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果然仰面躺在那条干涸的河沟里,但是展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副惊骇的景象:一头笨重的黑熊伸出湿漉漉的鼻子在芦苇的脸上嗅着嗅着,一路往下,嗅到了他下腹的血腥味,它似乎很困惑的扬起头吼了一声,然后继续低下头。
那是头正在肥硕的大黑熊,皮毛厚实而光亮,熊掌宽阔有力,我甚是怀疑它一脚下去就会把芦苇碾成肉酱。
但是芦苇一脸平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我被这情景吓呆了,愣在那里几十秒才反应过来,但是我发觉我的脑袋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思考,几乎就是本能的朝那头熊大吼一声:“呜——”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出如此怪异颤抖的声音,我只知道,如果芦苇不在了,我肯定会无比悲惨的在这片高原死去,并且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头熊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鼻头朝我翕动着,并且很快确认了我是一块更为新鲜肥美的食物,它怪叫一声,朝我飞扑过来。
我转身朝着远离营地的那个方向拔腿就跑,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飞奔,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但是,我怎么可能是那头身高体重都有我几倍的猎食者的速度,我感到那头熊已经伸出前爪,往我背后一抓,只听“刺啦”一声,袍子被它扯下一大块。
我一个踉跄,在地上滚了一圈作为缓冲,立刻调整姿势继续奔命。
我听到身后的熊怪吼起来,似乎已经发怒了,然后我就感觉后背被重重撞击了一下,那力度我想不下于狩猎队的那辆破旧面包车。
我被它一把扑倒在地上,撞得我眼冒金星,差点吐血。
我惊恐的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黑色熊头,它张大嘴巴,仰天长啸了一声,我甚至看到了它嘴里锋利的牙齿,长满倒刺的舌头和那连在上下颚的唾液。
我悲哀的闭上了眼睛,完了,没想到没有死在狼的手上,这次却要葬身熊腹,难道我果真是命运多桀?
一道寒光从我面前闪过,我听到了巨熊的悲鸣,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啪嗒啪嗒滴在我脸上。我一摸脸,原来是血,再抬头看那头熊,它的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银亮的藏刀Сhā在瞳孔里,猩红的血从眼眶里不住的滴下来,砸在我脸上。
他竟然在几十步之外无声无息的出手,无比准确的把那柄锋利的小刀准确的投掷进熊的眼眶里。
芦苇正站在不远处,朝它吹了一声口哨,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熊疼得扬起了脖子,愤怒的哀嚎了出来,整个地面都在震颤。它抬起按住我的前爪,朝着罪魁祸首追了上去。
我捂着胀痛的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不由自主的也跟了上去。这时我却看到跑在最前面的芦苇不耐烦的朝我猛力的挥了挥手,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他是让我不要跟去。
我悻悻的停住脚步,愣愣的看着他引着熊远去。他的身体灵活极了,瘦弱的腿迅猛得像一只猫科动物,并且似乎对这片地方很熟悉,他在岩石和土丘之间奔跑跳跃着,灵巧的变换着方向,那豹一般的迅捷的速度、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猎人一般矫健的身姿使得我觉得他是那样的信心十足。那熊竟然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只有一边发出震慑的狂吼,一边疾跑猛追。
他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呆站在那里不停的喘气,后背被冷汗浸透,有一只耳朵被抓破,正在淌血。
我怔怔的望着地平线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回帐篷里去。
芦苇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我坐立不安的等着。他最后的身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可是我等到了傍晚,等到了天空渐渐暗了下去,仍旧不见他的踪影。
希望之火慢慢的熄灭,我感到越来越冷,越来越悲戚。
我什么都吃不下,钻进帐篷里,用羊毛毡子裹住全身。
我又开始流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伙伴与我同行,到最后终于又要失去了吗?
眼泪不停的淌,我觉得脑袋里的液体已经全部淌空了,变成液体从眼中流淌出来,整个人完全失却了思想,失却了欲望。
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怀着这种悲戚绝望的心情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黑色的夜。当我在黑暗中睁开红肿的眼睛,却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
心脏一阵狂跳,我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
芦苇正躺在我身边,睁着眼睛看着我。
他整个脸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是在我问道那股熟悉的麝香味的一瞬间,几乎是百感交集,眼泪哗哗的涌了出来。
芦苇“啧”了一声,很不耐烦的问道:“你怎么又在哭?”
我开心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却越哭越凶,泪水像潮水一样,将我之前一切的绝望一切的悲戚全部席卷而去。
芦苇在黑暗中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训斥道:“能不能别哭了?!”
我一边使劲的点头一边呜咽着问道:“熊呢?”
“赶跑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虽然整张脸都是黑的,但是眼睛却明亮得犹如天上的星辰。
“这么容易?”他说他赶跑了一头正值壮年的黑熊那口气就像在说赶跑了一只偷鱼的猫一般轻松,我将信将疑。一个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孩,赶跑了一头熊,谁相信啊?!
“是啊,比你这个麻烦精还容易!”芦苇没好气的答道。
我用袖子使劲揩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坐起身问道:“饿了没?我去给你弄吃的。”
“不用了,我先躺一会儿。”
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担心的问道:“你不舒服?”
他把毡子紧了紧,没有回答。
“你白天去哪里了?”
“采药。”他简略的回答,末了还加上一句:“难道说我去哪里还得向你报告不成?”
我咬着唇不吱声了,安心的躺了下去。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声的躺了一会儿,静静的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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