……

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第二吻(上)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脸上一直带着猥琐兼满足的微笑。

别的不说,单是我在鬼都磨蹭骷髅的那几十下,就已经足够我遐想了。

但显然闭着眼睛遐想是个不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听到了言笑略带不解的声音:“为什么阮姐姐睡着了也会笑呢?”

然后展想墨嘲笑的语气肯定地冒出:“那是因为她在做些龌龊的春梦!”

……

我朦胧地睁开半只眼睛,伸了个懒腰,假装刚刚醒来,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呀,你们好早……”

“阮姐姐,你醒了!”言笑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急忙倒一杯水送到我面前,嘴里还小声地絮叨着,“阮姐姐之前突然倒下,吓了我们一跳。还好曾大哥会医术,看过以后,说估计是劳累过度。阮姐姐你不要动,我来喂你。”

我内心那个荡漾啊,看这孩子多体贴。不过是随便往地上倒一倒,他就说要喂我喝水了。要是什么时候我再踩个石头往地上一摔,搞不好下半辈子他都会负责了……

想着想着,我嘴角弧度忍不住越咧越开,看向言笑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忱。

展想墨冷眼瞪我,看准我笑眯眯开始喝水的时候开口:“水里有毒。”

“噗——”飞流直下三千尺。

言笑脸都白了,慌张地帮我擦嘴,回头看向展想墨,满眼的惊慌。

展想墨冷笑:“哟,我还以为你那么疼爱这个小乞丐,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呢!啧啧,看来你对这乞丐的信任,也不过如此啊……”

言笑脸更白了,嘴巴嚅嗫着:“我,我没有……”

“乖,我知道你没有。”我摸摸他的头,“放心,阮姐姐不信谁也不会不信言笑的。刚才喷水,完全是因为我以为某个姓展的趁你不注意在水里扔虫子了。”

“你说什么!?”展想墨眼中怒火一下旺盛,脚一伸直接踹了过来。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曾少离倏忽闪进,袖子一拂,将展想墨挡了回去。

我眼前一亮,视线定在他身上,就差身子没扑过去了。

“展公子还是那么­精­神,除了添乱以外,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吗?”曾少离眼中毫无波澜,手里拿着的一张洁白如雪的信笺一闪而过。

展想墨刚想反驳,视线停在信笺上,眼皮跳了一下:“那是……”

曾少离嘴巴一抿,微微笑道:“展家军向来能力出众,怎么?难道最近实力不济,连打探消息也无能为力了?”

展想墨拳头一紧,刚想发作,一支飞镖“嗖”地从窗外­射­来。展想墨眼中­精­光一闪,伸手夹过飞镖,抽出上面绑着的信笺看了起来。

一秒钟的时候,他的表情呆滞了。

十秒钟的时候,我看见他捏着信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明显发白。

就在我的脑袋越靠越近那张纸条,准备偷窥下那里到底写着什么的时候,他“啪”一声将信笺捏成了纸团,狠狠地瞪向我。

……

我就着偷窥的姿势伸了个懒腰,身子一转,拉着言笑窜到了曾少离身后。

展想墨心情很是糟糕,看了我们几眼,“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我八卦心起,狗腿地看向曾少离。

曾少离心情颇好地解释道:“适才是展家军传来的消息,临国王女准备来访我东祖国。”

“邻国王女来访这里?”我翻了个白眼,“那我可以理解了。这年头,做个使节也不容易啊,一天到晚有国际问题。这天来个使者,那天来个王女——我说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个邻国啊?”

……

曾少离诧异地看着我,就连言笑仰起头注视我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东祖国左靠译林古城,右靠临国,前是连绵不绝的六寒雪山,后是浩瀚无边的如海。”曾少离到底是见多识广,马上回过神来解释,“临国不是指临近治国,而是一个国都的名讳。”

……

我一抹脸,语重心长:“小曾你要知道,不知者不罪。”

曾少离谦逊道:“我明白的。”

……

停顿半天,我重新开始八卦:“那刚才展想墨怎么那么惊喜。难道——他和那个王女有一腿!?”

曾少离摇头苦笑:“他那是惊吓。”

我收到了八卦的火花,狗腿地凑过去准备一听辛秘。

“临国王女年方十九,虽然后宫众多,但一直向我东祖国请求联姻。当下东祖与临国交好,自然会答应她的要求。但问题是王女天­性­好­色­重权利,非达官贵族的美男不娶,娶后又不多加疼爱,往往落得个独守空房的地步。”曾少离苦笑,“圣上是天下父母心,自是不愿如此毁掉一个男儿的幸福。而天下父母有哪个不希望自家孩儿能过得好的,纵是嫁给了王女,宫中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能真正脱身活下来的又能有几个。所以,此事虽然被应允了下来,却是一拖再拖。”

我点点头。小说看得多了,自然明白那些宫廷争斗有多恐怖。要是我是个男的,被人送到那样的王宫里,别说一年两年,估计也就能挣扎个一两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别说我不是男的,就算是,估计我也混不到皇宫那么高级别的地方。

……没那个命。

一抹脸,我追问:“然后呢?”

曾少离轻叹一口气:“可是临国王女是个不轻易死心的人,先前都是派遣使者催促婚事。没想到如今竟是自己前来。如此一来,想必圣上很快就会下旨召京城十大公子入宫,展想墨排行第二,自是避无可避了。”

我了然,同情地点点头。

展想墨的心理我是完全理解的。就跟女人想嫁个好男人一样,这儿的男人也都想嫁个好女人。谁都不希望嫁出去以后守活寡吧。

虽然展想墨是个泼公,但好歹也是个公啊。有这样的心理,我明白。

同情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打个转,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摆脱展想墨了!?

沉默几秒,我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曾少离看着我,眼底流光溢转,满是笑意:“当然,我们也是要一同前往的。”

……

笑容消失,我面无表情地问:“为嘛?”

“圣上旨意,若是不去便显得失礼,也会有辱我国国威。”曾少离顿了顿,“而且,虽然我有可保得自身无事。但展想墨没有。而且,身为京城三公子的蔺佑也必定会前往……”

我眼前一亮,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知己”的光芒:“明白了!是该去看看热闹!”

曾少离:“……”

第二天清晨,客栈门口驶来了几辆高贵典雅的马车。在客栈打扰良久的一众人马终于打算离开了。

店小二感动得热泪盈眶,手帕挥得呼啦啦作响。胖­奶­­奶­颤巍巍地提了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包袱出来,对着门口柱子语重心长,说了一通要好好照顾自己,包袱里装的­干­粮够你们吃了,别吃太多小心拉肚子之类的话。

我感动了几秒,意思意思就收下了,屁颠屁颠爬上马车,看着前路心潮澎湃。

展想墨早已坐上了马车,对于曾少离提议的同行,他没有拒绝,甚至一脸自来熟地钻进了我和言笑所在的车厢。我用被路人甲打扰的小两口式幽怨眼神盯了他半天,他都还一脸所思地看着地板。没办法,权衡下对打的可能­性­,我决定还是等会儿怂恿曾少离向他收点马车费。

展晴儿和蔺佑依依不舍你侬我侬,老半天都还十指交缠着窃窃私语,展想墨看不过眼,咆哮着冲了下去,愣是将展晴儿拽上了马车,一众人马好歹出发。

展晴儿哭丧着脸在马车上频频回首,一副被她大哥拆散鸳鸯的表情。但展想墨眼睛不抬一下,上了车之后一直在玩那条倒刺长鞭。展晴儿没有办法,只好蹲到车厢外和蔺佑玩起了飞鸽传书,于是我们便一直听到白鸽挥舞着翅膀来回扑腾的声音。

整个车厢,气氛沉闷。

气氛一沉,我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毕竟按照曾少离说的,从新城到京都,马车紧赶慢赶,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到得了的。难道我这个把个月的青春就得浪费在和展想墨对瞪里面!?

……

事实证明是不可能。

人一无聊,就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身边的人或事。于是我的注意力很理所当然地放在了言笑身上。

从福雷城被带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言笑的脸­色­明显地比当初红润了一点。虽然还是略显瘦小,但脸蛋上多少能掐出点­肉­­肉­。皮肤也白了很多,只是抬起手时,还能依稀看出些当日被绑在城墙时的青­色­勒痕。

吃了那么多苦,可他从来没有喊过疼。记忆中,他甚至很少主动向我撒娇。这么乖巧一个孩子,现在不吃更待何时!?正太就是要从小开始培养啊!

我坚定地紧握拳头,看着靠在我身上头一点一点酣睡着的言笑,露出一个(略带猥琐但绝对风华绝代的)微笑。

两道锐利的视线横扫而过,我背后突然一寒,小心翼翼地回头——曾少离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展想墨也若无其事地玩着长鞭,状况正常。

错觉?

我不动声­色­地缓缓低下头,两道视线再次汹涌而来,我一个猛抬头——不出意外地,对上了那两人如狼似虎的目光。

……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虽然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同一个车厢,我想要和言笑独自进行些跳跃­性­发展的确不太容易。

不过,谁怕谁啊。

明的不行,咱来­阴­的!

第二吻(下)

发展感情有三条最传统的道路:拉手,接吻,那啥……

言笑的状况比较特殊,刚认识不久就被我脱得光溜溜视觉享受了一把。所以第一步拉手基本可以忽略——怎么说我的人生也不能向后退不是?

那么,重头戏就只能放在第二步了。

接吻不难,嘴巴一努脖子一伸就那么过去了。但问题是两个大电灯泡二十四小时在我身边蹲点(请原谅我无视展晴儿,那孩子一天到晚在车厢外和蔺佑玩飞鸽传书,其实是可以忽略的),要是我稍微表现得蠢蠢欲动一点,搞不好展想墨会直接拿把刀过来帮我把嘴巴给切了。

……

还是吻得委婉点吧……

打定了主意,我开始热忱地暗示天­色­已晚应该吃饭。展想墨眉头一皱,鼻子喷着气迈出了车厢。曾少离虽然奇怪,但眼看着天­色­快要暗下去,还是跟着下了马车。因为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所以生火煮饭什么的就只能吩咐随行的侍卫们了。

一路憋在马车里面,难得可以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言笑显得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下了马车。我跟在他背后,看准了他即将回头的那一刻,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往前一倾!

“啊,阮姐姐……”言笑反应很快,回头一看到我被绊倒,条件反­射­地一伸手。

我眼底­精­光一闪,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扑过去。我的角度找得很准,以至于我向下倾斜时,我们两个人的嘴巴只相隔一厘米,看着言笑瞬间涨得通红的脸,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吻的成功率。

然而,就在那么雷鸣电闪一瞬间——

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冒出!就在我和言笑互相努努一嘴便可以亲到的状态下,倏忽出现在我脸下,然后——

“嘭——”

一记闷响从车厢里传出,连带着整个马车都腾空抖了一抖。被一巴掌扇回车厢里的我很不幸地头撞到木板的同时,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剧痛之下,我只模糊听到一个貌似展想墨的声音风凉地响在耳边:“哟,怎么那么不小心。你摔下来没什么,要是压倒别人可就不好了。下次注意点。”

……

丫的展想墨,我诅咒你……

第一次尝试就摔了个天昏地暗,意料之中。

就算展晴儿可以忽略不计,但展想墨和曾少离绝对不是吃素的。曾少离嘛,自从上次我想掀开言笑衣服看伤势,被他用一句“我以为你想调戏他”顶了回来以后,我就把他的属­性­定位在了护崽老妈身上。

可展想墨就比较难办了。

事实上,虽然我想过他会比较挡路,但我根本没料到他居然真的会出手挡我。

思考再三,决定把他归类为对于自身命运深深不满转而阻止别人发展感情的怨男。

敌人属­性­确定以后,事情就好办了。

不能光明正大地扑过去,那样说不定展想墨的巴掌和曾少离的暗器会从什么角度飞过来。也不能偷偷摸摸地来,我用胆汁发誓他们一定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结果说不定会比光明正大地来更凄惨。

那唯一剩下的方法就是——平凡取胜。

吃,是每个人的必须。只要不是穷得吃不起东西、抑或富得对减肥有强烈兴趣的人,生命里都会有不可替代的一件事情——吃。

所以现在,我正中规中矩地坐在篝火前啃­干­粮,言笑靠在我旁边。曾少离和展想墨见我态度端正,估计也放下了心,各自专心对付着手中的食物。侍卫们包围状三三两两坐在我们的篝火四周,边进食边低声谈笑。

我慢条斯理地咬着­干­粮,琢磨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抬头,正好看见言笑啃完了手里的食物。我屁颠屁颠地从包裹里再拿起一个包子,抬起头时,视线若无其事般掠过曾展两人——很好,都没有注意我。

“阿笑,来,多吃点。”我将包子递给他,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言笑乖巧地接过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啃了起来,时不时还抬头冲我腼腆一笑。

我嘴角控制不住想要往上咧,但鉴于身边还有两颗不定时的炸弹,所以还是强忍了下来。趁着转身拿水的空当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两人——非常好!就保持着那样吃包子去吧,千万千万不要抬头!

“阿笑,喝点水吧,小心别呛着了。”小心地把水喂到言笑嘴里,正好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言笑小心地就着我的手喝起了水,一抹红晕慢慢浮现在脸颊上。

上帝啊——我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努力抑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我控制着音调听起来显得很正常:“呀,真不小心,包子屑沾到嘴边了。”

“咦?”言笑有些许惊慌,脸上红晕变得更加明显,抬手就想往脸上挡。

“我帮你弄下来。”

明显带有笑意的一句话,言笑一愣,抬起头来,我的呼吸已经近在嘴边。

哇哈哈哈哈哈,没错!当对方的嘴角沾到例如米粒或面包屑等食物的时候,最唯美最微妙最能带动感情发展的戏份就是——我用嘴巴帮你弄下来吧!

言笑的气息近在咫尺,我动作飞快,就在彼此嘴­唇­即将接触的瞬间——

“嚓——”

一件尖锐的鞭状物体以诡异地路径环绕了我的脖子两周,同时用力地往后一扯!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感觉到鞭子上的尖刺已经扎入了我的血管……

然后听到了展想墨冰窟一样的声音:“用手。”

……

言笑的神­色­从害羞到惊慌再到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的微愣,然后脸上一抹诡异的深红一直维持到晚饭结束爬回马车。

曾少离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峰回路转千变万化,冲我尴尬地笑笑以后,也跟着上去了。

展想墨一声冷哼扬长而去,留下的展晴儿和诸多侍卫们面面相觑,互相对视几眼,也各自散开了。

漫长的黑夜,只有我无声地挠着土地,内牛满面——上帝!你就不能让我顺利地接个吻吗!?

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了。

我颤巍巍地爬上马车,脸上还顶着两只堪称国宝级的黑眼圈。不过马车里几位也不比我好过,为了报复展想墨的屡次­干­扰,昨天晚上我拍了一晚的蚊子。而且每次展想墨气得准备跳出来暴力解决问题时,我都会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被他听到的声音说一声:“唉,好想进马车睡觉……”

然后,周围就寂静了,余下我拍蚊子的声音清脆地不断回响。

折腾一个晚上的结果就是,上了马车继续向前移动时,马车里原本坐得笔挺笔挺的人这下全部东歪西倒。展晴儿因为有蔺佑的飞鸽传书,整个人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奋,老早守在了车厢外。我抱着言笑眼睛一合,沉沉地坠入了梦境。

颠簸的路途,马车的轱辘慢慢蹍转,偶尔能听到白鸽扑腾着翅膀飞来的声音,然后是展晴儿兴奋的尖叫。车厢的隔音效果很好,声音只是微微传过来,听在耳边跟窃窃私语差不多。我一手环着言笑,两颗脑袋互相靠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头一点一点。

……

无声地睁开半眯的眼睛,展想墨和曾少离各自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马车稍微驶过比较陡峭的地方,车轮腾空了一瞬,重重摔下来,颠得马车里的众人身子同时一震。

敌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我嘴角一勾,借着马车的颠簸一点一点将头移向言笑。当着你们的面亲不了,那我睡着睡着一个不小心把脸盖过去总可以了吧!只要角度把握得好,那随随便便吻上个十几二十分钟肯定没问题!

马车又驶过了一个特别陡峭的斜坡,车轮“嘭”地腾空,重重落在地上!我借助冲势身子猛然一倾斜,嘴­唇­一努——

一定要亲到!

我豁出去了!

“啪——”

伸出去的嘴结结实实啃在某样坚硬的板状物上,不用睁开眼睛我都知道那不是言笑的小嘴——该死的展想墨!居然用脚!

“车上太颠簸,一时失脚。”展想墨冷淡得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同时脚下一用力,将我的脑袋死死压在车厢板上。

“快,快放开阮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言笑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双手死死抓住展想墨的脚往外推。可惜他人小劲小,推推扯扯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展想墨冷眼瞪了我一眼,才悻悻地把脚缩了回去。

言笑惊慌地扑到我身上,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查看起了伤势。我配合地发出几声惨叫,然后满意地看到言笑担心的神­色­。

“阮姐姐……哪里痛了?”言笑轻轻咬着嘴­唇­,动作温柔地帮我擦着脸。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忍不住母­性­泛滥,斜眼看见曾少离正用眼神警告着展想墨,嘴角不由一咧——好机会!

“阿笑。”我轻声叫道。

“嗯……”言笑微微抬头,下一秒,腰间一道力度传来——瞳孔一缩,柔软温润的触觉从­唇­边清晰地传来,惊得他一下憋住了呼吸。

……

总算亲到了!

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最终的成就是辉煌的!

我舔着言笑的嘴­唇­,笑得很得瑟很辉煌。

言笑动也不敢动,眼睛瞪得大大地,脸上滴血一样红。我腾出左手挡住他的眼睛,再放开时,他已经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副“欢迎光临使劲点亲”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突兀在我耳边炸开,与此同时,耳朵处突然一阵刺痛!就在我怀疑是不是声音过大耳膜破裂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

“碰——”

车厢的帷幕被从里面撞开,饶是在外面听了半天,已有心理准备的展晴儿和众侍卫都被吓了一跳。原本亲得好好的,愣是被揪着耳朵扔出来——当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应了一句俗语就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大眼一瞪脱口而出:“展想墨!我毙了你!”

展想墨气得满脸通红,手里长鞭狠狠往地下一甩,一条深深的裂痕“啪”地出现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展晴儿距离太近,险险躲过鞭子,刚松一口气,头上的玉簪“咔啦”一声碎成了整齐的两半。

……

我的怒气凝固了。

“哼!”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展想墨甩头进了车厢。“哐”一声巨响从车厢里传来,整辆马车都抖了一下。

展晴儿看着我,眼底流露着深深的同情:“看来你不能上马车了……”

我一捂嘴巴做羞涩状:“没关系的。我可以回味。”

展晴儿:“……”

夹带番外:展想墨

爹时常教育我,纵是身为男子,也不能妄自菲薄。世间负心女子何其多,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替你紧握那一份真情。

娘也时常教育我,若是身为男子,就不能如同我爹一样,举止不合于礼法,做事不止于规矩。

娘总以为她说的这些话不会落入爹的耳朵,但她还是低估了爹的功力。有好几次,娘刚说完,我就看见爹的身影从窗口倏忽而过,或者坐在屋梁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伸手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动作。嘴角一咧,无比寂寞的微笑。

其实都是知道的,爹并不快乐。

虽然每次娘回来时,爹看着她的眼神总那么温柔。但温柔之后,总有着让人理不清的忧伤,看得我和晴儿难受。

爹说爱之至深,便会想成为她一切,容不得她的视线停留在别人身上。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娘迎娶侍郎时,爹会大闹展府,争执吵闹间,眼底红丝如血。

然后娘给了爹一巴掌,那声清脆的掌声回荡耳边,吓得拉着我手的晴儿一下哭了出来。

爹愣了。我愣了。展家的长老们也愣了。

娘护住她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侍郎,铁青着脸冒出一个字:“滚!”

那天京城一直下着濛濛细雨,梅雨时节,空气分外清冷。我只记得爹苍白着脸,咬­唇­在展家门匾上挥出一道深深的刀痕,然后一字一顿:“恩断义绝。”

……

爹走了,娘如愿娶了侍郎。

可是爹不回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娘大宴婚事的那天,我拉着晴儿一直站在东厢,从日出站到日落。忙于讨好侍郎的众奴仆来回奔走,竟没有一个人来寻府中的小姐和少爷。

我捏着晴儿的手有些发白,想笑,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若不是娘要娶侍郎,爹怎么会走?

若不是娘要娶侍郎,我和晴儿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我和晴儿在东厢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没有人给我们擦眼泪。

直到暮­色­沉降,晴儿困得摇摇晃晃,一个人影才倏忽从空中落下。

我们少了一个爹,却多了一个师傅,名唤断晓派颜落。

是喜是悲,无从解释。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恨透了我娘,还有天下薄幸的女子。

师傅说,身为男子,要站在高处才能临危不惧。但却不能站得太高,因为高处不胜寒。

师傅说,他羡慕曾将军与她相公的深情。出身不好又如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盼了多年都无法达成的祈愿,眼睁睁看着别人达成,心有不甘。

师傅说,他曾游览西海边境,那里有一种叫做海胆的动物很是稀奇。周身是刺,内在却柔软无比。若是想护住心,就得先长出刺。

师傅说的往往都是对的。于是我一一照做。

利用晴儿的身份将展家军符弄到手中,派遣密探潜伏各国各地,外有如花美貌,内有才华万千。一步一步踏在往上爬的阶梯,然后一朝富贵,得了“圣上御子”的名号,站在了高处。

心狠手辣,得罪了我的人绝不轻易放过。

作为京城一大美男展想墨,我一直压力很大。京城大公子曾少离会威胁我的地位,就想方设法毁了他!临国王女觊觎我的美­色­,就凭着使者之位压榨她!

只要地位不倒,我就可以一直站在高处冷笑。

管你天昏地暗,日月昏沉。

不敢像爹一样爱别人,那我只要做到最爱自己就可以了。

总有人会嫌命长。

借由联姻结好为名的达官贵人,不明我身份前来调戏的普通百姓,意图靠近我和晴儿一窃根底的奴仆密探。

死在我手中的人其实不多,真正的高位者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下一个命令就够了。

京城鱼龙混杂,哪个富贵人家没有点手段。我的恶名很快传遍了京城达官贵族的耳朵,唯有普通百姓还凭借着误传的流言兀自相信我是个“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良人。

笑话!

追着曾少离赶赴琅琊山,原本只是为了追查临国使者突访东祖的理由。可这么一去,却被我遇到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

一个居然敢说我丑的女子!

现在的贱民是活腻了,都寻思着该用什么方法可以死得比较难看是吧!?

若只是浅浅一面,凭借本公子广阔的胸襟,其实忘记一个贱民的冒犯,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居然处处和我作对!

不过是个小小的乞丐!样子如此不堪,衣着如此邋遢!难道居然还比不过本公子的貌美如花!?

我发誓要用最毒辣的方法将那个不长眼睛的贱民凌迟处死——我还不信了!凭着我手中展家军符还有晴儿的人脉,活要找人死要寻尸会有什么难度!

曾少离说:“不可。”

我差点没忍住,一鞭子挥在他脖子上。

怎么说也是多年相争的敌手,居然会护这样一个贱民。

为何!?

她要武功没武功,要文化没文化,要说唯一的优点就只有笑起来比较好看。但这世间笑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许是出于想和曾少离相斗的心理,我拉着晴儿和他们住在了同一间客栈。

派出的手下每晚都会刺杀那个贱民,可每次都会被曾少离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看着曾少离每次望向那贱民的眼神,恍惚间会让我看见当年爹和娘的身影。

那贱民自然是不知,她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两个小乞丐身上,满满的疼爱宠溺。偶尔抬起头来,对着曾少离一笑,曾少离便会绽出一脸甜蜜。

……

看着就让人生气!

每次见到贱民都忍不住与她斗嘴,狠狠地吵,然后怒得想一鞭子抽死她。再然后曾少离出手相助,她环着两个孩子躲在背后笑得很灿烂。

于是满腔怒气不知怎地就莫名消了一半,顶多瞪她一眼,再打下去已没了心情。

有一天,晴儿呆呆地冲我冒出一句:“大哥,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我吓了一跳,手里长鞭一抬,愣了半晌,没有挥下。

贱民常常会和两个小孩天南地北一阵胡侃,总是讲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题。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偷听,学着爹的样子坐在屋梁上发呆。有一次,听她提及她家乡一种长着刺的小动物,她说:“刺猬是一种外面长着刺,内部很柔软的动物。如果遇到危险,刺猬会缩成一团,那么外来的攻击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无法靠近它。当危险过了以后,它才会慢慢伸展身体,然后顺着原路爬回自己的家。”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庄严肃穆得如同神棍,看得我差点没笑出来。

但紧接着她冒出一句:“就是因为怕受到伤害才长出一身针刺,其实这样的动物很可爱,我很喜欢。”

……

我笑不出来了,热血一下涌上脑部,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间。

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乃至于当我再次收到密探的消息时,愣了愣神。

两个小乞丐中的身份已经调查处理,那个叫做小九的胖子,确确实实是临国使者离家出走的弟弟。

借着帮临国使者寻回失踪弟弟的机会,拉近与使者的关系,以此巩固我使者的身份——计划之中的事情。

可一看到那贱民对着两个小孩笑得灿烂的脸,想起要将他们分开,心底总有些不安的情绪在跳动。

迟疑了很久,下令。

生平第一次会因为自己的决定忐忑不安,咬牙切齿等结果。

不料迎面而来是曾少离的杀气腾腾,刀光剑影。我亦怒了,长鞭挥得呼呼作响,一招一式皆对死角——不过是个乞丐!就算真实身份是临国使者之弟,你们如此相知相识,又怎会连他的身份都不解!?

我根本就没有做错!

冲回客栈的贱民和我大吵了一架,甩了我一巴掌。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想起多年前娘扇在爹脸上的一巴掌。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底弥漫,一下泛滥成灾。

总感觉,我好像懂得了当年爹的感受。

心一伤,则身伤。生了一场大病,理所当然。晴儿为了和蔺佑去看红娘会,把我留给了贱民照顾。

其实,也无妨……

其他人和事都已模糊,只记得当天夕阳余辉温暖,她斜靠窗前,眉梢眼角尽是温柔。墙上一道彩虹,朦胧得不甚真实。

奇?好像这样也不错。

书?收到飞鸽传书,临国王女携聘礼出访东祖。

网?说不怕,是假的。

我没有曾少离三个要求的保证,没有一个能护得我周全的人。

有的只是“圣上御子”的身份,以及多年来作恶得罪的一众达官贵族,就连展家那些老不死,也都寻思着将我嫁到异域,好图个清静。

……

怎么可能!?

我展想墨国­色­天香聪明才智,难道还会放任自己步入如此境地!?

冷笑一声,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睁开眼醒来,车厢的帷幕在面前摇摇晃晃。马车的轱辘慢慢蹍转,耳边回转沉闷的马蹄声。

然后面前帷幕“哗啦”一声被挥开,贱民笑语嫣然地出现在面前。我心一动,脱口而出两个字:“娶我。”

娶我(上)

大白天的,本着偷香念头打开车厢帷幕,准备趁展想墨和曾少离还熟睡的时候跑去言笑旁边一亲芳泽。一拉开布就看见展想墨瞪得死大死大的眼睛——十足的晦气。

被他逮住也就算了,装傻笑几声然后直接拉好帷幕总能含糊过去。但还没等我有所行动,面前的展想墨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了口:“娶我。”

用的还是那种“你吃饭了没”的日常对话语气。

当下我的脑中浮现了三个念头。

第一、要么是我有了幻觉。

第二、要么是展想墨疯了。

第三、两者都有。

……

“其实我只是路过而已……要不,你洗洗睡吧?”我斟酌着台词,信手拉下帷幕。

手一下被抓住,动作被动地停止,展想墨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你不肯!?”

……

有那么几秒,我的脑细胞处于迷茫状态。

我脑子没出问题吧?

据说在一天以前,展想墨和我还处于敌对状态,甚至我想偷亲一下言笑都被他拼命阻止——谁能告诉我,在他睡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突然用那种被抛弃怨夫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百思不得其解。

展想墨似乎把我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眼角一挑,脸上露出忿恨的神­色­:“你不是很想亲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身子就猛地向前倾去!

“碰——”

天旋地转,头撞到了车厢的木板上,­唇­上随即传来熟悉的柔软触觉。一阵晕眩感袭来,睁开眼,入目就是展想墨上挑的丹凤眼。他的瞳孔对着我,微微一缩,蓦地变得很温柔,一下一下­唇­舌交缠,抵死缠绵。

我脑子刹那间缺氧了……

“大哥,我们已……”车厢的帷幕“哗”一声被拉开,展晴儿的头探了进来。声音戛然而止,好像被人活生生掐断在嗓间一样。

……

不用抬头我都能猜到她的表情。

大清早,拉开车厢的帷幕,看见自家大哥压着自己朋友在里面一阵猛吸……

估计找不出比“震惊”用得更好的词了……

我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展想墨。

他一个不防,身子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抬起头来定定看着我,眼睛蓦地红了起来,带着哭腔一个猛扑——又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发誓,当时我是想发出一声对人生无常的感叹来着……

但感叹没来得及出口,嘴巴已经被展想墨封住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死在接吻上的人的时候,展想墨松了口,眼神朦胧地看着我,嘴角慢慢扬起,给了我一个及其温柔的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笑。老实说,如果少了往日的暴躁犀利,展想墨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至少我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了一下。

……

“大,大哥……”展晴儿弱弱的声音从车厢传来。

展想墨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猛回头,怒气澎湃:“何事!?”

如此巨大的反差愣是将我从心跳状态叫醒了过来,不着痕迹地从展想墨的拥抱中挣开一点点,突然觉得浑身冷汗狂飙。

……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到京城了……”展晴儿声音颤抖着。

前三秒钟,我还在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抬头。

第四秒我知道了答案。

因为两个身影站了起来,翩翩然穿过我和展想墨,下了马车。临下车厢前,那两人还分别回头给了我一个意义不明千回万转的眼神,好像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完了完了完了……

言笑也就算了……

鬼都那边,该怎么对骷髅解释才好……

原本来说,在女尊这样一个国度,女男授受不亲,一旦亲了就得负责任。

所以从我嘴巴碰到展想墨的嘴巴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亲完以后我是得遵从这里的风俗习惯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他负责任好呢,还是一脸潇洒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当今世上嘴碰嘴什么的很常见不如我们各奔前程各忘其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但很显然,展想墨不是能用常理理解的人。

就在我思考得不能自拔的时候,展想墨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昂首阔步向车厢外走去。

……

潇洒得像刚轻薄完黄花闺女的花花公子一样!

为嘛!?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很久,才确定没有一个人准备回来。

只好灰溜溜地爬下车厢。

曾少离一众正站在马车旁等我,不远处,展想墨一个人把玩着倒刺长鞭。见我出来,两方人马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展晴儿走了过来:“我们刚收到圣上的飞鸽传书……恩,圣上让我们前往丽庄见驾。”

“丽庄?”我问。

“丽庄,是京城一间有名的茶楼。修葺大方,典雅高贵,向来为达官贵族所喜爱。”展想墨走过来解释道,一抬起头,脸上浅浅一笑,“丽庄的了然茶,香气缭绕,入口清甜。喝了以后沁人心脾,还有养身的功效,圣上一直都很喜欢。”

“啊……这样。”我点头,一抬眼就看见曾少离和言笑若有所思的眼神,嘴角忍不住一抽搐。

我错了……

我不应该应声的……

一炷香以后,一行众人到了丽庄。

既然是皇帝选的地方,自然不是普通的地方。

所以,抬头看着丽庄的牌匾,我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好地方!果然是好地方!看,连牌匾上的字都显得那么有喜感!”

……

展想墨慢慢地开口:“那是卖糖人的店铺,丽庄在正对面。”

“……”我一个转身,看着背后青丝相绾的小筑,一声感叹,“好地方!果然是好地方!看,连它正对面卖喜糖的店铺都显得那么高雅特别!”

……

展想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像千树万树梨花开。

曾少离拉着言笑从我面前一闪而过:“走吧,别让圣上久候了。”

我一愣神,再抬头时,才发现两人已经紧走几步,衣襟快要消失在转角。

于是赶紧跟上。

进了丽庄,被便装的侍卫左拐右拐地引着路。好不容易兜到个头,帷幕一掀开,居然是大厅。

我对“皇帝出游一定要在最大的茶楼占最大的房间”这一理论颇为无语。

看这皇帝多亲民,吃饭都坐大厅。

我跟在曾少离和展想墨身后进门,脚还没站稳,一个宏亮的女声就突兀冒出:“临国王女携聘礼出游东祖,京城十大美男必定得贡献一个出去。少离和想墨,贼吧ZEI8。coM电子书你们哪个准备为国捐躯?”

……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直接,以至于曾展两人同时一愣。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线。

我借机抬头一窥凤颜,怎么说也是到了古代一回,要是没见过皇帝,那就跟没去过青楼一样——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一个很富态的女人,四十多岁左右。眼睛有很神,不怒自威的神­色­,一身黄白相间的长袍披身而下,看着就是皇帝相。

“回圣上,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应当从长计议。”曾少离行了个万福。

“恩,的确如此。”皇帝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起来,朕曾许过少离可以自行挑选夫婿的要求。这么说来,少离便不合适了。”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曾少离没有否认。

展想墨对于曾少离拐弯抹角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行为非常不满,怒目一瞪,给了他一记白眼。

“那么,想墨,就只好委屈你了。”皇帝笔锋一转,朝向了展想墨。

“不可!”展想墨脱口而出。

“哦?为何?”皇帝一脸调侃地看着展想墨,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拒绝。

展想墨眼底流光回转,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到我的方向:“启禀母皇……儿臣,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

我清楚地感觉到浑身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意中人!?”皇帝反应很大,“谁!?普天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勇敢之人!?”

展想墨眼底流光变成了寒光,忍了好几次才勉强将怒火咽下:“启禀母皇,就是她!”

一根手指指向了我的方向,我躲闪不及,被展想墨一把抓住。

“哦……”皇帝看向我的眼神有点玩味,“人才啊。想不到我东祖国居然还有如此人才啊!”

我­干­笑:“其实我不……”

“其实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展想墨接得飞快,一句话音量极大,当下震得我哑口无言。

皇帝睁大了眼睛,语气严肃起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展想墨紧紧拽住我的衣袖,“母后若是不信,可以向臣妹还有曾家公子求证。”

皇帝的目光­射­向其他人。

众人沉默表默认。

“原来如此。”皇帝恍然大悟,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果然是人才!好!好!想墨是我御子,既然你们已有夫妻之实,那朕又岂会­棒­打鸳鸯。”

展想墨眼中投­射­出欣喜的神­色­。

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不如,朕给你们赐婚?”

娶我(下)

“不可!”

“不行!”

“不准!”

三声惊慌的制止声同时在耳边炸开,震得我耳膜一阵生疼。

言笑会叫意料之中,骷髅激动过度从鬼都传音过来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为什么连曾少离也要吼一嗓子?明明展想墨才更应该反对才是吧?

我挖着耳朵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显然比我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满眼呼之欲出的八卦神­色­:“为何?”

我也颇好奇地等着他的答案。

曾少离张口结舌。

“女未婚男未嫁,正是情深意浓之时,有何不可?”皇帝自言自语般念叨着,回头看向展想墨,一副欣慰的样子,“况且想墨老放在家里折腾也是个麻烦……咳,朕的意思是,想墨已到了适婚年龄,是时候寻个良妻了。”

展想墨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承母皇贵言,儿臣已经寻得良人。所以,临国王女之事,恐怕已是无能为力。”

……

­奸­诈!

我的心里响亮地回荡着这两个大字。

“可是……”曾少离急急开口。

“少离可有歧义?”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曾少离。

曾少离为难地在我和言笑之间来回扫描,隐晦地将他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其余部分就由皇帝自我想象。

果然,皇帝很自然地随着他的目光投到了言笑身上,眉头微皱,突然点起头来:“哦,这位必定就是福雷城的小乞丐吧。名字唤作什么来着……啊,好像是唤作言笑吧。”

……

为什么皇帝会知道言笑的名字,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想了。身边的人一个二个都能跟皇帝扯上点关系,打小报告应该也相当方便。如果没猜错,估计她连我的名字都已经知道了——不然怎么一直都不问呢?

果然,皇帝的下一句就是:“朕想起来了,这位言笑和阮璐似乎神交已久,论相识的时间,算起来比想墨还要早些。”

展想墨从嗓间挤出一声冷哼。

“这可就难办了……”皇帝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论身份,想墨为朕的御子,自然不能身居侍郎之位,只是……”

皇帝的视线投到了我身上,咧嘴一笑:“阮爱卿,你怎么看?”

……

她的意思是,让我挑?

那如果我不选展想墨……会不会被他一鞭子抽死?

我试探着看向展想墨。

他一记眼刀飞过来,毒辣的神­色­下一秒转变成温柔似水,隐隐间还能看见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璐儿,你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在逢生城苦苦求爱!想想在我拒绝你以后你是多么的悲痛交加!难道现在追上手了,你就准备抛弃糟糠置我不顾!?”

……

算是见识到不要脸的最高境界了。

他的脑子到底要进多少水才能想出这种恶心到烂俗的台词啊!?

无视他做作的表情,我抬头对着皇帝,语气真挚:“启禀圣上,草民阮璐,是个纯良的人!”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那又如何?”

“作为一个纯良的人,抛弃糟糠这种事情,草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义正言辞。

展想墨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喜新厌旧这种事情,草民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一直低头看地板的言笑微微抬头,眼角通红。

皇帝点头表示理解:“也对。家和万事兴,夫郎多不算本事,能够哄得住才算能人!”

……

我一抹脸:“所以,作为一个如此纯良的草民,在决定他们终身大事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坦白!”

皇帝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其实,早在草民认识言笑和展公子之前,已经成婚……”我弱弱地开口。

言笑:“……”

曾少离:“……”

展想墨:“……”

气氛凝固了几秒。

皇帝果然是皇帝,反应速度比其他人快多了,一下笑了起来:“阮爱卿,你可知道,欺凤是怎样的大罪?”

我默了。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甚至带着些许笑意。但是那句子的内容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嘛!

我还不信了,就算你们查过我底细,难道还能查到鬼都去。

虽然很不好意思要借用骷髅当挡箭牌,但是回去哄哄他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草民没有撒谎。草民本就不是东祖国人,之所以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替仙逝的夫君左伯桃寻找一样东西。”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凄惨中带着点时代的沧桑感。

众人脸­色­一缓。

皇帝的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你夫君已然仙逝?”

我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泫然欲泣:“虽然伯桃已经死了,但是,他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众人将信将疑。

“原本我打算找个好时机再将这件事和盘托出,可是连日来事情太多,坦白的时机一拖再拖,便迟迟没有出口,并不是我有心隐瞒。”我再接再厉,“但话又说回来了,伯桃虽死,但在我心目中,他永远都是我的正夫。所以赐婚什么的估计草民是无福消受……”

话音未落,展想墨就暴跳起来:“什么意思!?你想占完便宜不负责任!?”

……

忍了好久我才没有一巴掌盖到他脸上去。

“想不到阮爱卿也是至情至意之人。当今世上,想要找到如此专一的女子已是不易了……”皇帝一脸欣慰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叹一口气,仰天感慨道,“恐怕也就只剩下朕和阮爱卿了吧……”

……

你专一?

你后宫男人三千多,你对三千多个男人都专一?

我被她小小恶心了一把,可是又没办法反驳,只好打着哈哈看着她一个人自恋。

曾少离几个表现和我一样。没办法,人家是皇帝啊……

三分之一柱香以后,皇帝表示自恋完毕,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展想墨:“话说回来,朕没有记错的话,阮爱卿之前曾在逢生城粗言烂语开罪于你,还闹得你派兵追杀她。这才不过个把月时间,你们是如何由恨生爱的?”

展想墨眉毛一挑,抿起了嘴巴。

“莫不是你听了临国王女来访之事,情急之下想找人做挡箭牌,有心欺凤吧?”皇帝眼神犀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激动地一把冲皇帝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太……啊——”

话音未落,展想墨“啪嗒”一声踩在我脚上,出口的话迅速扭曲成痛苦的惨叫。

皇帝不解:“说得太啊?”

展想墨开口:“她的意思是,母皇所说并非如此。其实当初她之所以在逢生城口出狂言,根本是想给儿臣留下深刻印象。儿臣是事后才知道她的心意,一时感动,就……”

“一时感动就接受了?”皇帝显然对他的答案不甚满意,“上门求亲对你一心眷恋的女子也不少,为何你就没有对她们一时感动呢?”

“儿臣是一时感动,被她霸王硬上弓了。”展想墨面无表情。

……

顿时,众人投­射­过来的眼神那叫一个震惊。

我一脸绝望地瞪着展想墨。这种理由他都说得出口,我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回到鬼都时,骷髅冲我挥刀一笑的情景了……

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怒了,低声怒斥:“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只是想看看你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而已。”我真诚道。

展想墨呼吸一窒,脚上使劲。

我配合地将表情扭曲得跟苦瓜一样。

“脚……”

两道制止声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住。

曾少离和言笑对望一眼,脸­色­尴尬。

皇帝看在眼里,一脸了然的神­色­,笑意更浓。

“不若这样吧。”皇帝开了口,语气里充斥着难掩的兴奋,“一个比赛决定胜负,赢者可以决定婚嫁。如何?”

如何?

我眼皮一跳:“这么简单决定终身大事,不好吧?”

“无妨!朕可是一国之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帝嘴角一咧,“就这么决定了!”

……

靠之……

人权哪去了?不能投反对票吗!?

突然冒出个老公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已经仙逝的左伯桃”交代啊!?

我拼命冲曾少离打眼­色­。

曾少离为难地看了正在兴头上的皇帝,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

心灰意冷。

皇帝开始准备出题,顿了顿,看向我的方向:“阮爱卿,琴棋书画会否?”

摇头。

“诗词歌赋行否?”

摇头摇头。

“摸爬滚打能否?”

摇头摇头摇头。

皇帝思考了很久,不死心地问:“柴米油盐懂否?”

我沉声回答:“家务不会,要钱没有。”

……

皇帝再一次从头到尾看我,眼神认真得好像我头上长了两只角。

我黑线:“启禀圣上,若是圣上想说草民无能,可以不必忍着。”

皇帝摇头,一脸感慨:“朕想说的是,情爱这种东西,果然是盲目的!”

……

你还不如说我无能呢!

丈母娘(上)

结果为了配合无能的我,好让比赛“相对”公平,皇帝的题目出得很简单。

面前堆满了侍卫们刚从市集买回来的西瓜,一个个尺寸惊人的绿­色­球状物在我面前明晃晃地晃着。然后皇帝说:“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吃你总行了吧?”

侍卫们慢条斯理地将西瓜平均分成两半,一边二十个,最后多出一个放在中间。皇帝说:“阮爱卿和想墨一人一半,必须先吃各自的二十个,后吃放在中间的这个西瓜。最先吃完中间这个西瓜的为胜。”

看着面前数目惊人的大西瓜,我感慨:“突然之间,我觉得非常想念小九!”

皇帝老早就知道了小九就是临国使者之弟,对他的事情也大致了解,便笑着问:“为何?”

我由衷回答:“小九在的话,区区比赛算什么。谈笑间,西瓜灰飞烟灭!”

皇帝:“……”

于是比赛开始了。

我的基本任务就是吃,西瓜都是被侍卫们劈开的,而且用的是长刀。整个场面那叫一个瓜飞汁溅,早在下口前我就礼貌地把曾少离和言笑请出了门口,理由是担心一会儿我吃瓜的形象会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皇帝好奇地溜达过来,问我怎么不担心会给展想墨留下不好印象。

我认真思考了几秒,说我最怕现在给他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然后展想墨一鞭子挥了过来,我和皇帝各自归位,准备比赛。

“开始!”皇帝一声令下。

我抓起西瓜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囫囵吞枣。不知道是那些侍卫们天生跟我有仇还是怎么的,西瓜劈了跟没劈一样。我吃着吃着差点没把脸都埋进去。展想墨倒好,拿了个­精­致的小勺在旁边装斯文,我懒得看他,一个劲地埋头苦吃。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

当我打着饱嗝,边揉肚子边痛苦地将头埋进第五个西瓜时,展想墨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吃完了。”

……

我带着两分茫然三分怀疑五分惊恐抬头。

就别说他面前用勺子勺得一­干­二净的西瓜了,单是他背后那一排整齐而绿里透白的瓜皮,都已经足够我扼腕……

勉强将嘴里的西瓜果­肉­吞下去,我觉得舌头有点大:“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而且还这么快!”

展想墨的表情很理所当然:“中间这个西瓜是我吃的。其余是我让侍卫们帮的忙。”

……

我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他一脸坦然:“又没有规定说这二十个西瓜就得自己吃完——圣上说的是,最先吃完中间这个西瓜的为胜。”

我被他一字一顿故意放慢语速加重语气的说明呛得心里一片瓦凉。

皇帝捂着肚子无声地捶着桌子,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我说怎么我吃西瓜时周围变得那么安静呢!感情都是在憋着啊!

我忿忿不平地瞪了展想墨一眼,刚想说话,突然胃酸汹涌!

……

我静静地捂着嘴巴走出大厅。

身后,皇帝笑声更加响亮……

“呕……”我站在丽庄门口吐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曾少离和言笑原本想跟过来的,但考虑到面子问题,还是被我婉拒了。

一个穿着打扮看起来颇有武侠风味的女人从旁边路过,看了我几眼,嘴里嘀咕道:“不会喝酒就别喝那么多嘛……”

我怒了,从狂吐状态脱离出来,痛苦地冲她后吼一嗓子:“你有见过谁喝酒会吐西瓜的!?”

那女人刚拔腿准备走,闻言成功地喷了,挂了个弯又溜达回我面前,颇有兴趣地盯着我看。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这位小姐妹,我看你印堂发粉,脸­色­红润,似有桃花好运。可怎的魂体略虚,身有鬼气,看着显得特别矛盾呢?”

我被她的话弄得一愣神,抬头看她:“你是神棍?”

“不敢不敢,只是近日来比较好神鬼之说,稍稍学过而已。”那女人嘴巴一咧笑得很得意,“话说,在下姓曾名倾慕,今日一遇也是缘分。不知小姐妹怎么称呼?”

“阮璐。”我一抹嘴,言简意赅。

曾倾慕眼睛一亮,热忱地将脑袋凑过来:“你就是阮璐!?”

我吓了一跳,险险避开她差点贴到我脸上的鼻子。刚想好奇自己的名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身后一个侍卫闻声走过来:“发生何事了?”

我回头指向那女人:“没事,就遇到一个……”

说话声戛然而止,手指方向空无一人,探出身子周围看看,街上满是行走谈笑的百姓,也不见那个女人的踪影。

难道是骷髅同乡?

我煞有其事地想着。

侍卫被我的举动惊出了一身汗毛,疑惑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了?”

我抬头一笑,真诚地说:“没事,我想我就是大白天遇到鬼了。”

……

侍卫僵硬了。

我哼着歌一路小跑回去,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刚那鬼好像也也姓曾……”

身后的侍卫一个哆嗦,突然连滚带爬穿过我往大厅飞奔,一路上还不断地吼叫:“大,大将军显灵了!”

我:“……”

那鬼还是个身份地位挺高的?我想着,回头看了一下门口,定住。

自称叫做曾倾慕的那个女人正一脸柔情地靠在门口冲我笑,嘴巴一张一合,慢条斯理地开口:“儿——媳——­妇­——”

……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那个女人离开很久以后,我才游魂状地飘回了大厅,一推开门,满屋的人眼神犀利­射­了过来。

说是满屋的人,其实也只有皇帝和曾少离、展想墨、言笑。就连一旁贴身的侍卫都守在了门口。

怎么弄得跟地下党一样?

“阮爱卿,你可是在门口见到了曾大将军……咳,的亡魂?”一见我进去,皇帝就急急地开口。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知道她是个鬼还能走回来见你就不错了,我哪能晓得她是不是将军?话说她要真的是将军,怎么说也是你跟她比较熟吧?我在外面跟她四目相对时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飞奔出去和人家见个面呢?

气氛凝固了一下。

皇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问道:“你在门外,可是遇到一个自称曾倾慕的……呃……”

我点头。

皇帝眼前一亮,连带着一旁的曾少离都激动了起来。

展想墨风凉水冷地在一旁搭话:“曾大将军早已为国捐躯,世上本无神鬼之说,还望母皇和曾公子节哀。”

话一出口,皇帝和曾少离都有些尴尬。

我不满地拽拽他的衣袖,小声道:“怎么这么说话?这世上可真的是有鬼的,百无禁忌啊!”

展想墨一咬嘴­唇­,眼底流光溢转,柔波荡漾,突然将身子靠过来作娇羞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和皇帝很有节奏地打了个寒颤。

皇帝关切地追问:“曾大将军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

“她抑扬顿挫地叫了我一声儿媳­妇­……”我沉声回答。

我清晰地感觉到展想墨的手突然用力地拧了一下我的手背。

然后曾少离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再然后皇帝突然一脸顿悟,磨蹭着下巴笑了半晌,抬起头来双眼充满期待:“看来比赛得改一改才行了!”

第二轮比赛,文斗。

我对于皇帝这种基本就是推我送死的举动一番唾弃。试想一下,对于一个高考都还没度过的现代考生,除了考试必考的几首诗歌以外,还能指望我做出多有艺术细胞的诗啊?

皇帝对我的抗拒表示无视,伸手一挥,将曾少离也塞进了比赛人选中,美其名是助我一臂之力。

鬼才信她……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实在词穷的话,我就扯着嗓子给他们唱一首“青花瓷”!

“那么,第一题,对联!”皇帝命题了。

展想墨嘴角一勾,环顾一下周围,笑道:“丽庄以酒闻名,想墨便以酒开头——酒有知音花做伴。”

曾少离原本还因为突然加入拘束不安,闻言眉头一皱,轻描淡写道:“不是但凡美酒都能泛出花香的。下句我接,家无访客雨敲门。”

展想墨脸上笑意消失:“怕是曾公子见不得诗词意境和谐相伴吧?我引一句,湖上手谈星落子。”

曾少离眼眸微抬,冲我莞尔一笑,转过头对展想墨一字一顿:“水中网破鱼还家。”

展想墨“碰”一声拍案而起!

曾少离也站起身来,扬眉以对。

皇帝看得兴趣盎然,低声道:“阮爱卿你看,此时此景,有何感想?”

我翻了白眼嘀咕道:“我基本上没听懂他们念叨的是啥……”

皇帝回头看我,眼神怜悯得好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被她三天两头这么盯着,早就习惯了,­干­脆耐心等着她用结论扔我了。

然后皇帝很感慨地冒出一句:“恩,傻人有傻福。朕是羡慕不来的。”

丈母娘(下)

看着皇帝特别真诚的脸,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好想拖她出去打。

可惜在我蠢蠢欲动前一秒,一个侍卫从外面走来,凑到皇帝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皇帝的脸­色­突然从感慨变成了激动,一把捉住我的手强行将我拖了出去……

临走时还甩下一句:“朕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场。你们两个慢慢吵没有关系。”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门扉合上,将我望向言笑几个的充满暖意的眼神隔绝了起来。

皇帝把我拖到一个房间里,关上门,说:“小阮子,来来来,朕带你见一个人。”

我呆呆地问她:“谁?”

她咧嘴一笑:“你丈母娘。”

……

我当下出现在脑海的形象就是一架高大威猛的额头上贴着黄纸的骷髅。

­干­笑几声,我问:“在哪?”

皇帝昂首挺胸地往旁边一指。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把我们引出来的侍卫正好摘下挡住眼睛的帽子。脸一露出来——正是那个柔情状呼唤我做“儿媳­妇­”的曾倾慕。

……

我反应过来后的动作就是打开门往外窜去。

皇帝死死抱住我的腰,叫声凄厉:“小阮子!你不能走!若面前此人是刺客,难道你也要弃朕于不顾吗!?”

我揪着她的手一番挣扎:“装啥!?我看你俩熟得很!”

皇帝泫然欲泣,冲曾倾慕吼道:“你看你看!你这什么儿媳­妇­!怎么和你­性­格一样?”

曾倾慕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打!快打!我等你们闹够了我再说话。”

……

四分之一柱香后,我和皇帝表示没劲了。

皇帝一ρi股坐在桌子上,边抹汗边冲曾倾慕叫道:“去去去,腾点位置给我。”

曾倾慕没好气地看着皇帝:“好好地你坐椅子上行不?这不还有后辈吗?还皇帝呢你!”

皇帝眼睛一瞪怒视她:“装死带着相公游山玩水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曾倾慕一撇嘴:“你那是嫉妒我两夫妻感情好!”

皇帝磨牙,一回头盯住把门打开一半的我:“小阮子,你去哪?”

我于是挫败……认命地溜回来听她们两个吵架。

曾倾慕由上到下看着我,一排牙齿白花花地露出来。靠近一点,再从头到尾看一遍,点头做满意状。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过来小声问:“什么时候洞房的?”

我被她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皇帝不耐烦地推推曾倾慕:“没到那程度,还没到。”

曾倾慕“哦”了一声:“准备什么时候洞房?”

……

我用眼神表达不解。

皇帝推开曾倾慕挤到我面前,伸手往旁边一戳:“知道这是谁不?”

“曾倾慕,大将军,死了的那个。”我答得飞快,看着皇帝挤眉弄眼的表情,用力想了想,“曾少离他娘?”

“乖!”曾倾慕应得飞快,热切地凑过来,“再叫一声娘来听听。”

……

我总算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了。

“曾大妈,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斟酌着语言准备解释。

“什么误会?误会什么?”曾倾慕牙尖嘴利,“我问你,你可有和我家少离一同露天而宿?”

如果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坟地算是的话……

我勉强地点点头。

“可有同桌而食?”

在客栈的时候何止同桌,同一个碟子里的馒头都吃过了吧。

我再次点点头。

“可有同车共寝?”

车……马车的话……

我艰巨地点点头。

“该做的你做了,不该做的你也做了。”曾倾慕满意地一手搭在我肩膀上:“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家少离?”

……

我的心情怎一个震惊了得!

“曾大妈,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小心翼翼地从曾倾慕的魔爪中移开,“这年头,就算一起吃过睡过也不能代表什么的……”

“我知道。”曾倾慕应得爽快,笑得邪恶,“那又与我何­干­?”

……

这人绝对是曾少离的后妈。

我为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我刚回过头来,紧闭的门扉就“碰”一声撞了开来。展想墨和曾少离的身影倏忽闪进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来,又恢复到一脸飒爽英姿:“你们­干­什么!?两个千金少爷擅闯空门,成何体统!”

……

皇帝就是皇帝,演技堪比好莱坞巨星,一看就知道在宫里训练良久。

就是本质太过恶劣,跟演技表现出的相差得天翻地覆……

展想墨不吃这一套,只见他眼睛一瞪,手中鞭子直接将身后昏迷着的一个女人甩了出来:“启禀母皇,儿臣适才不觉间发现这个侍卫被人打晕剥去了衣服,一时担心是否有刺客潜入,惊恐了母皇,儿臣知罪。”

嘴巴说着知罪,他的那双眼睛却狐疑地向屋内扫­射­着。早在门被撞开那一瞬间,曾倾慕就不知道窜那里去了。但饶是皇帝,看见展想墨这等怀疑的眼神,也忍不住心虚了一下:“既然此处并无刺客,那想墨便先退下吧。朕与阮爱卿还有要事商讨。”

人多时候叫我阮爱卿,人一少就喊我小阮子。两面派啊两面派……

皇帝都开口了,饶是展想墨怎么怀疑也不好公然抗旨。刚刚抬脚,皇帝突然又添一句:“少离留下,朕有话问你。”

……

展想墨回头幽怨地瞪了我一眼,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我可以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当身边不可抗拒的因素(皇帝)下令让他做些他不愿走的事情(自个儿走回去)时,他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唯一能做的就是冲着周围所有人中杀伤力最强的我飞一个眼刀——泄恨。

展想墨身影刚消失,皇帝就飞扑到门口,一把关上了门。然后在我和曾少离不解的目光下冲到屋内唯一一个齐人高的大花瓶面前,抓着瓶身一阵摇晃:“倾慕,出来了!”

……

曾倾慕从屋顶灵巧地跳下,看傻子一样盯着皇帝的背影。

皇帝摇了半天,发现没有反应,伸出手正准备往花瓶里摸摸,便听到了曾倾慕忍无可忍的声音:“这花瓶瓶口才巴掌大小,为何你会觉得我塞得进去?”

皇帝沉默半晌,放下花瓶翩然回头:“朕只是突然觉得这花瓶瓶­色­透亮,手感光滑,一时起了鉴赏之意。”

……

我看着那个明显是磨砂表面的青石花瓶沉默了。

曾少离迎过来,低低地冲曾倾慕叫了一声:“娘……”

曾倾慕瞬间眉开眼笑,欢腾地跑过去准备给自家儿子一个拥抱。

然后曾少离沉声冒出来一句:“你怎么又来添乱!”

……

曾倾慕的脚步活生生被掐断,泫然欲泣:“少离……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娘说话?娘是因为收到了你的飞鸽传书,知道你……”

“爹呢?”曾少离打断他的话。

曾倾慕支支吾吾。

“爹定是没有同来。”曾少离肯定地答道,“不然他定不会放任你做这等丢人显眼的蠢事的。”

曾倾慕一张苦瓜脸拉得很长。

“总之,我的事情,娘不要多管!”抛出最后一句话,曾少离直直走向了我,眉眼低垂,轻轻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

曾倾慕看着我们两个牵着的手,有点发愣,反应过来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儿媳­妇­的!”

……

隔着面纱,我看见曾少离脸上迅速腾起了两团红晕,放在我掌心的手指用力,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

直到我们一直走出房间为止,身后皇帝和曾倾慕互相调侃的声音淡去以后,曾少离的手都还坚定地抓住我的手。

展想墨正站在拐角处闭目养神,旁边是垂头专心看着地板的言笑。我们一出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扫­射­到我们身上,然后停在我们两个握住的手上。

曾少离尴尬地松开我的手,站远了一点。

我依依不舍地磨蹭了下手掌,恩,手感不错。

展想墨瞪了我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回去了。”

“去哪?”我有些懵懂。

“自然是回府了!”展想墨白了我一眼。

“那比赛呢?”我更懵懂了。

“你该不会那么蠢,当真以为母皇会凭一个比赛决定我的终身大事吧?”展想墨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那只是她闲着无聊的一个小消遣而已。”

……

“现在我们先行回府。临国王女的队伍快马加鞭正往京城赶来,估计过上几天就能抵达。到时候,可有得你忙的。”展想墨说着,飘然走开,留下我在原地风中凌乱。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吃那么多西瓜的!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顶着诗词歌赋不咋行的压力参加什么文斗的!

靠之,消遣!?

暴风雨前(上)

住宿问题于是被提到了日程表上。

因为展想墨坚持要我去展府,并坚持不让言笑跟着。

而曾少离对他的行为持鄙视态度,极力推荐我带着言笑到曾府留宿。

当然,这是一道瞎子都会选的选择题,我基本上是牵着言笑的手,欢腾状扑到曾少离马车上的。

展想墨冲我咬牙瞪眼好几次,威胁未遂,只好黑着脸挤上了马车。展晴儿收到蔺佑的飞鸽,听闻他们一行人即将抵达京城,ρi股在马车上挪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城迎接了。

于是马车载着我们四个人摇摇晃晃,停在了曾府门口。

曾将军府邸,用两个字形容:大气!

你看门口那两只气势汹汹的石狮子!你看门上方那张书法描绘得龙飞凤舞的牌匾!你看这屋子的面积体积还有门边那根柱子的高度!

多气势,一看就知道是将军的家!

我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口蹭了蹭,确定门上那两个沉重的门把手是真金以后,又屁颠屁颠跑回曾少离身边:“这真是你家?”

曾少离颔首微笑:“正是寒舍。”

……

这还叫寒舍——那我以前住的地方岂不是难民区?

不愧有钱人家的儿子,说出的自谦词听起来都让人觉得特别自卑。

我情深意切地看向曾少离,再次确认他的富公身份,并立志从今以后一定要以小强般的­精­神积极抱紧他的大腿,做到拍都拍不走的状态。

曾少离被我看得有点羞赧,轻咳一声,道:“家中奴仆众多,住下以后,还得请你们多担当了。”

奴仆……

我脑中迅速浮现一排穿着铠甲手持长枪的高大女人,个个威风八面,手一动,长枪“唰”一声袭出,然后所有人同时爆发出一声堪比李小龙当年风采的“啊打——”

……

那样的奴仆有很多!?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无论我在外面惹是生非偷­鸡­摸狗折腾得多厉害,只要跑回曾家范围就一定安全!?

曾少离!你是个宝啊!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伸手抹了抹脸,突然觉得奇怪:如果实力超强的奴仆那么多,为什么他还会一个人出门游览?

……

恩,也有可能是人家喜欢孤独感,又或者留着这些人才守家,绝对能做到方圆百里没有小偷靠近的效果。

大门“吱哑”一声开了条小缝,曾少离笑道:“他们来了。”

我眼睛一亮,以崇拜的目光向门口行注目礼。

一个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颤巍巍地从门口迎了出来。

一群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和大­奶­­奶­也颤巍巍地从门口迎了出来……

这群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和大­奶­­奶­的身后,一群活蹦乱跳的还光着ρi股的小孩也跟着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

当时我就震惊了!

“奴,奴仆!?”我指着那群突然潮水般涌出的人流,觉得舌头有点大。

曾少离腼腆一笑:“他们都是些孤苦无依的老人,无后可依,生活凄苦。我外出游览时见了,一时不忍,便将他们带回府中,也好有个养老之地。”

……

你“一时不忍”就把别人往家里捎……

别的不说,单是这里的人数就已经够神话了——这是得经过多长时间磨练才能积攒的数量啊?

话说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曾少离会一个人出门游历。

他家里这些哪是奴仆了。

分明就是祖宗啊……

“这些孩子呢?”我指着脚边一个孜孜不倦扒着我裙摆研究的小孩问道。

“他们也是孤苦伶仃,抑或家中贫穷,不能养活。若是女子便也罢了,男子的话,将来指不定会沦落青楼,过上凄苦一生的日子。所以……”曾少离又是一笑,笑容中多少有点苦涩。

“所以”这两个字背后总是可以引申出很多凄惨悲凉的故事的。虽然见了曾倾慕以后,我就打心底觉得曾少离的童年跟凄惨悲凉拉不上边,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我脱口而出的礼貌用语:“你真善良。”

所谓礼多人不怪,虽然我觉得当时那种环境中冒出这么句话很有给他戴高帽的感觉,但我还是说了。

曾少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

我被他看得­鸡­皮疙瘩从脚底往同上窜。

展想墨忿忿不平地站在我们中间,狠狠瞪了曾少离一眼:“上门皆为客,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曾府当家人难道就准备让我们站在门口吃尘?”

……

我的脑袋“嗡”一下震了起来。

时间过的那么快,我居然还有心思和曾少离玩眼神对对碰……

这个时候,我应该认真思考一下明天回到鬼都怎么对骷髅解释才对啊!

突如其来的认知令我一下严肃起来,被安排好房间以后,就一头扎了进去。不见言笑,不见曾少离,不被展想墨见。

不管怎么说,道歉前必须和所有男­性­生物保持距离。

免得回到鬼都被骷髅追杀……

我刚这么下定决心,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言笑清脆的声音柔柔地传来:“阮姐姐,用膳了。”

……

我纠结着如果真的要和所有男­性­生物保持距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连饭都不能吃。

言笑见我半天没反应,又叫了起来:“阮姐姐,你在里面吗?”

“那啥,阿笑,你们吃吧。我好像有点头痛,就不吃了。”我捏着鼻子冲门口喊。

算了,还是不吃吧,一顿两顿死不了人的。可若是骷髅生气了,那后果我比较难想象……

言笑急了:“阮姐姐,你没事吧?”听声音,隐隐好像想要推门进来。

我吓了一跳:“别!你千万别进来!我要是有了什么伤风感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可是……”言笑还想说什么。

“乖。”我用骗小孩的伎俩安慰他,“你先去吃饭。阮姐姐不要紧的,重要的是你啊。你看你小身板那么瘦,不吃多点阮姐姐会心疼的!”

门口没有声音了,不用看我都知道那孩子肯定是一脸猴子ρi股的通红。又过了一会,言笑轻轻说:“那阮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然后脚步声“噔噔噔”远去了。

我一下倒在床上蹭起了被子。别来了,你就是来了我也不敢把你拐进房子啊……虽然我是很想,但现在是感情磨合期,我得先照顾着骷髅的感受不是?

我一边夹在期待言笑过来和不敢让他过来的矛盾间持之以恒地蹭着被子,一边在心里构思回到鬼都后道歉解释的大致行动。

首先我的态度得谦卑,最好是低眉顺眼一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既然都看上了你那我的眼睛根本就不应该往别的男人身上瞟”的深刻反省样子。其次我得谦卑中带点痴情,看向骷髅的眼神力求达到“一汪春水”的效果,当然如果能在道歉的时候挤出几滴悔恨的眼泪,那就更好了。

恩,到时我会先向飘渺借几个洋葱的,就是不知道鬼都有没有这么实用­性­的东西。

当然,我不保证这样就能把骷髅哄住。言笑心思单纯还好,骷髅那丫就是一傲娇,必要时候还是得来点非常手段。

搔痒痒那一招就不错。

过程又享受,又能方便我吃豆腐。虽然睁开眼就看见两个黑洞挺吓人,但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想得太欢乐的直接后果就是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屋子里一片黑乎乎的,已经入夜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我床边,呼吸平稳。我打着呵欠看了他半天,最后才确定:这孩子是言笑。

“阿笑,怎么睡在这里?”我推推他的肩膀,他含糊了几声,打了个小喷嚏。

于是我又泛滥了,虽然现在不至于天寒地冻,但趴着睡还是会着凉的。最重要的是,人都已经趴我床边了,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回房……

只是抱着睡觉应该没什么的。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将言笑抱到床上,最近这孩子长了点个儿,身子沉了一点。不过还好,抱得起。

“阮姐姐……”言笑皱皱鼻子,用那种特别朦胧的声音叫了我一声。

“睡吧,没事。”我帮他脱掉靴子放好,转过身脱他的外衣。

“食案在桌上……还有药……”言笑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行,我知道了。”三两下将他的外衣也脱掉,我抱着他钻进了被窝。丝绒的被子包裹全身,说不出的暖意。言笑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地睡去了。

我比他更想发出叹息:好歹来了那么久,总算美人在抱了,多不容易。

抱着言笑的手紧了紧,近到能感觉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时停下,然后凑过去,轻轻在他脸上掐一下。

嘿嘿……软软的,总算有长点­肉­了。

我坏笑着又掐了好几把,才一口么在他嘴上,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唉……又在骷髅眼皮底下调戏了言笑一把。

不管了,明天回到鬼都在说吧。

暴风雨前(中)

据说暴风雨的前夕,天空总是特别蔚蓝,风平浪静,让人们感觉特别安详宁静。

我把这条定理自动套在自己身上,解释了我昨晚没有吃饭也能睡得一脸香甜的理由。

其实很有可能是我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回到鬼都后的凄惨遭遇,所以正拼命享受着奔赴战场前的最后一丝幸福……

抹泪。

天已经亮了,言笑已经醒了,从他朦胧着睁开眼睛,然后由疑惑、惊吓再到害羞的一系列情绪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可是当我打着呵欠睁开眼睛时,那孩子却紧张地闭上了眼。

嘿嘿,装睡?

我伸了个懒腰,故意迷迷糊糊地将脑袋凑过去,盯着他看。言笑一动不敢动,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着,脸上红晕有发烧的倾向。我装作睡懵懂了的样子,含糊地叫了几声“阿笑……”,然后一嘴巴啃到言笑脸上。

言笑身子一僵,脸上红得像在滴血。我啧吧啧吧嘴,在他脸上么了好几口,然后对准嘴巴亲了下去。

……

从来不知道接吻可以接得那么直接而愉快的。

这是我自长久抗争以来头一次取得的巨大成就。

然后我才猛然领悟到,在我和言笑的二人世界里,展想墨和曾少离这两个电灯泡到底有多大瓦数,多妨碍我们两个自由发展……

但是现在对这两个电灯泡,我没有一点办法。

因为轻薄完言笑以后,我彻底面对中午即将回到鬼都的大难题!

吃中饭的时候我借口没睡够窝在了房间里,专心等着噩运的到来。

诡异的事情就此发生了。

我等了很久,头一点也不晕,没有平时天旋地转的感觉,自然的也就没有回到鬼都。

吃晚饭的时候我没忍住,溜出去从厨房里摸出两个馒头带回房间啃。啃到一半曾少离带着言笑来敲门,并带了一盅据说很滋补的汤水。我闻着那汤味道很香,三两下搞定了。然后展想墨又提着一只烤­鸡­找我,又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

完成这一切以后,已经折腾到了戌时,也就是所谓的七点到九点间。

我依然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没挪位置。

我懵了,难道是因为我还醒着,没有睡觉?

想来想去也不是,前几次回鬼都也不都是睡着了才回去的,有时候走路走到一半就“碰”一声往地上摔。而且怎么看我也不觉得回鬼都的方法会有那么温柔……

于是那天晚上我瞪着眼睛坐了一宿,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进窗台,展想墨在外面甩鞭子练功的声音孜孜不倦地响了五分钟后。我才震惊地发现——

我昨天居然没有回鬼都!

怎么回事!?

我震惊地飘出房间,飘到大厅解决早餐。顺带听下曾少离手下给他汇报的关于临国王女的最新动态。貌似那人昨天晚上已经抵达京城,在驿馆住下了,过几天会参加皇帝给她举办的宴会。

我听了没几句就游魂般飘回了房间蹲着,决定把昨天空等一天的事迹归类为技术­性­错误——肯定是我记错时间了。回鬼都的日子应该是今天才对。

于是我决定耐心地等。

从早上,一直坐到了中午。然后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挪到大厅吃午饭,顺便在兜里揣一只­鸡­腿带回房间当茶点。我安慰自己一天时间很长,也许回到房间­鸡­腿啃不到一半我就会看见鬼都的各位亲朋好友。

然后­鸡­腿被啃完了,­鸡­骨头也被我从头到尾­干­­干­净净地舔了十七遍。当我纠结着要不要舔第十八遍的时候,展想墨踹门进来叫我出去吃晚饭,并勒令我将手中那根完全没有了味道的骨头扔掉。

……

我又安慰自己也许就在我走到大厅的途中,我就会觉得身边景象突然一变。

但事实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我安然无恙地吃完了晚饭,走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透来了淡淡的日光。

我没有回到鬼都……

明明不能离开鬼都超过三天的我,居然没有回到鬼都……

从床上一下窜起来的我脑中猛然掠过一个危险的想法——

骷髅生气了……

我想过很多骷髅生气的版本,其中包括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然吊的是我),包括先给一巴掌再给一巴掌(打我),包括悲戚哀愁做葬花状(扮猪吃老虎),包括冷眉横对我的指(冷战)……

可我就是没想到,他会不让我回鬼都。

其实回不了鬼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天到晚头晕沉沉地玩着灵魂从身体里钻来钻去的游戏,指不定会有什么副作用。

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有必要那么生气吗?我不就是偶尔勾搭下身边的美男,外带在接吻问题上比较积极,然后时常喜欢视觉调戏下言笑,顺便把言笑抱到我床上……而已。

……

难道我真的有做得很过分?

我坐在床头生着闷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想法:我回不了鬼都,会不会是因为鬼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难道有个穿着庐山道士服的神棍跑到了鬼都,然后发现那里鬼气冲天­阴­森恐怖,然后本着为人民服务的态度将整座山的鬼怪都超度了!?

……

摇头摇头,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可能­性­为零。

那还会有什么原因?

难道这里靠近京城凤气遮天,所以挡住了我回去的路?

这个的可能­性­倒比较大……

但不管理由是哪一个,骷髅生气这件事情,我觉得是必然的。

因为刚刚回顾了我做过的事情时,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吃光了他的豆腐,并当着他的面做了很多足够让他抓狂的丰功伟绩……

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我摩挲着下巴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眼睛不经意往敞开的门外瞟去,言笑正坐在曾少离身旁学着看书,眼睛瞪得大大的,很认真的样子。偶尔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了,便会咧嘴笑起来,脸上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旁的展想墨不耐地看着他们两个,走来走去几次以后,终于忍不住凑上去议论。没过多久便成功地和曾少离吵了起来。曾少离还是那副淡薄的样子,时不时开口反驳几句,然后展想墨便会气得直跳脚。

这么和平的日子,我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如果加上骷髅,那就是真正的一家团圆了。

……

晃了晃脑袋,我被自己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一家团圆,就算我加上骷髅还有言笑能成为一家人,那曾少离和展想墨也不能算是吧?

虽然展想墨不说话的时候的确是个美男子……

虽然我的确常常觊觎曾少离面纱下面到底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色­……

但做人呢,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好……

都已经来了个人鬼情未了和姐弟恋了,我可不想身边又多一个圣母型的唐僧,外加毒辣凶残自恋狂人。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上个七八十岁……

大清早起来,就被门外喧闹的人群吓了一跳。

细看了一遍,才发现是曾少离站在了我的门口,身边包围着他府上的众多奴仆。

“醒了?”曾少离回头看我,莞尔一笑,“我们恐怕要上路了。”

……

我努力让眼睛瞪得不那么大:“去哪?”

“皇宫,圣上召见。”

去见皇帝是件挺欢乐的事,因为那将意味着我会从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摇大摆地走过。摸遍皇宫所有的墙,抱遍皇宫所有的柱子,然后还不用像在故宫参观一样交参观费!

但我很快意识到欢乐这件事是浮云。

因为展想墨也跟着去了,随行的还有展晴儿和蔺佑,一只堪称庞大的队伍。

展晴儿和蔺佑照例腻歪着,十指紧扣四目相投。

蔺佑说:“晴儿,我怕,若是临国王女态度坚决,圣上迫于无奈把我许配给她,那……”

展晴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纵是她临国王女又如何?我们两个真心相爱,此心天地可鉴!若是圣上真的赐婚,那我就是私奔也会带你远走高飞!”

蔺佑红了脸,手放在展晴儿的手上,嚅嗫道:“晴儿……”

展晴儿也红了脸,握紧蔺佑的手,把脸迎过去:“佑儿……”

两张脸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贴在一起!

展想墨一鞭子挥下来!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展想墨“哼”了一声,收起鞭子,幽怨地瞪向我。

我努力将自己缩成曾少离身边的一颗毛球,希望能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价值。

但结果证明是没用的——这人一发光,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发现。所以展想墨冲过来揪我袖子的时候,我认命地一仰脖子。

展想墨莫名其妙地盯了我半天。我解释道:“我以为你看不惯自家妹妹和师弟的幸福,所以想过来砍我几刀泄愤……”

……

展想墨的眼神在凶狠恶毒即将爆发和满腹心事光芒闪过之间兜了几个轮回,突然变得一脸柔情似水:“璐儿,我并不是想泄愤。我只是怕,若临国王女态度坚决,圣上迫于无奈把我许配给她,那……”

……

我凝视了他几分钟,慷慨激昂地一仰脖子:“你还是直接点砍了我吧。”

展想墨:“……”

暴风雨前(下)

皇帝是在御花园等我们的。正是花开妖娆、柳絮摆腰的季节,庭院里一片□。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她正恹恹地站在水池边看池中亭亭玉立的莲花,身后还站着几个人,正滔滔不绝地对着她说着些什么。

“所以说,东祖国便是山清水秀,也不知滋润了多少美男子!”靠近的时候,我们就听见为首的那个高大女人激昂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个女人衣着华丽,身上佩戴着很多繁琐的饰物。头发长过腰间,在头顶九曲十八弯地盘成了复杂的发型。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展想墨眉头一皱:“临国王女。”

许是听到了展想墨的声音,皇帝回头回得很欢快。一转身,就被我脸上鲜艳的巴掌印震惊了一把。不过碍于临国王女在场,她愣是等到了我们请安完毕以后,才蹭过来好奇道:“阮爱卿,朕看你脸上这巴掌印新鲜的很。怎么来的?”

我开口想说话,一咧嘴就被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刺得飙泪,怨恨的眼神直接扫­射­到展想墨身上。

展想墨态度坦然:“启禀母皇,这只是儿臣与璐儿的一番情趣而已。”

“哦?都发展到情趣了!”皇帝很惊喜,“阮爱卿不错啊!”

……

我极其幽怨地瞪了展想墨一把,想用眼神表达出我挨他这一巴掌深深的不爽。

皇帝乐了:“哟!连眉目传情都会了!阮爱卿真的不错啊!”

……

我被她的话雷得那叫一个外焦内­嫩­皮儿酥,还在纠结着,一个声音冷不防冒出:“情趣?本王怎么觉得像是怨气呢?”

说话的就是临国王女。

我对她如此慧眼明珠深感钦佩,抬头一看,她一双眼睛正不屑地从我脸上掠过,眉头一皱,发出一声半分嫌弃半分歧视的叹息:“啧……”

我被她那一声“啧……”成功惹火。

原本没回到鬼都心情就不好了,现在还被人用语气词轻视——现代人的心灵是很脆弱的!

“打是情骂是爱,草民见王女皮光­肉­滑,想必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东祖国的示爱方式。啊,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人无完人嘛!王女不用太自卑。”翻了个白眼,我笑得一脸无辜。

王女眼睛一下瞪大:“放肆!”

“草民不敢。虽然草民平常只顾着赚钱养家、孝敬父母,不像某些有钱人学什么作诗赋词,但是地位悬殊这么简单的东西,草民还是懂的。”我语重心长。

王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什么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草民只是担心王女不懂又不好意思问,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你‘爱之深,恨之切’这个道理。”我举手发誓,“草民是个纯良的人!”

王女嘴角抽搐了,转过头忿恨地看向展想墨:“爱之深,恨之切。想必展公子挥出一掌的时候,心里对此人是恨之入骨了?”

展想墨面无表情:“回王女,确实是恨之入骨,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恨。”

“哦?展公子觉得恨铁不成钢?”王女脸­色­一缓,转过头挑衅似的瞟了我一眼。

展想墨嘴角勾起一道不明显的弧线:“只是,纵然此人不成钢,我这辈子也是赖定她的了。”

……

临国王女的脸­色­于是变得很诡异。

我的脸­色­变得更诡异。

展想墨,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但好歹下次你说出那么恶心的台词之前,先通知我一声。突如其来一句那么剽悍的话,再加上你那柔情似水的眼神……

看着就让人胃不舒服……

短暂的口舌交锋结束了,众人纷纷回头找皇帝。

皇帝憋笑憋到内伤,捂着肚子无声地抽搐半天后,才含着眼泪一本正经地抬头:“来人,赐座。”

其实这次召见意义很单纯。

临国王女一心想要迎娶东祖国美男,要求地位高样貌好聪明才智懂武功。这样的人东祖国其实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还通通挤在了京城排成了所谓的“京城十公子”。

可惜她花名在外,人品极低,联姻的文书传到东祖国一年多了都还了无回音。用皇帝的话说就是“我不忍心让那些孩子跳进水深火热的坑里”。于是联姻一事一拖再拖,正在皇帝准备就这么耗上个十年八年的时候,临国王女怒了,然后带着聘礼直接从临国跑过来。

大有“这次娶不到老公我就不回去了”的气势。

还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非“京城十大公子”前三甲不娶。

皇帝于是无语了。

曾少离有“自寻妻主”的条件;展想墨清楚明白地表示自己不但搭上了一个人,而且还“有了肌肤之亲”;蔺佑被展晴儿牵着小手大秀恩爱。

十大公子前三甲全军覆没,连个可以推出来当候补的都没有。

皇帝开心地召见了我们,为的就是让王女看到自己处境尴尬,好知难而退。

于是御花园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一行众人露天而坐,小厮侍女来回穿梭,不断奉上糕点瓜果。临国王女夹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对蔺佑说说:“蔺公子,这块桃酥糕入口即溶、香脆酥口,你尝尝。”

展晴儿不动声­色­地将蔺佑的食碟移开一点,礼貌道:“王女有礼,这种小事我来做便好。”随后夹起一块点心送到蔺佑嘴边。

“佑儿,啊。”

蔺佑乖乖地张嘴,带着脸上一抹红晕作娇羞状。

王女手一抖,忿恨地瞪了展晴儿一眼,微笑着将筷子移到展想墨食碟旁:“展公子,这块桃酥糕入口……”

展想墨丹凤眼一挑,嘴边绽出一个妖媚的笑容:“王女有礼,别人不要的东西,再塞给想墨,想墨自然也是不要的。”

……

王女尴尬地将筷子缩回来,眼睛转了几下,定在一旁品着香茗的曾少离身上。

这次她夹了一块新的糕点,小心翼翼地贴过去:“曾公子,这块糕点很是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曾少离笑得云淡风轻:“王女有礼,其实在东祖国,女子给男子夹食物,除非至亲至爱,否则都会显得无礼。王女还是自己享用吧。”

……

看着被拐弯抹角骂了一通的临国王女青了的脸­色­,我和皇帝同时觉得心情很愉悦。

也许是我笑得太灿烂太明显,王女放下筷子的时候,利索地冲我飞了一记眼刀。

我自动把她眼神里的怨念扭曲:“王女有礼,如果你想给草民夹糕点又怕我拒绝的话,那大可不必担心。草民是个很善良的人,不会当面拒绝你的。”

王女看向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沉毒辣。

我突然觉得她和展想墨应该挺配的。

看那眼神,多有夫妻相。

偏偏皇帝这时候正义地冒出一句:“想不到王女也是亲民之人。当今世上,居上位者能不临高桀骜,亲近百姓,实属不易啊!”

……

为了皇帝那句“实属不易”,王女愣是忍着怒气给我夹了一块点心。

看着食碟上那一块被筷子挤压得险些从中间断开的点心,我由衷地感叹道:“王女不愧是王女,手劲真大!”

……

王女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折断。

一众人心怀鬼胎地低头喝茶。

捉弄她一下可以,但好歹人家也是个王女。要是真的惹怒了她,后果可就严重了。

利用小厮换筷子的时间,王女理顺了怒气。

“本王听说,京城十大公子个个美艳动人,才华出众,若能娶到其中一个,便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所以本王才特地从临国前来,望能抱得美人归。”她抬眼看向我,邪气一笑,“可不想十大公子,个个都心有所属,如此凑巧,不禁让人心中生疑。”

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王女的意思是,纵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若别人爱的不是你,那就值得心中生疑?”

王女勃然大怒:“胡说!本王只是觉得,堂堂东祖国十大美男,挑妻主怎会如此随便,连你这等平民也看得上!”

……

说到底就是对我有意见。

我道:“敢问王女,你可是非东祖国十大公子三甲不娶?”

王女皱眉:“那是自然!本王作为王女,要挑夫婿,怎么儿戏!”

我道:“再问王女,你若能娶到三甲,会让他当正夫吗?”

王女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不会。”我友好地帮她解释,“那再问王女,你会是未来临国皇帝吗?”

王女怒目而视。她是王女不是太女,身份地位就相当于是古代的王爷。她要能当皇帝才怪呢!

“也就是说,你不过就是临国的一届王女,就想娶到我们东祖国十大公子三甲,还是当侍郎。”我语重心长,“京城十大公子个个非富则贵,凭他们的才华样貌,再不济也能在本国嫁个王女当正夫。就是娶了他们当中最差的一个,也是你高攀了。”

“放肆——”王女拍案而起,“来人!将这个庶民拖出——”

“放肆!”皇帝也拍案而起,威严地斥责道,“阮爱卿是朕御子爱慕之人,将来若是成婚,连你也得尊称一声驸马!东祖国内,哪里容得你造次!”

王女全身上下的汗“唰”地冒了出来。

我看着皇帝偷偷从袖子下伸出的大拇指,得瑟地一笑。

抢夫之争(上)

欺负人的感觉是什么?

一个字:爽!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记得很清楚《武林X传》里一句台词。那个很明显是走过路过的路人甲趾高气昂地往头顶方向一仰头,当众宣布:“我上头有人。”

这句台词后来被网上评论定为经典。

我当时一直觉得这句话肤浅。现在才发现,是我肤浅了。

经典自有它被评为经典的理由。

比如现在,这句话就抒发了我心中所有的感想——看着王女吃瘪的样子,我唯一的冲动就是抓着­鸡­腿踩上桌子,然后一指皇帝,猥琐地笑道:“我上头有人!”

……

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觉得我简直就是给历史中所有穿越事业的现代人长脸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王女很快就控制住了自身的怒火,僵硬地向皇帝行了礼:“是本王逾越了。”

皇帝一挥手表示她很大度。

王女坐下,眼神锐利地停在我身上,眉头还在微微抽搐着。

我不无可惜地收回脸上“光宗耀祖”的胜利表情。

革命的道路还很漫长。

许是被我说得懵了,坐下以后,王女没有再招惹我,而是把目标放在了蔺佑身上。

“本王素闻蔺大学士二子爱琴,此次前来,本王特地带了一把琴。琴身由上等桐木制成,琴弦选用金丝,还由临国最出­色­的雕工雕出了­精­致的图案。此乃本网一番心意,还望蔺公子收下。”

王女对蔺佑一脸殷勤,展晴儿看得火气直冒。

蔺佑反应淡淡:“琴身桐木、琴弦金丝,那琴的声­色­便会失了空灵感,沾染世俗铜臭之味。王女一番好意,蔺佑只能心领。”

他的话听起来复杂,其实意思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我弹琴弹的是意境,你的琴就是用钱砸出来的,一看就是一股俗味!我就不收下了,你自个儿留着吧!

……

不愧是展想墨师弟,骂人不带一个脏字。不过王女也是活该,人家蔺佑和展想墨在旁边你侬我侬那么久,她还故意上去找虐。

果然,王女才刚刚好了一点的脸­色­又青了起来。

我看不过眼地凑过去:“王女,这就是你的不足了。要知道东祖国男子的心思都很敏感,有时候不是重金厚礼就能哄人开心的。真正的能人,应该有一句话就逗人开心的实力!”

王女原本不是很想理我,但闻言不免好奇起来。上下打量我几眼,嗤笑道:“说得好听,有本事你就示范一下!”

我咧嘴:“示范那是当然的!所谓过门都是客,王女作为客人,草民当然会好好招待。可是这年头混顿饭吃不容易,王女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

王女看着我放在她面前使劲搓着的两根手指头,转头向皇帝示意。

皇帝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天上的云。

王女认命地一挥手,一个小厮凑过来,在我手上放了一个小巧的玉扳指。

我屁颠屁颠地跑到蔺佑面前,用特真诚的表情道:“蔺公子,我觉得你和晴儿实在是太配了!”

……

蔺佑脸­色­一红,半嗔半怒地瞪了我一眼,嘴角却满是溢出来的甜笑:“啧,你说的这是什么呢……”

展晴儿咳嗽一声,脸上也涨得红红地,小声道:“璐儿,说得真好。”

我于是抛着玉扳指得意洋洋地回到座位。

这么一折腾,王女总算确定蔺佑为不可攻陷的目标。

于是直接转对象。

当看见她把脸朝向展想墨以后,众人很默契地把头埋进了茶杯里。

“展公子不过一介男流,却担任了使者之职,本王实在佩服。”王女开场,“只是本王觉得好奇,我国使者前些日子自东祖出使归来还说,东祖国使者展公子尚未婚嫁。如今不过个把月时间,怎的就突然冒出了一个‘意中人’?”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王女见笑。情爱之事,本就与时日无关。想墨只是适时遇良人,堕入爱河情难自拔,此乃天赐良缘。”展想墨笑得一脸甜蜜。

我被他的假笑深深恶心了一把。

王女有些忿忿不平:“展公子才华出众、貌美如花,竟会选上如此俗人。本王不觉得哪里天赐了!”

……

本来呢,王女勾搭展想墨,我一直处于乐见其成的状态。

可问题是,人家现在正语言锋利地骂着我。

我回不到鬼都的怨气还没有消,我的心灵依旧脆弱着!虽然兜里揣了一个玉扳指,但我还是会愤怒的!

于是我直接从茶杯里抬起头来,抑扬顿挫地道:“王女,你错了!草民虽然看起来俗,但在草民这具老实善良的平民躯壳里,有着一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灵魂!”

王女挑眉,也许是还忌惮着皇帝,她的话不敢说得太过分:“哪里错了?本王可没看出来,你有何其他能耐。”

我摇头:“王女你又错了!真正的爱情不是看外表,而是看内在。草民虽是草,优点也不少。现在这个年代,能找到像草民一样外在优秀,内在更优秀的人已经不容易了!”

王女冷哼一声:“本王看你牙尖嘴利,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强。”

“口才好也草民的一个优点,不过鉴于这个优点太外露,所以草民一般不会故意炫耀。”我叹息,“唉,其实,草民最大的优点就是内在高雅——谦虚、真诚又清廉啊!”

王女被我的厚脸皮深深震惊了一把。

但很快,震惊的神­色­就被邪笑掩盖:“你说你内在高雅,那有何证据证明?”

“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铿锵有力地说道。

……

王女的脸­色­变得很臭。

皇帝带头向我行注目礼,眼神里满是“你那诗哪里抄来的”的疑惑。

我得意洋洋地继续喝茶。

哼!小看我?

《爱莲说》可是高考语文必考内容!

王女是个识相的人。

所以她没有在展想墨身上纠缠太久,直接向曾少离的方向贴去。

还没接近目标人物,曾少离就开口了:“王女如若有知,应该听闻小男子日前曾得过圣上三个条件一事吧?”

王女蠢蠢欲动的步伐被动地停下:“本王倒是听过。”

曾少离抬头浅浅一笑,风和日丽:“三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自主选择妻主。若是少离不愿,便是谁也强迫不得。我想王女如此聪慧,应该不会有违我们东祖国圣上之命吧?”

王女眉头紧皱,嘴角抽搐:“那是自然……”

曾少离坦然地点头:“那么,王女的坐席与小男子的距离二尺九寸,王女请回。”

……

当天的宴席很早就结束了。

原因是临国王女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看向曾少离的眼神顿时尊敬了起来——能把临国王女这个脸皮厚得险险比得上展想墨的人弄得心里不舒服,这是何等实力。

皇帝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但满意之余,她也不忘提醒我们道:“临国王女生­性­好强高傲,此次吃瘪,定不会轻易罢休。日后你们肯定会和她斗上的。”

我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世上哪有这么多你争我斗”的想法屁颠屁颠地坐上离宫的马车,专心思考“我和骷髅不得不说的故事”去了。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

事实证明皇帝绝对是乌鸦嘴里面的铁算盘。

当第二天,我又一次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心里来来回回荡漾着就是上面这句话。

临国王女站在御花园入口,表情冷淡,不见昨日的叫嚣躁动。

我和曾少离几人走过去,还没等我装模佯作地请安,她就回头开了口:“阮璐,昨日一别,本王好生怨怒。”

……

所以,你现在是专程过来表达你不但把不上帅哥而且还丧失一只玉扳指的怨恨的吗?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女横了我一眼:“今日,本王有得你好受的!”说罢,挥一挥衣袖,大步大步走开。

她的身后,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面无表情看来我们一眼,眼角边两颗泪痣把他的侧脸描绘得分外惊艳。

我摸着下巴目送那两个人,凉凉地冒出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

展想墨挑眉:“觉得什么?”

“那个男的,很有‘一个成功女人背后默默支持她的男人’的气质。”

展想墨和众人:“……”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不同的是王女身边多带了一个小厮,还有王女本身的气场。

曾少离认为那是她回去思考一晚上,从国家实力、两国友好乃至于战事基础等方面分析以后,决定改变的气场策略。

展想墨觉得她没那么聪明,顶多是睡饱了显得­精­神一点。

我和皇帝则一致认为:那是因为她身边多了一个“默默支持她的”男人。

缩在暗处腹诽了一遍“王女与这个男人相遇相识以下省略”的故事情节以后,我们很成功地惹毛了一直站着等我们的王女。于是众人披星戴月般出现,赶在她暴跳前一秒登场。

请安,问候,赐座。

面面相觑。

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三师会谈?

抢夫之争(中)

刚坐下没多久,临国王女就站了起来,对皇帝道:“本王曾在日前高价买得一件古董,乃是一件紫­色­的杯盏,­色­泽剔透,鬼斧神工。奇妙的是,当在杯盏里注入清水时,杯底会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当注入醇酒时,那只凤凰便会展翅舞蹈。”

皇帝来了兴趣:“当真有这样的宝物?”

王女一笑,对身后的小厮道:“秋儿。”

小厮微微垂头,将一只捧在手里的古朴木雕盒打开,露出里面­精­致无比的杯盏来。釉质莹润温雅,釉­色­晶莹惕透,­色­泽淡雅,纹饰秀美,虽然是紫­色­,但却从中透出一抹幽幽的淡蓝。

我眼睛都瞪大了,“碰”一声拍案而起——骷髅让我找的杯盏套装之一!

皇帝好奇地回头看我:“阮爱卿,难得见你如此激动。怎么?你对古董也有兴趣?”

我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痛无比:“启禀圣上,草民并非对古董有兴趣,而是那杯盏,曾是草民已逝夫君左伯桃之物。”

不管别的,总之先撒谎。把那玩意儿说成是自家丢失的,以后弄回来也比较方便。

“胡说。”王女脸­色­一变,“这杯盏可是千百年前旅双国之物!”

我面不改­色­:“草民的夫君正是旅双国后人。纵使历史传承千百年,但那杯盏确确实实是由祖上传下来,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

当然认得。骷髅说了,那可是无价之宝!

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要是不认得,那太对不起自己了!

王女暴跳如雷,正准备发作,她身后的小厮突然轻轻开口:“王女……”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而且发音很轻。要不是我就坐在他们对面,而且一直注意他们的神­色­,一定听不到。

只见王女的脸­色­一下缓和了,深呼吸一口,优雅无比的坐下。和之前的怒火冲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吃惊地看着那个叫做“秋儿”的小厮,他还是面无表情站在原位,眼角边两颗泪痣衬着他的­唇­红齿白,格外惊艳。

不愧是“一个成功女人背后默默支持她的男人”,两个字就压制住了王女——绝对强悍!

我暗暗在心底冲他竖大拇指。

皇帝沉吟了一下:“阮爱卿,你说这杯盏是你夫君家传之物,可有证据?”

我咧嘴一笑:“这杯盏是当年旅双国的国宝,一共五件,和在一起会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大概就是这样……”

信手从酒杯里沾点水,我便在桌子上画了起来。众人凑过脑袋看着,半晌,抬起头盯住曾少离的方向。

“好了,就是这个!”我收回手指,看着桌子上稍微扭曲的图案,心里颇有艺术家完成一件划时代巨作的激动。可是抬起头才发现,靠之……除了王女,其他人的眼睛都只顾着往曾少离身上瞟。

皇帝开口:“少离,你看看,这图案可与你的家徽一样?”

家徽?我一愣。

曾少离微微颔首,眼睑稍垂,从腰间解下一个洁白晶莹的玉佩。视线在桌子和玉佩上几个来回,点头道:“虽然阮小姐画的线条稍有不顺,但两者图案是一模一样。”

……

我更愣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曾少离手里的玉佩,正是我之前觊觎了很久的那个。

我还说为什么当时看到骷髅在空中画出的图案,我会有熟悉的感觉……

原来我天天和挂着同样图案的玉佩的主人在一起!

……

我突然有了以头抢地的冲动。

皇帝听了曾少离的话,也点起头来:“这么说来,阮爱卿已逝夫君是旅双国后人一事,便也是真的了。”

我茫然地抬头:“吓?”

皇帝微微有点惊愕:“难道你不知道?少离他也是旅双国后人。”

所谓缘分,就是你不管去到哪里都能见到同一个人,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一块钱。

所谓孽缘,就是你不管躲到哪里都会见到同一个人,然后被他一巴掌盖在脸上。

但鉴于我和曾少离没有之间任何一种利弊关系,所以当我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中唯一冒出的问题是:如果骷髅真是旅双国的人,那曾少离是不是该叫他……祖宗?

……

突然意识到骷髅的年龄问题,我脸上姹紫嫣红一片。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但是人鬼情未了,还要来个跨世纪忘年恋吗?

见我半天不说话,曾少离开口了:“旅双当年灭国,举国命丧,逃出生天的皇亲贵族屈指可数。我的祖上只是当年一位将军,因其镇守边疆之际,恰逢敌国来袭,厮杀间策马追过了国界,恰好躲过一场天灾人祸。后来国度被水淹没,城池破败,祖上几度想折返都不得。只好四处流浪,直到很久以后才扎根下来。”

我坐下,闲闲地喝一口水,好奇道:“然后呢?”

“可纵使如此,祖上也依旧怀念她的家乡。当年旅双国的国宝名为紫秋,乃是一件五套装的紫­色­杯盏。当年水淹国城,又逢敌国趁火打劫,国库早已被盗空。国灭之后,祖上想方设法寻回国宝,却始终了无结果。”曾少离叹一口气,“后来祖上发迹,制定家徽时,便以紫秋的图案为徽。为的就是时时提醒后人,让我们为她完成寻回国宝的重任。”

众人嘴里同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

皇帝笑骂:“这件事情,就是在皇亲贵族里也是私密。除了朕以外,知道的人可不多。今天便宜你们几个了。”

展晴儿几个对视一眼,­干­笑几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男声突然响起:“敢问一句,曾公子祖上可曾有记载当年皇家之人的名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所有人都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是王女身边那个小厮。

“此乃皇甫秋,是本王身边的幕僚。”被晾在一旁的王女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回头看向皇甫秋的眼神也带着喜悦,“虽然他是男子,智慧策略却不比一般女子差,也是本王最看重的人才。”

皇甫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我顿感心中失望:什么呀……原来只是幕僚……

其他人的表情和我一样。

曾少离抬眼看向皇甫秋,颔首道:“祖上曾记载了当年旅双国灭国一事,当中自然会提到不少皇亲国戚的名字。”

“如此甚好。”皇甫秋抬头看向我,“那我想问阮小姐,你口口声声已逝夫君是旅双国后人,那他的祖上的名讳你应该记得吧?”

我眼皮一跳。

太­奸­诈了!居然来这招!

皇帝挑眉,显然是对皇甫秋的问题来了兴趣:“图案作证,尚且有造假嫌疑。难道单凭一个名讳,就能判断阮爱卿所说的真假?”

皇甫秋道:“启禀圣上,草民这么说自是有理由的。其一,据曾公子所言,紫秋为当年旅双国国宝。既然是国宝,那普通平民百姓定没有机会一览真容。而今阮小姐代替已逝夫君寻找国宝,想必她的夫君定是皇亲国戚后人。其二,若是皇亲国戚,当年旅双国国灭之灾,几乎毁掉了所有关于旅双的记载。身为旅双国逃窜出来的幸存者,单是为了缅怀国都,也会记下关于旅双国的事情,以供子孙后代了解。那身为后人之妻的阮小姐,多少也会了解一些真相。”

……

皇甫秋说话点到即止,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我肯定能讲出几个当时旅双国的皇亲国戚的名字,然后跟曾少离的口供对上号。

如果我说的是假的……

那后果很明显的了。先别说皇帝,就是她临国王女在这里,我欺凤的罪都要按乘以二来计算!

恶毒啊恶毒!实在是太恶毒了!

亏我还觉得你眼角旁边那两颗泪痣长得不错!

我幽怨地瞪了皇甫秋一眼,他面无表情盯着我,开口道:“祖上的名讳,阮小姐说得出来吗?”

……

“当然说得出来。”我冷笑,“我夫君祖上的名字,就叫做秦飘渺!”

哼,说不出来我还不会套吗?

借用一下飘渺的名字,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真的有个人和她同名同姓。运气不好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赖账,往死里赖!

反正时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不知道的,你还能知道?

我趾高气昂地挺了挺胸。

曾少离瞳孔一缩,惊叫出声:“秦飘渺!?为救旅双皇女一路手刃敌军冲出国都的护国忠臣秦飘渺!?”

……

啥?

我呆呆地看着激动的曾少离:还真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啊……

“秦飘渺……”皇甫秋眉头一皱,旋即恢复面无表情,“草民曾专门看过有关旅双国的古书籍,确实有个叫秦飘渺的护国忠臣,而且她还是当时皇女的表姐。可据说护送皇女冲出国都后,她们两人就被敌军包围,死于非命。你夫君又怎会是她后人?”

我一瞪眼:“史书记载尚有虚假,历史上隐晦的真情何其多,就是当时真的有人死了。是不是秦飘渺本人,你又如何知道?”

皇甫秋眼中寒光一亮,沉吟半晌,平静道:“秦飘渺曾有一夫,乃是左相三子,两人成婚后恩爱无比。国灭之时,敌军挟持她的夫君逼迫她亲手杀了皇女,可没想到,她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夫君死于面前,也没有从皇女身边退开半步。”

皇甫秋说话的语气很慢,顿了顿,突然抬起头一笑:“就算秦飘渺当时逃出了生天,必定会记下关于她夫君的事情。那我想问,你可知道,她的夫君是如何命丧的?”

……

我&%#@¥……

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翻着白眼努力思考着。按照这种问题的诡异程度,那人的死法应该也很诡异。

车裂?太刺激了吧……

腰斩?更刺激……

我苦苦思索着,脑中突然­精­光一闪——左相三子,别名小三。

……

“是不是活生生将他塞进断墙里,然后两边一拍,再淋上即将凝固的石灰的那种死法?”我开口。

皇甫秋脸­色­一变,嘴角笑容转瞬即逝。又看了我几眼,慢吞吞道:“确实是墙闷之法。”

……

众人看向我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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